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尔施展出这一招后, 和小居屏住呼吸盯着眼前没有动静的水柱。
下一秒，水柱中盈荡蔓延出淡淡的红色，如同身体组织的东西出现在水壁上……一切一切，都在说明海尔达掉进去水柱并且水刀重创了她。
蔡尔松了口气, 浑身发冷酸软, 但她坚持抱着透支妖力后、现在已无力支撑站立的的小居。
蔡尔垂头定定地看着小居。
这时, 绿黄色霉菌一样的大块斑纹爬满了小居精致的脸，她有气无力地对蔡尔扬起笑容。
蔡姐，你看，我能守护你的，我们成功了。
蔡尔眼泪忍不住一滴接一滴地流下，它们化成世上最美丽剔透的宝石，而这些宝石逐一散发出无坚不摧的气罩慢慢笼罩住小居。
人鱼之泪能像幻化成气体保护作用对象, 气体交织成的保护壳在作用期间是无坚不摧的, 任何妖力都无法攻破它。
这也是人鱼之泪最珍贵的地方。
小居再支撑一会儿，蔡姐给你找大树医生，我能感受到柠柠他们也在回来的路上，你再撑一会儿，会没事的……蔡尔在哄骗小居, 她不知道林柠陟什么时候回来, 也不敢去找已经油尽灯枯的大树医生。
但任谁都能看出小居的状态已经很不对劲，她的翅膀已经开始腐朽, 仿佛一触就会散，只能靠人鱼之类的保护效果放防止外界伤害小居的身体。
好，小居不会睡着的……我还没救回猫光……我不能睡的……小居的声音慢慢变小, 她的眼皮也快要彻底阖上。
蔡尔的眼泪越流越多, 地上全都是来不及散成气体的晶莹剔透的人鱼之泪。
但人鱼不能流下太多眼泪, 要不然，他们的眼睛会渐渐被堵在眼眶迅速化成宝石的泪水给划伤。
那时，鲜血取缔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最终让人鱼的眼睛坏掉。
这是人鱼族最大的弱点，也是为什么人鱼极少流泪的原因。
此刻已有血水从蔡尔的眼眶里溢出，蔡尔的视野变得模糊，但她还想多看小居一眼。
被小居冲击到远处的妖怪们苏醒，他们意识回归时，看到不远处慢慢停止绞杀的水柱，以及轻柔地倾洒下来的水流。
而水柱的邻旁，蔡尔变回人身，跪在地上，眼球被人鱼之泪割伤得鲜血淋漓。
她手上的小居被朦胧的气体包裹着，奄奄一息。
两者惨烈的状况犹如一记当头棒喝，妖怪们哭着跑过去。
但这时，水钉的水流哗啦一声维持不住，全流在地上。
那些血沫伴着水流洒满一地，蜿蜿蜒蜒地往蔡尔那边流去。
正在众人以为危难已经解决时，这些裹杂着血沫的水流突然像活了过来，直直立起，攻击已经无法视物的蔡尔。
众妖怪懵然，绝望和无力感顿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女声骤然响起：对不起，是我们回来得太晚了。
下一秒，林柠陟的身影出现在妖怪员工们的前方，这次她再也不藏拙，张嘴无声念出：妖力固化，绞沙。
即将触碰到蔡尔面前的水流被逼顿住，除了它，还包括其他水流突然都像细沙一样崩塌落地，而这一次，它们不能再借助有霸道吞噬能力的沙子，重新变成活物。
萦绕大家一夜的噩梦，现在终于消散了。
具翎的身影在数分钟后赶到，他带着林荣、蒙琅回来工厂了。
在回来途中，他浑身发烫，也许是记忆世界中的妖灵之泉能跨越时空、真伪的限制，对他的身体产生净化作用，具翎妖力不稳的毛病慢慢治好。
但代价是回来时陷入高烧昏迷，就是因为这样，一行人回来才慢了，甚至要林柠陟先赶回来查看情况。
具翎撑着发晕的脑袋回来，一进入到厂区，就看到满地狼藉，有察觉到他气息的妖怪员工远远看见他，哭着跑过来，哭诉他不在工厂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阿火、蔡姐、小居被伤害到何种地步，大树医生的大限也快到了。
具翎边走边听，脑袋传来阵阵眩晕，但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他来到大树医生树身前，看见林柠陟蹲在蔡尔的前面，正对失明的蔡尔温声说：蔡姐，是我，柠柠，我回来了……林柠陟不忍地看向蔡姐怀中抱着的、已经合上眼睛的小居。
她努力控住声音不抖。
蔡姐，把小居给我吧。
