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岑妄生气的是, 他夜里梦到了桑萝。
他在梦里回过神来时,耳朵里已经收纳进了下属汇报的声音,无一例外都是关于桑萝。
她如何与叶唐有染, 桑至又是如何勃然大怒把她赶出了家门,她被逼无奈之下, 几近身无分文地嫁给了叶唐, 结果成亲没多久, 连从小跟在身边的唤月也没保住,被好赌的叶唐卖去了红袖阁。
岑妄怔愣之余,下意识问道:她大约是被冤枉的。
下属道:应该不是,据属下打听到, 桑将军曾令婆子给桑家姑娘验身, 她确实不是完璧。
岑妄垂眼, 默然不语。
他以为桑萝是被冤枉,不过是因为她婚后过得太过凄惨, 与叶唐不像是有情谊的样子,可是并非完璧之身这点骗不了任何人, 即使不是叶唐,也另有其人,桑萝并不忠于与他的婚约。
不满意这桩婚事,桑萝其实大可退婚,而不至于选择与其他男人苟且,以致于这样潦草地就葬送了自己的下半辈子。
所以说,今日的结果,也算是桑萝咎由自取。
那时, 岑妄是这样想的。
巷子里的那一眼再惊心动魄到让他魂牵梦萦, 但一想到桑萝已经是别人的娘子, 她的不忠,岑妄的精神洁癖就会发作,觉得眼睛生得再美又如何,主人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好值得挂念的。
岑妄将稍微抛出去的心又收了回来,若无其事地继续过着他的逍遥日子,只等王妃把上京的事了结就回锦端去,届时上京的一切自然干干净净的,与他再也牵扯不上任何的关系了。
但事与愿违,岑妄还是在他分外不想看到桑萝时遇见了她。
这件事说来其实还要怪李枕那个王八蛋,李枕也不知从何听说,街上多了个卖馄饨的馄饨西施,听说是生得极美,他好奇心上来,非要拉着岑妄去开个眼界。
去就去呗,一碗馄饨才几文钱,于是岑妄便去了。
人未及摊,他就率先看到摊前忙碌的身影与那双难令人忘怀的眼,只是此时笑眼盈盈,若碧水无波,已经不复当日的悲苦倔强。
岑妄心里多了些许的苦笑,只觉当日自作多情,叶唐打人打得再凶,关起门来,他们依然是夫妻,叶唐依然能让桑萝露出笑颜来。
也幸得那日走得快些,没有说出不该说的话,否则此时真该要闹出笑话了。
岑妄夹在人群中,要了份馄饨,桑萝目光掠过他时一点异样也无,大概也是把他当作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忘却了,岑妄想到这儿本该一笑置之的心情却莫名有了几分失落。
桑萝的馄饨生意是越做越好的,无论岑妄何时路过,都能看到她的馄饨摊前挤满人,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桑萝游刃有余地一一应对,并不厚此薄彼,少给谁一分笑脸。
鬼使神差的,后来岑妄也私下去买过几回馄饨,都是趁着摊上人最多,桑萝绝对无暇顾及到他的时候。
但桑萝的细心超过他的想象,岑妄原本想丢了银子端着馄饨就走,桑萝却总是记得用布帮他垫一下手,细声细语道:别把汤水晃出来了,小心烫。
两人递接时,岑妄再注意,也免不了会碰到桑萝的手,软软的,像是坚硬蚌壳里柔软的蚌肉。
每次那时候,岑妄都会心神一晃。
馄饨摊去多了,自然也会撞见鬼,岑妄有一次就遇上来要钱的叶唐。
叶唐相当蛮横无理,一把推开点餐的顾客,手就够到桑萝放银钱的铁盒子去,旁边卖包子的婆婆先看到,一把抓住叶唐的手,道:你怎么又来拿钱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好意思吗?自己只知道赌,就让自家娘子摆摊挣银子,一天到晚好不容挣那么百来文银子,全部被你拿去赌了,你但凡是个男人,都该心疼一下你家娘子。
被叶唐不耐烦地推到了一边去:死老太婆,每次就你最多事,总有一天我要砍了你。
桑萝扶完被他推开的顾客,连道歉都没说完,又赶紧去搀住婆婆,她的脸色很难看了,叶唐还无所顾忌地去拿铁盒子。
桑萝一把夺过,道:先前说好的,你不能全部拿走。
叶唐道:滚蛋,你有多少赶紧给我拿出来,不要耽误我发财。
岑妄听到这儿,已经预备起身了,他几乎看到一场争夺的爆发,而面对一个成年男人,桑萝无疑是要落下乘的。
但争夺没有爆发,只听桑萝心平气和地道:你不能全部拿走,你总要留下一部分让我可以明天继续出摊,不然,我没法出摊挣银子,你也没地方拿银子,别说挣钱了,你恐怕连赌坊的大门也进不去。
这大约是两人之间达成的协议,因为叶唐很快不耐烦地道:行了,给你留五十文。
说五十文就真的只有五十文,他把铁盒子内的银钱都掏空后扬长而去,婆婆心疼地问桑萝:好孩子,这次又被他拿走了多少银子?桑萝用那种很麻木的语气道:二两三钱吧。
