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婉坐在梳妆台前生了会闷气, 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她为什么要嘴欠问四阿哥想要什么礼物,为什么要主动去挑狗狗回来, 她这不是自虐吗?现在四阿哥回家就跟狗玩, 还给狗做衣裳,整日和狗混在一起,他对康宝都没这么上心。
呵, 谁能想得到,这狗满脸褶子, 却比后院的格格还厉害呢!天底下最厉害的绿茶也敌不过它吧!淑婉不想因为狗的事跟四阿哥吵架,那样会显得她没度量,好像她连一只狗都容不下。
夫妻相处需要忍让磨合,四阿哥喜欢养狗总比喜欢养小妾强,她还是忍一忍吧!冷静下来的淑婉想到自己刚刚一言不发回到里间,不知道四阿哥会不会生气,她还是赶紧出去哄哄。
淑婉掀开帘子准备道歉,外间却一个人都没有。
淑婉心里有点慌, 难道四阿哥觉得她恃宠而骄, 去别的格格那里了?她忙把秋香喊进来,四阿哥呢?秋香不明白福晋为何这样慌张, 她连忙答道:四阿哥在院子里逗狗呢!福晋有什么事吗?淑婉推开房门,一股寒气涌了进来, 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四阿哥和他的爱宠在院子里玩耍, 爱宠虎头已经穿上了新衣,四阿哥手上还拿着两件。
四阿哥提着衣裳逗狗玩, 小狗追着衣裳活泼地蹦来蹦去, 肉嘟嘟的小短腿可爱极了。
淑婉回头看向桌子, 果然,装衣服的小包裹已经空了。
好呀!真好!他不是做了一件衣裳,他是做了三件,一件二百两,三件就是六百两,四阿哥可真棒啊!他也没有因为淑婉突然进屋就生气了,人家哪有心思关心淑婉呢?人家四阿哥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爱宠呢!淑婉气得摔上房门回到屋里,她未出阁的时候,额娘经常因为花钱等琐事跟阿玛争吵。
当时淑婉很不理解,阿玛有一点小爱好不是很正常的吗?花点钱就花点钱呗!家里又不是没钱花不起。
现在淑婉成家了,四阿哥养狗了,淑婉终于明白额娘当时的心情了。
这不是爱好的问题,也不是花钱的问题,这是思想观念的问题!六百两银子啊!拿去做点什么不好?他拿去给狗做衣裳。
按照规矩,贵妃一年才能得六百两银子,四阿哥给狗做了三件衣服,花完了贵妃一年的俸禄!家里有钱也不能这样挥霍啊!这么造作,金山银山也得败光了。
四阿哥还好意思说大阿哥挥霍,呸!他们兄弟都是一样的货色!淑婉气得胸口起伏,心脏乱跳,秋香连忙倒了盏茶放在她手边。
福晋喝口茶,消消火。
淑婉仰头,把一盏茶都喝干,她忍不住跟秋香抱怨。
三件小衣裳,几百两银子!你说说离谱不离谱!他想做衣裳,跟我说一声,我库里有上好的衣裳料子,你们几个手艺都不错,难道还不能给狗做一身衣服?秋香轻拍淑婉的后背,主子的事,奴才不敢议论。
您若是对四阿哥花钱的方式不满意,不妨直接跟四阿哥说清楚。
只是夫妻之间要忍让宽容,您千万别带着气跟四阿哥说话。
四阿哥挺讲理的,你们有话好好说,把说开了就好了。
若是淑婉带着气说话,不论她的话多么地有道理,四阿哥都不愿意听了,话没谈拢,搞不好还要吵架。
宫里的夫妻跟外面的夫妻可不一样,外面的夫妻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宫里的夫妻是稍有嫌隙就要被小妾钻空子,能不吵架还是不要吵。
淑婉叹道:不仅仅是花钱的事,我现在后悔让他养狗了。
天天回家围着狗转,狗是他亲儿子吗?秋香劝道:如果花钱的事能说开,那么养狗的事也能说开,福晋您先试着跟四阿哥心平气和地谈谈嘛!淑婉想了想,不了,先不谈,明天我去把康宝接回来。
第二天请安结束,淑婉没有回阿哥所,而是跟着德妃去了永和宫。
德妃早就猜到了淑婉的来意,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想接康宝回去吧!淑婉坐在德妃的左手边,她赔笑说道:什么都瞒不过额娘……康宝在您这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媳妇很想他,四阿哥也想孩子了。
德妃冷笑,算了吧!你说这种话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你们夫妻生下孩子就不管了,还能想孩子?淑婉尴尬地笑笑,不怪德妃说她,她确实心大,把孩子扔给婆婆就不管了,德妃爱咋养就咋养。
