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唐想得很清楚,他老子娘都是桑夫人的陪嫁,若是背叛了桑夫人,他家不会有好日子过,而且这事都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若是赌不出一个好结果,他也不甘心。
反正桑夫人都把桑萝身上哪儿长了痣都告诉他了,他不信有如此铁证,桑萝还能逃得开去。
他喊完,便炯炯有神地看着桑萝,那目光不能说是情深意切,只能说是贪婪无厌。
桑萝气得嘴唇都在发抖,面对如此无赖行径,她似乎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只能泪眼盈盈地看着桑至:父亲,你要相信女儿,调查的人还没有回来,他在血口喷人。
桑至没有应他,而是走到了叶唐面前,半蹲了下来,他身子高大,即使半蹲,也有压迫感,叶唐害怕地缩了缩头,桑至道:你今年几岁了?叶唐道:二……二十三了。
桑至道:二十三?可有成亲?叶唐摇了摇头。
桑至看向桑夫人:他是管事的儿子,说亲的媒婆应该能踏破他家的门槛,缘何他家里还把他耽误到今日?桑夫人答不上来。
还能为什么,叶唐滥赌是出了名的,家世相当的看不上,家世低的他老子娘看不上,所以才一直没有说亲成功。
但这显然是没办法和桑至说的。
桑至又看回了叶唐:不知道你是滥赌、酗酒、常嫖中占了哪一项,又或者这三者沾一样就能带另两样,你分明是三样行家。
叶唐不意他能猜得如此准确,瞳孔瑟缩了下。
桑至的大掌在他肩头一拍,道:你怕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也有可能你患有顽疾,不好婚嫁,是不是?叶唐现在说‘是’已经晚了,方才他的反应已经把他暴露了。
出去的人很快回来,因为叶唐实在在街坊间太过有名,所以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听到叶唐平日常去的赌坊,据赌坊的掌柜说,他刚赌输了两万两。
桑至问桑夫人:管事有多少月银?算上各项抽水,一年下来能赚千两银子吗?桑夫人硬着头皮道:若单是府里的不能,但妾身不知他家可否有别的进项。
别的进项?桑至撇了头看向叶唐,道,你说,你家还有什么进项。
叶唐正要开口,就听桑至威胁道:你想仔细了再说,我还有时间慢慢给你查,你说一项就查一项,但凡有一个说的与你口供不符,我剁了你脑袋。
事到如今,叶唐还能编出什么谎话来周全?只得伏在地上都招了:老爷明鉴,此事全是夫人先找到小的,给了小的两万两银子,让小的污蔑大姑娘,大姑娘与小的之间什么都没有,真是清白的!桑至猛然看向桑夫人,桑夫人还未回神把眼前突变的情况想明白,就被桑至那仿佛要把她吃了的目光吓了一大跳,更是语塞,只能做出那可怜样:夫君……桑至一把拂开她搭过来的手,道:夫人还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桑夫人说不出话来。
桑至见状怒道:你明知道王爷对我恩重如山,你却如此辜负王爷的心意,婚嫁在即,你如此算计自己的女儿,让王爷蒙羞!你可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气度风范?可有一点身为母亲的慈爱之心?桑夫人哭道:夫君,妾身也是没了法子的,阿萝脾性顽劣不堪,难以被约束管教,妾身只怕她嫁入王府后,会给王爷惹是生非,到时夫君岂不是更加自责?所以才一时糊涂,出此下策。
桑至一愣。
桑夫人忙道:阿萝为人,妾身半句谎言都没有,夫君若是不信,尽可去派人调查。
桑萝在旁听着几乎要被气笑了,桑夫人可真是白莲中的白莲,绿茶中的绿茶,害了人家还要打着如此为他人着想的旗号,她是不是还得感谢她啊?桑萝又掐了一把自己的腿,挤出两行泪来。
其实桑萝真不喜欢如此行事,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只要人一哭,什么矛盾冲突都得收敛,否则就是你咄咄逼人。
桑萝吃过这样的大亏,如今自然要绕着坑走。
她哭道:母亲缘何这般说女儿?若说顽劣,女儿年纪小时不懂事,确实做过几次错事,可后来女儿长大了,已经能改过自新了,母亲为何总还抓着早年的事不放,倒把女儿近几年的表现视而不见。
何况女儿已经多久未出府见人,便是平时府里宴客,母亲也总以女儿不服管教唯由,将女儿禁足在秋月院,一个客人都见不到,她们又如何知道女儿现今是个什么光景?所谓的顽劣不堪,不服管教,也只是早年的记忆,可是哪个幼童不贪玩好动?就是一时把自己磕绊摔伤了都是有的,母亲又何苦抓着那几次错处把女儿踩到泥土里去呢?桑至道:好了,都不要说了。