顿时馄饨摊和周边的摊上都是骂声,显然叶唐不是第一次这样胡作非为了,所以即使是看客,也能骂得真情实感。
桑萝道:没事,我也没断手断脚的,还能挣,现在的日子比之前好很多了,我也心满意足了。
有个顾客道:老板娘你可别这么说,听着就怪心疼的,清官也难断家务事,我们外人不好说什么,也只能到你摊上多吃碗馄饨照顾你的生意了。
桑萝客气地与他道谢,岑妄看不过去,他把身上所有的银子摸了出来,总计五两,都丢在了桑萝的摊上,然后一声不吭地转头离去。
他当时一次行侠仗义,但桑萝很快就追了上来:世子爷。
岑妄脚步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桑萝自始自终都记得他,知道他是谁,岑妄顿时慌乱起来,正不知道这个身是该回还是不该回时,桑萝已经站在了他面前,用不容拒绝的力气,把那五两银子重新塞回了岑妄手里。
岑妄因为桑萝记得他,正不知道桑萝该如何看他这段时间三番五次去吃馄饨的行为,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干巴巴道:这银子是给你的,你不必还给我。
桑萝正色道:世子爷,我不需要。
岑妄道:怎么会,你很需要的,你夫君不是刚抢了你的辛苦钱吗?他总是这样,你都白干了。
我就算全白干,也不需要世子爷的银子。
桑萝的目光很安静,还没到那地步。
她并ꀭꌗꁅ未把话说全,但岑妄奇异地听懂了,她说的‘那地步’指的是嗟来之食的地步。
一瞬间,岑妄的气血涌上头,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绪,只是也相当固执地把不肯让桑萝退回来。
大约是因为他们这样僵持在街上是真的不好看,桑萝叹了声气,道:我也没那么傻,明知道叶唐要来拿银子,不会把所有的银子都放在那个铁盒里,你也常来我这儿吃,应该能意识到我一日的营业额绝对不止百来文银子,邻摊的婆婆是在帮我打配合。
她说完,很认真地看着岑妄:世子爷可听明白了?我虽然不幸,但我也有我的骨气,也在想方设法让自己好过些,是在不需要出卖自尊祈求别人的施舍。
最后那话,她说起来时是带了点脾气的,看着岑妄的眼神终于褪去了得体的营业笑容,而多了独属于岑妄的情感——不屑与傲气。
及至于桑萝离开,岑妄还有些浑浑噩噩没明白过来,他与桑萝见得不算多,除却双方之间的尴尬关系外,应当没有多余的交情才对,桑萝却宁可受别人每日多吃碗馄饨的照顾,也不愿意要他这五两银子。
那种不屑与傲气,仿佛她只要收了他的银两,就是一种侮辱般。
岑妄有些不明白。
他一步一步走回王府,快进府门时才想起最初在巷子初遇时,他确实救过桑萝一回,可是在临走前为了掩饰一时的慌乱,他也丢下了句什么给桑萝。
只是究竟说了什么,他确实想不起来了。
为了那天的事,岑妄连馄饨摊都不敢去了。
但有时候缘分来了就是挡不住的,即使岑妄在有意避开桑萝,但缘分总能让他遇上她。
只是这一次遇上的地点出乎他的意料。
他是在红袖阁门口遇见的桑萝,仍旧是布衣钗裙,很朴素的装扮,与金碧辉煌的红袖阁格格不入,加之那是男人的销金库,桑萝在门前很是踌躇了番,但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进去了。
岑妄眉心一跳,那瞬间很多不好的念头滑过心头,他也顾不上还在与桑萝闹别扭,只是觉得这个火坑绝对不能让她往下跳,于是也不及细想,就追了进去。
桑萝其实没有进得楼里去,她被龟/奴拦了下来,倒是有两个男客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看上了桑萝,与龟/奴笑道:你们这儿新来的?模样很不错,还不待龟/奴回答什么,岑妄便沉着脸去把桑萝扯开了,桑萝被他扯了个踉跄,紧接着,就用周身的力道去抗拒岑妄,道:世子爷,你要带我去哪儿?你别与我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岑妄听了就生气:现在知道避嫌了?那你倒是与我说说,无缘无故的,你来这红袖阁做什么?在桑萝未开口前,岑妄便警觉道:这事与你拒绝我给你银子的那件事性质不一样,你休要用我们不熟,你不需要我帮助来搪塞我。
作者有话说:说一下欸,今天开始日六,如果有特殊情况会在评论里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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