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蕊儿一早醒来, 发现萧玉霆仍安静地睡在自己身边。
窗外天光大亮,估摸着已经是辰时了。
李蕊儿撑起身体,默默看着他的睡容。
悄悄伸出手指在他面颊上戳了一下, 他一动不动地继续睡着。
萧玉霆鲜少有睡到这么晚的时候, 莫不是昨夜真的累着了?李蕊儿想起昨夜的缱绻,脸蓦地一热。
紧接着……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掀开被子,目光缓缓下移,随后像是看到了什么小野兽一般, 吓得她立刻闭上眼睛, 一颗心怦怦直跳。
不料身边酣睡的恶狼突然间一个翻身,将小白兔密密实实地压在身下。
萧玉霆虎视眈眈地看着李蕊儿, 笑道:你在偷看什么?李蕊儿被当场抓包,又羞又臊, 恼道:你怎么装睡?萧玉霆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 笑道:你偷看还理直气壮?李蕊儿理亏, 说不出话来,脸红得将要滴血。
李蕊儿被他炙热的体温包裹着, 狭小的被衾里变得燥热难耐。
萧玉霆看着她的眼神渐渐灼热起来,李蕊儿嗅出一丝危险气息,道:王爷可别误了卯。
萧玉霆捏了捏她的鼻子, 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不舍地将人放开, 转身下床穿衣服。
李蕊儿欲起身帮他更衣,却被他按回被子里, 道:你累了, 多睡一会儿。
李蕊儿又无力地软倒下去。
李蕊儿当真是倦极,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素玉边给她梳妆边说:王氏姐妹一大早来给王妃请安, 得知王妃在休息,执意要等王妃起床。
现在还在前厅候着呢。
李蕊儿无奈道:都告诉他们不必来请安了。
一会儿我去看看吧。
很快素玉就为李蕊儿梳好一个随云髻,松散的发髻衬得她越发地疏懒松弛。
李蕊儿站起身,发现自己双腿颤抖,步履不稳,发髻上的步摇晃得厉害。
便扶着素玉的胳膊来到前厅。
王氏姐妹见两人出来了,立刻起身行礼,道:奴婢问王妃安。
李蕊儿坐在圈椅上,说:你们坐吧。
王思月见李蕊儿眉心微蹙,一副若不胜衣的模样,一看就是昨夜被狠狠疼爱过。
王思月暧昧一笑,问道:昨夜王妃睡得可好?李蕊儿面色微赧,回道:还好。
王思月见李蕊儿眼中染了媚色,面上红润有光,心里涌起一丝酸意。
亏得她昨晚还以为萧玉霆不行呢,没想到隔天就把王妃滋养得这般娇艳欲滴。
王思月脸上摆出一副谄媚笑容,道:王妃身子是否倦了?我为王妃捏捏肩吧?李蕊儿摇摇头:不用了,我不累。
王思月被拒绝了,却越挫越勇,继续道:王妃喜欢做什么?让奴婢陪您吧。
李蕊儿神色怠倦道:我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王思月尴尬地笑了笑,道:那……我们就不打扰王妃休息了,王妃需要我们做什么,随时吩咐便是。
我们明日再来给王妃问安。
李蕊儿道:我说过了,以后不必给我请安。
说完起身欲回房间,却不料脚下一软,身体直直地向下坠去。
王思月快速冲了过去,喊道:王妃小心!说着一手扶住李蕊儿的胳膊,一手托住她的腰肢。
李蕊儿的腰纤细柔软,让王思月忍不住浮想联翩。
不知道她本来就是这样软,还是被王爷搓弄得这样软。
不过这燕王怎么把王妃累成这样啊,他怎么就不懂得雨露均沾呢,哼。
白白浪费了她们姐妹二人的如花美貌。
*王思月心有不甘回到跨院,下意识地瞥了眼谢修竹的房间,看到他站在窗前修剪盆栽。
谢修竹长身玉立,芝兰玉树,俨然一副清俊贵公子的模样。
王思月被谢修竹所深深吸引着,忍不住在他的窗外翩翩起舞。
她努力地挥舞长袖,希望他能欣赏自己曼妙的舞姿。
终于,谢修竹感觉到窗外的异样,抬头看去,只见王思月凌空一跳,轻盈的身形如蝴蝶般绽放开来,身体在空中停滞了一瞬,不料落地之时一个没站稳,伴随着王思月的一声惨叫,她整个人呈大字型扑在了地上。
谢修竹面色一凛,立刻放下手中的剪刀,快步走出去将王思月抱起,一路将人抱到了房间里。
谢修竹将她放到自己的床上,温声问:姑娘伤到哪里了?王思月紧咬牙关,疼得说不出话来,额头爬满了冷汗。
谢修竹道:让我看看。
说着将王思月裤管掀开,轻按她的脚踝,发现她昨天受伤的地方有骨裂的势态。
谢修竹眉头一皱,道:恕在下冒犯了。
说着将她的袜子缓缓褪下,却见她脚背高高地弓起,竟是生生弯成了对折。
王思月脱口而出:不要看。
她尴尬地缩回了脚,原本她的脚就因练舞而扭曲变形,现在又肿成这样,被他看到了以后都没脸见他了。
