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奶奶，奶奶，我不要去上学, 我不要去上学哇呜呜呜呜。
李明盛抱着陈因意的大腿，就跟要生离死别了一样，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流, 看得陈因意满头黑线，尤其是在看到旁边小孩子和家长后, 更加的社死了。
你赶紧撒手去上课，不然我今晚就不接你回家了。
陈因意还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对于一个恐惧读书，尤其是刚来上学的小朋友多有杀伤力。
果然, 话一出，李明盛先是瞪着两只小眼睛楞了一会, 然后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亮了。
奶奶不要我了，哇哇哇, 我不要啊，不要去书院！旁边的老太太也是送孙子过来上学, 看到这祖孙两在门口的闹剧，笑呵呵地上前道，妹子啊, 你这是第一次送孩子来上课吧？你这样可不行，读书是多好的事情啊, 见到先生可是要尊重的，怎么能哭哭啼啼的跟小姑娘似的，还有他这衣服模样, 脏兮兮的, 其他小朋友可不愿意跟他玩。
你得和他讲道理, 约定好什么时候来接他，要是他表现得好，你就给他一点奖励。
这样一来，为了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就能乖乖听你话了。
陈因意眼睛一亮，看着她手里牵着的小男孩，乖乖巧巧的不知多惹人喜欢。
再一看自己手里的这个，她决定听从老人言。
李明盛，听到没有，你要听话才能吃好吃的，不然今晚奶奶可不给你煮糖醋排骨了。
陈因意板着脸威胁道。
旁边的韦氏忍不住扶额，这那有这样子和孩子的讲条件的。
然而李明盛的哭声却是戛然而止，然后迷瞪着眼睛问道，奶奶说的是真的？只要我听话今晚就给我做好吃的？做糖醋排骨？只能给我一个人吃？会做，但是不能只给你一个人，咱们是一家人当然要分享，怎么可以一个人吃独食呢。
陈因意答道。
糖醋排骨工序太多，陈因意身体不太好，所以很少做这道菜，但是李明盛又喜欢得很。
所以这样一听，他就纠结得搅起了手指来。
看了看像怪兽一样张着大口的书院，还有来来往往看向自己的小朋友，最后还是擦了擦口水妥协了。
好吧，我去上课，那奶奶今晚记得来接我，然后给我做糖醋排骨。
旁边站着一个穿长衫的看起来四十岁模样的儒雅男人，听到祖孙两商量完了，才含笑着上来牵过李明盛的手，和陈因意道，老太太放心，请您下午准时来接人就好。
开明书院因为教的都是小孩子，家也住在附近，所以并不需要住校。
上课时间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家长们记得按时接送就行。
不过陈因意打算也就送这一次，等他熟悉路了，就让李文云送，或者让他自己回来。
不然这一天天的，自己就接送小孩子得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做别的。
李明盛的教育好说，有现成的书院在。
但比他小一岁的李明燕，陈因意就有些头疼了。
现在书院都不收女孩子，有钱人家的女孩子，都是请了女先生回去教的。
李家是有点钱，但是想要请女先生来教学，还是有点不切实际。
更何况人家除了读书识字还教琴棋书画。
李家的这点家底还够不上这样高大尚。
而且李明燕这小姑娘有点太内向了，每天除了在跟在陈因意后边，就是李明珠这个堂姐和能她说两句话。
平时不是在厨房帮忙，就是在家里琢磨自己的东西，陈因意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特长，想要什么东西。
察觉自己对孩子不够关心，陈因意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是找到了李明燕。
小小的人，正抱着陈因意换下来的衣服，打算拿到水井边上洗呢。
那水井深不见底的，就有一根绳子吊着个水桶，这么小的一个人这样趴在井边，陈因意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明燕，陈因意怕吓到了人，只得小声喊着，然后见她看过来了，才快步走过去把人拉远一点，你这小家伙，怎么一点也不带怕的，这井那么深，要是掉进去了怎么办。
说着不经意看到了对面在读书的李文云，陈因意直道，你个当小叔的真是，明燕那么小个人要打水，你就不知道出来帮一下。
李文云茫然地抬头，不知道他娘为什么要骂他。
陈因意看着手里的人，紧紧抿着唇，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没事啊，奶奶就是担心你摔下去，这井很危险，咱们以后要用水了就叫家里的大人打，不要自己来知道不？陈因意放轻了声音道。
李明燕还是那副样子，不过抬头看了一眼陈因意，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陈因意叹了口气，找了个椅子坐下，然后把人捞在自己怀里，一边轻轻拍着她的手，一边慢慢问道，怎么想起给奶奶洗东西了？这些活会有人来干，你还那么小，要是掉进去了奶奶多难过啊？以后可不要这样做了。
衣服脏了，我没有事情做，就想要帮忙，在村里也是这样的。
李明燕小声道。
那也不行，现在不行，反正我们家可以买了下人的，这些活不用你干，陈因意觉得这小姑娘来这里，连个玩伴都没有，确实是不知道干什么，所以想了想问，你想要回村里吗？然而话一出口，小姑娘却惊恐地抓紧了她的衣服，着急忙慌道，不，我不想回去，我要和奶奶在一起！陈因意暗骂自己一声，赶紧把人安抚住，不回去不回去啊，奶奶就是觉得你在这里没有人和你一起玩，怕你想回家了。
不想回家，奶奶在家里，我就在哪里。
李明燕闷闷道。
