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 还收了寿礼,如今还是人家辖下的小百姓,胡珊兰笑:一杯寿酒还是有的。
阿瓜高兴的在后头拿肘子捣冬儿, 捣了几下冬儿没理, 等郑蔚往胡家进的时候, 冬儿忽抬脚, 狠狠踩在阿瓜脚上。
呀!阿瓜惨叫,郑蔚与胡珊兰都回头,阿瓜眼泪都下来了, 冬儿还踩着他的脚碾,脸上堆着乖巧的笑,阿瓜憋泪憋的鼻涕也快下来了,硬笑道:没, 没事。
人都进去了,冬儿也走了,阿瓜才惨兮兮一瘸一拐跟进去。
白姮见郑蔚也来了, 委实诧异了一下,但看胡珊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展婆子, 又有些明白了。
郑蔚的心思也算坚决了,出了这么多事,山岚说了那么多狠话, 就是不放弃。
像个乌龟似的,咬定不松嘴。
将人让了上座, 郑蔚怎样也不肯, 还是白姮坐了, 郑蔚便在胡珊兰对面坐了。
菜馔点心一碟一碟摆好, 酒也上桌, 中间是一大盆子热气腾腾的寿包,白姮朝沛青几个摆手:你们也去吃。
今儿这氛围是有些诡异的,沛青看了看,便带着人往旁边屋里摆的另一桌坐了,连阿瓜也混了个地方。
白姮亲自给郑蔚斟酒,郑蔚忙双手举杯,带着晚辈的谦恭。
等酒斟过,白姮与他举杯:多谢大人来与小女贺寿,不过这第一杯,我还是要谢谢大人。
她看着郑蔚:谢大人从陶知州手下救了小女,谢大人在长宁镇护小女周全。
这话说起来简薄了,毕竟大人救护小女,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是晚辈应当,夫人不必谢。
怕白姮再说什么,他立刻举杯:晚辈先饮为敬。
他一口喝下酒,胡珊兰微微挑眉。
这人可是不胜酒力,别醉了又要生事。
白姮看他喝的干脆,可想说的话却还是要说,她朝胡珊兰道:厨房还蒸着鱼,你去看看。
哎。
胡珊兰就往厨房去了,郑蔚看胡珊兰背影,白姮看他,浅浅抿了口酒道:大人厚爱,但山岚命小福薄,怕是擎受不住。
郑蔚正襟危坐,置在膝头的手用力扣着膝盖。
白姮侧眼看见了,却一点恻隐之心也没有。
山岚如今这样,便是一辈子不出门,我们母女相依,也是好的。
但她若有心,最好的良配是赤诚坦荡,心中有她,还得是相熟的。
自然,是绝不能有什么糟污过往的。
如此看来,沈二爷就是最好的选择。
她给郑蔚布了一筷子菜:大人,吃菜。
郑蔚忙点头,夹了菜吃在嘴里,却觉着满嘴苦涩,没有其他的味道。
白姮笑了笑:若真有那一日,我想大人一定也会为山岚高兴的,对么?那口菜在嘴里,却怎样也咽不下。
胡珊兰端着盘子进来,面颊发红,郑蔚立刻起身迎上去接了,就看胡珊兰的手指已经烫的发红,但他只飞快一眼就移开眼光。
胡珊兰看他实实在在的端着盘子,才从蒸笼里启出来的盘子,他双手全托在上面,竟仿若不觉着烫。
等盘子放在桌上,胡珊兰就看见他掌心一片通红。
大人觉着我说的对么?白姮还不肯放过他,郑蔚抿直了嘴唇,却怎样也不肯松口。
氛围有些古怪,但胡珊兰觉着她不该开口,三人正沉默的坐着,屋外忽传来一道声音:我来迟了?温润醇厚的声音,白姮怔了一下,立刻含笑起身:二公子来了。
沈润进屋,手里提着一盒才出炉的红豆饼。
白姮闻着香甜的味道笑着:就会惯她。
今日的寿星公,哪能不惯着呢。
沈润笑,白姮立刻叫人将红豆饼装了摆在桌上,又听门外吭吭哧哧的声音,胡珊兰已经倚着门笑道:阿娘,沈二哥又送了好几坛子酿梅子。
你爱吃,你沈二哥自然记着。
沈润道:去年想着怎的也够一年,谁知不到梅子成熟就吃完了,今年就多来两坛子。
阿平端凳子进来,在白姮的示意下,凳子摆在了胡珊兰的旁边。
胡珊兰总算找到氛围诡异的根源了,郑蔚微沉中带着苦涩的神情,以及沈润笑容里,竟然也夹杂了些许意味深长。
但他坦然坐在胡珊兰身边,胡珊兰也就坐了。
沈润看不见,胡珊兰很自然的给他布菜,才出锅的蒸鱼,胡珊兰夹了最肥嫩的鱼肚,又换了自己的筷子再夹了尝了尝:沈二哥尝尝。
白姮脸朝着胡珊兰二人,脸上笑着,余光却在关注郑蔚。
郑蔚垂着眼,并没看对面。
白姮笑笑,又给他倒酒:大人吃菜。
郑蔚笑笑,端杯就喝了。
胡珊兰心一沉,给白姮使眼色,可别把人灌醉了,还得有事。
沈润这饭自然是吃的开心的,外头桌上的奴才们也吃的开心,阿瓜不知屋里境况,只看着冬儿就没心没肺的高兴。
郑蔚这一顿饭就食不知味。
他也几乎没吃什么,但酒喝了好几杯。
他看胡珊兰捏起沈润买的红豆饼,吃的惬意。
