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井钦皓斜睨了Eric一眼,将手中厚厚的书拍在桌面上,十分不客气地冷笑道:你隔十万八千里,怎么就知道别人公司乱成一锅粥了?哦,我的上帝啊。
Eric伸出手指敲敲躺在桌面上自己的手机屏幕,现在又不是原始时代,什么消息我在互联网上看不到。
他摆出一副很诚挚的表情,况且,我经常关心你家公司新闻的。
井钦皓瞪他: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Eric摆摆手,客气地说:这倒不必。
接下来井钦皓便没有说话了。
菜品已经由服务员端上来了,井钦皓坐在边上,首先给靠里的沈婵端去一盘。
他没去看沈婵的表情,只是有些不自在地转回身来,然后呆呆地盯着自己面前涂满巧克力酱的松饼,纵然没有食欲,为了转移话题也拿起叉子戳了块放进口中。
他过了许久才低声说:……地球没了谁不能转。
而对面的Eric大咧咧的,似乎没有看出来他这位好友在顾忌着身旁的女友,并不想聊这个话题,他耸耸肩道:地球没了谁不能转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家公司没了你确实不好转。
Eric似乎还想再劝。
于是井钦皓终于忍无可忍,将自己盘子里那坨松饼啪地倒扣在Eric的餐盘上面:闭嘴吧你。
井钦皓等待沈婵吃完,很快就带着她离开了。
他们开车来到沈婵所住的酒店,当然,这个时候也没有去隔壁牛排店再吃一顿的闲情逸致了。
沈婵换了衣服洗漱完后,来到坐在窗边沙发上百无聊赖翻书的井钦皓跟前,挨着他旁边坐下,试图和他讨论某些问题。
但很显然,井钦皓的态度是对自己的事情选择闭口不谈。
相反,他先发制人问起她来:你的项目怎么样了?沈婵顿了顿,只好率先回答起他来:各项工作都按照计划安排下去了,大家都在没日没夜地写标书。
她沉吟几瞬,我目前主要是对付的是那场技术应答会,这个应答会非常关键,基本决定了我们能不能成功中标,所以我最近是在全力为它做准备。
井钦皓问她时间:什么时候技术应答?沈婵:也没多久了。
就在未来的半个月内吧,具体时间还没定。
井钦皓静静地看着她,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脸。
然后在靠近之时,沈婵便轻轻握住他半空中的手,也回看着他,轻声说:那你呢?灯火氤氲的暗夜里,井钦皓长长久久地和她对视着。
沈婵曾多次觉得,眼前这个人单看样貌年轻得就像是个尚未涉世的大学生,抑或是个长得过分精致的身高腿长的男模,他会为简单去一趟超市拿着推车里的物品而很开心地对她笑,但在不得不面对世俗的某些东西时,转眼便丧失了他的那份无忧无虑。
井钦皓似乎很轻地呼出了口气。
然后他整个人靠过来,缓缓抱住沈婵,带着一种很温暖的干燥的香味。
你放心。
我不会让这些麻烦事沾上你的。
他说。
而闻言沈婵愣了愣,但很快,她的胸中涌出一股暖流。
不麻烦的。
她贴着他的身体,缓缓地摇摇头。
其实她想说没关系的,她也不是那种丝毫风险都抵御不了的人。
我过几天回国一趟。
井钦皓低声说,我会赶在你技术应答会之前回来,庆祝你项目中标成功。
沈婵靠在他的肩膀上,笑了笑:好。
于是,从Y国回去后,沈婵腾出时间来,和井钦皓过了一个很完美的周末。
当然这只是沈婵觉得完美,井钦皓因为Eric死皮赖脸跟着过来结果无法和沈婵享受二人世界而感到糟心透了。
沈婵总觉得来者即是客。
但井钦皓非常不耐烦,一脸写着想让他赶紧滚的模样。
而Eric反倒很是享受这种给井钦皓添堵的状态,左右赖着不走。
Eric坐在沙发上,看看四周,笑骂他:Francis,你可真是吝啬的葛朗台,坐拥那么多财富,却和女友一起住如此老旧的公寓。
闻言井钦皓额头青筋都快暴起来了,几乎就要过去给他个过肩摔。
Eric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两个这么大的人,仿若未成年一样开始过招。
这场景看得旁边纯白一大只萨摩耶很是兴奋,连声汪汪叫着给他俩助阵。
