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二章

2025-03-22 07:33:56

第二天小二送饭菜来时, 郑蔚就问:夜里是怎么了?兵马来往的,吵的一夜没好睡。

小二也一脸烦郁,却还是堆笑道:听说在追拿什么逃犯, 说是往清源州逃了。

郑蔚抿了抿干涩苍白的嘴唇, 逃犯?但他就是莫名的觉着, 那些人是奔着他来的, 可要说是为着抓他却又不该,他实在是个小人物,在南怀王的大事里, 微不足道,并不足以让南怀王费心才是。

可郑蔚的心却慌的越发厉害,他让荣阳买了些东西,主仆几个乔装改扮, 甚至将阿瓜和荣寿都留在客栈,只带着荣阳离开了。

走了两日到阳城,先让荣阳去打听, 得知胡家年前回来的人在别院将养,他就直奔别院去了。

但远远的, 他就看到了别院外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像极了昴城这阵子突兀出现的百姓装扮,却显然不像百姓的人。

他们在等郑蔚。

郑蔚看出来了, 可胡珊兰在里面,这种时候他只能想到胡珊兰或许遭遇了什么不测, 顿时血往上涌, 就要冲过去, 但忽就被人拉住了。

他皱眉回头, 原以为是荣阳, 却只看到呆怔的荣阳,以及拉着他的那个寻常又陌生的男人。

那男人朝郑蔚看过来,眼睛虽对着他,却显然无神无光。

沈润。

郑蔚又看一眼别院,还是随着沈润离开了。

郑蔚才总算明白,路上的兵马确实是追拿他的,而一路上并没有那么严格,也只是因为知道他的目的地。

一直等到进了一处小院子,郑蔚才道:她呢?沈润没答话,郑蔚心越发的沉,转头要走,沈润才道:她很安全。

安全?在哪里安全?郑蔚心头火起,忽朝沈润逼近:她被南怀王抓去了?沈润仍旧没答,郑蔚气的点了点头,又道:南怀王抓她做什么?还为之前的事恼怒?好,好好。

是我和她有婚约,才驳了他的脸面,我现在就去,有……你不能去。

为什么?沈润顿了顿,语调沉沉:南怀王要起事了。

和我们有什么㛄婲关系?他起他的事,与我和胡珊兰有什么关系?他太激动,沈润等他平息了些许才道:那是个重脸面形式的人,为着如今筹谋多年,营造名声,娶余家女也为着通过闻圣得到皇族支持。

虽做着叛逆的事,却偏要打着天命所归,名正言顺的旗号。

郑蔚不想听他说废话,转头又要走,沈润道:他要祭旗。

郑蔚倏然停下。

鼓舞士气,大振三军。

郑蔚,你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长宁镇的事名声大噪,得皇上下旨赞许赏赐。

所以郑蔚,血洒阵前祭旗的最佳人选,是你。

郑蔚握着门栓的手开始颤抖,眼底的诧异震惊难以遮掩,他回头:所以他抓走胡珊兰,是为了我?那为什么不早在昴城就把我拿下?上位者,总喜欢猫戏鼠的把戏。

南怀王是个恶趣味十足的人,喜欢那些人拼命挣扎却无法逃脱的模样。

所以他轻松的放走郑蔚,一路上摆着样子的追拿,只是为着看郑蔚最终得知胡珊兰被捉时的样子,也好奇他的选择。

郑蔚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郑蔚,胡珊兰不会有事。

但你若去了,非但可能换不回来她,你也必死无疑。

郑蔚回头:不会有事?是你以为?还是你有法子保护她?沈润没答话。

郑蔚又点了点头。

黄雀卫在昴城已经到了寻常消息都打探不到的地步了,又有什么本事保护胡珊兰?他开门要走,沈润忽闪身到他身前阻拦。

沈润,你难道不担心她么?他匪夷所思,为曾经想过放弃,为曾经觉着沈润若能给胡珊兰最好的生活,就成全他们的心思而后悔。

沈润脸色越发难看,但却还是坚持道:郑蔚,你不能去。

郑蔚看着沈润手中还持着的未出鞘的刀,他若要拦,自己真就走不脱。

好,你告诉我,你们的安排到底是什么,沈潇没死吧。

是问话,却是笃定的语调。

早在庄子上郑蔚给他传递消息的时候,他就知道郑蔚或许已经猜出来了。

所以你们做这一出戏,就是为着顺应南怀王,让他放松警惕。

你们铺排严密,沈潇只怕也吃了不小的苦头,在国家大事上,个人生死荣辱都是小事,所以胡珊兰是死是活,你们并不在乎。

沈润,我在这其中也不过是个小棋子,我死不死,也并不重要。

所以你不要管了,只要不坏你们的大事,我把她换回来就好。

郑蔚耐心的劝说沈润,他眼看着沈润握刀的手越来越紧,可他却如何也不肯松口。

沈润,她会死。

沈润咬紧牙关,郑蔚握住了他的刀柄:那不是个君子,我不去,他或许会杀胡珊兰泄愤。

但哪怕是或许,我也不能冒险。

如果,如果你有办法,能护她周全,我可以不去。

我只知道,圣令下,不能让他以你祭旗。

那没人在乎胡珊兰的死活吗?沈润无神的眼中忽然出现浓烈的痛苦,可不管他再痛苦,郑蔚也知道在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哪怕他喜欢胡珊兰。

