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早的时候郑蔚就知道郑瑾是满腹心计的, 比他要厉害,也比他要心狠,不然不能把自己的亲兄长也算计进去了。
不过不知道如今整个结局, 郑瑾算到了没有。
郑瑾见他看来, 竟温和的笑了笑, 一副兄弟间从来都没有隔阂过的样子, 一副当初拆穿郑蔚计谋,离间郑蔚和胡珊兰的也不是他的样子。
郑蔚也并不气愤,毕竟是他先做了那样的事, 别人才有机会拆穿,倘或他真诚对待胡珊兰,又哪里还有郑瑾后来的动作?六哥。
郑蔚点点头,但并没停下, 郑蔚就跟在他身旁,一边走一边说话,态度倒是恰到好处, 既不故作亲近的让人烦,也没降低姿态, 表达了郑蔚被分出去的遗憾,也表达了多年不见的思念,最终也表达了自己在苑马寺的不得志。
读书人, 科举入仕的,最终竟去了苑马寺, 郑蔚不必想也知道, 郑家这分明是被算计了。
而最有可能动手脚的就是沈潇。
没法子, 沈潇看郑家人不顺眼。
老爷在官场多年人脉, 给七弟挪个地方的力量还是有的。
何况如今郑家只有七弟了, 七弟前程必不可限量。
孟夫人当初费尽心机阻止他会试,就是怕兄弟一起入仕,郑尚书的力量分散,自己儿子前程不够明亮。
而郑瑾心里想的也一样,上面三个兄长,除了三哥自己没本事,余下两个哥哥都连消带打了,但郑尚书在他的事情上竟然出不了力了。
郑瑾愁云满面:我想着,该是皇上厌弃了郑家,毕竟从前发生了不少事。
这是真话,朝中那些人那个不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沈潇的得势不也因着他是天子近臣?郑蔚笑了笑:这我也没法子了。
郑瑾也笑了:六哥如今得皇上宠幸……都是用命换来的功劳。
郑蔚意味深长的看着郑瑾:你如果愿意,也可以。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郑瑾嗤的笑了:六哥不实诚,若没沈家……他故意总把话说不到尽头,郑蔚道:是啊,离开盛京之前,沈大人亲自行刑,皇上下令那二十杖,可是打去了我半条命。
郑瑾不耐烦起来,眼看郑蔚是不愿帮忙,索性退而求其次道:六哥百般推脱,我也不过是想求六哥一件小事。
郑家如今是日暮西山了,可我心仪一位姑娘,不想让她委屈,想求六哥给个体面,请沈大人去帮忙做媒。
显然是高门大户的女儿,郑瑾是想走这条捷径。
毕竟如今连皇后母族冯家都落拓了,何况是姻亲孟家,以及如今的郑家。
郑尚书还挂着户部尚书的职位,却谁都知道明年他就不是了。
郑蔚笑的越发深了:既不想委屈她,不娶才是最好,毕竟你也说了,郑家如今日暮西山,你舍得让她进郑家受委屈?郑瑾一僵,郑蔚已道:我只告了两个时辰的假,委实不得空,得快些回去了。
说罢拱手,一直跟着的荣寿便将马车赶过去,郑蔚上车就朝吏部去了。
郑瑾咬的牙根咯吱作响,却又无可奈何。
谁能想到呢?郑家有朝一日,要看这个落拓庶子的脸子?郑蔚如今哪有心思与他们周旋,九月婚期虽还有几个月,但要预备的事情可真不少。
桩桩件件,他事无巨细。
连嫁衣都寻了最好的绣娘赶制,他们正住的那个宅子,正院也正在修整布置中,预备成亲时用。
郑蔚与胡珊兰商议过,等到成亲前三天,让她们母女到胡家在盛京的宅子暂住,从那把她迎回来。
夏末的时候,南怀王总算押解入京了。
一同来的还有南怀王府内被抄拿的一众人等。
闻圣母女在内,安王妃自然也在内。
但有件诡异的事情,沈潇是早已潜伏在昴城外的,南怀王那边一发兵,他就开始埋伏,那边一拿下,这边也立刻抄检王府。
安王妃刚得了消息,竟乔装改扮正要跑,乍然被沈潇捉住,叫沈潇很是愣怔了一场。
这位安王妃根本就不是从前的安王妃,竟然是南玥宗室女假扮。
细论起来,多年之前南玥朝贡,随行的宗室女一眼看重了尚不是太子的当今皇上,遭遇拒绝后竟怀恨在心,之后潜入大炎,挑拨南怀王,以南玥相助夺取皇位为利诱。
南怀王费心求娶青梅竹马,只因安氏家门凋零父母不在,并在迎亲路上就杀了安氏,半路换成了宗室女。
若说旁人也罢,但沈潇是早就在皇上跟前伺候的,当初皇上拒绝宗室女时他还在暗中保护,所以一眼看破。
于是南怀王不仅仅是造反的罪名,这就加了一条里通外敌。
活是别想活了,入宫当夜,皇上请皇族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进宫,对南怀王施了早已议定的惩罚,绞刑。
第二□□上,关于南怀王这件事的诏书也下达了。
南玥宗室女既然假冒安氏,做了十来年的安王妃,皇上也难得装一回傻,就把那女人当安王妃给杀了。
