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夫人想了想, 她还有连个女儿待字闺中,此事若不干预,保不齐下回又要联什么姻, 就把她的女儿祭出去了。
但这回的事情确实不好处置:南怀王可不是寻常官宦世家, 不好得罪。
是不好得罪, 但南怀王总不能强纳已定有亲事的姑娘。
乔夫人冷嗤一声, 对胡青羽道:去把你爹找回来。
胡青羽不敢。
乔夫人瞪他一眼:出息!她感慨道:看来这个年,总是不好过的。
她自然知道南怀王派来的人说了,择了过了年二月的吉日要下聘, 这事还真不能多耽搁。
于是她吩咐下去,叫人整理了,过了年初二往泽安州去。
郑蔚是不能等的,出了胡家, 他就策马往昴城赶回。
等初二一早进城,路过胡珊兰家时,还是忍不住敲了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 一点过年的高兴劲儿都没有。
没多久冬儿开门,两眼通红, 见到郑蔚,眼泪就下来了。
郑蔚皱眉:你家姑娘呢?我家姑娘自那日回来,就一句话都不说, 这都好几日了,把夫人都急死了。
冬儿开门前惴惴不安, 生怕是南怀王府的人, 却又盼着是沈润, 等看见是郑蔚, 多少还是有点失望的。
我能见见她么?冬儿踟蹰着去回禀白姮, 白姮迎出来,想了想,还是叫他进去了。
胡珊兰背对着门坐在屋里,冬儿在屋里拢了炭盆,倒是不冷,只是胡珊兰眼神虚无,仿若一眼能看到心里,她的心也一片虚无。
郑蔚心疼,又无比后悔。
倘或当初不是因为他,他们如今必定好好儿的过着日子,胡珊兰又何必经历这么许多?胡珊兰。
他轻轻的叫了她一声,胡珊兰立刻回神,仿佛睡的久了初初醒来,带着惺忪迷惘:大人?他蹲在她跟前: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
什么?我们定亲吧。
胡珊兰的眼底慢慢浮上惊恐,她的神情让郑蔚心底一阵苦涩。
搪塞过去,你愿意,它就是真的,你不愿意……就不做数……胡珊兰还是怔怔的看着他,从眼底浮现的惊恐。
郑蔚忍着酸楚轻声道:你不要想沈润,哪怕他在,也绝不能出头。
胡珊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沈润,郑蔚想了想,还是道:其实出发前,我就已经收到晏深信。
沈……沈潇对平章公府下了狠手,平章公告了御状。
沈潇御前伺候,又是在潜邸就跟随皇上的旧人,对皇上的性情不可谓不了解。
郑蔚毫不怀疑的想,沈潇对平章公府下手,必然也是参透了皇上想打压平章公府的心思,毕竟权势太盛,又于社稷无功。
但沈潇向来手段酷烈,难免失了分寸,余家是累世的世家,声望不浅,朝中权势极大,除此之外,闻圣大长公主还是皇上的亲姑姑。
世家也好,皇族也罢,沈潇这回都伤了他们的脸面。
所以为平息,皇上贬了沈潇的官,让他在家禁足思过。
郑蔚缓缓与她说了,又道:所以,沈润回京是因为这件事,胡老爷发昏也是因为这件事。
沈家的失势让胡泰惶恐,刚好这时候南怀王派人来说了纳胡珊兰的事,他自觉着是雪中送炭恰当其分的好事,哪怕硬逼着,也要把胡珊兰送到南怀王府。
那,那……你二姐没事,如今只是禁足。
只是沈潇在朝中得罪不少人,瞧他一落势,年前参他的折子雪片一样呈上御前。
但如今年里休朝,总还是好些。
十来天的功夫,沈家兄弟该就想出对策了。
其实形势并不乐观,但眼下这档口,郑蔚还是说的缓和了些。
胡珊兰寥落的点头,心还是慌的。
难怪她生辰那天,沈润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珊兰。
胡珊兰又回神。
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么?那些叫人难堪的记忆浮上,胡珊兰狠狠皱眉,郑蔚立刻道:南怀王见你了?好半晌,胡珊兰才艰难道:他,他查到盛京的事了。
他说,我不可以不进王府,只要给他生个孩子。
郑蔚握紧手:对不起。
他缓了缓又道:胡珊兰,对不起。
胡珊兰心平气和的自嘲:没有你,郑昶也要做那些恶,我并没有本事自保。
如果她能自保,大抵也能逃脱被送出去的命运。
在这一切中,做的最好的是你,最无辜的也是你。
我,我很后悔。
但我也知道,不能因为我后悔了,你就必须要原谅我。
我就是仗着你心软,你良善,所以缠着你,盼着能打动你,求你原谅。
胡珊兰看着他,但没有说话。
胡珊兰,不要勉强自己,也不要委屈自己,更不要有负担,因为都是我欠你的。
如果……如果当初我真心待你,那么如今的一切磨难,都是可以避免的。
