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2025-03-22 07:33:53

萧玉霆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李蕊儿睡不着, 起来问月英才知道,他连夜回了军营。

李蕊儿一夜辗转反侧,内心不安。

这次是她不对, 不该在他临行前惹怒他的。

本打算他回房之后和他道歉的, 哪知道他就那么走了。

李蕊儿一早醒来,便看见院中的赵秉。

她诧异地问:你怎么不随王爷一同去南蜀,你不是他的贴身侍卫吗?赵秉恭敬地回道:殿下让我留下来保护王妃。

自王妃来到王府之日起,属下便是王妃的侍卫了, 殿下说, 若是出现危险,我须第一时间保护王妃, 而殿下,可以自保。

李蕊儿心绪一时复杂难辨。

她转过身, 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流泪了。

他走后她便自由了,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为何她却哭了?*此次萧玉霆出征,最忧心他人不是李蕊儿, 而是裕王萧玉鸣。

裕王不是担心萧玉霆战败身死,而是担心他得胜归来,自己便没有立足之地了。

萧玉霆自十三岁起披挂上阵, 战功满身封无可封。

若是此次破了南蜀,为大周开疆扩土, 父皇还能用什么封赏他?思及此萧玉鸣难免不寒而栗。

他本也打算安分守己,顺应天命, 奈何形势不由人。

父皇迟迟不立储, 让他越来越不安。

如今父皇的心意越发明显了。

自古至今, 被摒弃的皇子都没什么好下场。

若他做不成太子, 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也该早做打算才是。

恰在此时,皇后授意萧玉鸣得空去山隐寺看望潘宝珠过得如何。

他觉得这是皇后在向他暗示着什么。

这是他的一个机会,他要把握住。

这一日,萧玉鸣在护卫的簇拥下来到山隐寺为西南战事祈福。

寺里得知贵人要来敬香,提前安排闭寺一天谢绝香客。

萧玉鸣一早来到山隐寺,寺庙周围被侍卫围得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萧玉鸣入了山门便开始三跪九拜,一个个宝殿拜过去,无比虔诚,许愿三弟早日平安归来。

礼佛完毕,萧玉鸣命人捐了香火钱安排修缮寺庙事宜,随后便在女住持的引领下来到禅堂打坐禅修。

直至午时,比丘尼来禅堂敲门,说是寺庙准备好了斋饭,请施主用膳。

萧玉鸣起身开门,随着比丘尼来到膳厅。

里面的人准备着碗碟杯盏,听到脚步声回头一望,便与门口的萧玉鸣四目相对。

是潘宝珠。

萧玉鸣发现她模样大变,错愕片刻。

潘宝珠眼中含泪,行了一礼,道:见过裕王殿下。

萧玉鸣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不言。

潘宝珠用一支朴素的木簪将头发拢起,一身素净僧袍将她衬得愈发清瘦了。

只见她面颊凹陷,双眼无神,想必在山上吃了不少苦头。

两人沉默了许久,潘宝珠开口道:不打扰殿下用斋了,我先告退。

说着作势要离开。

萧玉鸣一把拉住她的手,说:你留下,与我一起用斋。

潘宝珠想也不想地应下了,她本来就是冲着萧玉鸣才揽下这个差事,还矜持什么。

潘宝珠随萧玉鸣入座,眼神有意无意地瞄着他。

萧玉鸣头戴玉冠,一身月牙白的长衫趁得人温润俊朗,潘宝珠不禁多看了两眼。

心想以前她怎么不知萧玉鸣生得这样出尘。

还是说因为在寺中待得太久了,见到个男人便觉得惊为天人。

潘宝珠心中后悔不迭。

早知如此,当初答应了皇上的赐婚,现在她就是裕王妃了,也省去吃这许多苦头。

这会儿萧玉鸣在潘宝珠碟子里夹了许多的东西,说道:吃吧。

潘宝珠自从上山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此刻看着眼前丰富的斋菜,一时顾不得闺秀礼节,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

