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宝慈殿便给李蕊儿送来贵女们的名单,并交代她备好赐礼。
李蕊儿在书房准备礼单,她看着长长一串贵女的名字, 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握着笔的手不停地颤抖,迟迟无法落笔。
她尤记得,当年萧玉霆陪她下江南,借住谢府望月楼, 萧玉霆对月起誓, 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此生不负。
明知道男人的承诺当不得真, 那一刻她竟然信了。
是她痴心妄想罢了。
她是在奢望什么?皇帝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呢。
他既给了她至高的尊荣,她就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没有很难过, 只是有一点……不甘罢了。
晚上垂拱殿那边的内侍来坤宁殿传话, 让皇后先用晚膳, 不必等皇上了。
李蕊儿想到以后他会越来越忙,他的女人越来越多, 分给她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心下怅然。
李蕊儿扫了眼桌上的饭菜,御膳房细致周到, 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做的。
可此刻她却没什么胃口。
她看向素玉,道:我想喝酒。
素玉问:娘娘想喝什么酒呢?果酒还是米酒?我要喝杜康酒。
素玉神情一滞, 道:这……娘娘,烈酒伤身。
没事, 我少喝一点开心一下。
素玉无奈道:那好吧。
片刻之后, 素玉将一壶杜康酒端了上来。
李蕊儿为自己倒了两杯酒, 自斟自饮起来。
素玉劝道:娘娘先吃点东西再喝酒, 空腹饮酒容易醉。
李蕊儿苦笑了一下,道:我就是想喝醉。
素玉道:皇后娘娘已经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了,有什么事让您心忧呢?李蕊儿苦笑道:做大周最尊贵的女人,代价就是和别的女人分享我的夫君,我宁愿不做这个皇后了。
素玉面色微变,紧张道:娘娘,这话可不好随意说出口的。
李蕊儿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满心的苦楚无处排解,唯有喝酒。
李蕊儿酒量浅,两杯酒下去,整个人便晕陶陶的。
她站起身,挥舞着衣袖,口中哼着江南小调,飘飘然跳起了舞。
恰在此时,萧玉霆来到了坤宁殿,一进门便看到李蕊儿翩跹而舞的样子。
素玉面色慌张地向萧玉霆行礼,萧玉霆向她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去。
他坐在了桌上,为自己倒了杯酒。
边饮酒边欣赏李蕊儿柔婉的舞姿。
李蕊儿鲜少有喝醉的时候,醉酒的她有一种平日里所见不到的松弛和肆意。
只见李蕊儿衣袖漫卷,缥缈而灵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化身蝴蝶翩然飞走。
杜康清冽甘甜,身边佳人起舞,酒不醉人人自醉。
萧玉霆站起身,伸手向李蕊儿抓去,却只抓到了她罗裙上的丝绦。
萧玉霆一寸一寸地收紧丝绦,一点点将李蕊儿揽入怀中。
李蕊儿软软地倒在他的胸膛,只见她面颊酡红,唇间散发着淡淡的酒气,她双目迷离地看着他,痴痴一笑,道:你回来了。
萧玉霆淡笑着问:你喝酒了?什么事那么高兴?李蕊儿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笑道:恭喜皇上要朱环翠绕了,我是替你高兴呐。
萧玉霆见她隐有醉态,温声劝道:小酌怡情,醉酒伤身。
还是少喝为宜。
李蕊儿眼中噙着水光,忿忿不平道:眼看你就要左拥右抱了,我就连喝点酒都不行吗?萧玉霆蓦地失笑,道:你喝的究竟是酒还是醋?李蕊儿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她颤声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娶其他女人的。
男人的话果然不可信。
萧玉霆捞起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低声道:你可以信我。
他走到床边,将李蕊儿放到床榻上,为她脱去了外衫。
