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霆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外, 喊来赵秉,交代道:三件事。
第一,秘密将张桓请来, 不要声张。
第二, 严密把手王府,所有人只准进不准出。
第三,将佩兰秘密看管起来,不要惊动旁人。
是。
赵秉领命而出。
萧玉霆等来了张桓, 立刻将他带到书房。
张桓用手指粘着颜料看了看, 又要来瓷碗和清水,一番检验过后, 面色凝重道:我之前推测不错,的确是马钱子。
看来王妃作画的时候吸入了马钱子粉末, 这才导致中毒。
又因为发作缓慢, 症状不显, 才迟迟没有查出。
萧玉霆点点头,送走了张桓, 他对赵秉道:把佩兰绑了押到柴房,我要亲自审问她!佩兰这会儿还在打扫院子,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掩住嘴绑了手脚拖进柴房, 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声音。
佩兰被赵秉扔到地上,她抬起头, 看见萧玉霆坐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面沉如铁地看着她。
一股冰冷的气势威压而来, 佩兰被他的眼神吓得打了个激灵, 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战战兢兢地问: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 王爷为何将我抓来这里?萧玉霆终于开口:明知故问, 为何将你带到此处,你心里不清楚吗?你为何加害王妃!佩兰的心倏地一紧。
她做得如此隐蔽,自问天衣无缝,不可能败露的,一定是他在诈自己。
佩兰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道: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粗使婢女,近不得王妃的身,更接触不到王妃的饮食,又怎会给王妃下毒呢?王妃接连昏迷了几次,御医一直查不到原因,就连我也是刚刚才查出王妃中了毒。
你又如何得知?佩兰一怔,面色灰败,这才发觉自己失言了。
萧玉霆冷声道:你总算是不打自招了。
说着将手中的颜料盒扔到佩兰面前,五颜六色的颜料粉末撒了一地。
是你在王妃作画的颜料里做了手脚,致使王妃命悬一线,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不待佩兰说话,萧玉霆便看向赵秉,冷声道:赵秉,将她拖出去,杖毙!佩兰错愕地睁大眼睛,道:王爷,冤枉!求王爷让我见见王妃,王妃仁厚,一定会饶我一命的。
你有什么脸面见王妃?王妃现在生死未卜,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
我替她处置了你这毒妇便是。
佩兰吓得瘫软在地,她用双膝跪爬到萧玉霆脚下,抬头看着他,哭诉道:王爷,佩兰知错!我不该受潘宝珠的蛊惑,她说这些剂量的马钱子不会致命,顶多让王妃身体虚弱。
奴婢只想寻个机会服侍王爷,没有加害王妃的心思啊。
萧玉霆眸色渐渐黑沉,他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是受了谁的指使?佩兰神情恍惚道:是……潘宝珠。
萧玉霆神色骇人,呵问:她是如何利诱你的?佩兰眼神瑟缩着,颤声道:她、她和我说……马钱子的药性轻微,不会致命,只会不知不觉间让人昏沉嗜睡。
若是王妃长久无法服侍王爷,就会遭到厌弃,我便有机会趁虚而入。
萧玉霆怒喝道:你真是蠢不可及!那潘宝珠为何要帮你?她不过是想借你的手谋害王妃!佩兰磕头如捣蒜:奴婢知错了,奴婢罪该万死!可潘宝珠利用我加害王妃,我若是死了,这件事便死无对证了,我死也死得不甘心。
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我想为王妃讨回公道啊。
我愿配合王爷让潘宝珠认罪,求王爷能从轻发落。
再有四年,我契约期满,便可出府了。
奴婢来王府六年来一直安分守己,未曾犯错,这次实在是受人唆使才会鬼迷心窍啊。
萧玉霆沉吟片刻,道:好,就给你一个减轻罪孽的机会,你知道该怎么做。