萧玉鸣见状,继续为她布菜,席间一句话未说,以免耽误了她用饭。

潘宝珠终于吃饱了,放下碗。

萧玉鸣见她脸上沾了两颗饭粒,伸手为她拿下来。

潘宝珠尴尬地摸了摸脸,说:殿下渴了吧,我为殿下倒茶。

说着起身来到案几上,将热水倒入茶壶中。

潘宝珠将茶壶拿到萧玉鸣面前,为他倒了一杯茶,说:山上没什么好茶,这是我离家时带的紫笋。

幸好山上的泉水好,煮出来的茶自带一股清甜,殿下尝尝如何。

萧玉鸣拿起茶杯,吹了吹。

想来大小姐以前从未做过奉茶之事,不好辜负了她的心意,仰头一饮而尽。

萧玉鸣放下茶杯,缓缓开口问:你为何来这里?潘宝珠说出早已编排好的理由:父兄让道长为我批了八字,算出我十八岁之后命中带劫,为了消灾避祸,便将我送到山隐寺代发修行。

萧玉鸣心知肚明,一定是她惹了乱子,潘家为了保全相府名声才将她圈在寺庙。

不过既然此事不能与外人道,萧玉鸣也没必要追根究底。

他问:灾祸如何能解?潘宝珠看着他,眼神中带着祈求之色:若有贵人渡我,便可自行化解。

那日潘宝珠离家之日泪眼婆娑地问潘俊贤:父兄是要放弃我了吗?潘俊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带一丝怜悯地说:是你先放弃你自己的。

继续留你,终有一日你会给潘家带来更大的祸患。

当日她苦苦哀求,大哥却弃她如敝履。

她被家人拘在这山隐寺中受尽苦难,脸上的皮肤粗糙不堪,手指长期浸泡冷水而无法弯折,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冻疮。

现在的她连潘府的粗使丫鬟都不如了。

潘宝珠双眼湿润,楚楚可怜地看着萧玉鸣,声音颤抖道:我心慕殿下已久,请殿下带我离开这里。

萧玉鸣心知肚明,她口中心慕已久的殿下怕不是另一个。

否则当初父皇为他二人指婚,她便不会一口回绝了。

而眼下他的三弟已经娶了李蕊儿,她没了念想,这才退而求其次。

而今日萧玉鸣来到此处,也是得了皇后的授意。

他揣摩了皇后的心思,明白皇后是想让自己助潘宝珠脱离苦海。

他虽然对潘家拒婚一事心有芥蒂,却不得不迫于形势顺水推舟。

萧玉鸣看着楚楚可怜的潘宝珠,道:我不会看着你受苦。

你放心,回去之后我就让父皇赐婚。

我潘宝珠是知恩图报之人,殿下对我的恩情我一定会还。

我潘家嫡女的身份无人可替,将来有一日……我必定会成为殿下的助力。

萧玉霆神色蓦的一暗。

明知道她并非善类,却不得不为了潘家和刘家背后的势力娶她为妃。

自己亦是可悲之人。

*萧玉霆刚离京没多久,萧如意便带着行囊来王府住上了。

说是三哥临行前交代她多陪陪嫂子,给嫂子解闷。

李蕊儿是满心欢喜的。

萧如意来了之后她比以前开朗了不少。

白日里闲来无事便饮茶、作画、泛舟、采花。

日子过得飞快。

萧玉霆每半月寄一封家书,每次只有寥寥数语报平安,还是别人代笔。

李蕊儿想着既然他军务繁忙,也就没有回信打扰他。

杨叔宝知道萧如意住在燕王府,每次写给她的信都是随萧玉霆一起寄回来的。

月英手中拿着信,刚来到玉蕊轩,萧如意却早已望穿秋水,焦急地从月英手中抢走信,迫不及待地躲在树后面将信拆开了。

李蕊儿见萧如意脸上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回想起昔日围场二人打闹的情形,心中一下子明朗了起来。

她不抱什么期待地将萧玉霆的信也拆开了,果然又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蜀地一切安好,王妃勿念。

