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工之后高垣的工作比以前更多了, 现在是除了睡觉的时候,他身边永远有人,造成的影响是, 就算他一个待着,也感觉耳朵里有杂音, 像台信号不好的老收音机,时不时尖叫一声。
他和方晶晶说了这个烦恼,方晶晶叫他戴降噪耳机, 这明明是头疼医脚的主意, 但高垣还真就去买了耳机回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高垣就戴上了,结果静是静了,却更睡不着了。
他摘了耳机就给方晶晶打电话,他说:耳机没用。
那头方晶晶将将有点睡意就被吵醒了, 她还没弄清楚情况。
高垣说:戴上耳机后感觉太静了,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太不自然了。
方晶晶总算醒了神,她恍恍惚惚问:什么?高垣说:我有点害怕。
方晶晶头疼了起来,她问:你怎么还不睡觉?都几点了?两点半。
你睡着了?方晶晶不想回答,她知道只要一搭话就没完了。
她说:那你就别戴了,就这么睡吧。
那样又吵。
怎么可能会吵?你家还有别人吗?没有,你要不要过来玩儿?方晶晶在那头长长的叹口气:你早点睡吧, 要是怕就去客厅睡, 把电视机开开, 再戴上耳机, 戴一半就行, 晚安。
高垣正要说话, 方晶晶又补了一句:以后别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我不会再接了。
挂了电话后高垣就按照方晶晶的嘱咐去做,他抱着毯子和枕头去了客厅,先开了电视,而后躺在沙发上,戴上了耳机,留出一只耳朵,让电视声音若有似无地飘进来,另一半则仿佛沉进了水里,沙发轻飘飘地承着他,他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方晶晶一觉睡到下午才醒。
手机上有几条信息,她打开来看,是许玉银发来的,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要不要出来一起吃个饭。
方晶晶答应了。
晚上见面后,俩人聊了几句方晶晶就把高垣的半夜给她打电话事告诉了许玉银。
她撑着下巴说:要不你带高垣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我看他是有点不对劲的意思。
许玉银笑道:怪了,我看他今天状态明明好得很,神采奕奕,跟大家都有说有笑的。
方晶晶一听更不忿:那都是献祭我的睡眠换来的!许玉银忙安抚道:行,那我来补偿你,走,咱按摩去!按完方晶晶心理舒服了些,许玉银又送来了一份大礼,她说自己有个朋友正在招设计师,问方晶晶想不想去。
方晶晶很警惕:哪个朋友?不会是胡覆辙吧?我不想给他干活儿。
为什么?许玉银很惊讶。
方晶晶道:他感觉会在酒桌上开会,我不行。
许玉银忍笑道:他还没有那么离谱,但他手底下的确很多酒鬼。
方晶晶说:高垣也是认识他之后才学会喝酒。
许玉银笑道:放心吧,不是胡磊,是其他人,你不认识的。
虽然是个小公司,但是待遇还不错,我觉得挺适合你的,你要不要去?方晶晶没多犹豫:去啊,在家待久了也有点无聊,去上班感受一下痛苦,找找活着的感觉。
许玉银看着她忽然想起往事,她笑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结婚了。
方晶晶不好意思接话,她当然知道许玉银当时是跟谁结的婚了。
许玉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但是很快就离了,离了之后我就出来工作,刚开始很幸苦,但后来我就觉得,还是上班好,上班比结婚开心多了。
方晶晶忽然脸色一暗,她说:我表姐也说过这话,她也是生了孩子之后就辞职了。
方晶晶叹道,她望向许玉银,想到方永爱,她俩截然不同,但又都是女人,都对她关怀。
我听说她老公已经在相亲了。
方晶晶不由说出一件心事。