郑蔚笑了:你确实是她阿娘口中最适合她的人,但在你心里,国事永远大于她。

沈润,你是忠臣良将。

但……你不是良配。

他忽然抽出了沈润的刀,沈润大骇倒退,郑蔚道:或者,你现在就杀了我,或者,让我走。

沈润与他僵持片刻:郑蔚,我如今救不出她,也一定,救不出你……他听出了沈润的悲凉无奈,郑蔚笑了笑,心竟从容了。

我只要她活着。

他松开刀柄,长刀当啷落地,郑蔚同沈润笑了笑,离开小院儿。

走出院子后他长长的舒了口气,从荣阳提着的包袱里择出了几样东西包了个小包袱提在手里,交代荣阳:去找阿瓜和荣寿,你们的身契都还在郑家,我给你们都留了二百两银子,赎身做些小买卖过日子也足够了。

爷……荣阳声音颤抖,攥着包袱不松。

郑蔚拽了一下,他赶快松了,低头不敢看郑蔚。

郑蔚拍了拍他: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若是腾达路,你们跟着我是好事,但既然是黄泉路,还是我一人走的好。

荣阳忽咧嘴哭了,壮硕的汉子哭起来委屈又可笑,郑蔚就笑了。

然后他提着包袱原路返回,站在巷子里看宅子外面的人,看了半晌,他出了巷子目不斜视的往那处宅子去了。

打从他一出现,那些人的目光就追随而来,郑蔚进了院子,就先见了沛青。

沛青一脸惊诧,郑蔚同她笑笑:青姨,白姨呢?夫人,夫人病了。

胡珊兰不见了,白姮自然焦急,郑蔚宽慰道:叫白姨宽心,珊兰很快就会回来。

沛青顿时眼瞳一亮,待要再问什么,身后便有人围拢过来。

郑大人。

郑蔚没回头,只同沛青道:告诉白姨,我知道了。

沛青惊疑不定的看着他身后的人,几人已上前,以压迫之势围住郑蔚。

郑蔚才回头:怎么?郑大人往白术县的公务,倒跑到阳城来了。

郑蔚只看着他,并没回话,那人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道:人在我们这里。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你们先走吧。

几人相视几眼,最终还是退去了。

郑蔚也同沛青道:我先告辞了。

郑大人!沛青唤他,却又不知说什么,郑蔚道: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就先走了。

他认认真真看了眼院子,到底还是有些遗憾。

阳城是胡珊兰的故乡,可这个院子却并不是胡珊兰长大的那个院子。

但他却不能停留了,每多一刻,他都害怕胡珊兰会多受一刻的煎熬,还有或许存在的伤害。

雇了马车,郑蔚孤身回昴城。

马车在他的催促下跑的很快,半路又换了两次,日夜不停,不到两日就回到了昴城。

他先回家,认认真真的梳洗,更换衣裳,然后在正午时的时候,去南怀王府递了拜帖。

见不得光的事,郑蔚却偏要走明路。

很显然,他也是在逼迫南怀王必须要公平交换,放走胡珊兰。

南怀王得知郑蔚在门上递拜帖,嘴角虽含着笑,眼神却阴冷至极。

不过在他眼皮子底下,哪里能容郑蔚兴风作浪?他亲自去门上迎接,满怀惬意,看着大门打开,郑蔚站在门外。

王爷,臣来接未婚妻。

南怀王负手含笑不接话,郑蔚又道:王妃与她投缘,接来说话也有些日子了,岳母担忧,叫我来接她,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郑大人进来说话吧。

南怀王一副不受挟制的样子,郑蔚慢条斯理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匕,守门护卫顿时大惊,朝南怀王护卫过去,却见郑蔚慢慢将短匕抵在了自己颈间。

王爷,臣若血溅当场,王爷不能祭旗,总会有些遗憾吧。

南怀王眼瞳狠狠一缩,二人相隔甚远,眼神对峙,郑蔚始终平和从容,南怀王忽就笑了:郑蔚,好。

你很好。

多谢王爷夸赞。

我们夫妻于王爷而言,不过是轻易踩踏的蝼蚁,王爷漏个指缝,也就放她逃出生天了。

王爷人中龙凤,日理万机,何必在这些小事上多费心思。

南怀王被取悦,转头不知说了什么,郑蔚就站在王府外等着,亏得袖口宽大,外人倒也不易看到他手中的短匕。

足有一刻多钟,郑蔚才瞧见有人带着胡珊兰过来,他急切的上下打量,见胡珊兰虽神情憔悴却并无狼狈,也并没什么凄创悲愤的神情,暗暗松了口气。

胡珊兰也很快看见了门外的郑蔚,以及他颈子上冒着寒光的匕首,她心一缩,急跑了几步,却立刻就被人扯住了,郑蔚皱眉,胡珊兰被带到南怀王身边时停下,南怀王就攥住了胡珊兰的胳膊。

郑大人,人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