看沈润碗里胡珊兰布的菜。
原来他真的是多余的。
他笑了笑,起身: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白姮道:大人好走,阿平,送送郑大人。
郑蔚一言未发,就这么走了。
胡珊兰松了口气。
白姮这会儿拿了个红喜袋放在桌上,胡珊兰笑:阿娘还给红喜袋?白姮瞥她一眼:这是你大哥让人带过来的。
胡珊兰拆开一看,几张大银票。
她大哥没什么新意,只会送银子。
但谁不喜欢银子呢不是?胡珊兰看着就喜笑颜开。
胡大嫂又诞下了个男孩,生的时候胡珊兰在长宁镇。
等出来缓了缓,知道消息,同样做了孩子的衣裳裹被,让送货的管事带回去。
阿娘告诉大哥咱们买庄子的事了么?说了。
沈润道:在哪买的庄子?就是之前的陶家庄。
沈润没再说话,一顿饭,宾主尽欢,交入亥时,沈润做辞。
胡珊兰送他到门口,沈润道:我明早启程,要回京一趟。
一路顺风。
沈润过了片刻才道:陶家庄,皇上赏赐给郑六郎了。
胡珊兰笑容慢慢凝结。
你多少银子买的?一千五百两,还借了朱夫人一千两。
沈润笑了:价值五千两的庄子,一千五百两。
朱家也不是有一千两银子能借给你的人家。
胡珊兰立刻就参透了其中的关窍,看来是郑蔚假借府衙发卖之际,将他的庄子给了她,甚至她买庄子的银子也可能是他出的。
他想给你,你就拿着,他如今不缺这些东西。
你当初在盛京为他花出去的银子,也值这个庄子了。
胡珊兰抿了抿嘴,但心情并没因此就松快。
我这就走了,天冷,回去吧。
沈润脚步匆匆,不是回家,而是朝巷子外面去了。
胡珊兰看他背影,总觉着他今天的笑容浮于表面,赶回来特地为她贺寿,但仿佛有什么心事在隐藏。
如今又行色匆匆,好像出了什么事似的。
等到沈润背影看不见,她才转身要回去,但才转身,就看见背靠着墙站在不远处的郑蔚。
以胡珊兰对郑蔚的了解,他今天应该是醉了。
胡珊兰想了想,假装没看见,才要进屋,就觉着身后一阵凌乱脚步,然后人就被拽住了。
胡珊兰咬着牙没做声,任他将自己拽去了巷子深处的黑暗里。
然后她被抵在墙上,那具滚烫喷薄着酒气的身子就朝她压迫而来。
大人!郑蔚堪堪停住,但双手撑着墙,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我不做声,是想给自己和大人都留些体面。
他口口声声大人,可方才却是温软的叫着沈二哥。
白姮今夜的话狠狠刺激了他,他觉着胡珊兰与沈润,大抵已经到了快要定亲的地步了。
体面?郑蔚自嘲:我在你面前,不需要体面。
胡珊兰推了他几下,竟然岿然不动。
这人如今身子可见是大好了,胡珊兰气道:我与大人割断数次了,却总也断不去。
大人如今既想做君子,为什么不能如君子那样利落坦荡?你错了,我是小人,从来都是小人。
火热的气息让胡珊兰有些发慌,她别过脸:大人……但话还没说完,手里忽然被塞了什么东西,坚硬且带着他手上的温度,胡珊兰还诧异着,就被郑蔚握着腕子抬起来,手中的东西就直直对上了郑蔚的胸口,胡珊兰这时候才趁着月色发现,是匕首。
她惊慌的手抖,却被他死死攥着,稳稳的抵在他胸口。
大人,你,你……胡珊兰,你不是要报恩么?我只要你。
我知道你不会拒绝,但你却会心怀怨恨,一辈子都郁郁寡欢。
我不能没有你,又不想你难过。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手下用力,胡珊兰死死往回撤,她自然斗不过男人的力气,另一只手便攀上来,慌乱的又握在他的手外,用力往回:大人真是,大人真是疯了!是疯了!胡珊兰!从你离开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疯了!难道不是因为大人的原因吗!胡珊兰急的喊出来,郑蔚顿住了。
自然是因为他的原因,她才离开的。
这一刹那的松懈,胡珊兰忙去掰他的手,但他很快再度握紧:所以,你报仇!他握住胡珊兰的肩头:胡珊兰,杀了我,你和我,都一了百了!我不想做罪人!我不会让你做罪人!你不是说你我已经割断过往?你不是说你如今欠了我的恩情?那么我如今痛苦万分,我求你给我解脱!他红着眼,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你和沈润,白头偕老,举案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