而刘徐翰没有注意到沈婵那边异常,还在眉飞色舞地阐述着:听院长说,说洲拓科技似乎计划着要拓展海外市场,所以才愿意和我们合作,叫我们捡了个便宜。
沈婵喃喃道:国外目前技术制裁很严重,他们没有理由在这个档口扩展海外市场……刘徐翰一拍大腿:说的就是啊!所以我才百思不得其解。
他挠挠头,嘀咕道,这是来做慈善了?而对方分析出的这些话却让沈婵更难受了。
好在刘徐翰心眼大,没看出来她的这些情绪,以为她是在认真想事情,就道了别,还很贴心地帮她关上会议室的门。
沈婵看着摆着桌面上的调研资料,双目恍恍。
她此刻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她几乎是想立刻冲到井钦皓面前,对他问清楚这一切。
确实,正如刘徐翰所言,她的项目有来自国内在该领域最顶尖团队的助攻,当然无论对她自己来说、还是对研究院而言,都是件大好事。
可沈婵无法接受的是,这一切是在牺牲井钦皓利益的情况下换来的。
沈婵独自坐在会议室里恍惚了很久,直到有同事敲门,说要带她去看看她的新办公室,沈婵才赶忙稳住情绪,抱着资料站起来随对方一同出去。
第一天到公司要迎接的琐事大略是最多的,处理完后一上午都已经过去了。
沈婵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立刻走人,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很快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他们研究院绝大部分员工都是国人,大概是怕大家吃不惯,餐厅提供的食物以中餐为主。
毕竟是第一天报到,刘徐翰怕她落单,还拉了几个同事陪她一起吃,可沈婵却心神不宁的。
她思考了很久,终于克制不住自己想去联系井钦皓的冲动,趁着空隙,给井钦皓发了条短信,问他接到扭扭了吗?而很快,对方直接给她回来了电话。
手机震动的时候,沈婵还微微吓了一跳。
对着周围同事们的眼光,沈婵立刻拿着手机起身: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快步离开用餐区,餐厅位于高层,不远处拐角有个露台,大约就是供人打电话还不想被人听到时用的。
于是沈婵走过去,打开隔音的防寒玻璃门,徐徐冷风迎面吹来。
她反手关上门,怕对方因等待时间太久而挂断了,赶忙接通,放到耳边。
那边立刻传来井钦皓的声音。
他听上去也在户外,听筒里传来呼呼风声,他率先笑着说,是回答她刚才发过去的短信的:我接到扭扭了,出来找了块大草地,正带他遛弯儿呢!沈婵微怔听着,顿时被他的笑声所感染。
可她又有些焦灼地心想,井钦皓为什么还能表现得如此快活。
张了张口,半天问不出话来,反倒被井钦皓问道:你吃饭了吗?他想了两瞬,瞬间懂了,再次笑道,你是不是趁着午饭休息的空档,才有时间给我发消息的?他那边约摸着是被萨摩耶带着跑了好长一段路,一边略粗地换着气,一边和她讲话。
沈婵转身避在露台风小的角落,将手机紧紧贴着自己耳边,仔细听着他的呼吸声,没有说话。
等了会儿没动静,井钦皓便唤她道:沈婵?沈婵被他喊得有些眼热,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小声说:你今晚……今天晚饭我们吃什么?井钦皓明显愣了下,下意识问:今晚我们一起吃饭?沈婵鼻音有些浓重地嗯了一声,低低地说:家门钥匙不是还在你那儿吗?钥匙总放地毯下面还是不安全。
你等我回去再走吧,不然我进不去门。
话说到这里,井钦皓忽然明白过来,喜道:好,好。
他连说了好几个好,然后兴奋地开始规划菜单,晚餐你想吃什么?不如把昨天买的那只火鸡烤了吧。
沈婵闻言很轻地笑了下,忍不住揶揄他道:你还会烤火鸡吗?若是井钦皓与她现在面对面,沈婵定会在他脸上看到那种有点儿不服气的神色。
井钦皓此时听上去已经停止走动了,他应该是牵着狗站在草坪上,鼻腔里发出很小哼的一声:网上照着菜谱做呗,有什么不会的,你回来等着吃就行。
于是沈婵捏着手机,慢慢无声地弯起了唇角。
她发现她和井钦皓在一起的每一天,相当多的情况下心情都像过山车,她也是后来也逐渐发现,对方可以很轻易地影响她的每一根心弦。
她理应为此感到悲哀,可审视了一番自我后,却发现她内心深处对此甘之若饴。
所以就是这么神奇,他们并没有谈论关于井钦皓为何会出现在D国这一核心问题,沈婵却因为方才短短一番通话,心里像被有效抚慰了一般,沉静下来许多。
她变得可以精神集中,可以思考许多晦涩的技术问题,可以专心地工作一下午。
到后来,沈婵甚至由于过于沉浸,都忘记到了下班时间。
最后还是刘徐翰来提醒她可以离开公司了。
沈婵说想把手头这点儿文档顺完,可刘徐翰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不行啊沈博,这里不比国内,不让加班的,不然公司分分钟能被告破产。
楼下保安大叔们也都正急着走。
要不,要不……他很艰难地提了个建议,要不你回去看?或者明天再继续来搞吧。
……沈婵也有些愕然。
不过终究得入乡随俗,她还是整理了资料,抱着一摞文档步行回家了。
直到走在半路上的时候,沈婵还为不让加班的理由而感到有些好笑,她望向街道尽头的天还大亮着,心想这以后怕是得转移工作场地了。
她观赏着黄昏大道的美景,溜达了一条街,然后回了家。