*两日后,佩兰在出门采买东西的时候,再次收到潘宝珠丫鬟的密信,信中写着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巳时,佩兰如约来到一家茶楼的雅间。
佩兰一见面便抱怨道:为何你迟迟不和我联系,让我整日提心吊胆。
我前些日子被大哥禁足了,这不一放出来便立刻派人递信给你了。
你那边进行得如何了?佩兰皱眉道:王妃近几日病得很重,每日呕血,精神恍惚,御医都束手无策,为什么会这样?潘宝珠阴沉一笑:看来那个短命的不出三日便一命呜呼了。
佩兰慌张地问:什么?!你不是说你给我的剂量不会致命吗?潘宝珠讥讽道:你装什么装?正常人的确不足以致命,谁叫她是个病秧子呢。
潘宝珠看着佩兰,冷嗤一声,道,你下手可真够黑的啊。
佩兰一脸幽怨道:你把我骗得好苦!现在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李蕊儿一死,我便让皇后娘娘为我赐婚。
我若成功嫁入燕王府,定会记你首功一件,抬举你做个妾室也未尝不可啊。
你啊,福气还在后头呢。
佩兰摇头道:看来我是没有这个福气了,王爷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需要银子,你给我银子,我马上离开上京,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潘宝珠眼前一亮,心想还真是个蠢货。
只要佩兰一跑,便坐实了罪名。
等她出了京城,便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外面……潘宝珠笑道:你想要多少?一千两。
潘宝珠不假思索道:可以,我再加你一千两,一共两千两,足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拿了钱永远不要再回来。
不过,我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需要点时间。
没时间了,王爷已经开始排查我们这些下人,可能已经怀疑到我了,我不会再回王府,今日拿了钱我就走。
潘宝珠听了顿感不妙,她瞪着佩兰,道:什么?你已经被怀疑了?那你还来见我!蠢货!话音刚落,雅间的门被用力推开,潘宝珠顿时心跳如擂鼓。
她怔愣地看着来人,道:大哥……你怎么来了?紧跟着进门的便是萧玉霆和赵秉。
潘宝珠对上萧玉霆冷峻骇人的眼神,吓得面色惨白。
萧玉霆怒道:潘宝珠,你有什么话说?潘宝珠知道自己落入了圈套,辩解无门,便不做无谓的挣扎。
潘宝珠面不改色道:被你们当场抓住,我还有什么可说?没错,是我做的。
萧玉霆怒斥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便恶毒至此。
我不过是想嫁给你,我有什么错?明明是我先属意你的,凭什么李蕊儿一个亡国公主却半路截胡?我不甘心,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啪的一声,潘俊贤一巴掌落在潘宝珠的脸上。
她的脸迅速浮肿起来,面颊上的红色指印清晰可见,嘴角也渗出血丝。
潘宝珠不可置信地看着潘俊贤,哭诉道:你打我?潘俊贤悔不当初道:我打晚了!萧玉霆沉声道:潘宝珠,既然你死不悔改,那我就将你二人押送刑部,让官家发落。
说着向赵秉使了个眼色。
赵秉拿出绳子想要绑缚潘宝珠,潘宝珠挣扎着喊道:不,我不去刑部,殿下,我心慕你已久,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大哥你救救我……潘俊贤看向萧玉霆,道:殿下,可容我说几句?萧玉霆摆摆手,示意赵秉将佩兰带下去。
此间没有了外人,潘俊贤开门见山道:殿下,看在你我相交多年的份儿上,能否卖给我一个人情?我会将她送到山隐寺修行,永远不得下山。
家中以后断绝与她的来往,她绝对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潘宝珠一听瞬间睁大眼睛。
那山隐寺是皇亲女眷修行的寺庙,建在半山腰,是一处清贫苦寒之地。
潘宝珠不敢想象这辈子都要生活在山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潘俊贤,道: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这是要毁了我!潘俊贤厉声呵斥:住口!他瞪视着潘宝珠,生怕她继续胡言乱语近一步激怒萧玉霆。
