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四章

2025-03-22 07:34:01

岑妄把宁萝送到了王府。

宁萝很是诧异。

王府并非岑妄一人居住, 燕王王和燕王妃都在王府里,何况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燕王与燕王妃必然已经得了消息,岑妄趁夜去捉人, 两人自然是难安寝,都在候着消息。

王妃倒也罢了, 可是燕王至今还不知道她假死的事。

岑妄这样把她带回王府, 不就一切都暴露了吗?宁萝紧张地道:岑妄你疯ꀭꌗꁅ了, 你快把我带回家去。

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做什么?你是嫌事情还不还不够复杂吗?马却未停,岑妄反而易扯缰绳,让马奔得更快了。

他道:你出了这样的事情去哪儿我都不放心。

我明日就要出征了,你是打算算让我带着担忧上战场吗?到时候我在战场上吃不好, 睡不好的多影响战局, 你放心, 母亲是知道我们的事的,父亲那里, 一切有母亲呢,不必你担忧。

岑妄这般说, 却更让宁萝觉得他在发疯,她是什么样的身份?本该死掉的世子妃,却已探子的娘子的身份回了王府,这要让燕王妃如何看待她?燕王如何看待她?她根本是无地自容的。

宁萝几近哀求道:岑妄,你停下来罢。

岑妄猛扯缰绳,夜风吹得静,唯有宁萝近在咫尺的抽泣声是清晰的。

岑妄有些慌:阿萝,你在哭吗?记忆里的宁萝是不爱哭的, 上辈子她都到了那样的地步, 但落的泪还是少的, 虽然今生发生的事情也多,但岑妄见她,总是冷静,理智,果决,仿佛永远都不可能为情爱所累。

这一度让岑妄怀疑宁萝身上是没有感情的,她只在乎自己,选择自己最想要的,或者最有利于自己的选项。

但是,现在宁萝在哭,就在他的怀里,瘦削的肩膀随着抽泣声微微耸动着,哭声是细弱的,像是一根细而韧的长线,将岑妄的心一匝匝地缠绕起来,而后抽紧,变得闷胀起来。

岑妄手伸了出去,又缩了回来,他现在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也就什么都不敢做,只能用手掌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瓜子,用懊丧的语气道:都怪我,又擅做了主张,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你不愿回王府,便不回去了罢。

只是阿萝你可不可以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宁萝摇了摇头:不怪你,算了,走罢。

她想要止住抽泣,慢慢将情绪平复下来。

岑妄察觉了,还惊讶地发现宁萝的法子十分有效,从崩溃哭出声来,到若无其事地继续坐着,用不了太多时间。

岑妄却无法对此产生任何的佩服与高兴,因为他意识到宁萝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可是人的情绪就像是水盆里的水,真到了要满溢出来的时候,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是压制不住的,压得狠了,水反而能将大坝冲到决堤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奔流直下。

水尚且如此,情绪等到决堤时,更是会直接把人冲垮。

刚才宁萝不就是露了马脚吗?她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岑妄意识到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宁萝就会像执意要离开王府,离开桑家一样,再一次离开锦端,等到了那时候,他们之间才是彻底的完蛋。

岑妄舔了舔嘴唇,紧张地道:阿萝,你喜欢锦端吗?宁萝没有吭声,岑妄这话太像劝说的开场白,宁萝也大约能猜到他要说点什么,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无力回复。

喜欢锦端吗?自然是喜欢的,否则她这辈子也不会重返这伤心地。

岑妄道:我想你是喜欢的,否则明知道我在这儿,你也不会来了。

宁萝这才出声:那又怎样?总要离开的。

岑妄道:为何要离开?你这样喜欢锦端,凭什么离开?你应该在锦端看到河清海晏,太平盛世,而不是抱着遗憾与苦痛离开这儿,这儿很美,我希望你今后想起它时是微笑着的。

宁萝道:可是我已经待不下去了。

岑妄道:所以你更该去王府住上几日。

宁萝愣了会儿,但也仅是一会儿的功夫,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岑妄这是要把她和王府捆在一起,用王府的声誉为她作保,这几乎让宁萝失声:岑妄,你疯了?王府的声誉有利于平定边疆,你用王府的声誉为我陪葬,与给整座城送葬有何区别?岑妄却笑了,他的笑声爽朗,像是一道风,可以吹散蒙在宁萝心上的雾霭,让她顿觉几分疏朗。