同样是别人的代笔。

李蕊儿将信折好,重新放入信封,将信放在抽屉里,心中生出一丝怅然。

萧如意读完了信,笑意盈盈地将信收好放入怀中,进门看见李蕊儿看着窗外出神。

她走过去,问:嫂子不给我三哥回信吗?李蕊儿回过神来,道:不必了,反正他也没时间看。

三哥再忙看信的时间还是有的。

男人在外征战,若是知道家中有人挂念,他们心里也会感到安宁。

说着让素玉准备好笔墨,将信纸铺在李蕊儿面前,催促道:嫂子快写,写好了和我一起寄出去。

李蕊儿面露难色,道:我不知道写些什么。

萧如意急道:随便写呀!写最近天气如何,吃了什么好吃的,说你想三哥了,希望他早点回来。

李蕊儿的脸微微一热,这么直白的话她怎么写得出来。

在萧如意不依不饶的眼神下,李蕊儿拿起毛笔,无奈地看向窗外。

昨夜刚下过一场雨,窗外翠叶如洗,雨滴顺檐而下,滴落在花瓣上,窗台散落着三三两两的花叶。

李蕊儿凝神思索了半晌,才落笔写道:昨日暴雨,催发新蕊,赠君一支,祝君安好。

写完放下笔,起身走到窗台,拾起一枝被雨滴打落的花瓣。

花瓣扁平如扇,恰好方便夹在信中。

李蕊儿当着萧如意的面蜡封了信笺,随她的信一同寄了出去。

半月后,李蕊儿收到萧玉霆的回信。

原以为又是文书代笔,打开信却让她眼前一亮,字迹遒劲有力,是他亲笔所写。

却只有八个字——吾对王妃,亦甚思念。

李蕊儿看了感到莫名其妙,他为何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来?她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徐风阵阵,枝头花蕊如扇子似的轻轻摆动。

李蕊儿脸一红,蓦地想起那日随手寄出的竟是合欢花。

李蕊儿觉得又羞又恼,萧玉霆定是以为自己在暗示着和他求欢。

她竟就这样被他看轻了。

李蕊儿一头扎到床上,将脸埋进被子里,恨不能就这样一死了之。

待她回过神来,痛定思痛,一定要扭转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才行。

于是起身坐在桌案前提笔写道:蜀地湿热,箱笼中有龙脑香囊,随身携带可醒神清热。

盼王爷保重身体,早日归来。

又过了半月,萧玉霆的家书如约而至。

李蕊儿迫不及待地打开,却大失所望。

又是别人代笔,且只有四个字——平安,勿念。

李蕊儿放下信,心中感到一阵酸涩。

这时靠在窗边看信的萧如意突然绷直了身体,惊呼道:三哥……三哥中了瘴气,现在昏迷不醒!什么?李蕊儿的心猛地揪起。

萧如意继续看下去,却见杨叔宝刻意交待——此事万不能让王妃知晓,王妃听了定会受不了。

萧如意看到这里立刻捂住了嘴,暗恨自己刚刚沉不住气。

她语气遮遮掩掩:没事,我看错了,三哥中了暑气,不是瘴气,军医用了药,他已经好了。

这个杨叔宝,说话颠三倒四的,就不能一气说个明白。

萧如意的表情不见轻松,李蕊儿心存疑惑,情急之下拿过信纸一看,得知萧玉霆果然是中了蜀地瘴气。

杨叔宝写的都是大白话,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李蕊儿将信还回去,觉得胸口阵阵发闷,呼吸也愈发困难。

萧如意见状连忙安慰:嫂子别担心,三哥吉人自有天相。

他身经百战,不会被这点困难打倒的。

况且这信是有延迟的,兴许这会儿三哥已经好了呢。

李蕊儿立刻取出安泰丸,一连吃了两颗。

待她缓过来,抓着萧如意的手说:如意,我想去相国寺为王爷祈福。

萧如意点头道:好,我陪你一起。

次日一早,天色微亮李蕊儿便起来了。

李蕊儿拉着萧如意去了相国寺,身边跟随着素玉和赵秉。

李蕊儿在佛前跪拜许久,心中默念:王爷是大周的守护神,大周百姓不能没有他。

若是王爷平安归来,我愿为佛祖重塑金身。

许是跪得久了,李蕊儿从相国寺出来,忽然双膝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幸亏萧如意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了起来。