萧玉霆沉吟片刻,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潘俊贤立刻俯首拜谢:多谢殿下开恩。
萧玉霆本就没打算真的将人送到刑部,真的闹大了损的是皇家的颜面。
只是这潘宝珠着实欠收拾,他不得不逼潘俊贤一把。
*萧玉霆回到王府,径直来到玉蕊轩。
李蕊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睡得却极浅,尽管萧玉霆已经放轻脚步,她却一下子被惊醒了。
李蕊儿警觉地看着他,脸上有片刻的惊慌,待认清来人后才放松下来,随即却又陷入了迟滞,苍白的一张脸呈现出虚弱之态。
萧玉霆知道她体内余毒未清,才会萎靡不振。
奈何这种毒没有解药,只能靠自身慢慢将毒排出体内。
萧玉霆将李蕊儿扶坐起来,为她拂去脸上凌乱的发丝,问:感觉好些了吗?李蕊儿轻轻点头。
萧玉霆坐在床边,目光深沉地看着李蕊儿,道:蕊儿,今日你身体虚弱,张御医终于找出了因由,我告诉你真相,你不要害怕。
李蕊儿神情恍惚地看着萧玉霆。
萧玉霆接着道:那个名唤佩兰的婢女,每日趁着给你研磨颜料的时候往里面加了马钱子,这种东西无色无臭,初闻之下不易觉察,时间一长便会通过呼吸和皮肤渗入体内,导致嗜睡、恶心、流血的症状,严重的还会出现幻觉。
李蕊儿的手脚渐渐变凉,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心灰意冷道:为何会这样?我待她不薄,她为何想要害我……那婢女是被潘宝珠所指使,方才潘宝珠已经亲口承认。
李蕊儿怔愣片刻,方才如梦初醒。
自从游园会那日见到潘宝珠之后,她便开始针对自己。
潘宝珠对她充满敌意和挑衅的眼神,分明就是嫉妒。
李蕊儿苦笑道:潘宝珠如此恨我,想必对王爷执念颇深。
萧玉霆面色一红,尴尬地解释:潘宝珠行事有些偏执。
我之前一直把她当妹妹看,以后我就当没有这个妹妹了。
她会被父兄送去山隐寺修行,此生不得下山。
以后她不会再继续作恶了。
李蕊儿无力一笑,道:我明白了,王爷不必解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李蕊儿这般识大体,萧玉霆却越发地心疼了。
他沉默片刻后,问:那个毒害你的婢女,你打算如何处置?把她放出王府吧。
萧玉霆怔道:什么?李蕊儿悠悠地开口:佩兰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受人鼓惑,况且这件事,我也有错。
当初若不是我要把佩兰送到王爷房中,她也不会生出妄念,剑走偏锋。
既然我可以原谅自己,又何必揪着下人的过错不放呢。
萧玉霆感慨道:蕊儿真是柔软心肠。
他看着李蕊儿苍白的面容,心中愧疚不已:说起来,我才要为此事负责。
若非我和你置气,连日宿在军营,那婢女也不会有机可乘。
我向你保证,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李蕊儿缓缓对上萧玉霆的双眸,问:你说的任何人,其中也包括你吗?萧玉霆诧异地看着她:我怎么会伤害你?随即脱口而出:我发誓,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若有违背,便让我死于乱军之中,被乱马践踏……李蕊儿立刻捂住萧玉霆的嘴,急道:不要乱发誓,我只要你答应我就够了。
萧玉霆看着李蕊儿苍白如玉的一张脸,叹息道:蕊儿,自从你跟我成婚之后,便一直惶恐不安,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李蕊儿吃力地开口:王爷不要这样说。
我这样的身世,王爷肯娶我,护我,便是我最大的福气。
我别无他求。
说着轻轻闭上眼睛,眼睫轻颤,像是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耗尽了。
萧玉霆为李蕊儿盖上被子。
就在李蕊儿将睡不睡之际,听到赵秉破门而入,声音急切道:殿下,皇上召您入宫。
李蕊儿一下子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看着萧玉霆,萧玉霆正向赵秉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李蕊儿抓住他的衣袖,担心不已:这么晚皇上召王爷入宫会是什么事?萧玉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一去便知,你别担心,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说完转身离去。