最后还是沈婵过去打了圆场。
如此这样鸡飞狗跳地闹腾了两天,Eric可算是回学校上课了。
当晚收拾家里时,井钦皓似乎对Eric的话还很是介意,跑去找沈婵:我们搬家。
沈婵明白他别扭在哪儿后,不禁失笑:没有必要搬家啊。
这片区没有特别新的楼盘,如果搬家的话,新公寓就会很远。
但沈婵目前更喜欢距离上离研究院近一些。
她说,我很喜欢这里,我们也没有必要听别人怎么讲。
或许,Eric只是开个玩笑。
于是井钦皓不开心了:你不准为他说话。
他又板着脸强调道,他以后再叫你小太阳,你就叫他滚。
此刻井钦皓的样子,仿若有些当年遇到聂山岚的那种警惕性和危机感,察觉到这一点的沈婵有些哭笑不得。
但对方这个笨拙的模样瞬间将她的心脏融化了。
她凑过去,轻柔地亲了亲他的脸颊:明天就坐飞机了,你高兴一点。
处理完事情,早点儿回来。
井钦皓坐在她旁边,有些拘谨,又看上去老老实实的,一点儿不像刚才还燃烧着气焰要Eric滚的那个人。
他仿佛思绪还停留在沈婵给的他那个已经逝去的亲吻上面,久久无法自拔,过了很长时间,才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井钦皓按照往常习惯,天还没亮地就带着扭扭出去遛弯儿了,顺带他自己晨跑。
他穿的比较薄的紧身运动服,还有轻便的运动鞋,修饰出的身体条件极好,仿佛天生的衣架子,无论胡乱穿什么都不会错。
而沈婵照例还陷入在睡梦里,她昨晚看材料又一不小心看太晚了,今天根本无法同井钦皓一起起来。
于是,在她的感官世界里,这仿佛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井钦皓遛完狗兼晨跑之后,带回来了美味的早餐,去卫生间换洗完毕,放轻动作来卧室找她。
沈婵深陷在柔软的被窝里,她似乎从来都无法给自己盖好被子,胳膊从睡袍之中探出,白皙细腻如一截藕,她沉稳而安静地呼吸,嘴唇像丝绒质地的娇嫩玫瑰花瓣。
井钦皓站在床边静静看了她会儿,才缓缓坐下,宽大手掌圈住她的手腕,将她胳膊缓慢放进被窝里,给她严严实实掖好被角。
然后俯下身,轻轻地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吻,带着晨间特有的点点凉意。
等我。
我很快回来。
于是等沈婵醒来后,屋子里似乎一切照旧,衣柜里甚至整整齐齐摆放着井钦皓刚从烘干机收拾出来的运动装,餐厅飘荡着奶油和蘑菇混合的浓郁香味,雪白干净得像是刚去宠物店洗完澡回来的萨摩耶翻着肚皮在阳台晒太阳……而这一切仅仅少了井钦皓的身影。
沈婵踢着拖鞋站在卧室门口呆呆地懵了好一会儿,然后洗漱吃饭,计划着去书房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她拼尽全力为技术应答会做准备,这次没有了井钦皓,就算她熬夜熬到很晚也不会有人再劝阻她了,若不是还要上班,沈婵可以把日子过成昼夜颠倒的效果。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井钦皓不追来,这确实是她独自在D国生活的状态。
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超市采购……沈婵以为自己按道理会坦然接受这一切,这本是她应该拥有的生活。
却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就不适应了。
有天晚上,沈婵窝在沙发上准备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以及她需要想出所对应的回答,但由于白天高负荷脑力劳动太累了,她一不小心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身上搭了条厚绒毯,但脚没盖住,睡了半小时后脚感到冷。
大概是她在半睡半醒间十分不安稳的样子,被窝在她旁边的扭扭看到了。
萨摩耶从地毯上跳到沙发上来,在她脚边卧下,用暖烘烘的肚子给她暖脚。