岑妄道:小傻瓜,王府的声誉可没有那样好摧毁。

我家世代镇守锦端,与大阿既有国仇也有家恨,宗祠里的牌位便能为王府证明清白,几句流言还摧毁不了。

何况林深往常广交朋友,论起先来后到,他们的时日都比你长,你要有通敌的嫌疑,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而且他们祖辈基业都在这儿,很难背井离乡,相信我,他们肯定会急于证明各自的清白。

岑妄的声音沉稳有力,沈不言不自觉地也有些被说动了。

岑妄见状,忙接上道:何况你行事本就端正,若非那弓弩射得太快,你差点就做到了大义灭亲,我们本就问心无愧,怕的不过是不明真相的人乱加指摘,让你蒙受不白之冤,但眼下,有王府在,你不要害怕。

他说着,方才那只伸了一半,又没敢碰到宁萝的手终于搭上了她的肩,轻柔得像是在她肩膀上落了一片白羽,要替她拂去那些阴霾。

他道:阿萝,这回,你可以尝试着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宁萝不肯承认是岑妄的言语打动了她,而是锦端太美,所以才让她决定冒一次险。

岑妄见她同意了,嘴角悄悄扬起了一个上翘的弧度,他拉动缰绳,这次是径直往王府里奔去,宁萝再没有阻拦一次。

王府内灯火通明,燕王在军营里枕戈待旦,只有王妃在等候消息。

宁萝知道情况紧急,之前岑妄也亲口说了,他明日就要出征,耽误不得,因此她轻轻推了岑妄一把道:你去吧,我会自己和王妃说清楚的。

岑妄远远地看了眼被丫鬟簇拥着,站在廊檐下看着他们的王妃,犹豫了会儿,方才下了决心:方才我还叫你相信我,自然,我也该信你的。

你也在王府住了些时日,知道我母亲是很好的人,因此不要怕,好好和她讲清楚就是了。

宁萝点头,道:好。

岑妄最后再看宁萝一眼,依依不舍,但军机在前,总是要离开的,他抬起几乎快黏在地上的脚步,转身就要离开。

宁萝道:明日我来送你。

岑妄眼睛骤然一亮,回过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宁萝。

宁萝笑了下,方才慢吞吞地道:一是为了告诉你我很好,你去了战场不要担心记挂,若因此误了军机,反而是我的过错了,我不想灶这个孽。

二来也是感谢你肯帮我,于情于理,我都该来送你。

她一五一十的把理由说得条理分明,两条都在礼节之内,无甚男女私情,但岑妄还是激动地一步跨回宁萝面前,张开双臂,在宁萝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将她纳入自己的怀抱中,紧紧地拥抱住她。

宁萝尚且不习惯与他有这般亲密的接触,岑妄却道:明日我就要上战场了,我定然会活着回来的。

想到战场上刀剑无眼,实在危险,宁萝那双推拒的手却不好真的去推岑妄了,但手到底已经伸了出去,再收回,似乎也不大好,于是她索性也在岑妄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吉人自有天相,你定然能平安凯旋。

岑妄道:等我回来。

他在宁萝的肩窝处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要以此记住宁萝身上的香味,如此又过了会儿,他方才松开了手,双脚倒退,目光仍旧停留在宁萝的脸上,仿佛在用他的目光轻柔地抚摸着宁萝的脸庞,直到最后宁萝看不见了,他方才转过身去,迅速翻身上马,去了军营。

宁萝看到岑妄的身影在墙角消失不见,才抬起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然后转身,快步向王妃走去。

但在她开口告罪前,王妃已经笑眯眯道:看着你们,仿佛看到了从前我送王爷上战场时的情景,别说一步三回头了,简直恨不得跟着他去。

她一顿,用打趣的声音道:没想到你们这一和离,感情倒是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倍,以我说,你们早该和离的。

宁萝却没笑,道:有些事我想与王妃单独聊,整个故事有些长,可能要王妃辛苦一二了。

王妃听说,也收了笑,道:是整个故事,连同阿妄推说还不到时候,不肯告诉我的那部分吗?宁萝点头:不说得详尽些,我怕王妃不肯相信我是清白的,绝没有投敌叛国之心。

王妃道:你们这两孩子,不知道背地里我为你们操了多少心,如今终于肯与我说实话了,不再叫我打哑谜一样地猜了,为这着个,我都愿意熬这夜。

走吧,去我屋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