李蕊儿在床上辗转反侧,忧心忡忡。
难道是王府内宅的事传到宫里了吗?还惊动了皇上。
若这件事闹大了可如何是好?她可不想燕王府因为自己与潘府生了罅隙,弄得将相不和,影响了朝局。
李蕊儿正心思深沉难以入眠,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她隐约听到女子哭诉之声。
便问素玉:外面什么事?素玉出去看了看情况,片刻后回来答复:是粗使丫头笨手笨脚打破了花盆,已经收拾好了,小姐安心休息吧。
李蕊儿便不做多想。
其实素玉故意瞒下了实情。
原来是月英受了萧玉霆的示意,放行了佩兰,还奉命给了她十两银子做车马费,让她不至于走投无路。
佩兰原以为自己犯下弥天大祸必死无疑,却不料得到了宽大处理,一时间对李蕊儿感激涕零,跪求月英让自己能够在临走前见上王妃一面。
月英果断拒绝了。
佩兰乞求无果,便跪在地上朝着李蕊儿的房门砰砰磕了两个响头,额头上磕出了血花。
月英不为所动,喊来赵秉一起将人赶走了。
之后月英和赵秉连夜审问内院的婢女,威逼利诱之下很快便揪出那两个和相府有勾连的婢女,月英将她们逐出了王府。
此事才算彻底告一段落。
*次日一早李蕊儿醒来,发现身边空空荡荡,萧玉霆一夜未归。
李蕊儿起身喊来月英,问:赵侍卫在哪里?月英道:回王妃,赵侍卫昨夜跟随王爷进宫,现在还没回来。
李蕊儿心中越发焦灼了。
她心不在焉地用完了早膳,这时素玉传话,赵侍卫回来了。
李蕊儿却越发担心了:只有他一人回来?素玉道:奴婢没有见到王爷。
李蕊儿快步走出屋中,见赵秉风尘仆仆地向她走来,行了一礼,道:王妃不必担心,昨夜圣上急召殿下入宫,是因西南起了战事,殿下最近都会在军营集结军队,这段时间怕是没时间回王府了。
王妃若有事寻殿下,让属下通传便可。
李蕊儿立刻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因为她的事,先前她还真是高看自己了。
既然是西南战事,倒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萧玉霆在战场上向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战争对他来说,意味着荣耀加身。
况且她知道大周此战轻易便破了南蜀,自此大周一统天下。
*不久后,李蕊儿收到了郡公府的拜帖,郑氏不日便来探访。
李蕊儿接到帖子心里高兴了好一阵,许久没见到兄嫂和侄子了,也不知他们过得如何。
这日一大早李蕊儿便让素玉备了郑氏喜欢的茶点,等着郑氏的到来。
不久后郑氏来到了燕王府。
她一见到李蕊儿虚弱的面容、瘦弱的身体,便面露心疼。
郑氏握着李蕊儿的手久久不放。
李蕊儿坐在她对面,笑着问:大哥最近好吗?你大哥最近在史馆修史书,早出晚归。
他在朝中向来低调,不与人结怨,没什么不好。
怀蔚如何了?怀蔚在宫里做康郡王伴读,很得皇上喜爱。
李蕊儿笑着点头:那就好。
郑氏攥紧了她的手,道:其实家里最让人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我……我很好,大嫂不必为我担心。
你若过得好,又怎么会被下人下毒,险些丧命呢?李蕊儿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一旁奉茶的素玉。
郑氏道:你别怪素玉说漏了嘴,若不是她,我还不知道你在王府受了这么多苦。
李蕊儿安慰道:大嫂不必担心,王爷已经替我处理了。
郑氏无奈一叹,道:他若真紧张你,怎么会让恶奴欺主的事发生在眼皮子底下呢。
李蕊儿小声解释:这件事只是意外,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郑氏不再纠结过去的事,今日她是来为这个小姑子谋划未来的。
郑氏的眼神缓缓移向李蕊儿的小腹,问:你们成亲这么久,你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吗?李蕊儿面颊微红,缓缓摇头。
她不敢告诉郑氏还未曾与萧玉霆圆房,免得被她训责。
郑氏向素玉使了眼色,素玉立刻会意,躬身退出屋外,将门紧闭。
