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李蕊儿正在梳妆,忽然收到了郡公府的帖子。
她看完后一脸喜色地对萧玉霆说:表哥到了上京,现在住在我大哥府上。
大哥请我明日去府上小聚。
王爷, 明日我可以去大哥家吗?萧玉霆笑道:当然。
你表哥来京城办事还是探亲?我表哥三年前便开始四处游历, 想来是走到了上京,顺便去看望大哥一家的。
萧玉霆面露遗憾道:可惜我明日还要去军营,怕是没时间陪你见表哥了。
你们兄妹好好团聚,晚上我让赵秉去接你。
李蕊儿笑道:没关系, 我知道王爷军务繁忙, 我让素玉陪我回去就行了。
次日一早,李蕊儿用了早膳便在素玉的陪同下回到郡公府。
李蕊儿进了前厅, 先与李涵夫妇打过招呼,侧身便看见一旁站着的素袍男子, 她的表哥谢修竹。
只见他长身玉立, 温文尔雅, 一袭素淡的月牙白长衫衬得人越发地清俊出尘。
谢修竹出身于扬州名门望族,自幼苦读, 少年及第。
初任校书郎,然而年纪轻轻便高瞻远瞩,看出吴国气数已尽, 于是辞官四方游历,寄情山水, 得以明哲保身。
虽身在草野,然百年世家大族的底蕴犹在, 举手投足尽显风流。
李蕊儿福了一礼, 喊道:表哥。
两人多年未见, 这一声表哥恍若隔世。
谢修竹缓步走到李蕊儿面前, 静默地看着她,许久之后开口道:蕊儿,三年不见,你瘦了许多。
李蕊儿鼻子一酸,道:兴许……兴许是我长高了的缘故。
谢修竹感慨道:是啊,上次在金陵见面,你才到我的胸口。
三年不见,你就长成大姑娘了。
这几年表哥都去了哪些地方?我由两浙出海,沿海南下,途径福建、广南,由琼州入交趾,再由广南西路北上,经由夔州、蜀地、荆湖,前日刚刚抵达上京。
表哥是打算留在上京,还是继续游历?谢修竹温和一笑,道:自然是要继续走的。
我要一路北上,去草原,去大漠……李蕊儿听着听着,便面露惆怅之色。
她本来希望谢修竹能留在上京的,她以后也算多了个亲人可以倚仗。
奈何他天生是个浪子,怎会在一处安定下来。
谢修竹将李蕊儿带到桌边坐下,将桌上的两个精致木匣推到她面前,道:这是我从琼州带的南海珍珠,你和表嫂各一份,研粉服用,可滋补安神。
李蕊儿打开一看,珍珠各个圆润饱满,莹润亮泽,满满一匣子粲然晃眼。
谢修竹将另一个木匣打开,递给李蕊儿:这是交趾来的沉香,你试试味道如何。
李蕊儿靠近一闻,一股淡淡的木香和乳香萦绕鼻尖。
李蕊儿盈盈一笑,道:多谢表哥。
谢修竹笑道:和我客气什么。
这时耳边丝竹声响起,舞姬从纱幔后面踩着碎步款款走出,身姿曼妙,袅袅娜娜。
李蕊儿的视线缓缓上移,看到美艳动人的一张脸,瞬间呆愣住。
这舞姬竟是曾经的北秦公主刘鸢。
当年大周打北秦,先太子战死,宣德帝一怒之下将北秦皇室女眷都充了教坊司。
李蕊儿看着刘鸢,仿佛在看镜中的自己。
这一世若她没有阴差阳错地嫁给萧玉霆,她的际遇又该如何?李蕊儿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不禁潸然泪下。
一曲舞毕,刘鸢香汗淋漓,越发妩媚动人。
李蕊儿放下手中酒杯,道:跳得好,当赏!说着摘下手上的玉镯起身站到刘鸢面前,缓缓为她戴上。
刘鸢讶异地看着李蕊儿,躬身行了一礼。
鼓乐声再次响起,刘鸢挥舞着水袖继续跳了起来。
接连几曲跳完,李蕊儿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配饰都戴到了刘鸢身上。
刘鸢的手腕、脚踝、脖颈、纤腰皆挂着珠翠饰物,每动一下环佩叮当,悦耳动听。
又一曲终结,李蕊儿隐隐有几分醉意,她站起身步履不稳地来到刘鸢面前,将发间的玉簪抽出,一头乌亮的黑发如瀑般倾泻。
李蕊儿抬起胳膊缓缓地将发簪别到刘鸢的发间。
刘鸢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李郡公的妹妹,当今的燕王妃李蕊儿。
心想同样是亡国公主,还真是同人不同命。
刘鸢细看李蕊儿的眼睛,只见她双眸氤氲,眼中流露出悲悯之色,让刘鸢心中无端生出一股酸涩。
她伸手拉着李蕊儿的胳膊,将她拽入舞池,与自己一同起舞。
李蕊儿呈微醺之态,本就生得体态轻盈,舞动起来更是身姿柔美,仿佛随时都能化成蝴蝶飞走一般。
刘鸢不禁感慨,这样的柔心媚骨,啧啧,燕王可真是艳福不浅。
*此时,燕王府。
萧玉霆看天色渐黑,迟迟等不到李蕊儿回来。
心生担忧,便让月英备马去了郡公府。
到了郡公府,一眼看见赵秉坐在马车外等候。
赵秉见到萧玉霆见了一礼,问:殿下怎么来了?萧玉霆道:在家等不到王妃回来,左右无事,便过来看看。
赵秉道:郡公府今日请了教坊司的头牌舞姬在里头助兴,估计王妃还在兴头上。
萧玉霆一听到教坊司,眉头微皱,道:我进去看看。
一进郡公府大门,萧玉霆便听到丝竹之声从前厅传出来。
管事的见是燕王,立刻躬身行礼,向一旁的人使眼色。
一旁的家仆小跑着去前厅通传。
众人正浑然忘我、如痴如醉之际,听到家仆通传,还没来得及反应,萧玉霆已径直来到前厅。
萧玉霆一进门便见屋内轻歌曼舞、香雾缭绕。
他眉头微皱,定睛一看,舞池中央赫然竟是李蕊儿。
只见李蕊儿衣衫半敞,正和舞姬一起翩然而舞,面颊和脖颈上的肌肤透出薄汗。
李涵见状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立刻拉着郑氏起身行礼:见过燕王殿下。
李蕊儿一听是萧玉霆来了,猛地一惊,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脊背一凉,酒意醒了大半。
