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易镇定地说：我出去找材料。
最近运来的材料不是出现含有尸毒吗, 我想出门抓住一些丧尸，看他们的体内是否都含有尸毒。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
但具翎盯着他，说道：可是我前两天不是才下过命令，由于前往地狱世界的通道关闭了, 工厂暂时不需要处理材料, 遇到材料直接销毁。
谁也保证不了这些材料会不会出现异样。
你再出去寻找, 有什么必要？凡易嘴角抿直，他还在解释：可兰利不是还没好吗？小厂长，我也是想从尸毒这块出发，看能不能研究出东西帮助兰利。
而且……他停顿了一下，表情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凡易你想说什么就说。
蔡尔冷着脸在一旁说道。
而且运输非人类生物材料的工作一直都是赤儿负责，现在材料出问题，出的还是他负责的材料, 但赤儿不知所踪, 小厂长你们不觉得很可疑吗？听到这句话，蔡尔和具翎忍不住对视一眼。
赤儿那时候被李大葱他们提前带回来，马不停蹄地来到大树医生那里，根本没通知车间里还在工作的人。
大树医生接到赤儿后，不知是确定了一种怎样的治疗方案, 等具翎他们回来工厂时, 只从大树医生那里得知赤儿被运回森林里治愈，除了具翎以外谁也不能探望。
具翎为了稳定人心和一些原因, 并没有将赤儿受重伤的事说出去，也不让知晓这件事的人说出去。
各种巧合下，赤儿不见踪影这件事, 在工厂内部彻底流传开时就变成因为运输毒材料回来, 赤儿畏罪逃跑。
具翎知道赤儿没什么问题。
但他没有特意拦住别人这么传。
没想到今日竟然勾出了一条奇怪的鱼。
他早在李大葱说自己在A市的遭遇时就感觉到奇怪, 一个人类组织，怎么知道那么多妖怪的东西，连克制妖力的武器都制造出来。
具翎当时就种下怀疑妖怪群体里有内鬼这颗种子。
再加上伊娃和母烨大叔的事，怀疑的种子越长越大……具翎反问：所以你认为是赤儿有问题，毒材料是他弄出来的？凡易迟疑了一下，缓慢地点头。
具翎抱臂思索，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自己的小臂。
凡易紧张地看着他。
蔡尔低声问：小厂长，那现在怎么做？具翎决定好了，他回复道：你去抓起来吧。
凡易松了一口气，他以为具翎在吩咐蔡尔要捉住赤儿来审问。
但气还没呼完，只见蔡尔一下变出密集的鱼鳞，从凡易脚下飞快长出，飞速地攀爬封裹住他的身躯，直至鱼鳞长到他的下颚才停止下来。
凡易眼神错愕不止，因为身体激动，整个人身，不，应该说是变成鱼身的身体倒地挣扎，他不停地解释：小厂长，你为什么抓住我？我是无辜的！有问题是赤儿，不是我！我都是为了兰利好才离开的工厂，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具翎站起来，他走至凡易面前，蹲下问：凡易，我一直都很信任你，因为你长了一张很老实的脸，平常默默干事，从不抱怨工作和生活，但也许就因为你太沉默了，我竟然没留意到你变成这样……谁说赤儿处理的材料是毒材料，那天晚上你刚好去了运输成品到地狱世界的入口，也许不知道末日来的第一夜，几乎所有的材料都是我收割的，难道你想说是我亲自害兰利的？等你回来后，大家刚好将材料搬到车间里，没过多久，工作的兰利被材料伤到，几个小时后出现感染情况。
凡易挣扎说道：就算赤儿如果没有嫌疑，也有可能因为丧尸的断肢残腿本来就含有尸毒！小厂长，谁被划伤了，也有可能受感染的！具翎眼里闪过失望，他慢慢站起身，看向蔡尔，示意她上前。
所以你就怎么都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问题是吧？凡易，我早就预料到你会这样说，但你可能不知道，搬运材料那时候，蔡姐也被划伤过。
蔡尔主动走上前，露出手上一道浅浅伤疤。
凡易，我那天也搬过材料，同样被划伤过，但我并没有出事，这样就说明了，材料是在进入车间后，让员工工作处理前才被人‘加工’过。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我明明清理干净一切痕迹的……凡易难以置信，呐呐低语。
具翎和蔡尔不着痕迹再次对视。
他们诈到了。
凡易，你没什么解释了，将与你合作的人说清楚，你们的计划又是什么……通通都给我们说清楚！蔡尔声音渐渐上扬，语气愤怒。
意识到被发现后，凡易疯狂挣扎，甚至张大嘴巴，对准地面，想利用自己的妖力给地面开洞逃离，蔡尔发现这件事后，立即让布满在他下颚的鳞片瞬间长满他整张脸。
凡易的眼睛只能沿着鳞片的缝隙看过来。
他只看到具翎无比失望后极度冰冷的视线，他大手一挥，凡易整个人被提起，远离了地面。