沈婵察觉到毛绒绒十分舒服的触感,睁开眼睛看到这副场景,顿时有些恍惚。
因为,在井钦皓回国之前的某天,扭扭也是这样来给她暖脚,当时沈婵发现后惊奇到不行,十分感动地叫井钦皓过来看。
而在厨房学着煮土豆的井钦皓走来客厅这边,见状赶走了扭扭,说怕他着凉拉肚子,还是自己来吧。
然后井钦皓在她身边坐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用宽大的手握住她脚弓,粗糙而温暖,抵在他腹部坚硬的腹肌上,外面再用毯子包住,于是成功地沈婵脸上热度一阵阵往头顶开始烧……而现在沈婵恍恍看着眼前的扭扭,心里泛起温暖的同时,又因为井钦皓的离开而开始感到不习惯。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地依赖对方。
当然,最后她同样也怕扭扭生病,于是没敢叫狗狗帮她暖脚了。
沈婵期间自然会和井钦皓联系,通话时对方好像确实很繁忙的样子,沈婵不知道井钦皓具体和他的父亲在斡旋些什么,但他的语音往往听上去都不怎么开心。
于是沈婵也不敢过多去询问了。
同时她的时间也不允许她过多分神,技术应答会越来越近,她需要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在工作上,避免自己频繁想起井钦皓。
而联系减少后,工作之余,沈婵抽空也会看看关于井钦皓他们家公司的新闻。
新闻照片上的井钦皓看上去非常冷漠,他头发修剪得短而略硬,依旧拒绝穿西装,通身大多数是纯黑的休闲服。
他也非常不喜欢将自己暴露在镜头之下,媒体捕风捉影到他匆匆进楼的几张照片,上面线条利落的侧脸,薄唇微微抿着,矜贵而英俊。
是沈婵不怎么在井钦皓脸上看到的冷峻神态。
通常沈婵对着这些照片会失神很久,于是后来,她为了不耽误事儿,干脆连新闻也不敢看了。
技术应答会愈发临近,研究院项目组的同事们气氛像根紧绷的弦,连带把沈婵也感染得开始紧张起来。
而在还有三天就要去答辩之时,这天晚上,井钦皓和沈婵视频通话,他在手机很抱歉地说:事情有些多,我可能无法按时赶回去。
他音量和气息都压得很低,仿佛周围还有别的人让他有些顾忌,但我会尽快的。
沈婵愣了愣,不过这着实也不算是特别重要的事,井钦皓是否按时赶回来给她助阵,实际上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的。
于是她笑了,反而劝对方道:没关系的,你忙的话,就先忙完了再说。
可井钦皓看样子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沈婵想到什么,试图和他聊些轻松的话题:话说,Eric他们还说要给我庆祝,一起去潜水呢。
井钦皓有些懵:潜水?他盯着屏幕的视频通话,里面沈婵是罕见的有些轻盈的高兴:对,和Nina他们一起去。
沈婵说了几个人,确实是井钦皓认识的,都是和Eric当年的同学。
计划说要开车往北边走一些,去挑战难度较大的冰潜……沈婵无限畅想地给他描述着,还要去翻照片给他看。
而说着说着,视线一转,却见井钦皓神情十分严肃地愣在那里。
沈婵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想起他不喜欢水类运动,便立刻止住了话音,感到自己十分失礼:啊,你是不是不喜欢去的……她犹豫了下,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就也不去了。
或者我们换一个你喜欢的活动。
井钦皓默默看着她的未褪尽的笑容,似乎沈婵很少为某一件事而由衷发出心底的喜悦。
他口张了张,给自己壮胆子一般地深呼吸一下,说:不用。
他唇角抿了抿,似乎在下什么生死军令状,十分悲壮地说,我和你一起。
沈婵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目光柔和下来,对着他缓缓笑了。
作者有话说:蟹蟹宝子!!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