李蕊儿昏昏沉沉地被扶进了马车,萧如意一边给她额头抹薄荷膏一边说:都怪我一时嘴快,没能瞒住你。

李蕊儿抓住萧如意的手,急道:以后你三哥的事不要瞒着我了,我有权知道。

好好好,我不瞒你,可你也不能这般摧心剖肝的。

三哥身体好着呢,待他恢复了,你身子却垮了,我如何向他交代?李蕊儿轻声道:我会保重自己的。

李蕊儿接连几日都心绪不宁,终于在六日后,府上又收到了蜀地来信。

李蕊儿迫不及待地将信打开,见是萧玉霆亲笔回信,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见字安好,已攻下成都,胜利在即,不日便归。

街上看到蜀锦,十分衬你,待归来送与王妃。

李蕊儿将信反复看了几遍,见寻不到破绽,确认萧玉霆无恙,才算是放下心来。

*李蕊儿闭门不出的这段时间,上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潘家二小姐潘宝珠即将嫁给裕王。

李蕊儿得知这个消息并未感到惊讶,上一世潘宝珠便是裕王妃。

看来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其实李蕊儿早就知道,有相府这个靠山,潘宝珠不会一辈子困在山上。

所以当初她没有将事做绝,也是为了凡事留一线。

听说是萧玉鸣上山隐寺为燕王祈福,被蛇所伤,潘宝珠奋不顾身为他祛毒。

裕王乃重情之人,回宫后立即请皇上赐婚,二人结成良缘。

一时间君子佳人传为佳话。

裕王府大婚是请了李蕊儿的,不过李蕊儿称病不出,只以萧玉霆的名义备了份厚礼,让萧如意代为转送。

*潘宝珠成亲后三不五时地去宫里给皇后请安,她落落大方,人美嘴甜,时常哄得皇后喜笑颜开,很得皇后喜爱。

潘宝珠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口参茶,一股浓郁的苦药味扑面而来,潘宝珠感到一阵作呕。

皇后见了立刻让宫人将参茶撤下,转而看向潘宝珠问:最近胃口是不是不好?潘宝珠点点头,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含羞带怯道:母后,我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皇后听了大喜过望。

这是她的第一个皇孙,自然是重视有加。

她立刻请来御医为潘宝珠诊脉。

御医诊断后说潘宝珠身体康健胎像稳固,众人一派欢喜。

皇后问潘宝珠: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让御膳房做给你吃。

潘宝珠摇头道:最近我害喜严重,吃不下什么东西。

于是皇后命宫人端来冰镇酸梅汤给潘宝珠开胃。

潘宝珠喝了口酸梅汤,不动声色地将话头引向李蕊儿:不知蕊儿妹妹怎么样了,许久没见到她了。

上次儿媳的喜宴蕊儿妹妹送了贺礼,人却没有来,说是生病了,儿媳心里很是遗憾。

蕊儿妹妹现在身体好些了没?一提起李蕊儿,皇后便下意识地摇头,随即面露不悦道:她向来弱不禁风的,有一次在宫里,我只说了她两句,她竟然晕倒了。

潘宝珠一脸担心道:蕊儿妹妹身子这么弱,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子嗣艰难。

皇后听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潘宝珠无措道:是儿媳多嘴了,蕊儿妹妹还那么小,不急于生孩子。

也怪儿媳有了身子便乐昏了头,希望蕊儿妹妹也迎头赶上,以后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才好。

潘宝珠在一旁自说自话,皇后的心思却全然放在了李蕊儿身上。

想想她进燕王府也有小半年了,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潘宝珠和老二成婚一个多月便有孕了。

