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知道是哪了。
胡珊兰抽回手,沈润道:知道是一回事,下手是另一回事。
力气暂且能省检些, 但一定要多试试, 才能一击即中。
你要知道你如果真的遇上不怀好意的人, 是不会给你第二回下手机会的。
胡珊兰觉着沈润说的很对, 但她唯一的迟疑是怕把人打坏。
于是便凑过去仔细看位置,拿着手不住比划。
白姮与冬儿在旁边看着,胡珊兰一脸认真, 沈润满脸无奈。
山岚,比划没什么大用,还是得试。
她煽风点火。
沈润这孩子,她倒是很满意。
人正派不说, 也有本事。
但胡珊兰经了这么遭儿事,白姮也觉着婚嫁的事得暂且搁置,这人的心思哪能收放自如, 受了伤也总得给个时间让它长好。
胡珊兰没好气儿,阿娘真是的。
她没法子, 往沈润颈子上试了几下,但力气都很小,触一下就离开。
沈润也开始指点, 高了低了左了右了,倒也有中的时候, 只是不多。
你别慌, 越慌越没准头。
胡珊兰点头, 再度瞄准出手, 沈润一下咳了一声, 胡珊兰吓住了: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打坏了?沈润立刻就笑了:哪这么容易就打坏?你又没使力。
就是方才的地方,方才的打法,要是再用力些,能叫人瞬间失去战力,这个时机就刚好能够逃脱。
来,再试试。
等有了准头,再练行动间出手,为非作歹的人可不会站着不动等你打。
他又微微抬头,朝着胡珊兰坐正。
烛火下那张人如其名润泽的面容,掩盖在往日冷冽的气度下,如今看着,却是这样温和。
可惜胡珊兰心无旁骛,只专心盯着他的颈子。
白姮微微摇头,有些惋惜。
瞧着多登对的人,可惜瞧着样子,郎无情妾无意的。
哎……快要过年了,生意格外忙碌,连胡珊兰都操刀上阵给裁缝帮忙,做起量身裁剪的下手活儿。
这日盘算着不能再接制衣裳的生意了,不然年三十都做不出来,只能卖布了。
大抵也知道布庄接的生意太多做不出衣裳了,腊月十五之后,铺子的客人就少了许多。
这日胡珊兰正在柜台后头算账,阿平脆生生的嗓音就响起来了:客人买布还是做衣裳?咱家铺子暂且不接做衣裳的生意了,太多做不出来,怕客人新年穿不上新衣裳!胡珊兰抬头去看,打算盘的手就停下了。
郑蔚漠然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直直的看向她。
胡珊兰就想起那天她说过如果郑蔚愿意,她要赔郑蔚一件衣裳。
阿平,请客人进来吧。
阿平诧然,郑蔚已绕过他走到柜台边上。
大人选块料子吧,只是衣裳未必能在年前做出来。
无妨,料子你定。
郑蔚的声音也很冷淡,带着几分沙哑。
人是憔悴至极的,双颊凹陷,从前看上去温和的下颌这会儿斧凿刀削一般,便显得整个人沉郁异常。
一楼这会儿只有胡珊兰和阿平,沛青与展婆子在家,陈婆子和冬儿还有白姮都在楼上帮忙。
阿平,看看谁有空,来帮客人量个身。
阿平噔噔噔上楼,又噔噔噔下来:老板,没人得空儿!胡珊兰恨不得捏阿平两下,这小崽子一点都不通透!郑蔚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愉悦,但他只看着胡珊兰。
胡珊兰只得从柜台后头出来,硬着头皮道:我与大人量身吧。
胡珊兰其实是知道郑蔚衣裳尺寸的,去年郑家裁衣郑蔚不在,是她拿着郑蔚的衣裳去让裁缝量的,还叫做长两寸。
但如今看着,从前的尺寸显然是不行了。
她再三告诫自己,只当是寻常客人也就罢了,这才拿了尺子,给郑蔚量身。
郑蔚站着一动也不动,胡珊兰手也很轻,冬天的衣衫之下,郑蔚甚至感觉不到尺子落在身上。
只有在量肩头时,后颈上隐隐有温热的气息。
只是这一丁点带着茉莉花香的气息,就让他攥紧了手。
被裁纸刀割的伤口隐隐作痛,却无法掩盖心头的窒闷。
他是后悔的。
悔痛万分。
然而终究是无济于事。
他的喜欢廉薄,他的后悔也同样廉薄。
至少在胡珊兰心里是这样的。
他从布庄出来的时候,正与沈润错身而过,他不觉顿足,很快听到里面传来胡珊兰轻松甚至带笑的声音:沈二哥。
郑蔚脑中顿时浮想她唤六郎时的模样,那时候的她,已经是心力交瘁了。
经历过郑昶的事情,面对郑家的威逼责难,但她总会扬着那张憔悴的脸同他笑,从不让他忧心。