郑氏轻叹一声,道:当日我们乘船入京,途经扬州,我知道你想要一走了之。
李蕊儿睁大眼睛看着郑氏,惊讶道:大嫂!当初我没有拦着你,是因为我与你大哥前途未卜,不想你跟着我们受苦。
可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又嫁给了燕王,这便是天定的姻缘。
以后你这一生能够倚仗的也只有燕王了。
你有没有想过,燕王从金陵回来,便娶了你。
而这次他又去了蜀地,蜀地美女如云,待他回来身边不知会不会多了其他女人。
你若不能把他抓牢,以后在王府里便会处处被动。
李蕊儿面露为难道:大嫂,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郑氏无奈地叹气:蕊儿,你已经不是公主了。
说着从袖袋里取出一张方子,道:这张是益气养身的方子,你可以煎给燕王服用。
当初我的怀蔚就是这样怀上的。
李蕊儿一眼便看到方子中的补肾成分,脸色大骇,道:这……万一要是被王爷知道了可怎么办?郑氏不以为意道:知道又何妨?你遂了他的心意,他高兴都来不及,以后哪能不疼你?对于男人,你爱他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他觉得你无比在意他。
有了这份心意,他便可以为你赴汤蹈火。
李蕊儿轻抬眉眼看着郑氏,心想她便是这样拿捏住大哥的吗?郑氏这次为了她可谓倾囊相授了。
奈何她自己不争气,根本不想钻营那些弯弯绕绕。
于是李蕊儿表面上乖巧地应承着,郑氏一走她便抛到脑后了。
*萧玉霆不在王府的日子,李蕊儿的心情却是难得地放松下来。
每日素玉喂她喝汤药,她的身体渐渐恢复如常,直至能够行动自如,便立刻走出屋去,来到江南苑。
连日来卧床养病,把李蕊儿憋闷坏了。
她像是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儿,在草地上轻快地走着。
多日没出门,下了几场雨之后,草地吃饱了雨水长得又高又密,李蕊儿踩在上面像是踩在绒毯上。
李蕊儿一路来到河边,河水清澈见底,鱼儿无人打捞,个个长得肥壮,李蕊儿转身对素玉说:我们捕鱼吧。
不远处的赵秉听了,立刻命人准备好渔网和鱼饵。
李蕊儿坐在画舫上指挥着赵秉:这里有条大的!这里,这里,有条更大的!赵秉眼疾手快,但凡出手便没有失手的时候,看得李蕊儿兴奋之余跃跃欲试。
她起身来到河边,拿起渔网在河里捞来捞去,结果她一来,鱼儿们各个都变机灵起来了。
眼看着就要进网,眨眼间却又避开了。
李蕊儿十分泄气,却越发地激起斗志,拿着渔网左右横扫,不捞出一条鱼誓不罢休。
终于一条大鱼撞进网里,李蕊儿兴奋地扬起渔网,那只肥硕的大鱼打着挺,挣扎着甩着鱼尾,溅了她一脸的水。
李蕊儿下意识地扔掉渔网,跳着脚躲到了岸上。
不远处的萧玉霆将一切看在了眼里,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他很喜欢看到李蕊儿不经意间流露出本真的一面。
萧玉霆走到近前,轻声喊道:蕊儿。
一行人这才注意到王爷回来了,一个个俯身行礼。
李蕊儿回头撞上萧玉霆的目光,局促地福礼:王爷。
待她直起身,眼中的光亮立刻黯淡了下来。
萧玉霆轻抚李蕊儿的头发,将她打量一番,道:看来你身体已无大碍,这样我便放心了。
劳王爷费心了。
听说王爷最近忙着练兵,今日怎么有空回来了?明日大军开拔,我回来收拾东西,顺便与你告别。
李蕊儿听了,心里竟然生出一丝喜悦。
她不动声色地说:我帮王爷收拾东西。
说着往玉蕊轩的方向走去。
李蕊儿到了房中,忙来忙去地为萧玉霆收拾行装。
萧玉霆环抱双臂椅门看着李蕊儿。
见她面色如常,一时间心情复杂难言。
他忍不住开口道:南蜀地形险峻,易守难攻,此去定是一番恶战,不知何时能回来。
你似乎一点都不为我担心。
李蕊儿缓缓开口:王爷是大周的战神,定是战无不胜的,我何须庸人自扰呢。
我一定日日上山求神拜佛,为王爷和将士们祈福,祝大军早日得胜归来。
如此我便谢谢王妃了。
萧玉霆沉默片刻,继续问:王妃可有一丝不舍?李蕊儿口是心非道:蕊儿怕扰了王爷的心,心中纵有千般不舍,却也只能藏在心里了。
萧玉霆见她脸上明显是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便生出了逗弄之心。
他坏笑着说:既然王妃如此不舍,不如随我出征。
李蕊儿忽然睁大双眼,惊惶万状地看着他,道:蕊儿体弱多病,怎敢拖累王爷!若是途中生病耽误了行军,便罪该万死了。
萧玉霆见她如此惊慌,嘴角微扬,心中生出一丝捉弄她的乐趣。