两相对比让她心生疑虑。

看李蕊儿弱不禁风的样子,怕是真的不易受孕。

皇后当下就做了决定,要为萧玉霆纳侧妃,早日为燕王府开枝散叶。

这一日李蕊儿接到了皇后下的帖子,召她入宫。

自从萧玉霆去了西南,李蕊儿一直闭门不出,寻常的聚会宴请她是能推则推的。

然而皇后的召请她不敢推脱。

这一日李蕊儿起了个大早,梳洗打扮了一番,刚出王府大门,便看到皇后派来的马车。

李蕊儿上了马车,待她到了坤宁殿,恭敬地向皇后请安。

婆媳二人寒暄片刻,坤宁殿便来了一位老熟人——御医张桓。

皇后笑看着李蕊儿,道:我听说你最近身体一直不好,特意请了张御医为你诊治。

李蕊儿道:多谢母后关心。

转而看向张桓:劳烦张御医了。

张桓随后便为李蕊儿把脉,片刻后对皇后道:回皇后,燕王妃身体乃虚寒之症,需要安心修养,佐以温补之物慢慢调和。

皇后一脸忧色道:别舍不得用药,给燕王妃用最贵最补的方子,银子从我私库里出。

张桓恭敬道:可怜皇后慈母之心,不过燕王妃身体不受补,用不得大补的药材。

我已经开了安泰丸,定时服用,有助于身体恢复。

皇后点点头,让宫人送张桓离开。

皇后看向李蕊儿,道:蕊儿,你与燕王成婚也有小半年了,裕王妃比你成婚晚都有身孕了。

刚刚张御医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

你身子弱,怕是难以受孕,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是心疼你的。

霆儿是亲王,不能后继无人。

所以我打算为霆儿纳两房妾室,一来为你分忧,二来等霆儿回京,让她们为王府开枝散叶。

你意下如何?李蕊儿神情一滞,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萧玉霆愤怒拔剑将石榴树一分为二的情景,不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若是萧玉霆回来发现王府里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多了两个妾室,不知道会发多大的火。

思及此李蕊儿打了个寒噤,她看向皇后,恭敬地回:母后,其实不久之前儿媳已经和王爷提过,为他纳妾之事。

但王爷并未应允。

如今王爷不在京城,这么大的事儿媳不敢擅自做主。

待王爷回来请王爷亲自定夺吧。

皇后听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声音冰冷道:你现在是在拿霆儿压我吗?李蕊儿面色惶然,颤声道:儿媳不敢。

只是妻以夫为纲,儿媳实在是不敢忤逆王爷。

皇后见她脸上的表情诚惶诚恐委屈至极,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生怕她再次晕倒在坤宁殿,立刻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行了,你回王府好生休养身体吧。

