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三章

2025-03-22 07:34:01

但这次与偷袭纳吉那次不同, 纳吉是没有防备,又轻看了宁萝,才能让宁萝侥幸得手, 林深不同,林深知道了她的方法, 两人又做过夫妻, 因此对宁萝的力气有所了解。

于是一番缠斗下, 就在马蹄声近到耳边,火光把整个黑暗烧开时,林深掐住宁萝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他面对的是那一双双愤怒的目光。

林深笑了下, 看向其中最为愤怒, 还饱含担忧的眼, 道:岑妄,给我一匹马, 不然我一定掐死她。

岑妄没有说话,李枕先叫起来:给大阿卖命, 威胁妇孺,林深,你妄为汉人,素日里我当真错看你了!林深没有说话,只是把宁萝掐得更紧了,宁萝说不出话来,因为没有进的气,脸都憋到通红了。

岑妄道:给他马。

宁萝挣扎了下, 似乎要说点什么, 岑妄几乎是厉声喝道:赶紧给马!立刻有骑兵从马上翻了下来, 拍了下马臀,让马缓慢地往林深那儿走去,自己和同袍共乘一骑。

林深看着走近的马,抬眼道:你竟然也不讨价还价一番,不怕你给了马ꀭꌗꁅ,我就能把她掐死吗?岑妄道:你不敢把她掐死,她死了,你就是活靶子,你赌不起。

林深道:那还给得这么痛快?岑妄道:嫌我给得痛快,就把马还回来。

林深没说话,纳吉再一次从地上爬了起来道:林深,你还在废话什么,马到手了,赶紧离开啊。

林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明明他手里还掐着宁萝的脖颈,可是对上岑妄那双又愤又担忧的目光时,他还是翻起醋缸来了。

洪真说昨晚岑妄陪着宁萝找了一个晚上的伙计,今天岑妄又这般快速地追赶上来,他们的关系竟然这么好吗?宁萝可是一句都没和他提过。

林深也知道这种时候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可他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去七想八想这些。

纳吉见他还愣站着,急到要揪他了:你还愣着干什么?为什么只要一匹马?我呢?林深看了眼纳吉,对岑妄道:我和你再做个交易。

林深那一眼,让纳吉隐隐觉得不对,他不及细想,遵循本能,转头就要先占了马赶紧跑。

岑妄抬手,立刻用弓弩手射中了他的脚,纳吉惨叫了一声,今晚第三次扑倒在地,这一次嘴里骂的是林深。

岑妄道:只是他的话,你和我还做不来交易。

林深道:我把大阿王庭的位置,和他们的兵防布置也告诉你,只要你同意放我和我的娘子离开。

岑妄几乎快要把缰绳攥断,才能强迫着不去看宁萝现在的处境,如今一听林深的话,差点气笑了起来:原来林主簿还在乎你的娘子啊?林深淡淡的:若我不这样做,恐怕现在已死在你的刀刃下,再难与她厮守了,所以为了我们的长相守,她些微做出点牺牲也是可以的,当然,若世子爷决意不肯放过我,我们共赴黄泉,做一对绝命鸳鸯也是不错的选择。

岑妄听了这话,恨不得直接在林深的身上扎出几个血洞来,但他知道越要紧的关头,越是应当冷静谨慎。

他道:我可以与你做这个交易,只是已经有人把王庭的位置和兵防布置告诉了我,林主簿可能需要另寻交易的东西。

林深不用细想便知道了:是洪真?岑妄默认了这个答案。

纳吉在地上骂汉人王八蛋,谁都没理他。

林深自有一副算盘。

他觉得自己大抵是要死在这儿了。

即使还有宁萝可以做人质,但林深见识过岑妄的骑术和箭法,他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在挟持了一个人的情况下能跑得过岑妄,就算岑妄怕伤及宁萝不敢轻举妄动,但马总有累死跑不动的那一刻,偏偏王庭距离这儿还有两三天的路程,他根本不可能让马一直连续不停地跑下去。

因此,最好的办法是再和岑妄达成一个交易,一个能让他觉得可以放自己一条生路的交易。

所以他打算用大阿的秘密去交换,这没什么不行的,他既不喜欢大阿,也不喜欢锦端,如洪真所说是一个两头都靠不着,没了故乡的人,因此他出卖任何一个都没有问题。

可是,洪真已经先他一步把他最大的筹码卖了,林深失去了这个筹码,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保住了性命。

就在他思考时,忽然脚尖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倏然睁大眼,岑妄仍稳稳地握着缰绳坐在那儿,没有发布命令,也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的意外。

