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霆率六万精锐一路疾驰, 大军开拔至上京以北的陈桥镇,稍作休整。
前哨侦查到了北狄的大后方,萧玉霆亲率三千精骑, 烧了北狄粮草。
北狄没有了补给, 人心大乱。
之后得知是西北燕王勤王军来支援上京了,一时闻风丧胆,军心溃散。
萧玉霆冲在队伍最前面,于千军万马中一箭射中敌军主帅, 主帅坠马而亡。
北狄不战而溃, 四散而逃。
燕军乘胜追击,经过一天一夜的血战, 燕军终于将北狄驱离了黄河以北,为大周赢得了喘息之机。
萧玉霆见将士们长途奔袭, 人疲马乏。
又因时间紧迫, 粮草不足, 便决定留下一万精骑驻扎黄河南岸,其余人马班师回京做休整。
大军却在行至北城门时被拦下。
此时已升迁枢密使的王彦臣站在城门上, 冲着城下喊道:各位将军,眼下军情如何了?杨叔宝隔空回话:北狄已经被咱们打出了京畿,还不快放咱们进城休整!王彦臣道:燕王为何不乘胜追击?若是让北狄有了喘息之机, 万一卷土重来,怕是遗患无穷啊。
杨叔宝怒道:你当咱们是铁打的不成?我们区区六万人马, 你就想让我们清剿二十万北狄军?少废话,快开城门!萧玉霆按住杨叔宝的肩膀, 安抚他的燥意, 开口道:北狄兵强将勇, 此次又是有备而来, 想要彻底清剿非一日之功。
继续胶着下去,只能让将士们枉死。
眼下当务之急是加强布防,让皇上下诏调集军马,汇集多路勤王之师,举全国之兵共伐!王大人,将士们连日奔袭,人疲马乏,还请打开城门,让将士们进城休整。
王彦臣不为所动,道:皇上有诏,令众将士死守城门,无令不得擅开,否则以通敌叛国罪论处。
杨叔宝一听,愤而怒斥:王彦臣,你这不长眼的狗贼,看看你爷爷是什么人,你爷爷是西北勤王军!你把你爷爷挡在城外,你防的是谁?王彦臣心想,防的就是燕王和你小子。
面上却温和一笑,道:众将士息怒,我也是听令行事,实在是皇命难违啊!杨叔宝怒道:将士们为守卫京师负伤累累,你却将他们拦在城外,到底安的什么心!王彦臣道:万一城门大开,被北狄趁乱攻入,遭殃的可就是城中百万子民,皇上不得不慎重权衡。
请将士们息怒,大家需要的水和粮食,本官自会派人从城墙上运送。
说话间便见城楼上的篮子一点一点地顺下来。
萧玉霆命人取出里面的水囊和干粮。
将士将水囊送到萧玉霆面前,道:殿下,快喝点水。
萧玉霆摆摆手,道:你们先喝。
将士们轮流共饮一壶水,很快水便饮尽了。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运粮的篮子缓缓落下,目光中满含着怨恨。
有失血过多的将士得不到救治,倒地而亡。
随着时间的推移,受伤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杨叔宝再也压制不住火气,怒视着王彦臣,握着弓箭的手有所异动。
谢修竹见状立刻按下他的胳膊,道:别动王彦臣,现在还不是时候。
杨叔宝气不过,继续搭弓射箭,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已经破空而出,堪堪擦过王彦臣的耳朵。
王彦臣惨叫一声,捂着耳朵惊惶地退到墙角,怒道:众人听令!给我死守城门,不得擅开,违者当斩!城下的士兵之中出现喧哗和争吵,谢修竹握着萧玉霆的手腕,道:殿下,圣人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如今上头那位视我等如土芥,殿下还要誓死效忠吗?请殿下早做决断,现在将士们人疲马乏、暴躁易怒,万一生出哗变,后果不堪设想……萧玉霆仰天喟叹:父皇,这就是你苦心孤诣为我兄弟二人安排的局面。
谢修竹继续劝道:殿下,大周太袓皇帝澶州起兵时曾言:君王昏昧,天下贤者皆可取而代之。
萧玉霆面色一凛,握紧手中银枪,低声道:一会儿我假意交出兵权,诱他们打开城门,城门一开,让杨叔宝领军冲进去。
谢修竹重重点头:好!萧玉霆冲着城门上的守将喊道: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
我卸下战甲,交出兵权,你们打开城门,让战士们进城疗伤休整,勿寒了众将士的心。
话音刚落,身后的战士们纷纷跪地,齐声喊道:属下誓死效忠燕王殿下!萧玉霆转过身看着黑压压跪成一片的将士,道:你们效忠的是大周江山,你们守护的是大周百姓、父母家人,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萧玉霆放下银枪,脱去战甲,露出被血染透的白袍。
城楼上的守军不无动容,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他们敬仰的战神!如今却因为各自立场,而不得不对他们的英雄严防死守。
守城的将军陈守义看着萧玉霆染血的战袍,也不免感到心寒。
今日的燕王,焉知不是明日的自己?思及此陈守义高声喝道:众将士听令,开城门,让燕王进城。
日后上面追究起来,我一力承担,开城门!王彦臣怒道:你们干什么!都给我停下,不许开城门!没人听他的命令,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谢修竹和杨叔宝互相交换了眼神,杨叔宝高声喝道:将士们随我入京,清君侧!燕军蜂拥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城内。
王彦臣见守城将士竟不听他的命令,这是要变天啊。
他仓促地跳上马,拼命向皇宫逃去。
杨叔宝在马上扬弓,向王彦臣左右两边射去,偏偏又故意避开他的身体,吓得他抱头鼠窜。
杨叔宝玩腻了,夹紧马腹快速追了上去,一刀砍下王彦臣的脑袋,吊在旗杆上祭旗。
萧玉霆翻身上马,骑在最前面率领众将,他神情威严,手持银枪,染血的战袍迎风猎猎。
守城军眼睁睁看着萧玉霆入城,竟无人敢动他分毫。