德妃捧起热茶暖了暖手,听说四阿哥养了一只哈巴狗?额娘消息灵通,确实有这么回事。
淑婉心里有些不舒服,住在宫里就这点不好,没有隐私,屁大点事都能传到德妃这里。
德妃说道:你们养了狗,我可不放心让你们把康宝带回去。
狗多脏啊!再怎么驯养也带着野性,万一咬到我们康宝怎么办?淑婉连忙保证,额娘放心,狗住在狗舍里,有专人喂养,不会让狗进正院的。
德妃低着头,转着手上的茶盏,想来想去,我还是不放心。
淑婉有些不耐烦,又觉得奇怪,以前接康宝回去,德妃都很好说话,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儿媳能理解额娘为了康宝的一片苦心,康宝住在您这里,媳妇也是一百个一千个放心。
您把四阿哥,十四阿哥和五公主养的那样优秀,媳妇恨不得让康宝一直住在永和宫,受您的教导。
只是……康宝还小,以前不认人就罢了,等他慢慢懂事了,还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模样,那……那多不好啊!德妃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吭声,淑婉低着头,做出忐忑的模样。
屋里只有西洋钟嗒嗒嗒钟摆晃动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德妃说话了,只是话题跟康宝毫不相干。
听说,四福晋嫁妆丰厚,命人在内务府定了几套狗穿的衣裳。
德妃的宫女附和道:娘娘,奴才们也听说了呢!那几套衣裳可了不得,返工数次,用的都是好料子,后宫的小答应都没狗穿得好呢!屋里的宫女都笑了起来,她们笑得淑婉坐立不安。
德妃笑着问淑婉:听说狗是四福晋送给四阿哥的,狗的衣服也是四福晋送的,四福晋真是财大气粗啊!我没……淑婉刚想解释,又把话咽进肚子里。
这口黑锅她只能背下,她做狗衣裳只是女人没见识胡闹,顶多骂她一句奢靡。
若是让人知道狗衣服是四阿哥做的,恐怕四阿哥要挨皇上训斥,骂他不学无术。
淑婉和四阿哥是利益共同体,四阿哥的名声明显比淑婉重要。
四阿哥名声好了,他是优秀勤奋的皇子,淑婉还能妻凭夫贵。
淑婉背上败家的名号,别人只会背后嘀咕几句,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福晋。
淑婉深吸一口气,起身给德妃行礼。
都怪儿媳胡闹,请额娘责罚。
德妃愣了一下,她想了想说道:回去闭门思过,太后那里我会替你告假。
带着康宝回去吧!好好教养孩子,别整天搞那些花里胡哨没用的东西!淑婉乖乖认错道歉,带着儿子回家了。
等淑婉走了,德妃把宫女打发出去,只留下一个心腹嬷嬷给她捶腿。
守在她身边的还是那个圆圆脸,笑眯眯有福相的嬷嬷。
德妃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她问道:嬷嬷,你说那几件狗衣裳真是老四福晋做的吗?嬷嬷笑道:娘娘心里不是知道了吗?德妃叹道:一开始,我真以为是她做的,可把我气得不轻!败家媳妇,花那么多银子给狗做衣裳,就为了讨四阿哥的欢心。
只知道搞这些小花样拉拢阿哥,不像个正室福晋,倒像个只会勾引人的侧室。
嬷嬷接话说道:但您看到四福晋那样惊讶,就知道不是她做的了。
是啊!肯定是四阿哥打着她的名号去做的衣裳。
德妃抱怨道,这个老四,这么大的人了,皇上刚说要封他贝勒,他就开始胡闹!嬷嬷笑道:奴才没想到四福晋会把这事忍下来,她可不是能受屈的性子。
德妃笑了,她把这事认下来,我反而高看她一眼。
嫡福晋就得这样,要懂得顾全大局,四阿哥好了,她才能好。
唉,这媳妇也不是一无是处,以后待她好一点吧!嬷嬷是德妃的心腹,说话也更自在。
她笑着调侃道:上次四福晋送您礼物,您也说要对她好一点呢!奴才可没看出您待四福晋哪里好了。
德妃笑骂道:你这个老东西也来打趣我!我对她还不好?让她闭门不出就是对她最大的好了!若是她明天去请安,别人的吐沫星子非得淹死她!等这事过去,宫里又有别的新鲜事了,她再出来吧!外面天气冷,奶娘用被子把康宝裹起来,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康宝乖乖趴在奶娘肩头,大眼睛咕噜咕噜盯着淑婉看。