反正南玥狡猾,就算交涉过去,也众多推脱,甚至还要以边关太平作为要挟,把人要回去。
何必呢,杀了算了,反正南玥也不敢交战,小小边国拿什么与中原大国相较?泽安州官场上的事,也在吏部与黄雀卫的查探下有了结果。
有些人是明知而投,有些是知之不详,还有些就是压根儿没想到的,例如朱同知。
打从南怀王的事发生之后就一直惴惴不安的朱同知,在南怀王杀郑蔚祭旗的时候就吓傻了,这半年里眼瞧着昴城的人被一批一批的带走,整个昴城前所未有的萧条,终于在入秋的时候接到了圣旨。
照旧的杀头的杀头,抄家的抄家,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
而朱同知是最好的结果,什么都没改变。
夫妻抱头痛哭了一场,朱同知也得在之前官府发放的邸报里得知,郑蔚升迁,他在那场事故里死里逃生了。
*还没进九月,郑蔚就开始惶恐不安,几乎每日下值都要去正院待上很久,也不说话。
成亲前三日,胡珊兰母女搬去胡家在京的宅子,郑蔚就变成了每日下值要站在胡家门外,呆愣愣的站上半个时辰才走。
成亲前夜,郑蔚更是一夜没睡。
胡珊兰虽也慌张,但好歹经事多了,年岁也大了些,又有白姮宽慰,总要好的多。
成亲这日天还没亮,郑蔚就跑到院子里,昨儿还有些热的天,因前半夜下了场小雨,今儿就两块了许多,郑蔚也松口气,只怕胡珊兰坐在花轿里闷热。
然后他忙碌起来,也不知忙的什么,甚少见沟壑在心的郑大人如此慌张过,阿瓜与荣寿几个免不得偷偷打趣。
一直等到骑着高头大马,娶回了胡珊兰,他牵着红绸前面走,就开始一步一回头,嘴角也压不住的一直在笑。
冬儿瞧见阿瓜躲在人群里偷笑,过去兜头拍了一巴掌,咬牙切齿:笑什么?阿瓜顺势抓着她的手:好冬儿,爷跟夫人的事儿成了,明儿我就求爷恩赏,把你赏给我。
冬儿红了脸:呸,胡说什么!不胡说,咱们也是戏文里的良缘天定。
你瞧我叫阿瓜,你叫冬儿,咱们就是冬瓜啊!冬儿本还羞红着脸,听他说冬瓜,立刻抽手又拍了几下,凶巴巴道:你才冬瓜!你还西瓜南瓜!阿瓜躲着求饶:不不不,不要西瓜南瓜,就要冬瓜!冬瓜!今儿道贺的人不多,郑蔚没同外人道,更没下帖子,来的就只有沈潇,胡瑜兰也坐月子不能来。
亲事瞧着寥落,但耐不住成亲的人心里美。
这一路走来,就如胡珊兰爱吃的酿梅子。
有酸也有甜,酸也远高过甜,有时还会带着些微的涩,但终究是品出了回甘。
郑蔚打从进了喜房就开始呆愣愣的,耳朵却通红一片,一眼不错的盯着胡珊兰,眼瞳僵直却晶亮,嘴角带笑。
胡珊兰原本羞涩,但在他这种蠢样子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后,也就横他一眼,自己上床歇着去了。
整个院子只有夫妻两个,龙凤红烛烧了一夜,胡珊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腰肢酸痛咬牙切齿。
阿瓜果然来求冬儿,冬儿别着眼不理会他,胡珊兰也生了逗弄的心思,便作势要拒,反倒是冬儿先急了。
夫妻两个正凑头吃早饭的时候,宫里竟然来了赏赐。
皇上与晏贵妃都送了贺礼和赏赐,这一番惊动整个盛京,下半日和第三天里,夫妻两个就接连收贺礼,把个小库房都堆满了。
可见时机也很重要。
之后晏贵妃几次召胡珊兰入宫说话,见了几回面,晏贵妃就算看明白了胡珊兰,精准评价:白长了这么张精明娇媚的脸,却是实心儿的,你那心眼子到你二姐跟前可差远了去了。
正是年底,四下喜气,胡珊兰也只腼腆的笑着,太医来给晏贵妃请平安脉,只是这一请,就又请出了隐约的喜脉。
日子还浅,还不到来月事的时候,哪怕宫里太医本事大,这时候也把不准。
晏贵妃打赏太医,特特交代:做不准的事,别张扬的好。
宫里做事的人都深谙本分之道,那太医连连点头,晏贵妃转头看见胡珊兰,忽就想到:这成亲可有三个月了,太医,也给郑夫人把把脉。
胡珊兰笑道:这才没多久。
却也伸出腕子来,还差两天到来月事的时候,想来也是把不准。
果然太医收手时只道:大约是同娘娘一般的脉象。
胡珊兰怔了怔,这意思,是怀上了?顿时惶恐又惊喜,太医嘱咐:日子浅,夫人还需小心,等过个几日再确诊一番的好。
胡珊兰连连道谢,晏贵妃也高兴起来,一个小内侍急匆匆跑进来,晏贵妃见着不妥,把人打发下去就问,那人就抖抖索索回道:娘娘,不好了,宫学里出事了,说是,说是大殿下给二殿下下了毒,皇后娘娘已下令将宫学封了……作者有话说:小伙伴们,倒计时了呀。
其实从郑蔚挽回珊兰的心后,基本就开始铺垫结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