醉酒的李蕊儿像只亮出利爪的猫儿似的,抓挠着他的脖颈,哭诉着:我不要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
你若纳妃,我就和离。
萧玉霆眸色倏的一暗,他目光灼热地看着李蕊儿,沉声道:不纳妃,不和离。
李蕊儿枕在萧玉霆的胳膊上,似乎是睡了过去,安静乖顺。
萧玉霆定定地看着睡梦中的李蕊儿,她眉头微蹙,眼睫上挂着细碎泪珠,也不知梦见了什么,眼泪顺着眼角滴落下来。
她又为何流泪?难道是他在梦里又惹她难过了?萧玉霆轻轻为李蕊儿擦去眼泪,将她抱进怀里,道:你何必自苦。
这辈子,我不会再娶其他女人。
*很快便迎来了中秋宴。
中秋宴上太后广邀京中贵女,名义上是陪太后消遣解闷,实际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宴席就是为了给皇上选拔秀女充实后宫所设。
贵女们明知后宫是个火坑,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往里面跳。
却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藏拙,并暗暗发愿不要被皇帝选中。
然而贵女们进宫之后看到坐上皇帝仪表堂堂,丰神俊朗,当即改了主意,纷纷想要陪王伴驾,因此在才艺表演上格外卖力。
一场宴席下来,各家千金争奇斗艳,各显神通,希望能在新君面前崭露头角。
李蕊儿姿态娴雅地坐在萧玉霆身侧,不动声色地看着绮罗粉黛,满园珠翠,脸上勉强的笑意遮掩不住内心的酸涩。
萧玉霆默默看着满座贵女,有些是永嘉之变从龙之臣的女眷,不能怠慢了。
有些则是与刘家有着利益牵扯的姻亲,不能太过明显地区别对待。
想来想去,萧玉霆只能一碗水端平。
一曲奏毕,一名内侍手持圣旨,缓缓展开,高亮的嗓音响起:诸位闺秀皆出自名门,端庄贤淑,柔嘉敏慧。
朕今日收为义妹,望诸位日后孝思不匮、恭敬太后,以全朕之孝心。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刘太后被萧玉霆气了个倒仰!好个釜底抽薪!李蕊儿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玉霆,她没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贸然驳斥太后的面子。
接下来便是一长串的封赏——刘仙芝,赏黄金百两,南海珍珠一匣。
徐婉,赏黄金百两,绸缎百匹。
杨小敏,赏黄金百两,白玉麒麟一对。
……刘太后脸上的怒意已经压制不住了,她站起身冷声说道:恭喜皇帝得了这么多的义妹。
哼!说罢拂袖而去。
*回坤宁殿的路上,二人坐在御辇中,萧玉霆冲李蕊儿淡然一笑,道:我今日的决定,蕊儿可还满意?李蕊儿抿了抿唇,道:既然皇上有这样的打算,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呢,害我白白……李蕊儿话头忽然顿住,她不想给萧玉霆留下善妒的印象。
萧玉霆捏了捏她的脸,得意一笑:我就喜欢看你为我吃飞醋的样子。
李蕊儿低垂眼眸,口不对心道:我才没有……哦,既然你不在意,那我今晚就去紫寰殿幸其他的宫女好了。
李蕊儿连忙抓住他的衣袖,小声道:皇上……萧玉霆故作冷淡,没有说话。
李蕊儿道:蕊儿不想让你走。
萧玉霆唇角微扬,将她揽进怀里。
李蕊儿一只手覆着他的手心,柔声道:蕊儿不是个合格的皇后,做不到不争不妒,蕊儿不希望你有其他女人。
萧玉霆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道:你放心,这辈子我不会有其他的女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
我已经有了最好的了,其他女人我不会多看一眼。
这是他两世求来的人,怎会辜负?*萧玉霆不满刘家势大,自登基以来一直致力于肃清外戚、剪除太后羽翼。
偏有不争气的小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出事端。
这日太后的幺妹宁远侯夫人进宫和太后哭诉,求太后救外甥一命。
原是刘太后的外甥崔琰被人揭发侵占良田强抢民女,还打死了人。
原本还想私了,却被捅到了萧玉霆面前。
萧玉霆本来就在四处抓刘家人把柄,岂能错过这个机会。
当即就将人下了诏狱,责令刑部秋后问斩。