是什么支撑了她?是他。
郑蔚顿时红了眼眶。
如今她再不会唤他六郎了。
*南怀王府,陶知州坐在下首,白胖的脸满是委屈,眼角还有些微青色的痕迹。
王爷,他初来乍到就敢这样造次,显然没将您看在眼里!慵懒俊逸的青年歪在椅子里,侧脸对着架上的鹦哥儿逗着说话。
好半晌直等没了兴致了,才回头,温软的声调,好脾气道:听说你瞧上了个女人,那女人去寻了你夫人。
陶知州顿时局促,南怀王这才又道:该谁的职责,就是谁的职责,该他分掌的庶务就交给他管。
你堂堂知州,为这些事情与下属争斗,传到京中到底是谁落不到好?陶知州一下缩起来,没想南怀王竟知道的这样清楚。
他,他也是为着那个女人。
南怀王挑了挑眉:美人?陶知州又笑了:虽不说绝色,但也相差不多了,那通身娇媚之气,还有娇软语调,叫人心肝儿颤。
南怀王也笑了:你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陶知州讨好的笑着,不敢再多言语了。
南怀王笑过之后又道:从前州府里的人都是被你拿捏惯了的,这位郑同知却是京中尚书府出来的探花郎,即便是在盛京得罪了人才落到今日境地,但也未必就是个无路可走能任你欺辱的人,收敛些。
陶知州喏喏应声,心里却不以为然。
都得罪平章公府了,还能好到哪儿去?何况他还背靠王家呢,区区一个同知,新入官场的人,还想与他斗?南怀王看他眼底的神色,想说的话最终没有再说。
郑蔚在州府的举动,哪怕能瞒过陶知州,却瞒不过南怀王。
南怀王认真思量,陶知州确实做的不对,如今遇上个不懂变通的郑蔚,一副誓死要把陶知州弄下去的架势,他犯不犯得上去保这个人呢?陶知州方才的反应已经给了他答案。
犯不上。
*郑蔚在州府行事忽然顺畅下来,看来是他的行为已得到南怀王的允许了。
不管是真心的,还是迫于无奈的。
郑蔚也不在乎,陶知州是个伪君子,几番不得之后,已怀恨在心,打消纳胡珊兰做外室的心思,但瞧着却并不像是彻底丢开手的样子。
新年在即,倘或再拖延下去,胡珊兰就越发危险。
郑蔚下手急躁了些,难免就露出了些许马脚,终究惊动陶知州了。
当陶知州得知郑蔚正在搜集他在泽安州任职期间的过错罪证,大惊失色,想着再求南怀王庇护只怕不能,这东西一旦送进盛京皇上御案,只怕南怀王并不会因为他是条听话的狗,就会与盛京那边生出龃龉。
所以解决这个问题最根源的法子,还是郑蔚。
明目张胆自然是不行的。
郑蔚行事贯来极有章程,急躁之前就已预料会被发现。
他叫了荣寿荣阳到跟前,一人给了二十两银子。
二人惊诧,还以为郑蔚要收买他们反叛郑尚书。
毕竟离盛京那么远,他们又已经是派给郑蔚的人,尤其上回郑尚书要责打郑蔚,而郑蔚没叫他们为差事为难的举动,叫他们心里有了点旁的心思。
这会儿拿了银子,还没等郑蔚开口,二人已想过许多,荣阳看向荣寿,荣寿皱眉,艰难咬牙的点了点头,二人算是达成共识,正要表忠心,郑蔚咳嗽了几声道:近来州府里的事,想来得罪了人,怕要遭报复,辛苦二位,往后应卯下值,都有一人随同保护。
又咳嗽了几声接着道:真遇上危险,不必拼命,只大声呼喊,说陶大人要打死人了就行。
二人愕然呆住,好半晌忙点头应声。
等荣寿荣阳出去,郑蔚又拿二十两给阿瓜。
爷,我不要。
你早晚要娶亲,自己不存着点哪行。
跟着我,一个字儿的私房也没。
阿瓜忽就想起冬儿,想哭。
爷跟胡姑娘闹成这样,他还上哪娶亲呢?郑蔚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往门外看着,目光悠长,也不知是与阿瓜说,还是与自己说:我若死了,大抵就会好了。
阿瓜吓了一跳:爷!可不兴这样说!郑蔚笑了一下:是啊,我得活着啊。
她是明月,这一辈子,总得有个追随着,驱赶污淖之人。
这样想着,他与胡珊兰总还有些瓜葛,心里竟舒坦了许多。
腊月二十,郑蔚看着自己搜集到的东西,觉着也差不多了,便将东西收拾了去找沈润。
黄雀卫自有传递消息的便捷之法,郑蔚却还是有些懊恼,他耽搁的时间太长,年前是不会有结果了。
小沈大人,年中还请大人多加保护珊兰。
郑蔚的这个称呼让沈润不喜,他淡淡道:我与她的事,不劳你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