具翎让蔡尔将包裹着嘴巴的鳞片给撤开，他微微扬起头。
凡易，工厂有什么对不起你，让你产生祸害同伴的心思？他只问了这么一句。
凡易被人抓住，确定无法逃走后，他整个人沉默了起来，不说任何一句话，也没有看具翎他们。
感受到对方在以沉默作为回答，具翎气到笑出声。
好，不说也没关系，工厂多的是有妖药能让你说出真相。
蔡姐，把他关在地下室。
具翎肃着脸吩咐道。
是。
具翎看着蔡尔将凡易带走，临到门口时，凡易忽然开口说了句：小厂长，妖怪应该存在吗？他只问了这么一句，就再也不说话，似乎留下这个似是而非的问题，专门为难具翎。
具翎蹙起眉头，他的脑海里一直回荡这句话。
直到他去曾婉珊那里拿可以套话的妖药时，这句荒谬的问题还没消失。
林柠陟一边吃着曾婉珊特制的食物消化药，一边将大碗食物快吃光底，见到具翎去而复返，脸上表情还有些冰冷，她忙里偷闲，小声问：怎么了？曾婉珊出去拿材料，具翎在等待妖药的期间坐在林柠陟旁边，她的前方正翻开着一本巨厚的书。
林柠陟见具翎的目光放在书上，她简单地解释：曾婉珊让我学习，说对我的妖力有帮助。
具翎点了点头，他语气夹带些疲惫。
柠柠，我是不是一个失败的领导者？具翎的眼神难得迷茫，这些年我努力想让一切事变好，但刚才发生的事，让我再次怀疑自己，是否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你刚才出门是遇到什么事了？林柠陟问。
具翎将凡易的事以及最后凡易说的那一个问题都告诉她。
我今早找蔡姐之前，让她假装弄出一个被材料划伤的旧伤口，没想到真的诈出来凡易的谎言。
林柠陟为具翎的心思谨慎佩服，但同样为具翎现在低落的状态而担心。
林柠陟合上书本，她问：待会儿你是不是要去审问凡易？具翎点头。
好，我陪你过去一趟，我学习累了顺便休息一下。
具翎开口想拒绝，因为柠柠也有自己的烦恼和压力，但林柠陟却说：具翎，我陪你过去，是不想你陷入凡易给你留下的困惑里……现实是有冒出许多问题，可不是每一个人的话你都需要放在心上，尤其是来自叛徒的话，你是能听，但要选择性听。
林柠陟盘腿坐着，她移了移身体，面朝具翎，认真地看着他。
具翎，我的问题是害怕自己不够强，找不到爸爸，也保护不了我自己；而你的问题——她指向具翎的心脏，你的问题是怕自己顾全不了所有人，怕爷爷交给你的工厂和员工在你手上毁掉……都一样的，具翎，其实我们都一样的。
林柠陟如今开始慢慢接受自己半妖的身份，也愿意接受这个身份带给她的歧视和苦难。
具翎，我们都在胆怯。
具翎愣愣地看着她，眼神在无声地问那我应该怎么做？林柠陟从未看见经常安慰自己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有点感叹，用缓慢但充满力量的话语回答他心中的困惑。
你给我的答案是坚持，那我给你回馈的答案是勇敢。
勇敢承担这份责任，还要勇敢承受做不好的后果，没人能把什么事都做得完美、周全。
具翎，待会我陪你去看看吧，你也可以不用那么怕。
林柠陟笑了起来，笑眼弯弯。
具翎怔愣，他第一次看到这种比凤火还温暖的力量，他想他这辈子都忘记不了这样的一双眼。
而这双眼睛正告诉他，原来他可以失败的。
好。
林柠陟嘴角的笑意更加深，她继续翻开书本，直到曾婉珊没多久带着弄好的妖药回来，得了曾婉珊的批准，林柠陟跟具翎离开了树屋。
具翎带林柠陟进来地下室的那一刻，蔡尔都愣了一下，她倒没想到柠柠和小厂长关系这么好，小厂长竟然会带她来这里。
毕竟地下室囚禁的都是犯过事的员工，身上都有惩罚过的痕迹，人类看到了可能会觉得他们妖怪凶残。
这里有部分妖怪之前就移交回地狱世界，但也有几只妖怪还被困在这里。
他们无一不是违反规则来攫取妖力，急着摆脱废妖的身份。
困在这里的妖怪，暂时只有凡易被困的原因是特殊的。
蔡尔也很震惊他究竟为了什么而做出伤害工厂的事。
等待具翎的时间里，她一直在思考并询问这个问题，可凡易一直闭口不谈。
而其他被困的妖怪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连世界末日了也不知道。
他们第一次看到有人类进来，下意识疯狂撞铁门，做出想扑咬的动作。
长期被困于黑暗，已经将他们的兽性彻底勾出来。
阴暗的地下室刹那间传遍咣当咣当的响动声，林柠陟眼里闪过讶异，为自己窥视到妖怪工厂的另一面有部分而讶异。
但她还能保持镇定跟在具翎身边，并没有像蔡尔想的那样会闪过厌恶的情绪。
具翎沉默地用妖力封住这些妖怪的口和手脚，眼神冰冷地扫过去警告他们，嘴里说出的话却是温和。
这些妖怪因为困得太久，已经变成野兽。
他们从关进来的那刻起，就不是外头纯良的妖怪员工了。
作者有话说：柠柠：终于找到机会中途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