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二皇子萧玉鸣盯着李蕊儿看了许久。
他身边从来不乏各色美女，下面的人为了拉拢讨好，花样百出，极尽能事往他身边送人。
萧玉鸣皆辞不受。
自先太子去世之后，他身份变得敏感起来，他这个位置，可上可下，可进可退。
他谨言慎行，洁身自好，对自己达到苛刻的地步，以免留下任何把柄。
偏偏一见到李蕊儿，就变得鬼迷心窍，不能自持。
一见倾心，再见倾情，三见佳人误终生。
他比三弟，差在哪里？为什么不是自己先遇见她呢？皇后见萧玉鸣许久未动，整个人处于游离状态，问：鸣儿，想什么那么出神？萧玉鸣将视线从李蕊儿身上收了回来，笑道：我见三弟和弟媳还没成婚感情就这么好，真是羡煞旁人。
皇后道：光是羡慕别人有什么用，你自己也该对婚事上心才行。
今日邀请这些未婚配的名门贵女，就是为了给你选妃的。
坐下的贵女们你可有属意之人？萧玉鸣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李蕊儿，此刻她用丝帕遮住了半张脸，暴露在空气中的雪白玉颈越发引人遐想。
皇后见他迟迟不语，便开口询问：鸣儿，你喜不喜欢宝珠？萧玉鸣回过神来，道：宝珠聪明伶俐，率真大方，谁会不喜欢呢。
若我请你父皇为你二人赐婚，你是否愿意？萧玉鸣恭敬道：全凭母后做主。
二皇子这般恭敬顺从，皇后眼神里流露出欣慰的笑意。
萧玉鸣只是觉得，若不是李蕊儿，其他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几日后，皇后下帖子将潘相夫人王氏请入宫中喝茶。
王氏是侯府嫡女，潘晟原配夫人去世之后嫁给他做续弦，膝下育有一女潘宝兰。
王氏温婉端庄，成婚八年，将相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深得潘晟看重。
皇后先是对王氏关切一番，随即便直入正题：裕王眼看就要二十三岁了，却迟迟不立妃，我这个做母后的心急不已，还不知道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不料那日百花宴，他对满城贵女视而不见，独独赞了宝珠。
本宫想着燕王看眼就要和李郡公的妹妹成婚了，不如将宝珠指给裕王，凑个好事成双。
你意下如何？王氏听罢受宠若惊。
先太子去世多年，皇上却迟迟不肯立储。
皇后有意将自己的外甥女嫁给裕王，便是支持裕王的意思了。
若将来裕王做了储君，潘宝珠便是太子妃，自己的亲生女儿潘宝兰也会随着水涨船高。
王氏本以为嫁入相府便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造化，没想到还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思及此王氏对潘宝珠毫无保留地夸赞：宝珠娟静娴雅、慧质心兰，若得裕王青眼，实乃我潘家之福。
既如此，我便做主请圣上为两人指婚。
王氏听了喜不自胜，连忙下跪谢恩：谢皇后娘娘恩典。
*王氏从宫中回到家，立刻将潘晟和潘宝珠请来书房。
潘宝珠向王氏行了一礼，见王氏喜上眉梢，便问：不知母亲何事如此高兴？潘宝珠生母在她未记事的时候就去世了，王氏虽是继母，对她百般宠爱无有不应。
潘宝珠虽骄纵任性，对王氏却十分尊重。
王氏喝了口茶，拍了拍潘宝珠的手，笑道：宝珠，你马上就要好事将近了。
潘宝珠疑惑地问：和我有关？母亲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女儿吧。
皇后娘娘有意为你和裕王指婚。
什么？潘宝珠脸上是一副晴天霹雳般的表情，冷声道：我不嫁！王氏万没想到潘宝珠会不假思索地拒绝，问：为何？潘宝珠直截了当道：我又不喜欢裕王！你和裕王一共没见过几次面，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待你们成亲之后，来日方长，感情自然可以慢慢培养。
不要说了，我死都不嫁！王氏苦口婆心地劝道：裕王何等金尊玉贵，这样的亲事，又是皇后娘娘保媒，可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良缘啊。
潘宝珠目露怨色地看着王氏：既然你那么想将女儿嫁入裕王府，那就嫁你的宝兰好了！你……王氏的小女儿潘宝兰才八岁，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险些晕过去。