反而是脚尖的疼痛更甚了,是宁萝察觉到他疼痛的瞬间,那禁锢的力道松了开来,一直都没有放弃挣扎的她寻准时机,抬脚狠狠地又往那根射过来的羽箭上一踩,林深彻底疼得受不住,宁萝便趁机从他的臂弯了滑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岑妄抬手,一枚短箭从他的臂弩上射出,扎进了林深的身体里,林深轰然倒地。

宁萝原本还打算抽出林深别在腰后的匕首去捅他,现在反而被眼前的骤然巨变而吓得原地愣住了,只见眼前血流成柱,只见林深一双无法瞑目的眼一直看着她。

宁萝惊得往后一退时,一双大手把拎抱了起来,放在了马上,她眼前是冷冰冰的尸体,身后却是岑妄的怀抱,盔甲虽也冷硬,但因为岑妄的气息在,所以显得不那么冰凉了。

岑妄沉声道:把林深就地掩埋,这个大阿人带回去。

纳吉杀了锦端人,总要给锦端一个交待。

士兵都应了是,岑妄看了眼李枕,李枕会意,摆摆手:去吧,这里有我。

于是岑妄一扯缰绳,带着宁萝一口气跑了好几里地,等确认那边看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他们时,岑妄才慢慢停下来,让马缓缓地往前走。

而这之间,宁萝都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岑妄道:被吓到了?宁萝回过神,声音有些苦涩:有点,明明是认识了两辈子的人,今天却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岑妄还以为宁萝是被尸体吓到了,结果她竟然只是在想这个。

岑妄有些闷:你也认识了我两辈子,也不算了解我。

宁萝道:那不一样。

是啊,确实不一样,毕竟林深是你真心喜欢过的人。

岑妄的声音更闷了。

宁萝听出了他在吃味,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好,若说要安慰,她自己也心情复杂,没有心思安慰别人,何况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件事说来还是她更难过些,也不知道岑妄在跟她争个什么劲。

她不说,岑妄的嘴巴就不停了,他把宁萝离开后发生的事一一说来。

其实很简单,洪真在把她绑了给林深送去后,就去找了官府自首了,县令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自专,忙告诉岑妄,岑妄也大吃一惊。

大家都不能理解一个汉人怎么能帮大阿残害同胞,但洪真却与他讲,他们这些汉人被抓去时年纪都很小,大阿一顿棍子一顿美味的培养他们,让他们逐渐在成长过程中混乱起来。

他们记得那些家仇,可是却模糊了国恨,他们不认可汉人的身份,但又不能被接纳进大阿,为了能多要口羊肉吃,帐篷能多往里面扎一扎,他们需要更迫切地把自己变成一个大阿人,于是逐渐的,家仇也变成了国恨,却是对锦端的恨。

很奇异的转变过程,洪真看出了岑妄的不理解,便道:你只需要认识到,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多想要活下去的懦夫便可。

因为懦弱,所以面对武力值更高的大阿,也不敢报复,但又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家人死亡的事,于是他们移花接木般,把所有的仇恨都算到了锦端去,这样换一个对象去恨,他们也就解脱了。

但洪真不是这样的,他始终不曾找到这样的解脱,反而因为在锦端生活久了,更认可自己身为汉人的身份。

他一直都希望找到一个能让他背叛大阿的机会,可是过往林深藏得太深,很难让他抓到把柄去揭穿林深,并且让所有人都相信,锦端其实不是那么安全。

所以洪真一直都在等。

宁萝听完也感慨,同样的境遇,洪真与林深却是不同的心思。

岑妄趁机道:你瞧瞧洪真,再瞧瞧林深,可见林深心思黑暗,属实不是好人。

宁萝白他:他是大阿的探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明白,不用你一直强调。

岑妄道:那你现在心情能稍微好受些了吗?宁萝未答。

岑妄道:你毕竟刚没了丈夫,我也是死过娘子的人,因此也不是不能理解,所喜我有守孝的经验,可以教教你,我们两人,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正好多走动,多聊聊,才能让自己不再积郁,早点从悲伤中走出来。

宁萝听出他的心思,说白了,便是变着法子要见她。

宁萝‘呸’了声:谁要给他守寡了?我给他守寡都是对不起我自己。

岑妄道:哦。

简简单单的一个子,却难掩高兴。

岑妄道:阿萝,我明日便要出征了,你可以来送送我吗?宁萝诧异:这样快?岑妄道:大阿那边还不知道锦端的事,为了在他们察觉前又把王庭搬走,我们自然要尽快奇袭。

宁萝理解了。

岑妄道:所以阿萝,明日你可以来送我吗?岑妄是要为国出征的,宁萝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因此点头同意了,岑妄高兴了起来,小声道:我就知道,阿萝你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