淑婉笑着逗他玩,康宝,我们要回家了,高不高兴啊?康宝扭头不看她,小帅哥非常地高冷。
淑婉也扭过头去,康宝又把头拧了回来,继续偷看淑婉。
回到家里,淑婉等人直接去了康宝的房间。
奶娘把被子打开,康宝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淑婉摸了摸康宝的小手,我的乖宝,今天这么乖啊!奶娘笑道:可能是好久没回到家里,小阿哥不太习惯。
若是在永和宫,刚放下小阿哥就得翻身。
淑婉心里有点难受,她总是不在孩子身边,亲生儿子跟她都不亲了。
不过她也不后悔,宁嬷嬷跟她透露过,皇上经常去永和宫看康宝,她所做的事不是没有意义的。
奶娘又道:福晋,母子亲缘不能断绝,您毕竟是亲娘,过一会儿小阿哥就跟您熟悉了。
淑婉点点头,恩,我知道。
淑婉逗着康宝玩,还拿出自己亲手缝的布老虎。
康宝太小了,手还不太好使,他翻过身,小手在布老虎脑袋上抓啊抓,也不知道在抓什么。
冰香皱了皱眉,她跟秋香使了个眼神,秋香退后两步,悄悄离了小阿哥的房间。
她把春儿夏儿和宁嬷嬷叫到自己房里来,跟她们商量事情。
福晋今天生气了。
今天跟着淑婉去请安的是秋香和冰香,宁嬷嬷连忙询问细情。
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生气了?谁惹福晋了?夏儿聪敏,隐隐约约能察觉到福晋生气的原因。
可是因为四阿哥养狗的事?宁嬷嬷不信,虎头是福晋亲自去选的,不过是个畜生,福晋怎么会为了一条畜生而生气?秋香把永和宫里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内务府说狗衣裳是福晋做的,福晋为了四阿哥,只能认了。
你们不了解福晋,她平时生气一会儿就好了,真生气的时候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就像烧了一团火,非要把人烧成灰才罢休。
宁嬷嬷感叹道:福晋做的很对,这才是贤内助该做的事。
夏儿皱眉沉思,春儿站在宁嬷嬷身后冲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秋香站在对面看了个正着。
说实话,春儿这个白眼翻到了秋香心里。
宁嬷嬷有时候真的太讨厌了,大家都在想着怎么平复福晋的怒气,偏她称赞福晋受气受得好,简直有病。
夏儿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咱们做奴才的帮不上忙,还得看四阿哥。
想哄好福晋,一定要知道福晋为什么生气,生谁的气。
这是谁惹的祸,还不是四阿哥!只要四阿哥认错了,福晋的气应该就消了。
秋香发愁,四阿哥是主子,咱们总不能按着他低头认错吧!宁嬷嬷好歹出了一个靠谱的主意,一会儿我去正院门口等四阿哥回来,先跟四阿哥通个气,让他哄哄福晋。
你们这些丫头太爱大惊小怪了,哪有不吵架的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再大的气,上了床就好了。
秋香等人臊得满脸通红,春儿骂道:嬷嬷老没正经的!居然跟我们说这些!说着三人一溜烟地跑了。
宁嬷嬷心道:啧啧,还是太年轻,那些个太监还得站在皇上窗户底下听墙角呢!这有什么稀奇的。
中午时候,四阿哥回来用午膳。
宁嬷嬷拦住他,提醒他福晋生气了,让他哄哄福晋。
四阿哥没想到做几件衣裳居然会传到德妃耳朵里,更没想到会连累淑婉。
他知道这次错全在自己,所以很是心虚。
从门口到正房,这一条短短的路上,四阿哥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跟淑婉道歉。
推开正房的门,四阿哥心虚地咳嗽两声,他抬起头刚要开口,发现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宁嬷嬷连忙从后面追了过来,四阿哥,福晋在小阿哥的房间呢!四阿哥又拐去康宝的房里,康宝趴在床上,小手挥舞,两条腿蹬来蹬去,好像很想往前爬。
淑婉还像往常一样,笑意盈盈地过来跟四阿哥说话。
阿哥回来啦!我今天刚把康宝从额娘那里领回来。
四阿哥仔细打量她的神色,瞧着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他原本已经做好道歉的准备,突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指了指康宝,我……我看看儿子。
