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裤子剪开, 所有的伤口也暴露在大家眼前。
所有人看到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横七竖八的划痕深浅不一横布在李文云的双腿上,血迹渗了一地,看起来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
李文青眼睛发红, 拳头握得嘎嘎作响,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究竟是谁, 要让我知道,我一定扒了他的皮!对, 杀了这个杂碎给文云报仇!都是一个村里的,被这样欺负,有点血性的人都气得不轻。
老大夫听着他们的话, 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问,这个看着像是在泄愤, 不会是你们这些人惹了什么仇家,报复到家人身上了吧?以这个伤口和流血程度来看, 这个小伙子肯定是经历一个时辰以上的折磨的。
伤口是从浅到深,一刀一刀加深的, 虽然没有伤到根本,但常人经历这一遭,心里怕是也会有阴影。
老大夫看了一眼依稀还能辨认的长衫, 有些可惜。
这应该是个读书人吧,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
李文青捕捉到了没有伤到根本这个字眼, 猛地抬头向大夫求证,大夫是说,我这弟弟的腿还能好?以后还能站起来, 能去考试当官?老大夫摇摇头, 能不能站起来还要看他自己, 这个腿伤看着严重,其实养个一年半载也能养好。
但是他亲眼见到自己的肉被割下,腿被折磨,心里上就会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坏了,从而站不起来。
李文青似懂非懂,把大夫的话理解成,还能站起来,但要从心里上站起来?这时,去找木板的人也回来了,他们在老大夫的指导下,小心地把李文云放到上面去,然后抬到了医馆。
看到躺在医馆里睡不安稳的李文云,李文青揉了揉疲惫的眼角。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快要到宵禁了。
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今晚我先守着,二哥你明天来换。
李文青靠着椅背有气无力道。
他都不知道这个要怎么跟他娘交代。
那大娘呢?她还在客栈里等咱们消息呢。
王显不忍地问道。
李文青看了一眼李文步,李文步点点头,娘那边由我来说,你好好照顾小弟吧。
对了,老大夫说他身上的伤像是在泄愤,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临出门前,李文步回头问道。
丢下这一个问题,他也不等对方回答,和村里的人一起出了医馆。
李文青靠在椅子上,王三顺不放心他也留了下来,看着他没什么变化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开口,李二哥这样问你,估计是担心你弟弟,你也别想太多,你弟弟还要你照顾呢。
这一双腿,没有个几千两银子怕是救不回来了。
这钱可还等着李文青去赚呢。
李文青没回他,而是自顾自开口道,我也在想我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竟然让他对文云下那么狠的手。
可是我想了半天,也没有觉得哪一个能那么狠,更何况文云还是第一天来府城,不会有人认识他。
我知道我们鸭子入了一些人的眼,但也不至于那么大费周章,能给文云造成这种伤害的,不是个疯子就是个变态。
这样的人我怎么会去招惹呢?王三顺也呐呐地闭紧了嘴。
他算是和李文青最早一批打江山的人,他们都是一个村的,一起到府城来打零工。
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经常被码头的各种小帮派小混混欺负,找到的客人也少得可怜,每天除了赚吃饭钱,还得赚保护费给水老大。
那段时间他们真的是过得跟乞丐差不多。
后来李文青见他们村里的人出来多了,就带着人一起揽活计,他人长得好看,嘴巴又甜,还会来事,很快就带着人在码头站稳了脚跟。
但也惹了不少人的眼,尤其是被分了权的帮派,更是把他们看成眼中钉。
不过他们都是正经人家,家里有田有家人,离府城又远,一年只来做几个月,并没有断绝人家的生路,所以他们有摩擦,但也不至于此。
更何况后来他们做起了生意,码头上的地盘早就退了一大半,为了能让生意做得顺利,李文青也没少给他们钱。
可以说做生意后,李文青和码头帮的人关系更好了,根本不可能让对方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不单是李文青,就连其他人也想不到,到底是谁会这样做?陈因意在客栈里等地心急如焚,这要是在现代,估计也就是晚上十点,正是年轻人夜生活开始的时候,十六岁的孩子出去玩了还没有回来,她也不会那么担心。