孩子对她的依赖出乎陈因意的意料，不过附近的人家偶读不熟悉，就这样让李明燕一个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她想了想问道，好，我们不回去，那明燕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你哥哥去读书了，以后就是你和小叔在家了，不然就是跟着奶奶，没有小朋友和你一起玩，多不快乐呀。
朋友？想做什么？李明燕迷惘地看着她奶奶，想起了村里的小孩子，大伯家的明宝。
除了明宝根本没有人和她玩！那些人会听她哥哥的，拿石头砸她，抢她的猪草，这些人一点也不好！李明燕把嘴巴闭得更紧了，从神色中陈因意就看到了她对王家村的抗拒。
我想明宝了，不想回去。
好久，陈因意才听到她小声说道。
明宝，是大房的二女儿，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两人是同龄。
平时李明燕在外边被打了，被李明盛欺负了，都是李明宝帮忙打回来的。
所以陈因意一问，她想起来的就只有李明宝了。
那我们明燕要干什么呢？你也该认识字学算术了，以后每天让小姑或者小叔来教你识字好不好？李明宝在老家和爹妈一起呢，陈因意没有办法给她带来，只能另外找事情给她干了。
李明燕不说话，摇摇头，然后才挤出一句，不要小姑和小叔。
得，陈因意只能说自己是昏了头，这两个儿女是什么货色她竟然忘了，想要他们教李明燕，那不是把人吓得更加怕人吗。
但这要当个文盲也不行啊。
自己会的字只能说勉勉强强，认得出来，但想要教人就难了。
她能教的厨艺倒是不错，不过对方才多大一点啊，连灶台都够不到呢。
陈因意忽然想起了自己给李文云请的家教沈孟月。
这人是真的有才华，而且一样是贫苦出身，经历过的东西也不少，但人家就是能养成这样的自信，还学得一身本事。
让他兼职教一下李明燕应该没有问题吧？陈因意想着，问了一下李明燕，那之前来给小叔上课的沈先生呢？我们跟他一起学习好不好？李明燕回想了一下，想起了她说的那个人。
就是那个来给小叔上课，又一次自己打水扛不动了，对方给她扛过来，还笑眯眯给自己糖吃的人。
李明燕想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敲定了给李明燕上课的人选，陈因意心里放下了一件事，不过对方到底是个男性，她并不是很放心，在第二天人来了之后，陈因意把事情和他商量一下。
我这里还有个要启蒙的孙女，你连带着一起教，报酬上再给你多一两银怎么样？陈因意和沈孟月打商量，也不要求和我儿子一样靠什么科举，所以不用教她那些东西，只要让她读书识字明理会写写算算就行。
不过我这个孙女有点内向，怕她以后会吃亏，沈先生看看能不能让她活泼一点，自信一点，最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样以后也能寄托一下情绪啥的。
听到能增加收入，沈孟月那是一百个乐意啊，更何况对方是个那么乖巧的孩子。
他每次来上课，都会默默的烧水倒茶，准备好这些后，又跟个小丫鬟一样回去。
要不是老太太说这是她孙女，沈孟月还以为是他们家的小丫鬟呢。
识字倒是没有问题，听到陈因意说的找一个东西寄托情绪，沈孟月心底倒是有些敬佩，不敢轻易答应，就是让她活泼些，找个喜欢的东西，小的只能说尽量了。
陈因意了解，点点头道，这事我老婆子明白，只要先生尽量往那边引导就好，其余的就看造化吧。
老板不强求，沈孟月也就放心答应了下来。
他看着旁边乖巧的李明燕，招了招手，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带着人来到他给李文云上课的地方，指着旁边的小桌子道，你有会写的字吗？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李文云被安排到了另一张桌子，拿着沈孟月给他出的题，绞尽脑汁了也不知道从何下笔。
会写名字，李明燕说着，用不规范的执笔方法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今年八岁。
这字要是李文云写出来的，沈孟月能把他说到无地自容。
但这是个小姑娘写的，沈孟月心里叹口气，自己拿起笔来给她做示范。
从执笔到下笔到运笔，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用力点，转折点，都讲得一清二楚。
陈因意在旁边看着，只见沈孟月在说的过程中，把李明燕的名字写了出来，一笔一划的和平时写的并不一样。
不过以陈因意这没有艺术细胞的人来看，也能看出他这字好看，好像也更加秀气适合女孩子一样。
果然，在陈因意猜测的时候，沈孟月给李明燕讲课了。
这个叫做簪花体，是前朝的尚和公主发明的，现在女子间流行的字体就是这个，练习起来也更加方便，适合女孩子学习。
这个是你的名字，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用笔方式，我们要先把笔拿对了，用笔才会顺手，写出来的字才会好看。
因为你之前的错误方式，所以我们现在要纠正过来，这个可能会需要很长时间，希望你能坚持住。
李明燕抿着唇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学着沈孟月的模样，一点点纠正自己的姿势，下笔的力度。
沈孟月不好拿着她的手来教，所以在她下笔的时候会一笔一划的盯着，然后找出其中的问题，自己再重新示范一遍告诉她哪里错了，应该怎么做。
教学之详细，态度之温和，简直让陈因意觉得该多给点钱。
觉得了这两个的学习问题，陈因意也没忘还在村里的老大一家，那里可还是有两个孩子呢，李明宝和李明哲。
一个八岁一个六岁，都是可以上学的年级了，陈因意不想再耽误下去，就连忙写信去催问村长。
中秋过完，王家村的商队就拿着陈因意准备的月饼回了家，带回去的还有陈因意说要资助办村学的消息。
这可把王得放给高兴坏了，连夜就揣了一壶酒去找李富贵，坐在坟头边喝得那叫一个激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