谢修竹没说话,起身去寻来药箱,将药酒倒在手心,揉搓片刻后擦在了王思月的受伤处。
渐渐地王思月感觉一股钻心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她下意识地缩回了脚。
谢修竹温声道:忍一忍,及时上药才好得快。
王思月痛得流出泪来,道:你行行好,把我打晕吧,打晕了我就不疼了。
谢修竹无奈,起身走到柜子边,打开抽屉,取出一盒东西,放到王思月手上,道:吃点甜的,就不那么疼了。
王思月打开盒子一看,是五颜六色各种果肉制成的蜜饯。
她笑道:我最喜欢吃蜜饯了,可我姐姐不让我吃,怕我长胖。
说着拿出一颗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心情愉悦,连带着脚上的疼痛也有所缓和。
片刻之后谢修竹为她擦好了药酒,道:好了,姑娘可以把鞋子穿上了。
王思月低垂着眼眸,羞窘道:公子都将我的脚看光了,以后我可怎么见人。
谢修竹却不以为意道:医者父母心,不拘男女。
姑娘不必记在心上。
王思月一愣,为何他说得如此坦然啊,这叫她如何接话?片刻后,她尴尬道:是我狭隘了。
王思月下意识地将一块蜜饯放入口中,才发现盒子里的蜜饯被她吃了一大半。
她赧然道:不好意思啊谢公子,蜜饯都快被我吃完了。
没事,拿回去吃吧。
改天我再还你。
不用了,我不喜欢吃甜的。
王思月心道,不喜欢吃为什么还买,这原本是要送给谁的?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试探:这个蜜饯谢公子是要送给心上人的吧?我都吃光了,她不会生我的气吧?谢修竹只是淡然一笑,没有回答。
王思月忽然低垂着眼眸,黯然伤神道:原本我是想好好练舞,取悦王爷和王妃的,奈何我的脚受伤了,献不成舞了。
谢修竹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姑娘未来几个月都要小心休养,切记不可再练舞了。
王思月目光凄切地看着他,道:我与姐姐千里迢迢来侍奉王爷,王爷却连碰都不肯碰我们,我们姐妹二人受尽冷眼,没了依靠,以后可怎么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立足啊。
谢修竹安慰道:燕王殿下军务缠身,忧国忧民,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不过既然姑娘待在殿下身边,总归是衣食无忧的,姑娘不必自苦。
王思月眼角隐隐有些潮意,她道:奈何我空有美貌,却要蹉跎在这院子里了。
牡丹虽艳,然而花期短暂。
若是有人早早将我折了,倒也不枉盛开过一场。
王思月眸中含着水色,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谢修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为姑娘画上一幅画像吧。
王思月:……还以为他开窍了!王思月柔媚一笑,道:那就多谢公子了,还从来没有人为我画过画像呢。
说着用胳膊撑着脑袋,大大方方地摆出一个魅惑的姿势。
谢修竹坐在桌前,铺好宣纸,调和好颜料,缓缓落笔。
王思月边吃着盒子里的蜜饯,边向谢修竹轻佻眉眼,暗送秋波。
谢修竹不为所动,一门心思作画。
王思月觉得……对面的男人大概是个无欲无求的神仙吧。
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无聊得很,她吃完了蜜饯,竟撑着脑袋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姑娘,已经画好了。
王思月缓缓睁开眼,见谢修竹伸手将画轴递到她面前。
她接过画轴,缓缓展开,却看到了一幅海棠春睡图,画上的自己正枕着胳膊熟睡,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唇角微扬,看上去美艳娇憨。
王思月欣喜不已,道:这幅画……画得太好了,还是第一次有人为我作画呢。
我不能白要了你的画,我、我给你银子吧,谢公子,我应该给你多少?谢修竹的字画润笔费三千两起。
不过他并不想收她的银子,毕竟是自己主动要送给她的。
谢修竹笑道:不必了,就当是交个朋友。
王思月却坚持道:既然你把我当朋友,我就更不能占你便宜了。
不然下次我都不好意思找你帮忙画画像了。
你说个价吧。