她收敛了动作,懦懦地喊道:王爷……李蕊儿面颊酡红,脚下虚浮,像是喝了不少酒。
萧玉霆脸色蓦地一沉,立刻将身上的披风解开,为李蕊儿披上。
李蕊儿心虚地垂下头,不敢抬头和萧玉霆对视。
一旁的谢修竹见状立刻打圆场,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见过燕王殿下。
在下谢修竹,是蕊儿的表哥,谢某仰慕殿下已久,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萧玉霆淡漠地点了点头。
随即看向李蕊儿,冷声道:回家。
说着将李蕊儿打横抱起。
一行人恭敬地将二人送至门外,才算松了口气。
萧玉霆将李蕊儿抱上马车,冷声吩咐道:驾车。
李蕊儿醉眼迷蒙地看着萧玉霆。
萧玉霆沉声道: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李蕊儿咬着唇,小声解释:今日一时高兴,不小心喝醉了,就跟着跳了起来。
萧玉霆本想严词训诫一番,奈何见她一副小心又惶恐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蕊儿乖顺地点点头,像只醉猫似的软软地趴在萧玉霆的膝盖上,小声道:王爷别怪罪我……萧玉霆不禁失笑,抬手轻抚她如绸般的长发,无奈道: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这样胡闹了。
马车在燕王府门口停下,萧玉霆将李蕊儿抱下车,一路将她抱回玉蕊轩,径直抱到了浴房。
李蕊儿身上沾染了不属于她的脂粉气,萧玉霆闻不习惯,想要帮她洗干净。
萧玉霆将李蕊儿放到椅子上,一边为她脱衣服,一边问:今日在郡公府都做什么了?李蕊儿闭上眼,半醉半醒道:奏乐,观舞,宴饮,品香,闲谈。
不知不觉间李蕊儿被萧玉霆抱进了浴桶,她将脑袋靠在木桶上,闭上眼享受着被热水包裹的惬意,舒服得想要睡过去。
就在她身体缓缓往下坠的时候,冷不防被人托起。
李蕊儿睁大眼睛才发现,萧玉霆竟坐到了她的对面。
李蕊儿紧张道:王爷……怎么进来了?萧玉霆一脸正色道:你喝醉了,一个人沐浴有危险,一起洗吧。
李蕊儿的脸在热气的蒸腾下迅速变红,粉面桃花,引人遐思。
萧玉霆一边往她身上浇水,一边试探着问:你表哥是哪里人?李蕊儿含糊地说:扬州。
萧玉霆脸色蓦地一沉。
李蕊儿不知他为何忽然就不高兴了,无措地看着他。
萧玉霆将她抵在木桶上,欺身上前含住她的唇。
李蕊儿无助地攀着他的手臂,似哭非哭地呜咽着,声音柔弱无力,听得他骨头都酥了,满腹妒意终化作一腔柔情,尽数用到了她的身上。
萧玉霆折腾了许久,水花溅得四处都是,一地狼藉。
他出了浴桶,为自己穿戴整齐后,便将李蕊儿从水里捞出来,为她擦干身体,裹上寝衣,随后将她抱回了卧房。
李蕊儿浑身绵软无力,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片刻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心中一惊,也顾不得萧玉霆在身旁,立刻撑起身,从枕边的木盒里取出两颗避子丸吞服。
萧玉霆以为她吃的是安泰丸,从身后抱住她,愧疚道:抱歉,我刚刚失控了。
李蕊儿鼻子一酸,转过身看着萧玉霆,委屈道:王爷下次能不能……能不能轻些?李蕊儿眼波流转,漾着水色,挠得他心痒难耐,刚平息的冲动又迅速升腾起来。
萧玉霆将她抱得更紧,在她耳边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李蕊儿听话的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萧玉霆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当初若不是我在扬州码头将你拦下,你是不是就嫁给他了?李蕊儿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萧玉霆口中的他是指谢修竹。
心中一惊,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何那般反常。
她立刻转过身来,看着萧玉霆,小心翼翼道:我和表哥不是很相熟。
我们只小时候见过,若不是这次见面,我连他长相都记不大清了。
萧玉霆冷嗤一声,没有说话,面色似乎更沉了。
心想她倒是心思敏锐,自己刚问了一句她就立马维护起那人来了,唯恐他追究。
难道自己在她心里是个不分是非之人吗?李蕊儿看着萧玉霆面沉如水的一张脸,心想今日他怎么那么难哄。
片刻后李蕊儿抱着萧玉霆的手臂,剖白道:当日若非王爷将我救下,我早就落入歹人之手,现在还不知沦落到哪个秦楼楚馆。
王爷是我的恩人,我会感激一辈子的。
萧玉霆冷声道:那件事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一直挂心。
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激。
说着将她拥进怀里,吻上她的唇。
他要的是她的人她的心全部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