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数日匆匆而过。
萧玉霆宿在军营的日子, 李蕊儿每日的安排便是游湖泛舟,抚琴作画,日子过得好不逍遥快活。
这一日, 李蕊儿正伏案作画, 月英忽然接到宫里来的通传——皇后召请燕王妃入宫。
李蕊儿毫无头绪,想不通皇后为何单独召见她一人。
难道是有话要训诫吗?又想着自己在王府中的这些天深居简出,并无行事不妥啊。
李蕊儿带着满腹疑惑整理好妆容,进宫的路上一直忐忑不安。
一入坤宁殿, 李蕊儿便看到皇后端坐在凤椅上, 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
李蕊儿立刻俯首行礼。
皇后面容庄肃地看着李蕊儿,李蕊儿被震慑住了, 不敢说话。
许久之后,皇后开口道:当初霆儿从金陵刚回来, 就和陛下求娶你。
霆儿从未对任何女子表露过心意, 当我得知他中意你, 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你可知,我与陛下对你们二人的婚事抱着多大的期望?你们若是夫妻和睦, 不但能安抚吴地子民,对于南蜀和北秦,也会起到正面作用。
让他们知道, 只要归降了大周,以后就是一家人, 不分彼此。
可是现在,你让我很失望!李蕊儿听得心中一震。
她惹了萧玉霆不悦, 是她不好。
可夫妻之间的事怎么还牵扯到家国大事了?她实在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啊。
皇后怒视着李蕊儿, 继续道:你解释一下, 这是什么?说着拿起案几上的一个团扇丢到了李蕊儿面前。
李蕊儿拾起一看, 顿时怔住——这扇子上画的……竟然是自己的画像!李蕊儿觉得百口莫辩,她手一松,扇子应声落地,她萎靡地跪坐在地,心中慌乱不已。
皇后继续道:前日左相家的千金来宫里陪我聊天,手中拿着这把团扇,上面的画是她大哥所画。
我好奇这仙姿玉貌的女子是谁,便要了过来。
蕊儿,你觉得,这上面的画是谁?李蕊儿有口难辩,上面的画和她有九分相似,还题了一首诗——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李蕊儿觉得自己就算是生了十张嘴也解释不清,她瞬间急出了冷汗,手脚发凉,面色惨白,双眼一合竟晕了过去。
李蕊儿!皇后急促地对孙嬷嬷说:快去传御医!片刻后又唤来宫女,道:让人去军营把燕王叫回来,告诉他燕王妃在坤宁殿晕倒了。
宫里的侍卫去演武场传递消息的时候,萧玉霆正和士兵们一起负重跑步。
一听说李蕊儿在宫里晕过去了,二话不说卸下身上负重,和杨叔宝匆忙交代了几句,便骑上马往皇宫赶去。
一炷香的功夫,萧玉霆便从演武场快马加鞭赶至皇宫。
他在宫门口下了马,急匆匆赶至坤宁殿。
萧玉霆径直入内,先向皇后行了一礼,随后来到床边看李蕊儿。
此时两名御医正隔着丝帕给李蕊儿诊脉。
萧玉霆见床上的李蕊儿闭着双眼,眉心微凝,似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萧玉霆刚要开口询问御医病情,皇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霆儿,同我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萧玉霆便跟着皇后来到了一个无人的里间。
门一关上,皇后便直截了当地问:你可知今日我为何要召李蕊儿入宫?萧玉霆不答反问:母后,为何蕊儿会晕倒?皇后一僵,正色道:今日宝珠进宫来看望本宫,我见她手中团扇画工十分精致,拿来一看,不料上面画的竟是李蕊儿。
问过之后才知,这画是俊贤所画。
我心生疑虑,便召她入宫问话。
说着从袖中取出团扇递到萧玉霆面前。
萧玉霆接过团扇,紧紧握住扇柄,手背因用力过度而泛起一道道青筋。
萧玉霆看着团扇上和李蕊儿肖似的画像,顿时陷入了沉默。
皇后继续道:你的这个王妃,成婚之后对你不冷不热,真不知她的心思都用在了何人身上。
说着别有深意地瞥了眼扇面上的画像。
萧玉霆将团扇收入袖中,笑着解释:母后多虑了,这画像就是我让潘俊贤画的。
皇后诧异道:什么?那时我和蕊儿还没有成婚,我倾慕其美貌,便在游园会那日,让潘兄帮我画她的小像。
潘兄接连画了几幅,我将其中最好的一幅选走,其余的便物归原主。
皇后面色微怒,道:胡闹!萧玉霆恭敬地拱手:是儿子思虑不周。
不过母后,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免得生出误会,于蕊儿,于潘兄,皆名声有损。
皇后将萧玉霆的反应看在了眼里,知道他有意袒护李蕊儿。