谢修竹见她一再坚持,拗不过,便随口说道:二两。
王思月怔愣片刻,道:我最近手头有点紧,等下个月再给你。
谢修竹轻笑一声,道:不急,什么时候给我都可以。
王思月小心地将画轴收好,准备回去和姐姐炫耀一番。
不料刚站起身脚踝便传来刺骨的疼痛,她重又跌坐在床上。
谢修竹道:小心。
说着来到床边,躬身捞起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走出房间。
王思月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正如他本人一般清新雅正。
谢修竹不动声色地将她一路抱回房间,放到床上。
王思月却趁机揽住他的脖颈,猝不及防地在他面颊上留下一吻。
谢修竹清俊的面容未起一丝波澜。
他淡然道:姑娘莫要僭越。
你好好休息,谢某告辞。
说罢转身走出屋外。
王思月看着谢修竹离去的背影,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姐姐王思雪将妹妹方才的举动看在了眼里。
屋内只剩下姐妹二人,王思雪神色冷了下来,看向妹妹,道:你刚才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谢修竹是什么人?知道,王妃的表哥嘛。
那你还招惹他?王思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在为咱们姐妹俩寻求后路嘛。
明眼人都知道咱们是皇上放在燕王身边的眼线,咱们可真是两头难做。
以后想依附燕王是没指望了,那位爷不解风情得很。
这位谢公子谦谦君子,待人温和,燕王也对他礼遇有加。
倒不如跟了他,以后兴许还能靠上一靠。
王思雪冷声道:若是被燕王知道了,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你我二人扫地出门了。
王思月嫣然一笑,道:你放心,在此之前我已经将谢修竹拿下了。
王思雪劝诫道:哼,不要看轻了男人。
说罢取出纸笔,准备写信给京城那边的人。
王氏姐妹写好了信,用火漆封好交给赵秉,请他帮忙寄送家书。
赵秉恭敬地接过信,转头便交给了谢修竹,道:这是王氏姐妹寄到京城的信,请谢公子帮忙查验一番。
谢修竹小心地切开火漆,将信展开。
看得出姐妹二人学字不久,字写得歪歪扭扭,遣词也净是些大白话——义兄:见字安。
我们姐妹二人挺好的,王妃对我们挺好的,只是王爷挺忙的,我们寻常见不到。
我们会在这里好好服侍王爷和王妃的,不必挂念。
落款是王思雪。
第二封则是王思月的信,上面事无巨细一一交代,如王妃赏赐她们发簪之类鸡毛蒜皮的事,就连她的脚受了伤,谢修竹为她作画之事也写进里头。
看得谢修竹频频皱眉。
谢修竹匆匆扫完信,发现纸张有异,对着烛光一照才发现信纸的背面用某种透明的草汁写了东西,需要特殊颜料才能让其显形。
谢修竹根据笔锋的痕迹仔细辨认了一番,终于将字一一认了出来——王爷不解风情,我姐妹二人近不了身。
他整日和王妃鱼水之欢,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真真气人。
落款是王思月。
谢修竹看罢啼笑皆非。
他将信装入信封,重新用火漆封好,交给赵秉寄了出去。
*王家姐妹并没有李蕊儿想象中的难缠,甚至可以说是乖顺。
她们每日早晨固定时间给李蕊儿请安,陪她闲聊几句,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李蕊儿从起初的抵触,也渐渐接纳了她们。
姐姐王思雪沉默寡言,擅厨艺。
李蕊儿喜甜,她就变着方儿的做各种好吃的糕点讨她欢心。
王思月性子活泼,心思也灵巧,擅画妆容。
在她的一双巧手之下,李蕊儿时而娇俏,时而妩媚。
渐渐地李蕊儿对两姐妹的境遇开始同情起来。
她们远赴千里,无依无靠,才会挖空心思地讨好她。
她们还那么年轻,不应该一辈子困在后宅。
若她们能够自力更生,就可以不必依附他人,好好地过自己的人生了。
这一日,王思月给李蕊儿上好了妆。
李蕊儿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她的手艺越发精湛熟练。
便问:若是可以自己选择,你想做什么?王思月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道:我想服侍王妃呀,能一辈子服侍王妃就是我最大的福气。
李蕊儿无奈地摇摇头。
王家姐妹离开后,李蕊儿让素玉陪她去库房取银子和珠宝。