这个崔琰乃是宁远侯独子,是要承袭爵位的,若是这样就死了,宁远侯就后继无人了。
宁远侯夫人哭得肝肠寸断,期间几度晕厥,太后不得不答应下来。
这日萧玉霆下了朝按例去宝慈殿问安。
刘太后见到萧玉霆,冷言冷语道:皇帝日理万机还来给哀家问安,孝心可嘉。
萧玉霆笑道:母后哪儿的话,这是做儿子的本分。
刘太后无意寒暄,开门见山道:今日宁远侯夫人来宫里看我,说我那不争气的外甥犯了错,侵占了几亩田地,眼下已经归还了苦主,希望我在皇上面前求求情。
今日我就拉下这副老脸,请皇帝卖个人情,在这件事上通融通融。
说起来崔琰也算是你的表弟,小时候你们还在一个池子里沐过浴呢。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私占良田,强抢民女,殴打良民。
苦主在京兆尹敲了登闻鼓鸣冤,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我就是有心袒护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为了母后的名声,您还是置身事外得好。
太后见他油盐不进,便恢复了她惯常的强势姿态,冷声道:自皇帝登基以来,整顿乾坤、正本清源素有雷霆手腕,然过刚易折,凡事留有些余地才好啊。
萧玉霆闻言面不改色,毕恭毕敬道:母后放心,儿子一定让京兆府尹遵循理法秉公办理。
太后一听恼羞成怒地拂袖送客。
自萧玉霆登基之后,刘家人死的死,退的退,流放的流放,坐牢的坐牢。
萧玉霆将刘家的权利一步一步地卸除。
若任其发展下去,下一步恐怕就要除去她这个老婆子了。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天气乍寒,萧玉霆忙于朝政,疏于防范,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早朝时他在朝堂上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引得群臣担忧不已。
大臣们连声劝道:陛下保重龙体啊。
萧玉霆摆摆手,道:朕只是感染风寒,众卿不必担心。
大臣们的担心却不是作伪——萧玉霆只有一子,太子还如此年幼。
因此他一有个风吹草动,无不牵动着众人的心。
下了朝,御医张桓立刻为萧玉霆把脉。
张桓确定他没有大碍,只是普通风寒,开了驱寒的药膳,并叮嘱皇上需要多休养,不宜操劳。
萧玉霆怕传给了李蕊儿,晚上便不回坤宁殿了,干脆在御膳房的偏殿安寝。
很快此事便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太后深沉一笑,她终于等到了时机。
太后得知为萧玉霆诊脉的是张桓,便让皇城司暗中控制了张桓的妻儿,随后召他入宫。
这日张桓刚为萧玉霆诊过脉,便被太后召请到宝慈殿。
太后开口问:听闻皇帝生病了,哀家十分忧心。
你每日替他诊脉,他现在病情如何了?张桓恭敬回道:太后请放心,皇上身体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导致风寒,只要休息得当,不日便会痊愈。
太后缓缓开口道:哀家近日感到身体不适,你顺便为哀家切个脉吧。
张桓缓步来到太后面前,在她手腕上覆上帕子,刚要把脉,太后缓缓摊开掌心。
上面赫然竟是张桓百日小儿佩戴的长命锁。
张桓面色大骇。
太后屏退左右,开门见山道:你的妻儿哀家已经派人好好照顾了,你大可放心。
你的儿子十分乖巧,你也不忍心他发生什么意外吧?张桓立刻下跪,神色慌张道:请太后明示,臣无有不从。
太后双目微聚,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人死于无形,查不出死因?张桓心下了然。
皇宫内院不知有多少肮脏因私事,他又怎可能独善其身。
于是他开口道:将针灸的毫针上淬以奇毒,刺入头上的穴位,当下无知无觉,三日后头痛欲裂,如癫如狂,五日后狂躁不止,精力耗尽而死。
这种方法可以无声无息致人死地,内伤外伤皆验不出来。
皇后沉吟片刻,道:哀家听闻皇帝感染了风寒,你是他在潜邸时就信重的御医,一定不会对你有所防范。
届时你想办法替他施针。
应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张桓闻言面色一惊,他万没想到太后要对当今皇上下手。
片刻后他躬身道: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