沉默许久的潘晟听闻此言，终于忍无可忍，起身站到潘宝珠面前，劈头就是一巴掌，呵斥道：住口！怎么和你母亲说话！潘宝珠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巴掌，顷刻间崩溃，伏在桌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王氏原本还觉解气，后又觉得那一巴掌打得着实狠了，仿佛能在房间里听见回声。
潘宝珠又是锱铢必较的个性，唯恐她记恨了自己。
王氏流露出无措的表情，拉着潘晟的衣袖，道：女儿都这么大了，你有话好好说就是了，怎么动起手了呢？潘晟见王氏气得面色惨白，沉声道：就是因为以前太纵容她了，她才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却不知潘俊贤何时路过书房，听到里面在大声争论着什么，敲门而入，看见潘宝珠伏在桌上抽噎不止，肩膀一耸一耸的，令人心疼。
潘俊贤给长辈见了礼，随后问：父亲，母亲，发生何事？潘晟道：圣上有意为宝珠和裕王指婚，她不想嫁就罢了，还说什么让宝兰代嫁，你说该打不该打？潘俊贤闭了闭眼，沉吟片刻，道：父亲，母亲，让我和宝珠谈谈吧。
潘晟心知女儿大了，和父母离心了，他们劝说不动。
索性让儿子开导她吧。
待潘晟离开书房，潘俊贤坐到潘宝珠旁边，见她脸上泛红的地方肿了起来，潘俊贤让下人去冰窖取来冰块，用纱布包裹着递给潘宝珠，道：敷在脸上消消肿。
潘宝珠将冰块伏在火辣辣的面颊处，啜泣道：你是来当说客的吗？我明白和你说了吧，别想着牺牲我的婚姻给你和父亲铺路！若是父亲执意让我嫁给裕王，和他成亲的只能是一具尸体。
潘俊贤听了，面色凝重起来。
他酝酿了片刻，道：你能否告诉我，为何不愿嫁给裕王？我若不嫁人，就还有机会嫁给玉霆哥哥。
我若是嫁了别人，这辈子就和玉霆哥哥无缘了。
难道你不知，燕王就要迎娶李蕊儿为妃？潘宝珠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男人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
潘俊贤面色复杂地看向潘宝珠，道：你的意思，宁愿嫁给燕王做妾，也不嫁裕王为妃，是吗？是。
潘俊贤顿时哑口无言。
以前他只以为妹妹之所以放不下燕王，只是不甘心。
却不知她何时对燕王有了这么深的执念。
都怪他没有注意男女大防，每次和燕王相约，潘宝珠都会跟在他身边，让她的心思不知不觉间生根发芽，直至情根深种。
潘俊贤低声问：你是潘家嫡女，难道你以为，父亲会让你给别人做妾吗？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虽为女子，却有丈夫之志。
潘宝珠双目微聚，面露怨毒之色，我不会一辈子屈居人下的。
等嫁进了燕王府便可徐徐图之。
那李蕊儿弱不禁风的，一脸的短命相，就算是病死了也是人之常情。
潘俊贤听了瞠目结舌。
他攥紧了负在身后的手，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怒气，才没有伸手再打她一巴掌。
起初他还有些佩服她身为女子的刚烈决绝，可是听到后面，他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妹妹竟如此轻视人命，就算嫁去了裕王府也会惹出祸端。
潘俊贤压低声音道：若是你执意不肯嫁给裕王，我帮你说服父亲。
你真的肯帮我？当然，从小到大你要求什么我没有答应你？潘俊贤出了书房，来到了父亲的房间。
潘晟看向儿子，问：如何？宝珠肯答应嫁给裕王吗？潘俊贤摇摇头，道：父亲，儿子思来想去，觉得这门亲事不妥。
宝珠个性骄纵善妒，去了王府难保不会生出事端，到那时结亲反而变成结仇。
依我看，她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嫁入王府。
倒不如嫁个门当户对的夫家，她也不会受委屈。
况且陛下尚未立储，现在与裕王联姻，难免有结党站队之嫌，反而不美。
方才潘晟被潘宝珠气晕了头，没作多想。
冷静下来一想，方觉儿子的话甚是有理。
他如今所在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只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只等着他犯错，好把他拉下马。