她打算出些本钱让姐妹俩开个铺子,做点小生意。
等二人能够自立门户,便让她们出府,还之自由身。
顺便也赏赐二人一些珠宝首饰。
姐妹俩正值如花似玉的年纪,不应该和她一样素淡。
不料打开库房大门的一刻,李蕊儿怔住了——库房竟不知何时被扫荡一空,只剩下角落里散落的几颗珠子。
李蕊儿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
她对素玉道:快去让表哥过来,告诉他府上招了贼了。
谢修竹赶过来,见李蕊儿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解释道:不是招了贼,是殿下让我把库房的东西变卖了,兑了现银。
李蕊儿不可置信道:什么?王爷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因为最近几个月……朝廷开始削减丰州的军饷。
上个月军饷刚发完,账上就亏空了,这个月便没有着落了。
已经拖延了三天,军中流言四起,人心浮动。
殿下让我紧急变卖了库中财务,以免生乱。
李蕊儿怔住:怎么会这样?光是我们吴地的盐矿就足够支应大周全年的军饷,哪里就差丰州十万将士的口粮了?谢修竹面色微沉,道: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我不便多言。
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当做个心理准备吧。
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会想办法周全。
兑换的银子我一半用作了军饷,一半在榷场收购了裘皮和西域香料。
我准备过几日去中原走一次商,出手后再换成绸缎和茶叶,带回丰州来卖。
多走几次,便可积少成多。
李蕊儿面露愧色:若是舅父知道你行商,一定会很生气。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表哥。
谢修竹不以为意道:事急从权,不必在意那些虚名。
你放心,事情总是会解决的。
难怪最近几日李蕊儿总是见萧玉霆愁眉不展,夜里在床上也辗转反侧。
原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最令她难过的是,他竟然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
都说夫妻一体,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当晚,萧玉霆回到家的时候,便看到李蕊儿失神地倚在床头,眼圈泛红,像是刚哭过似的。
萧玉霆快步走了过去,将李蕊儿搂进怀里,笑问:谁惹我的王妃不高兴了,我帮你收拾他。
李蕊儿在他胸口捶了一下,嗔道:还能有谁,除了你,谁会惹我?萧玉霆怔愣片刻,随即暧昧一笑,道:我整日都在外头奔波,的确是冷落了你,今晚我就好好补偿你。
说着就要往李蕊儿脸上贴。
李蕊儿用力推开萧玉霆,幽怨地看着他,道:哼,你还有心情调笑。
为何不告诉我,你把库房的东西都变卖了?说话间双眼便湿润了。
萧玉霆神情微怔,沉吟片刻,道:眼下的确遇到了点困难,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免得你胡思乱想。
李蕊儿道:光是那些就够了吗?当初我离京时走得匆忙,本来就没带多少东西。
萧玉霆安慰道:你放心,这些事情你不必操心,谢修竹自有打算。
我在想,不如将京城的宅邸变卖了,包括江南苑,凑出些银子还能应付几个月。
我正打算和你商量这件事。
有什么可商量的,那本就是王爷的资财。
萧玉霆面露愧色,道:那江南苑成婚时我说好送给你的。
李蕊儿恼道:你我还分得这么清楚做什么。
反正我们以后都回不去了,还是变现了吧。
我让表哥走一趟京城,顺便把我的嫁妆也变卖了,地契和铺子也一并处理了。
萧玉霆道:不行,这样太委屈你了。
我不能让你跟了我一场,最后什么都没有。
金银财帛都是身外之物……渡过眼前的难关才是最重要的。
萧玉霆轻抚李蕊儿的头发,道:蕊儿,你真是识大体。
李蕊儿低垂着眼眸,道:我只是心疼王爷,蕊儿无用,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萧玉霆将李蕊儿揽入怀中,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