李蕊儿恭敬道:多谢母后体恤,儿媳告退。

待李蕊儿离去,皇后冷下脸来,低声道:哼,吴地妖女,果真厉害!*很快便到了中秋节。

李蕊儿在萧如意的陪同下参加宫中的中秋宴。

萧如意有武功傍身,大大安抚了李蕊儿心中的不安。

宴席开始,大殿中央响起了丝竹助兴。

李蕊儿无意间看到碟子里的五合饼,下意识掰了一块五合饼塞进嘴里,竟不似印象中那么难以下咽了。

她忽然想起春日和萧玉霆一起参加宫宴时的情景。

那是她第一次和萧玉霆同桌而食,萧玉霆对她说,这五合饼是要传给萧家儿媳的,还问她想不想做萧家儿媳。

她被他逗弄得手足无措。

待李蕊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面颊微红。

她立刻拿起手边的果酒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窘态。

用完了中秋宴,皇后带着众人来到后苑放莲花灯,为苍生祈福。

后苑是皇宫的后花园,因为有活水直通汴河,建了大大小小的水榭楼台,方便贵人们临水休憩。

李蕊儿没有海晏河清之类的宏伟愿望,只求萧玉霆能够平安归来。

李蕊儿在心中默念了几声,将莲花灯放入河中。

河中烛光星星点点,若隐若现,河灯一路流向宫外,带着众人的心愿飘向远方。

李蕊儿抬头望向夜空的皓白孤月,不禁想着千里之外的萧玉霆是不是也在看着同一片月光。

*五日后,朝廷收到捷报,周军大破蜀军,南蜀投降,大军即将归京。

大军归来那日,满城百姓夹道相迎。

当然其中多是仰慕萧玉霆的闺中少女,女子们手中拿着手帕、鲜花、首饰,更有甚者挥动着贴身小衣,待队伍骑马路过,便朝萧玉霆的身上扔去。

楼上女子探身窗外,边扔东西边挥舞红袖。

有的怕扔不远,在私物上裹着手镯、玉佩等贵重物品一同扔过去,下了十足的血本。

杨叔宝不敢松懈,撑着伞帮萧玉霆隔档开前后左右掷来的物件。

萧玉霆这次得胜归来,英俊的一张脸上平白多了一道红色血痕。

围观人群见燕王伤了面门,纷纷扼腕叹息。

李蕊儿戴着帷帽站在人群中,被这热情的阵势吓住了。

此时身边的萧如意忽然晃了晃李蕊儿的胳膊,惊喜道:快看,三哥过来了!李蕊儿遥遥一望,见萧玉霆端坐在高头大马上,面容冷肃,对那些女子的热情不为所动,目不斜视地骑马而行。

每次萧玉霆得胜归来,道路两旁夹道相迎,一派喜气欢愉。

萧玉霆从来不去看他们。

因为只有亲临战场的人才知道,凡是战争,皆是悲剧。

即使他成为胜利者,一想到战场上的累累白骨,那些被战火席卷的无辜百姓,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倒是杨叔宝平易近人地向围观人群挥手致意,忽然间他在人群中看到了萧如意和头戴帷帽的女人,从身形上一眼便能看出那人是李蕊儿。

杨叔宝开心地和萧如意挥了挥手,随后激动地拉着萧玉霆的衣袖,往前方不远处一指,道:殿下,王妃来看你了。

萧玉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李蕊儿一身碧色罗裙,头戴碧色帷帽,面容在纱帘的遮掩下半隐半现。

萧玉霆眼中除了李蕊儿便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冲她灿然一笑,围观女子们皆以为那笑容是冲着自己的,仿佛瞬间炸开了油锅。

萧玉霆身着金色铠甲,身后的红色披风猎猎而动,越发衬得他英姿勃发。

几月不见,他瘦了很多,也黑了许多,却丝毫不减他的英武俊朗。

待萧玉霆走近了,李蕊儿赫然发现他脸上触目惊心的红色伤痕,心猛地揪了起来。

随后又安慰自己,没关系,她有祛瘢舒痕的药膏,是从金陵带来的,回去就为他涂抹伤口,不会让他留疤的。

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行,李蕊儿跟着萧玉霆的方向挪着碎步,渐渐地跟不上他的速度,快速往前跑了几步,帷帽的纱幔被风吹得掀了起来。