于是沉下脸道:看来以后我对这个儿媳妇,是敲打不得了。
萧玉霆不疾不徐道:母后言重了,蕊儿若有不足之处,日后还请母后多多指正。
皇后不冷不热道:王妃有你为她撑腰,我哪敢指正?哼,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我还是不要自讨没趣得好。
萧玉霆正想着如何应对皇后的雷霆之怒,恰此时宫人来敲门,进屋后一脸喜色道:皇后娘娘,燕王殿下,燕王妃醒过来了。
萧玉霆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萧玉霆走出里间,问御医张桓:王妃何故晕倒?张桓道:这已经是王妃的老毛病了,阴虚入肺气血不足所致,唯有好好静养慢慢调理。
萧玉霆走到床边,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李蕊儿:吃过安泰丸没有?李蕊儿摇摇头。
萧玉霆从她袖袋中摸索出一个瓷瓶,将一颗药丸倒在手心,喂李蕊儿服下。
李蕊儿感到一股枣泥蜜饯的味道弥漫着口腔,一扫心中的苦涩。
这时候皇后来到萧玉霆身旁,看着脸色苍白的李蕊儿,问:蕊儿,你觉得如何了?李蕊儿道:蕊儿没事,给母后添麻烦了。
没事就好。
让霆儿带你回家,好好休息吧。
萧玉霆走到床边,俯身将李蕊儿打横抱起,道:咱们回家。
李蕊儿没想到他当着皇后的面这样抱自己,羞怯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萧玉霆一路将她抱到了宫门口的马车上。
门口赵秉和素玉一直候着,素玉见两人出来,立刻将车帘掀起,迎二人入内。
马车内只有李蕊儿和萧玉霆两人,这让李蕊儿感到不自在。
两人俱是一阵沉默。
萧玉霆想到袖中的团扇,又想到那日在潘家后院潘宝兰拿给他的纸鸢,上面便是潘俊贤的杰作。
同样的杰作,不知他还有多少。
联想到李蕊儿自成婚之日起便郁郁不乐,想尽办法推拒他,难道是……潘俊贤的缘故?思及此,萧玉霆便再也按捺不住,脱口而出道:你与潘俊贤……话刚出口又顿住了,直觉上他不该开这个口,可这件事一直憋着,心里头像是硌着沙子一般难受。
李蕊儿鼻子一酸,双眼倏地变红了。
她抬眸看着萧玉霆,轻声问:王爷想问什么?萧玉霆支吾道:你与他……李蕊儿盈盈水光在眼眶中打转,她声音轻颤,道:王爷是不是想问,我与潘公子是否有私情?萧玉霆忙不迭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李蕊儿语气带着一丝幽怨:王爷让我如何分辨呢?我与他,见面不过两三次,说话不出三五句。
婚后我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又怎知他会画我的小像?又或者,京城之中又有多少人画过我的小像,每次发现,都要诘问我一番吗?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何不去质问作画之人?李蕊儿在宫里积压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颗颗滴落。
萧玉霆见之不忍,忙不迭安慰: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今日让你受委屈了,别哭。
李蕊儿心灰意冷道:出嫁的女子,一旦失了夫君的倚仗,不管有理没理,就都是错的。
即使没有这件事,我也会因其他事受责备。
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萧玉霆最怕看见李蕊儿落泪了,每次她一哭,便弄得他心绪烦乱,手足无措。
萧玉霆道:我又没怪你,好好的,你怎么又哭?说着拿过她手上的丝帕,在她脸上抹了一把,却见眼泪越擦越多,一时心急,一只手像是搓盘子似的在她脸上胡乱擦拭着。
李蕊儿的脸被他弄得火辣辣的,连忙转头避开他的毒手,巴掌大的小脸痛苦地拧成一团。
萧玉霆又无措地将手拿开。
后来他不知哄了多久,才堪堪止住了她的哭声。
他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总算得以片刻的安宁。
马车行至潘府门口,萧玉霆说:我有事去相府一趟,你先回家。
李蕊儿问:王爷今日回王府吗?萧玉霆沉默片刻,问:你希望我回去,还是不回去?李蕊儿心里当然希望他一辈子待在军营才好,然而面上却不得不违心地说:蕊儿当然希望王爷回家了。
做妻子的,怎会不希望常伴夫君左右呢。
萧玉霆一只手覆上李蕊儿的面颊,轻轻摩挲着,继而温和一笑: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