他擦掉胡珊兰的眼泪:这一次,这一次过去之后,如果你还无法接受我,我就离开。
你是泽安州的同知,你能去哪?胡珊兰忍不住嘲笑他。
辞官。
天下之大,总有我可以去的地方。
何苦呢?当初留在翰林院不就好了。
不好。
我的前程,原本就是你用跪在静思堂的那九天,换来的。
胡珊兰不太想提那时候的事了,尤其是跪在静思堂的那九天,熬的太苦,只凭着想他生生的熬过来的。
可到头来,竟然只是一场笑话。
她推了推郑蔚,郑蔚就站起来了,离开她几步。
大人,这不是个好法子,南怀王的脸面不是那么好折损的。
这档口说你我定有婚约……没关系,你什么都不必管。
胡珊兰还想拒绝,但又清楚这是眼下唯一的路了。
她最终什么都没说,也意识自己终于也变成了一个卑劣的人了。
哪怕不愿意接受郑蔚,却还是没有拒绝他的相助。
*年初五,胡泰再来胡家的时候,就意外的看见了院子里的郑蔚。
但想了想,又不觉着多意外了。
毕竟当初郑蔚被从翰林院赶出来,外任到泽安州的事,也在盛京闹的沸沸扬扬。
郑大人。
胡泰敷衍的唤了声,就要往里去找白姮和胡珊兰。
岳父大人找谁?胡泰怔了怔,转头气急败坏道:大人这是做什么?是我该问岳父大人要做什么才是。
毕竟当初说的好好的,等我高中,就与珊兰定亲。
还做数么?你们郑家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你还有脸与我说这些?旁的不论,但当初这事,可是您与我家老爷说定了的。
不作数了,珊兰已经离开郑家了。
她是离开了,但我过来了。
胡泰还要再说什么,白姮从里面出来:这么冷天,站院子做什么?她是同郑蔚说的,郑蔚见礼:夫人。
正要进去,但见岳父大人来了。
这突兀的称呼让胡泰脸色难看,白姮见他脸色难看,心里就高兴,对郑蔚的脸色不觉着就好了:进去吧。
郑蔚进屋,胡泰在后道:我说不做数,就不做数了!你是她爹,我是她娘,郑大人的聘礼已经下了,我也已经应准了。
怎么,你做爹的,要与旁人一齐抢你已经定了亲的女儿?胡泰怒道:之前一直不提,这会儿说出来,可见是为着应付!你以为南怀王是蠢的?就查不出来?南怀王自然英明神武,什么都能查出来,自然也知道我女儿与郑大人的缘分!白姮自知道南怀王那日与胡珊兰说的话后,就对南怀王格外厌憎,字里行间也就嘲讽上了。
胡泰气的甩手:胳膊别不过大腿,我劝你们还是省事些,这又不是坏事!何况那郑六郎又是什么好的?他算计珊兰的还少么?白姮瞥他一眼不言语,胡泰大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呦。
门外忽有道声音,只短短一个字,就叫胡泰打了个激灵。
乔夫人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厉害的脾气,与胡泰算是两家联姻,乔家也是身家深厚的人家,她自然不怕胡泰,反倒是胡泰有些怕她。
你,你怎么来了?我不能来么?乔夫人一脸嫌弃的进了小院儿,四下打量了几眼,便与白姮道:不与我让座么?乔夫人请进屋吃盏茶吧。
白姮将乔夫人让进屋,胡青羽亦步亦趋的跟着乔夫人进去,胡泰眼瞧着她们进屋,也愤愤的跟进去了。
谁知一进屋,就听见乔夫人正与白姮说:托你的福,胡家也选上皇商了,今非昔比,身份贵重。
与她有什么关系。
胡泰嘲讽,乔夫人眼角眉梢都不扫他:怎的,不是你把镇店的浣花锦送去宫里,才最终点的胡家么?胡家生意能做的如今,也全赖着那匹镇店的锦。
乔夫人说话的语调都叫人觉着刻薄,偏胡泰没法否认。
他瞥一眼低眉垂眼的白姮,心里就怨,好端端的偏要走,不然留在胡家,哪怕每年只出两匹锦,指导织娘,也是好的。
看什么!乔夫人斥了一声,胡泰立刻收回眼光,乔夫人就冷笑道:你哄骗着白姮为你卖了多少年的力,不说念着旧情,还卖了她的女儿。
这卖了一次还不成,如今还要卖第二次。
瞧你说的,南怀王府是门好亲事,我才应的。
好么?人家是要去母留子的!胡泰斥道:怎么可能!乔夫人立刻道:因为你滥情,就觉着这天底下没有痴情的男人了?南怀王对安王妃的心意,满昴城都知道,南怀王又怎么可能让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承继王位,让别的女人做了太妃,踩在安王妃头上?白姮掐在这时候道:南怀王那日见了山岚,说她不想进王府也成,只要生个孩子就行。
胡泰道:那还不是因为珊兰坏了名声!乔夫人立刻接道:你女儿怎么坏的名声?作者有话说:乔妈持续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