萧玉霆看见了李蕊儿纱幔下粉雕玉琢的一张脸。

路旁的秋叶被风吹得簌簌飘落,纱幔随风而动,李蕊儿娇艳动人面庞若隐若现,脖颈的肌肤莹洁如雪,真真是仙姿玉貌,人比花娇。

萧玉霆的队伍渐渐走远,李蕊儿被围观人群所阻隔,远远地被他落在身后。

李蕊儿看着萧玉霆远去的背影,心中顿觉空落落的。

*萧玉霆带着南蜀战俘来到文德殿,献给宣德帝萧斐。

大殿上的萧斐威严肃穆,看着跪在殿下的南蜀皇帝孟光和他的僚属。

孟光畏畏缩缩,形容萎靡,让萧斐心生不耐,懒得多看两眼。

萧斐草草封了孟光为安顺侯,其余降臣皆有封赏。

众人领旨谢恩,山呼万岁,萧斐拂袖而去。

举行完献俘大典,萧玉霆终于交完了差,归心似箭,却又被将士们起哄拉去了教坊司。

萧玉霆平日里治军严谨,下属们被管束得苦不堪言,一个个都存着看好戏的心情,想要看他醉后失态的样子。

萧玉霆知道他们一个个存着什么坏心思,干脆遂了他们的意,就当是和将士们同乐。

到了教坊司,将士们轮番敬酒,萧玉霆来者不拒,喝着喝着便假装醉得坐都坐不稳,斜靠在椅子上双目放空。

那些将士们见他流露醉态,图穷匕见。

屋内的纱灯逐渐熄灭,眼前的光线忽然暧昧起来。

随后便见几人抬进来一个绢布制成的莲花花苞,花苞被放在萧玉霆面前。

这时不知是谁拍了两下手,鼓乐声响起,莲花的花苞应声绽放,里面竟藏着一个舞姬。

舞姬姿容艳丽,千娇百媚,身上只着寸缕,十分露骨。

舞姬名唤芸娘,是教坊司最妩媚多姿的头牌艺伎。

萧玉霆的好兄弟们合起伙来弄这些花头,就是想看着平日里威严肃穆的上峰喝醉之后还怎么坐怀不乱,一个个睁大双眼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只见芸娘踩着莲步缓缓靠近萧玉霆,冲他勾魂一笑,媚态纵生。

芸娘的纤细长腿伸向萧玉霆,一只玉足抵在他的胸口,慢慢向下游移。

萧玉霆酒意上头,恍惚间将芸娘的脸看成了李蕊儿,想象着她扭动着柔软腰肢向自己投怀送抱的模样,身体不禁一热。

芸娘的脚勾着他的腰带,继而往下摩挲。

萧玉霆忽然攥住她的脚踝,将她拉入了怀里。

人群中响起了口哨声和起哄声,叫嚣着让萧玉霆把人扛走。

萧玉霆低头看着怀中之人,忽然清醒过来,见眼前的人不是李蕊儿,猛地打了个激灵。

萧玉霆站起身,将人抱到莲花台上,所有人睁大眼睛以为有戏可看的时候,萧玉霆却将人放下,在众人暧昧的眼神里转身而去,深藏功与名。

身后响起了众人失望的调笑生,有男有女。

女人说:想不到咱们风情万种的芸娘也有失手的时候。

男人说:芸娘本该是战无败绩的,奈何遇上的是咱们不解风情的燕王啊。

萧玉霆不去理会,径直来到院子里,解开马缰绳,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回到王府。

萧玉霆一路来到玉蕊轩,推开卧房的门,却见李蕊儿躺在床上睡下了。

李蕊儿听到开门声响,缓缓睁开眼,睡眼蒙眬地看着来人。

萧玉霆笑着走到床边,道:怎么不等我回来?李蕊儿声音里透着委屈:我以为王爷今晚不回来了。

说着起身下床为萧玉霆脱去外袍。

李蕊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和呛鼻的脂粉气,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不禁眉头微皱。

萧玉霆冲她挑挑眉,问:我不回来,你也不介意?李蕊儿低眉敛目道:你们……也是为了庆贺,我怎能败了王爷的兴致。

萧玉霆捏了捏李蕊儿的脸,轻笑一声:你看你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你放心,我没碰别的女人。

那些人硬是把人塞进我怀里,我把人推开就走了。

不然,你以为我会回得那么早吗?李蕊儿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一时羞臊难当,立刻转移话题:我服侍王爷沐浴更衣。

萧玉霆在外行军习惯了凡事自理,待李蕊儿为他收拾好干净衣服,他已经脱完衣服进入浴桶中了。

李蕊儿拿着干净的寝衣放在浴房的衣桁上,随后沾湿了巾布想要为他擦身。

萧玉霆接过巾布,道:我自己来。

李蕊儿看到萧玉霆肩膀上又添了新伤,感到一阵心悸。

她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万民景仰的英雄,为大周开疆扩土的战神,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昭示着他的赫赫战功。

李蕊儿忍不住用指腹轻抚他的肩膀,道:受伤了就不要沐浴了,免得感染了伤口。

萧玉霆冲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我不洗干净了,怎么抱你?浴房水汽缭绕,李蕊儿被热气蒸腾得双颊红润,一时间羞臊得说不出话来。