蔡尔听到柠柠的声音，她移动被血糊住的眼睛，哽咽地说：柠柠，你救救小居，她……那个她字蔡尔念了好久都念不下去。
而她已经彻底哭不出来了，人鱼之泪彻底堵死蔡尔的泪腺。
她哭不出来了。
林柠陟眼眶酸胀，她接过小居的身体，努力不让对方背上的翅膀被触碰碎掉。
林柠陟从怀里拿出之前让松瓜偷偷给她弄出来的妖力饮料，饮料据说能刺激妖力增长并维持在峰值一段时间，但代价是这样的饮料可能毒性难除。
她二话不说将分装饮料灌进口里。
林柠陟感应到体内的妖力在明显增长，她迅速调动体内的永生之力，沿着曾经留在小居体内的那一小寸永生之力而去。
幸好小居在做着倒插进化的时候，永生之力没有被混乱的力量完全摧毁。
它还剩一点点，虽然就剩一根头发丝那样大小，但因为这个，小居还有微弱的可能不会死。
林柠陟重重呼出一口气，激动得身体在颤抖，一边分出更多永生之力缠绕那根细幼得如同头发丝一般的绿色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藏于小居体内的永生之力重新焕发莹润的光芒。
小居仍处于活死的状态，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但没关系，生机已经在她体内种下，林柠陟要相信永生之力能让小居活下来。
林柠陟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她擦开额头上的汗水，轻声对茫然失措的蔡尔说话。
蔡姐，没事了，小居没事了。
蔡尔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让她那张血迹斑斑的脸看起来十分可怖。
可林柠陟看得心酸，她抚上蔡尔的手，安慰说：我会治好你的伤。
谢谢你，柠柠，真的很谢谢你……她突然想起大树医生和前去拯救安西的高放他们，手反过来用力一推，她将林柠陟推开，满脸紧张。
柠柠，你和小厂长一起回来的对不对，快，快去帮高放，他那么久没回来，我怕是出事了。
还有曾婉珊，她说大树医生快不行了……蔡尔越说脸色越痛苦，她对着错误的方向大声地说：小厂长，你在这里的对吗？快去看看他们……对不起，我以前把守护工厂这件事看得太轻了，原来守护大家是这么的一件事……对不起，我没有好好护住大家。
看到蔡姐这样，具翎的脚步再也迈不出去，边上的员工们听到这几句话都垂头哭泣，他们咬紧下唇，不让哭声流出，怕蔡姐又是担心。
而事实上，安西刚好被高放他们救回来，经过一场奋战，妖精加雅正要完成献祭时，被高放及时用泡沫束住了手脚，现在奄奄一息。
高放因为同样担心蔡尔和妖怪员工们的安全，解决完安西的危机后，他们马不停蹄地跑回来。
一回来就看到经常和他作对的人鱼女妖双目完全瞎掉，而她正催促具翎去帮忙的一幕。
高放和他的同族哑声了。
身为人鱼同类，高放一看便知那个高傲的同类哭出多少眼泪。
人鱼之泪珍贵无比，很难有人鱼生出七情六欲，就是为了避免伤害到自己，但那个叫蔡尔的女人鱼却将自己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看起来，为的是她的同伴。
这一刻，高放终于明白为什么曾婉珊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后，会不愿意离开了，实在是没人会抗拒那种被同伴抵死守护的感觉。
高放沉默地朝她走去，他看见具翎也重新前进，正一字一顿地感谢着蔡尔。
蔡姐，你做得很好，你守护了妖怪工厂，接下来的事由我和林叔处理。
蔡尔一愣，她声音饱含惊喜：林叔回来了？！太好了……林荣在蒙琅的搀扶下，也来到蔡尔面前。
小蔡，你做得真棒，让你一个小辈撑了这么久，辛苦了。
林荣摸了摸蔡尔的头顶，好好养伤。
蔡尔胡乱地点头，紧绷的身心终于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
这时，高放也带着安西来到蔡尔身边，他第一次道歉：抱歉，我来得太晚了，让你受那么重的伤，但安西已经被我们救下来了，你不用担心。
蔡尔愣愣地转向高放所在的方向，轻轻地勾起嘴角。
嗯，谢谢你。
高放盯着那双血泪斑斑的眼睛，怔然了许久。