他故作遗憾道:罢了。
你将贴身之物给我,我带在身上,也好睹物思人。
李蕊儿思索片刻,想着她有什么贴身之物,想来想去只有身上时常佩戴的香囊,于是从腰间解了下来,放到他手上。
萧玉霆目光幽深地看着李蕊儿,忽然钳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解开她的腰带,探进她的衣襟。
李蕊儿慌乱地看着他,吓得脊背发凉,她软声求道:王爷,王爷……现在是白天,不要这样……萧玉霆轻笑一声,不予理会,在她身上胡乱抓了两把,抓到了她的里衣,猛地一拽。
李蕊儿感觉肩带一松,很快萧玉霆便放开了她,手中多了一件她的贴身小衣。
她看见萧玉霆仔细地将那件粉色小衣叠好,收入袖中,顿时面颊滚烫,心里暗暗骂了句不要脸。
这时月英在门外请二人用膳,李蕊儿仓促地整了整凌乱的衣服,将腰带重新系好,向膳厅走去。
晚膳托了赵秉的福,全府上下都能喝到新鲜的鱼汤,吃到肥美的鱼肉。
新鲜打捞的活鱼做出的汤异常鲜美,李蕊儿不喜欢吃鱼,却喝了一碗鱼头豆腐汤。
二人出了膳厅,各自去浴房沐浴。
萧玉霆动作快一些,先一步回到卧房。
他来到床边,下意识地翻了翻被褥枕头。
自从上次无意间发现银簪之后,他每次睡觉之前都会习惯性地检查床榻,以免李蕊儿暗藏凶器。
这会儿萧玉霆没翻到凶器,却在褥子下面发现了一张方子。
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何物,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原来在她心里,自己需要进补吗?李蕊儿一进屋,便发现萧玉霆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眼神里还透着一丝玩味。
李蕊儿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见自己衣衫齐整,并无不妥。
她看向萧玉霆,道:王爷,早些安置吧。
萧玉霆一步步靠近她,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吞入腹中。
李蕊儿觉察出他的异样,身体一点点向后退去。
他蓦地欺身向前,将她抵在墙上。
萧玉霆低头对上李蕊儿慌乱的眼神,轻笑一声,道:你准备这方子是什么意思?说着将药方在她面前晃了晃。
李蕊儿看了眼他手上的东西,倒吸一口凉气。
之前郑氏给她的方子,她随手一置,一时忘在脑后了。
却好巧不巧地被他发现了。
她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玉霆暧昧一笑,在她耳边吹着气,道:蕊儿,我竟不知道你是疼我的。
不过你放心,不需要这方子,我也能满足你。
说着抬起她的下巴想要吻她的唇。
李蕊儿侧头避开他,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她颤声道:我余毒未清,唯恐过身给王爷,请王爷爱惜自己的身体!萧玉霆见她面色惶然无措,不似欲拒还迎,眸中的光亮瞬间熄灭了。
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满腹的火气无处发泄,却也不好发作,悻悻地将人放开。
李蕊儿经历了一场虚惊,心有余悸,双腿发软。
她所有避宠的理由都用过了,想到他班师回朝之日,她便再也没有借口避开他了。
李蕊儿心思一转,缓缓开口道:听闻蜀国公主能文善武,才貌双全,堪为良配。
王爷此去破了南蜀,若要安抚蜀地,迎娶南蜀公主,蕊儿愿意让位。
萧玉霆眼中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意,道:蕊儿还真是识大体。
为天下苍生计,蕊儿做出一点点牺牲又算的了什么呢。
和离后,蕊儿愿长伴青灯古佛,为王爷祈福祈寿。
萧玉霆目光深沉地看着李蕊儿,双拳紧握,额头暴起一道青筋。
他一步步的退让,换来的便是她一步步踩踏他的底线。
电光石火间萧玉霆抽出腰间佩剑,一剑劈向墙角的石榴树,将其生生劈成了两半,花盆也应声碎裂。
还未熟透的石榴一颗颗滚落在地。
萧玉霆双目赤红地看着李蕊儿,一字不发。
李蕊儿对上他骇人的眼神,两腿发软,身体瑟瑟发抖,双眸顷刻间沁出了泪水。
萧玉霆不为所动,迅速归剑入鞘,转身愤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