他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潘晟决定，拼着得罪天家也要拒绝这门亲事。
*燕王好事将近，大臣们觉得可借此良机向皇上提出立储一事。
这日早朝，终于由左谏议大夫刘仁率先提出：陛下，太子之位空悬已久，立储一事关系江山社稷，还请陛下尽早决断，以固国本，永保我大周昌盛不衰。
萧斐听了眸色渐深，道：立储之事，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
刘仁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左相潘晟阻止：圣上春秋鼎盛，立储之事不急于一时。
眼下当务之急是处理大周与蜀国的边疆战乱。
潘晟年纪轻轻便高居相位，除了才能手段，便是对帝王心思精准的把握，才让他深得圣眷。
再英明的帝王也有他无法决断的事情，对于萧斐来说，这件事便是立储。
皇上最喜欢的，无疑是已故太子萧玉衍，其人文韬武略，品行高洁。
奈何天妒英才，五年前大周与北魏对战，萧斐御驾亲征身陷险境，萧玉衍深入敌营，阵前救父，身中数箭而亡。
萧斐悲痛欲绝，一夜白了鬓发。
此后多年，无论大臣如何上书立太子，固国本，皆被萧斐驳回。
先太子在他心中的地位无人可替。
仿佛另立太子，便是对他的遗忘和背叛。
眼下潘晟三言两语便转移了话题，解了帝王一时之急。
大臣们就蜀国边疆战乱之事做了商讨，随后萧斐宣布退朝。
萧斐看向潘晟，道：潘卿，你随朕来偏殿。
潘晟一进偏殿，萧斐便开门见山地问：潘卿，朕听皇后提起令千金，常赞她灵巧聪慧，蕙质兰心。
皇后属意已久，有意为她与裕王指婚，潘卿意下如何？潘晟恭敬回道：回皇上，小女生母去世得早，微臣又疏于管教，导致她性情骄纵，若是嫁入裕王府恐怕德不配位。
小女怕是要辜负了皇后娘娘的美意。
萧斐听了神情肃穆，不辨喜怒。
他沉默片刻，道：无妨。
此事便就此不提。
*一早李蕊儿在书房里焚香作画，刚画了两笔，便有人捂住她的眼睛。
这双手不大，是女人的手，掌心却有薄茧。
李蕊儿稍一思考，便不难猜到应是习武的萧如意。
如意，是你吗？萧如意听到自己的名字，顿觉无趣，松开手，道：蕊儿真是冰雪聪明，佩服佩服。
李蕊儿将毛笔放在笔搁上，让素玉为萧如意上茶。
萧如意摆手道：不必了，你快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府玩。
李蕊儿一听打起了精神，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想着你成婚之后便会整日拘囿于王府后院，出入不像现在这般自由了。
不如趁着你还未出嫁，带你去围场学骑马，如何？李蕊儿忙不迭点头：好，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换衣服。
很快李蕊儿便穿着一身素装短打出来，下裳不过膝，裤腿上还绑了绑带，看上去清爽利落。
李蕊儿走出大门，便看见拴在门口树上的黑色骏马，她走过去主动解开缰绳，在马腹上摸了摸。
马儿转了下头，冲她打了个响鼻。
萧如意笑着将她扶坐上马，纵身一跃，扬鞭而去。
待两人行至京郊，道路变得空旷，萧如意加快了挥鞭的动作。
马儿开始疾驰，李蕊儿闭上眼，感受迎面吹来的凉风，心中无比惬意。
这时候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萧如意回头一看，立刻夹紧马腹，加快了策马速度。
李蕊儿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追我们。
别怕，我带你往前冲。
李蕊儿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大气不敢出。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李蕊儿手心沁出了汗珠，一颗心害怕得仿佛要跳出胸腔。
这时身后两匹马一左一右越至前方，将萧如意的马拦了下来。
萧玉霆骑在高头骏马上，身姿挺拔，气度雍容，黑色衣摆迎风扬起，脸上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萧玉霆冲李蕊儿温和一笑，视线随即移向她身后的萧如意，交代道：别骑那么快，你嫂子胆子小。
李蕊儿的脸忽的一热，瞬间感到无地自容，恨不能立刻捂住他的嘴，免得他再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