蔡尔又对林柠陟说：柠柠，我的伤无大碍的，你先看看阿火怎么样？他被一只受侵染的妖精抓伤了。
有妖怪立即扶着仅剩一口气的阿火过来，林柠陟怔愣，一时没反应对方是哪个妖怪。
但当阿火被放到她面前，她看着对方脖子上那5个嵌进去的指印，伤口附近泛起了乌黑，伤口处更是隐约萦绕着 一种特别的气息。
林柠陟眼神一凛，感觉出那气息和今日白天她为赤儿治疗时，他体内损坏妖力的气息一致。
可是赤儿的伤是爸爸说的和妖鬼合作的一个人类组织造成的，眼前昏死的妖怪的伤口却来自一只受侵染的妖精。
南辕北辙的两件事，现在却隐隐约约勾连在一起。
林柠陟暂时隐瞒这个发现，她待会再和具翎他们商量这事。
幸好林柠陟服下白白奶制造出来的妖力饮料后，现在体内的妖力够用，她快速分出吞噬系妖力钻进阿火体内，熟练地将那些怪异的气息消灭掉，紧接着又调换永生之力去修复他的伤口。
等快完成治疗时，曾婉珊跌跌撞撞从根部上来，她脸上都是泪水，看到具翎和林柠陟都回来了，扬起一个似笑似哭的表情。
具厂长、柠柠，你们回来的时机刚好……众妖怪看到她那副表情，心里头重重坠下——怕是大树医生的时间到了。
下一秒，就听到曾婉珊说：叔祖父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他现在无法动弹，具翎、柠柠你们两个跟我下去看看吧。
她表情浑噩，说完就自顾自地转身，怕耽误了时间，就赶不上见叔祖父的最后一面。
听到这个消息，具翎脑袋晕感更加重，差点站不住，被林荣及时扶住。
林荣就这样扶着他，沉声说道：我和你一起下去看看，不要怕。
林荣清楚地明白具翎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也知道曾风离世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又一个教育自己长大的长辈离开自己的身边。
他的爷爷具守伯是这样，现在轮到了性情温和的大树医生离开。
对小辈来说，那是可以依靠的大人正逐一抛下自己。
没有一个小辈不害怕这样的事发生。
不怕，具翎，林叔陪你去看。
这个时候，林荣展现出他身为长辈的稳重。
林荣转身交代蒙琅在这里等他一下。
具翎脸色苍白地点头，林柠陟快速处理完阿火的伤口，也站起来尾随他们身后跟着下去。
通往根部的路需要树灵一族才能启动，下去的速度极快，一走进树身前方，就能直接穿过去，随之如同踏入任意门一般，眨眼就被带下去了。
根部内在布置全是横亘交错的粗壮树根，它们布满根部的四周，沿着上方看，边上狰狞的树根往中间一个巨大的凹陷交缠盘桓而去，尔后一路上爬树木的中部。
数盏褐色木托竖起一根手指形状般的树枝，树枝的顶端自动燃着火，这些木托或高或低地漂浮在半空，火光映亮整个根部空间。
林柠陟发现根部空间很大，但同样的充满阴森暗沉的感觉。
而大树医生正被零星几根根木卷着手脚和躯干，他佝偻着上半身，双膝跪地，他的身后高高扬起数十根根木，仿佛蓄势待发，以防他会发生异变。
大树医生心脏处正插着一根断木。
褐色的腥臭液体沿着木柄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
曾婉珊神情悲恸得近乎僵硬，她喃喃解释：我下来的时候，叔祖父被控制住理智，我差点控制不了他，他让我杀死他完成传承……他怕自己等不及你们回来，只能将知识记忆通过传承的方式交由给我，但幸好，你们赶上了。
具翎盯着插在大树医生心脏的断木，身体微抖。
他知道部分妖族的传承是以一种哪种方式进行——他们通过杀死至亲，来获取至亲身上的强大力量。
树灵一族也是如此。
而曾婉珊刚才就在这里，亲手将一根断木插入她最敬重的叔祖父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15 18:39:41~2022-12-16 21:5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read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