踩着偶尔会吱呀作响的木梯上楼,家里门虚掩着,沈婵知道是井钦皓给她留了门,而刚一踏进去,她明显感受到屋子里温度比平时高上许多,热气腾腾的,还有狗狗兴奋的叫声。
家里也明显比她今早走时多了一拨东西,更增添了温馨之感。
沈婵在门口换了鞋,把怀中资料放下,然后循声去厨房时,谁知道迎面就看见井钦皓端出来了刚烤出来的火鸡。
实际上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烤火鸡了,完全就是黑漆漆一块焦炭,顶上还在冒火星。
沈婵站在厨房门口讶然瞧去,和井钦皓四目相对,十分尴尬。
只有扭扭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在甩着尾巴快乐地叫,迎接沈婵回来。
井钦皓手中动作顿住,看了看自己手中,麻溜儿把烤盘原路塞回了烤箱,站直身体,非常心虚地对沈婵解释道:我每一步都是按照菜谱上做的,流程和时间都控制得一模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这样……他似是真的十分想不明白,苦恼到不行。
沈婵见状忍不住想笑,井钦皓长这么大都是保姆做饭给他吃,他一个毫无厨艺经验的人,哪能那么容易叫他掌握到精髓的,更何况还是挑战难度系数较高的烤火鸡。
井钦皓站那郁闷了会儿,但是沈婵都回来了,按照他的设想都该开饭了,可目前厨房还是一片狼藉。
他满头冷汗地拿出手机:点外卖吧。
下好单后,两个人一起收拾厨房,烤箱里黑烟都烧出来了,沈婵十分庆幸,如果再大一点儿,可能得触发烟雾报警器,到处喷水,那才叫更难收拾。
而井钦皓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乖乖跟她后面收拾,一声不吭。
但太长时间沉默也不是个事儿,搁在以前,沈婵不说话时井钦皓也不担心,但眼下,他捉摸不透沈婵心情,就得开始试图到处找话来打破沉默。
井钦皓正在水池边洗刷烤焦了的烤板,思考了会儿,主动挑起话题:你今天……在公司怎么样?他望了眼外面客厅,我见你还拿回来那么多资料。
沈婵便同他分享了不让加班的异国情况。
然后她也要去洗抹布,就只能和井钦皓挤在一个水池前面,她垂眸看着水流:我们计划着想拿到当地政府的另一个项目,目前情况简单来说就是,难度高,时间紧,任务重。
她停顿几瞬,还是说出了口,我们近期就要带着技术团队和业主那边碰一次面。
并且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把自己这边研究基础和优势先理清了,做到知己知彼。
所以我最近可能需要大量加班。
井钦皓对此没太大的反应,他一改往日极度反感她忙碌和加班,此刻只是低着头边刷案板边低低嗯了声,随口问道:具体什么时候去和业主碰?沈婵手指停顿了下,说:一周之内。
井钦皓点点头:好。
接下来他也不说话了。
而沈婵憋了半天,最后还是转过头,同他一道站在水槽边,看着很近的井钦皓的侧脸,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天到时候,我是不是就可以在会议现场见到你了?井钦皓动作倏地顿时僵住。
沈婵将他所有反应全部看到眼里,心道这家伙就是对她故意隐瞒。
她轻声问:昨晚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行程,这个我就不问了……但你告诉我,你到D国这边,国内那么多事情怎么办?你总不能撂下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不管。
你爸会生气的。
提到他的父亲,井钦皓面上显露出一丝不悦,似是有些不开心。
他铿铿两下刷完了板子,有些逃避地转过身,正好这时他手机响了,他便放下手中东西,立马奔向厨房外:我去取外卖。
沈婵冲他背影喊道:井钦皓!……井钦皓闻声立刻下意识般停住脚步。
沈婵有些焦急地对他说:我们需要沟通,你不能躲避这种沟通。
不然,不然的话……那道身影僵硬地站在原地,似是也想到了沈婵口中未完的话,想到了他们好不容易堪堪才算能够在一个屋子里共进晚餐的处境……于是他缓缓转过身,表示同意:好,吃饭的时候,我和你沟通。
井钦皓点了份法式双人餐,这家有名的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外卖服务也非常迅速。
两个人坐在了木质花纹的餐桌前,在沈婵目光的再三注视下,井钦皓才不情不愿说了情况。
然后,他就讲出了件让沈婵万分震惊的事情。
以至于沈婵脑子里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井钦皓说的是,原来他父亲在外面还有一个孩子,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井钦皓低头用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那块牛排,口中语气随意又十分平静:那小子近期回国了,我也是在他回国后出现在家庭聚会上时才知道这件事。
可接下来,他看着沈婵,着重强调道:既然那小子回来认祖归宗了,所以,我过来D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话的重点似是有些偏。