萧玉霆见她面色羞赧,不再逗她,道:这里空气不畅,你待久了该透不过气了,先回房去吧。

李蕊儿点点头,出门后为他关上浴室的门。

萧玉霆看着李蕊儿离去时纤弱的背影,不禁对她衣衫下的情形浮想联翩起来。

他下意识地滚了滚喉咙,快速擦洗一番,穿上了新寝衣。

李蕊儿为他准备的新衣干燥柔软,还有她身上所特有的清甜花香,仿佛将她抱在怀里一般。

萧玉霆有些心猿意马,急匆匆回到卧房,拉着李蕊儿就往床上带。

李蕊儿与他面对面坐着,近距离地看着他的脸,注意力都在他脸上的伤口上了。

李蕊儿捧着他的脸,喃喃道:疼不疼?不疼。

李蕊儿起身道:我为王爷抹药。

萧玉霆哪有什么心思给她上药,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想要行夫妻之礼。

李蕊儿紧张道:王爷,伤在面门疏忽不得,需及时处理才不会留疤!萧玉霆便松开手由着她了。

李蕊儿起身从箱笼中取出一个瓷瓶,边给他处理伤口边安慰道:王爷别担心,我这儿有秘制的白僵蚕膏,可以祛瘢舒痕、去腐生肌。

不出半月王爷脸上便恢复如初了。

说着用手指蘸了药膏,在萧玉霆脸上轻轻擦拭,动作轻柔。

萧玉霆的面颊上有一阵淡淡的清凉之感,不觉疼痛。

李蕊儿为他擦完了脸,看到他胸口处一道狭长的疤痕,便伸手解他的衣带。

萧玉霆以为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不料却听李蕊儿说:我为你处理身上的伤。

萧玉霆阻止道:没必要浪费,那些陈年旧疤恐怕很难祛除。

我尽力。

李蕊儿说着便将他的上衣除去。

萧玉霆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我怕吓着你。

李蕊儿摇摇头:那些伤是王爷为国浴血的证明,我怎会害怕?只是……我虽不怕,却会心疼。

萧玉霆听了心中不无动容。

李蕊儿柔软的指腹揉擦着他的伤口,他感到丝丝缕缕的凉意沁入肌肤,不觉一阵舒适。

李蕊儿见他身上伤痕交错,鼻子一酸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这累累伤痕证明了他经历了多少险象环生。

李蕊儿吸了吸鼻子,声音含糊地问:疼不疼?萧玉霆温言安慰:不疼,早就好了。

李蕊儿的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了。

萧玉霆见她下巴挂着晶亮的泪,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将她按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在她耳边吹了吹气,笑着问:心疼我了?李蕊儿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李蕊儿侧着身,一只手环着他的脖颈借力,一只手蘸着药膏抹在他的伤患处。

她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扑散在他的脖颈上,如一只猫儿在他身上抓挠着,挠得他心痒难耐。

萧玉霆揽在她腰上的手更紧了,在她耳边暧昧道:那我也好好疼你。

李蕊儿立刻听懂了他的暗示,顷刻间脸颊如火烧一般的红,连带着脖子也染上了红霞。

萧玉霆冷不防含住她的唇,一只手探进她的衣衫不安分地摩挲着,缓缓向下探去。

李蕊儿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挣了挣,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

萧玉霆吃痛,发出一声闷哼。

李蕊儿一颗心噗通直跳,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

她眼神慌乱地对上他的视线,怯生生地说:王爷,药上好了,我为你穿衣服,免得着凉了。

萧玉霆促狭一笑,道:爱妃,现在应该为我脱衣服才是。

李蕊儿的脸忽的一红,目光游移,无处安放。

她咬唇道:王爷……你伤势未愈,不如今晚……暂时不要那样了。

萧玉霆攥着她的手,嘴唇贴着她的耳根,哑声道:我都这样了,你却让我不要那样……我恐怕会伤得更重。

说着将李蕊儿抱了起来。

李蕊儿双脚猛地悬空,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随后被他放到了床上。

萧玉霆的手缓缓上移,覆上她细腻柔滑的脖颈,他粗粝的手掌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

李蕊儿双眸含着水汽,无助地看着他,仿佛在诱人采撷。

萧玉霆摸着她的面颊,安抚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李蕊儿攀着他的手臂,颤声道:请王爷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