但这不是啊,是晚上十点就有宵禁的大宋,是杀了人都不一定找得到凶手的年代。
是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小孩,第一次独自出门啊。
该死的臭小子,等下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叫你不要乱走还要乱走,真当自己是三岁吗,半句人话都听不进!陈因意坐不住,站在大堂里转得掌柜头都晕了。
鉴于对方比他年长,还是老主顾的母亲,掌柜还是十分和善地劝道,老姐姐,你可别走了,咱们临安府的治安好着呢,更何况你家小子都那么大了,肯定丢不了。
您年纪那么大了,还是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吧,别到时候孩子找回来了,自己到累坏了。
唉,谢谢啊,我也知道,陈因意坐了下来,撑着力不从心的身体和掌柜说话,就是他第一次出门,人又是个知天高地厚的,实在是怕他出点什么事。
陈因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总感觉莫名的疼。
这究竟是自己的情绪,还是身体自然反应,陈因意已经分不清了。
临近宵禁的最后一刻,李文步终于带着人回来。
陈因意蹭地站起来,然后感到了眼前一黑,头昏脑涨的。
李文步迅速上前来扶住她,娘,你没事吧?陈因意缓了缓,知道这是气血不足导致的。
她摆了摆手,往后看,不碍事,你三弟和四弟呢?怎么不见他们人?出去了十几个人,偏偏不见李文青和李文云?陈因意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快宵禁了,没找到人,三弟就让我们先回来了,他说他找一个认识的什么大老板,让对方帮忙牵线找衙门帮忙。
李文步面不改色地说道。
王显在后边松一口气,天知道刚刚听到陈因意问的时候他有多紧张,生怕李文步直接就说出来。
到时候他们不是又得多一个进医馆的。
陈因意紧盯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然后指着他袖子边上的血迹问,这是什么?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去,李文步自己也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上面的血迹心里一紧,估计是在抱人的时候染上的。
嗯?这个啊,应该是路上蹭到什么了,李文步说着还伸手沾了点,放到鼻尖闻了闻,这个不是血腥味,估计是蜡油不小心滴到上面了。
他们使用的灯笼,里面装的就是红蜡烛,要是不小心还真有可能染上。
而现在又是黑夜,仅依靠几根蜡烛,陈因意能看到他衣袖上的红色已经很了不起了,哪里还能看出到底是什么。
李文步这一动作打消了陈因意的疑惑,毕竟她也不能凑上去闻,也想不到对方心里素质能这样好!你们没有什么事瞒着我?陈因意扫了一圈,就着微弱的灯光想要把他们的表情都看清,然而只是徒劳。
没有没有,大娘,咱们之前来府城的时候也是第一次来,那时候可没有三哥帮忙,还不是一样平平安安的,您老人家就是想太多了,四小子估计还没有见过府城的繁华,被迷花眼而已。
王显等人连连摆手道。
对呀大娘,都已经宵禁了,就算想要找人也得等明天了,不然被守卫抓去,那可是了不得的,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赎回来。
其他人也劝道,对呀大娘,您年纪都那么大了,赶紧休息吧。
您那两个儿子都不是一般人,就不要太操心了。
他们打着哈哈,一个接着一个的劝说,就想要把陈因意送回房间。
要是陈因意就是个普通老太太,估计她就信了,但她不是。
她看着比白天要热情,甚至说要殷勤的人,眼睛微微眯起,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报官呢?文云是有正经读书人的身份的,这样不明不白的不见了,应该能报官让官府来找吧?文青怎么还要找人牵线搭桥?虽然朝中有人好办事,但他完全可以先报官,再找人啊。
这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这些兄弟哪个不能去报?越是这样想,陈因意就越觉得他们有事情瞒着自己。
大娘,不是我们不报——而是晚上了,人家也不接。
借口还没有说道便被陈因意打断了,她板着脸盯着他们,你们可想好了,要真有事,你们能骗的了我一时还能骗得了我一世?今晚见不到人,我可以相信你们的话,是还没有找到。
但是明天呢,后天呢,还是没有找到吗?王显等人张大了嘴巴,看看李文步又看看陈因意。
李文步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娘为什么非得刨根问底。
那您别太难过,文云在街上被人打了,现在正在医馆医治,三哥在哪里陪他。
李文步深吸一口气,眼也不眨地说道。
你说什么?陈因意猛地抬头,忽然感到了一阵心绞痛,下意识地捂住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