他仿佛完全没有凭空多出来个兄弟的危机感,而此刻仅仅是在对沈婵强调,不是他任性,他做这些事,都是有充分理由的。
而听完这一切,沈婵控制不住地满目愕然。
她整个人彻底懵了,喃喃道:什么?井钦皓静静看着她,并认真观察她。
其实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兄弟回来他倒没什么感觉,他没有什么被争夺家产或者夺走权力或者什么的自觉性,因为他从来在乎的也不是那些东西,况且他认为自己拥有凭借自己本事再次获得财富的能力。
可是他观察到,沈婵确实在为他而担心和难过。
当然井钦皓也不会知道,他此刻说出的这些话,让沈婵仿佛瞬间回到了小时候,回到父母整日争吵的她最不愿回忆的时刻,让她想到了自己歇斯底里的母亲……她经受过这些,所以她不想让井钦皓也拥有这些经历。
此外,井钦皓本来不想说,其实他那个兄弟,还是由聂山岚引荐回来的。
对方是聂山岚在国外的同学,本来他的母亲偷偷将孩子在国外生下,还没做好将孩子曝光在公众之下的准备,但聂山岚成了促成这一切的导火索。
至于聂山岚为什么会成为导火索。
或许是井钦皓那日在沈婵公司的挑衅刺痛了他。
如此回过头来看,井钦皓想到那日聂山岚的藏有暗示的反常话语,或许聂二早就知道这一切。
当然,这些统统都不足以伤害到井钦皓。
他此刻满眼看到沈婵对自己显而易见的关心,意识到她是和自己站在一边的,这让他感到踏实和满足,虽然可能有些不合时宜。
然后他就十分坏心眼地、趁机报复一般地想在沈婵面前踩一下那个聂家老二。
于是接下来,他就把这茬儿拐外抹角地和沈婵说了。
可谁知道,下一刻沈婵直接全部僵住了,她愣愣坐在座椅上,面色骤然变得异常苍白。
她的神情本来只是担忧,此刻却越来越多显露出自责,愧疚。
沈婵是很聪明的人,她迅速想到过去发生的一切,联想到聂山岚本不应该和井钦皓发生敌对的事情,因为聂家和井家并没有什么隔阂。
所以,这代价太大了。
沈婵感到一种被绑缚住双脚慢慢陷入泥潭的深深无力感。
她承认自己是一个相当懦弱的人,她不认为自己能够承担地起井钦皓所付出的如此大的代价,可是对方又是为她在付出。
这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沈婵感到十分无助。
无助得她几乎都要哭了出来。
她变得很急,很慌张,甚至手轻轻推着井钦皓的胳膊,想让他走似的,可是又没什么力气。
很久很久,才涩然道:……你,你回去吧。
她低下头,看不清什么表情,不要在这里了,白费时间。
她干巴巴地说着。
井钦皓一见她这副模样,彻底慌了。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似是想透着她的壳子,看到她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他忍不住在华美桌布底下牵住她的手,牢牢牵住。
然而沈婵再次抬起眼,就是泪眼朦胧了。
叫井钦皓看得心头咚地一跳。
沈婵非常难过,她忍不住轻轻抽噎着,状态越来越失控。
她开始回忆,回忆这一切发生的最初的开始,都是因为她要和井钦皓分手,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沈婵难过地摇着头:我不应该和你吵架的……她想她也有很大的问题,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让井钦皓知道,其实她根本就不喜欢聂山岚。
不然的话或许这件事根本不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沈婵看着井钦皓,眼眶中的眼泪一点一点淌了出来:我和你说了分手,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和其他人在一起……她心中知道这是实话。
除了井钦皓,她想不出来她这辈子还会喜欢谁了。
她上学期间,不喜欢和人交流,过度悲观,极为敏感,她甚至总怀疑自己可能患有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和校心理中心的老师熟得都快成了朋友。
可自从和井钦皓重逢后,她感觉自己状态变好了很多,生活就像变得五彩缤纷起来,充满了希望。
她控制不住情绪地哭泣着: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她现在被深深的负罪感所笼罩。
井钦皓慌张地将她抱住,越抱越紧,抚着她瘦薄的脊背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同时没头没脑地胡乱说着:我也喜欢你……也并没有白费……不是麻烦……他慌张起来,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他决定以后再也不提那个晦气的聂家老二了。
他在她耳边说:我在乎你,所以没有白费时间。
你不要自责,不要难过。
可沈婵被他搂在怀里,哭得更伤心了,哽咽地说:你和我在一起之后,似乎没有遇见什么好事情……井钦皓不会哄人,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手足无措地重复顺着她的话:遇见你就是最好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