他指着桑夫人道:闹出此等丑事,才是真让王府蒙羞的,你还不知悔改,如此辩解,当我是那三岁无知孩童,能被你这等拙劣之词蒙混过关?桑夫人脸色一白,道:夫君……桑至道:你不贤不德,难为正妻……夫君!桑夫人大声嚎道,阿萝婚嫁在即,一切需要母亲主持,此时桑府需要一位主母,你不能休弃了妾身啊!桑至那话就被噎回去了,颇为烦躁地皱起了眉头,婚嫁之礼很繁琐,确实需要一位执掌中馈的主母才能料理妥当,若是换他来,一来他忙,没时间,二来他烦,不愿把时间浪费在此,三来他不懂,连库房门往哪处开都不知道,何况那些明理暗里的规矩。
他犹豫了下,不由地看向桑萝,桑萝还在低头抹眼泪,一个好好的姑娘被人污了清白,那下场可想而知,无论如何桑夫人都不是个慈爱明理的。
何况此时他还想起桑萝之前的那番话,桑夫人明知如此行事会让他与燕王生了嫌隙,却依然如此,此心本就可恶。
而且她明知他有多看重燕王,还要如此行事,可见她自私自利,从来没有为他着想过一次,无论这次她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下一次,她还会不会因为差不多的缘由算计他呢?桑至不得而知,但他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就觉得恶心,于是他折中道:好,暂且不休你,只是直到婚礼结束前,你都要禁足,若有管家回事,让他们进来找你,你要出门采买,需得报我批准,让我的兵去看着你。
这样的处置还不如直接休弃来得更痛快呢。
桑夫人双腿无力地发起软来,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犯了大错,才需要这样被看管起来,一想到会遇到好事的仆妇向她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就觉得头皮发麻,而有桑至的人跟在身边,她连谎话都说不来。
而且桑至只说到婚礼前如此,婚礼结束后呢?他那意思分明是要休弃她的,如今不过是觉得她还有点用处,因此才勉强用一用,等她没用了,可不就得把她抛了。
桑至把她当作了什么?桑夫人绝望之余,狠狠地瞪了桑萝一眼,都怪桑萝这个小畜生……就听桑萝一声尖叫,腿蹬脚挪地往床里躲去,桑夫人愣了一下,桑至道:怎么了?桑萝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只怯怯地露了双眼在外头,只是那眼里又冒出了泪花:母亲的眼神好可怕……女儿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神,所以才一时失态,惊扰了父亲,是女儿的不是。
桑至一听更是大怒,他回身一巴掌扇在了桑夫人的脸上: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过。
我刚才也是为了满府的体面,和一时的心软,才对你从轻发落,你既然如此不知好歹,我倒要考虑你是否会在婚礼上再给阿萝使绊子。
桑夫人觉得冤枉:夫君,妾身没有啊,妾身只是看了阿萝一眼,妾身并无他意。
并无他意,阿萝至于被吓成这样?桑至道,你还说阿萝顽劣不堪,可是我进府冷眼看来,她无不懂事体贴,知道忍让,还愿意为你说话,哪有半分顽劣?反而是你,先是算计她,又是污蔑她的品性和清白,我看真正品性有问题的是你,那些家信大抵也是你写来欺骗我的吧。
桑夫人还觉得不可思议,她精心布局十几年,桑至却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全盘否定了。
但她不清楚的是她这位夫君的秉性,桑萝究竟如何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背叛了桑至,用桑至最在乎的事去筹谋自己的利益就是不能被桑至容忍的,因此,她注定要被休弃,只ꀭꌗꁅ是早晚的事而已。
就听桑至沉声道:既然婚礼不能缺主母,那就暂且把你禁足,等婚礼后再休你。
至于那些需要操持的礼节,我让亲兵快马回锦端城,把平姨娘接过来,她素日打理惯了我府上的事,只要你交接得当,要上手这个府上的事,想来不难。
桑夫人捂着脸,被这接连的消息砸进了冰窖里。
即使她明知都要被休弃了,再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桑至是什么时候纳妾的?答案自然是不知道的。
这十四年,她保持着每月一封的家信,向他汇报家里的一切,可是他一封回信都没有,甚至连称呼都是有区别的。
上京的桑府是‘这个府’,他在锦端城的将军府,才是‘我府上’,究竟哪个才是他的家啊。
桑夫人觉得在那一刻,她这十四间的独守空闺与尽心操持家务,都成了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