康宝看见父亲并不是很激动,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又扭过头去蹬腿玩。
四阿哥看见儿子很是欢喜,他拍了拍康宝的肥屁股。
看样子是挺能吃啊!真壮实!淑婉笑着提议道:四阿哥,不如今天中午就把饭摆在康宝的房里吧!四阿哥很久不见儿子也很想念,对淑婉的提议他当然无条件接受。
康宝现在对大人的食物不是很感兴趣,但他喜欢看别人吃饭。
德妃吃饭他就哼哼唧唧地要围观,有时候还要拍拍桌子,抓一抓饭碗。
四阿哥夹起一块肉递到康宝嘴边,淑婉连忙阻止他。
孩子太小了,现在只能喝奶,不能吃肉,阿哥别逗他了。
四阿哥笑着点头,我知道,不用你嘱咐,我就是让他尝尝咸味。
淑婉看了他一眼,笑得更甜了。
用过了饭,四阿哥回去睡午觉,淑婉留在康宝屋里看孩子。
午休时间平平无奇,好像往常一样。
四阿哥彻底放心了,看来就是宁嬷嬷小题大做,他觉得淑婉根本就没生气。
晚上,四阿哥回到家里,先是洗手换了身衣裳。
康宝在正房玩耍,四阿哥看了一眼,然后把狗领到正房来玩。
淑婉命奶娘把康宝抱回去,把宁嬷嬷和宫女都打发出去。
四阿哥,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您谈谈。
四阿哥见她这样郑重,便让小宁子把狗领出去了。
你要跟我说什么?淑婉问道:阿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打算换福晋了。
四阿哥皱眉,这怎么可能?是不是谁在你面前嚼舌头了?没有人嚼舌头,只是最近阿哥只跟虎头玩,我以为我失宠了。
四阿哥摇头失笑,你真是掉进了醋缸里,连狗的醋都吃。
淑婉取出两张纸,照着上面念了起来。
虎头来家里的第一天,四阿哥中午没有午睡,晚上跟我说了两刻钟的话,剩下的时间都在跟虎头玩。
第二天,四阿哥依然没有午睡,晚上跟我说了大概二十句话,其余时间依旧是陪虎头。
第三天,虎头有些不舒服,你命人去请兽医,亲自盯着人给虎头熬药。
中间的几天跟之前是重复的,我就不说了。
今天,康宝回家,您中午回去睡午觉,晚上逗了康宝两句。
四阿哥,您看看,是我吃飞醋吗?明明是我敌不过虎头侧福晋吧!四阿哥:……胡说!什么侧福晋!虎头是公狗!不对,那是狗,怎么会成侧福晋!当然……他偏爱虎头,确实有点心虚。
淑婉叹了口气,四阿哥别怪我胡言乱语,以前我觉得您挺宠康宝的,现在看见虎头,我才知道什么叫真的受宠。
跟虎头一比,康宝都不像您亲生的儿子。
四阿哥斥道:胡闹!只是虎头刚来,我一时新鲜罢了。
一时新鲜会变为一直怜爱,您在虎头身上投入这么多关注,将来康宝踢它一脚,您是不是还要打孩子?四阿哥坚定地否认了,怎么可能?康宝是我的亲骨肉!淑婉木然地说道:我敞开心扉和四阿哥谈话,还请阿哥不要糊弄我。
猫狗就像小孩子一样,好多人都把猫狗当成家里的一份子。
您把虎头当成儿子养,对待儿女还有偏心的父母呢!我实在不敢信您,您打着我的名头去内务府给虎头做衣裳。
今天额娘狠狠地训斥了我,将我禁足在家里。
我入宫以来,勤勤恳恳操持家里。
您向来勤俭,我也不敢挥霍,总是算计着该怎么精打细算,把日子过得既体面,又省钱。
现在我的名声都毁了,禁足也好,我也不敢出去见人了。
那些答应贵人穿的衣裳还没有狗体面,请安的时候,我见到她们,哪有脸跟她们相处?四阿哥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心里不安极了。
淑婉这番话把他说的又羞又愧,四阿哥有点大男子主义,他想给淑婉遮风挡雨,不想让淑婉给他当替罪羊。
是我做错了,明天我就派宁嬷嬷往额娘那里递话,还你清白。
还是算了吧!澄清以后,就是四阿哥你玩物丧志。
让皇上知道,本来板上钉钉的贝勒也要丢了,下面的弟弟成了贝勒,您因为养狗还是光头阿哥,那样多难看啊!四阿哥握住淑婉的手,委屈你了。
淑婉把手抽了出来,背黑锅不委屈,真正让我委屈的,是我和康宝娘俩都争不过一条狗。
四阿哥:……你说话未免太难听了。
人最怕换位思考,四阿哥设身处地站在我的角度想一下。
我出去一天,回来只顾着跟狗玩,我还给狗做了一件衣裳,一件能做你的三四件衣裳。
您是什么感受?四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