内城百姓要么仓皇南逃,要么闭门不出,京城呈现前所未有的萧索。
萧玉霆所过之处,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行至皇城门口。
守城的禁卫一见是燕王的人来了,士气被战神名号夺走了一半,没做什么像样的抵抗便缴械投降了。
此时的萧玉鸣正和潘宝珠在福宁殿用晚膳,却听到内侍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报信:不好了皇上,燕王带着一路人马闯进皇宫了,殿前司的人不敌,燕王已经带人朝后宫这边来了。
潘宝珠面色惨白。
其余宫人也神色慌张,害怕得浑身颤抖。
萧玉鸣却声音平静道:知道了。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琥珀杯,扔给报信的内侍,道:这个赏你了,你下去吧。
萧玉鸣不紧不慢地夹着菜,放入口中,慢慢吞咽下去。
随即看向侍立一旁的婢女银叶,道:倒酒。
银叶颤颤巍巍地将酒满上,手一抖,酒洒到了桌子上。
银叶立刻跪地:奴婢该死!萧玉鸣冷嗤一声,道:怎么吓成这样?放心,燕王不是滥杀之人,你们不必害怕。
潘宝珠紧张地抓着萧玉鸣的衣袖,道:皇上,怎么办,燕王是不是趁乱造反了?我们……还能活命吗?萧玉鸣喝了口酒,冷笑一声,道:你又不是皇上,怕什么?说话间萧玉霆就带着一队精锐来到了福宁殿。
萧玉霆向杨叔宝使了眼色,杨叔宝便将所有宫人带走,暂时羁押在了福宁殿的藏书阁。
萧玉鸣眉眼不抬地吃着菜,道:可否等我用完膳再动手?萧玉霆没有说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萧玉鸣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坐在对面的潘宝珠吓得身体瑟瑟发抖,抑制不住地发出抽泣声。
终于萧玉鸣用完膳,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面色平静地看着萧玉霆。
他对即将发生的事丝毫不慌张,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只有萧玉鸣自己知道,从他第一日坐上这皇位,便惶惶不安如履薄冰。
父皇给了燕王军权,荣耀,声望,人心,却只留给自己光溜溜的权柄,他想握也握不住。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
如今这把悬在头顶多年的剑终于落了下来,他反而不再惶恐。
萧玉霆将佩剑抛到萧玉鸣面前,道:你自行了断,我饶了你妻女。
萧玉鸣登基之后虽然一直充盈后宫,却子嗣单薄,只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夭折的儿子,都不是潘宝珠所出。
潘宝珠自从诞下怪胎之后就伤了根本,御医说她恐怕很难有孕。
她心情变得阴晴不定,频频对其他怀孕的宫嫔出手。
萧玉鸣想到自己未能出世的孩子,和夭折的儿子,恐怕少不了她的手笔。
他碍于刘太后和左相的关系,一直没有和她清算。
现在想想,那些孩子未能活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免遭今日之难。
萧玉鸣看了眼地上的剑,又看向萧玉霆,冷笑道:我死了,你便是谋权篡位的千古罪人,受万世唾骂。
萧玉霆冷声道:我自是有罪,罪在太过愚忠愚孝,眼睁睁看着你这个无能之辈即位,霍乱大周江山。
如今造成这种局面,你自去和先祖谢罪,这天下安危由我来守。
潘宝珠颤抖着捡起地上的剑,交到萧玉鸣手上,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的命可换来整个后宫的安宁,我会替你照顾好女儿的,而且……我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
若是儿子,我会让父亲从中斡旋,帮咱们儿子夺回皇位。
萧玉鸣看着潘宝珠的眼神渐渐冰冷,他缓缓拔出剑,一步一步逼近潘宝珠。
潘宝珠只觉得萧玉鸣眼神骇人,她从未看到他如此狠厉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
忽然间她感到眼前剑光一闪,紧接着鲜血从脖颈间喷溅而出,她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潘宝珠看着萧玉鸣的眼神满是震惊和愤恨,始终未能闭上双眼。
萧玉鸣仰天长啸,痛心疾首道:何必生我!说罢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倒地的烛台点燃了酒壶中洒出的酒,殿内瞬间火光四起。
萧玉鸣抽出长剑,划过颈间的刹那,他只感觉到一股凉意,还未来得及感受痛苦,便栽倒在地。
萧玉霆给了他一把最快的剑,能够让他瞬间毙命,便是对他最后的仁慈。
大火很快引燃了帷幔,顷刻间整个大殿被大火吞噬。
萧玉霆眼前是漫天火光,恍惚间他似乎在火海里看到了李蕊儿的身影。
他大声喊道:蕊儿!边喊边要往里面冲。
谢修竹将他从大殿中拖出来,急道:殿下,王妃在丰州,不在这里!恍惚间萧玉霆仿佛看到一个身影冲入火海,将李蕊儿抱了出来。
倒塌的横梁砸在那人的脸上,那人满脸是血地逃了出来。
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自己!忽然间燃着火的木梁坍塌在萧玉霆面前,猛兽般的火星让他从幻象中挣脱出来。
他骤然间想起了一切——上一世他便是在这火光漫天中救出了李蕊儿,二人的悲剧至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