许玉银没说话,只给自己倒了杯茶。
方晶晶难受得很:他父母催他,但我看他自己···应该也没什么意见。
许玉银喝了口茶,脸色平静。
方晶晶很苦闷:我这样想是不是有点自私?人都该向前看的,他这么做也没错,但我想到我表姐,我又···替她不值。
是不值。
许玉银语气有点僵,但是也没办法了,她人都已经不在了。
方晶晶握住双手,生怕自己贸然哭出来,那也太丢脸了,她也不怪许玉银,这只是她的家事,又啰嗦又无趣,的确不是许玉银这样的女强人能共情的···方晶晶正安慰着自己,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她慌忙抬头,只见许玉银的杯子茶几上颤,她本人则一脸怒火,她骂道:但她老公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居然这么快就去相亲,如果是我,我做鬼也得吓死他!很久之后,方晶晶才知道,许玉银原来是《我的老舅娘欸》《婚姻保卫战但赢不了》,以及《1919白银眼》的忠实观众,这就是她的guilty pleasure。
胡覆辙就没有什么guilty pleasure,因为他本人就是guilty。
他手腕上常年戴着一串珠子,没事儿他就捻捻,觉得能静心。
但是偶尔也有不管用的时候。
比如说现在。
我睡沙发,你睡床。
高垣说。
他深更半夜跑到胡覆辙家,毫无眼力见儿地把他把带回来的女伴儿吓走了,继而提出这么荒唐而有礼貌的要求,他怎么能拒绝?他拒绝不了,但他好想叫他滚啊!胡覆辙忍着气道:这样好不好,我去睡床,你也去睡床,大家都睡床,怎么样?高垣毫不动摇:不行,我就想试试你家沙发。
胡覆辙一边眉毛不受控制地开始抖,他问:你家没沙发吗?高垣不耐烦了,他说:你怎么这么啰嗦?快去睡吧。
胡覆辙好想把他塞沙发底下,然后他再跳上沙发在上面蹦个三天三夜!高垣没理胡覆辙,他坐了下来,先用手四处拍打一番,又颠了颠,试了试软硬度——比他们家沙发稍微硬一点,不过还行了。
高垣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准备躺下了。
你别真躺啊!胡覆辙见状大喊,伸手来拉他,他真不想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客厅里躺个人,那人还是高垣,简直比蟑螂还可怕,他会忍不住拿脚踩他的。
结果,胡覆辙的手还没碰到高垣,高垣就自己刹住了,此时,他的脸离沙发座垫只有一寸。
欸,你核心练的不错嘛。
胡覆辙夸了一句。
高垣一下坐直,而后抽了张纸,包住手,在他刚才差点就挨着他脸的位置捻起一根头发。
特别特别长的头发,还放金光呢。
高垣提溜着头发看向胡覆辙,胡覆辙呵呵傻笑。
高垣深吸口气,一把将头发连带着手里的纸都朝他甩过来。
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胡覆辙一点儿羞耻之心都没有地说:所以我叫你别睡这儿嘛,这儿好多人都坐过。
高垣眉头一皱,见胡覆辙挠着鼻子样子很虚,就问:只是坐过?胡覆辙露出白牙道:坐过做过,不都一样嘛。
高垣蹭地一下就从沙发上跳起来了,好了,这下沙发变铁板烧。
你家没床吗!高垣又气又恶心,他无助地抱着双臂,感觉自己脏了。
胡覆辙委屈道:有啊,但是有时候来不及···高垣脸色一变忙伸出手大声制止:好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带我去客房,要没人住过的那间!洗了个澡之后,高垣的睡意也彻底没了,胡覆辙只好陪着他干坐,他不肯再坐在客厅,胡覆辙就搬了两个凳子到厨房里,他说这是他家最干净的地方,除了清洁阿姨平时再没人来。
两杯酒下肚后,高垣恶狠狠地说:我跟你说,你那个沙发迟早烂掉。
胡覆辙摇头:怎么可能!那么贵我烂了它都烂不了。
高垣冷冷道:那等你死了,我就烧了它给你陪葬。
胡覆辙笑道:可以,随便烧。
高垣随口问:刚才那个是你的新女友吗?胡覆辙想了想回答:算是。
这次会结銥嬅婚吗?高垣开着玩笑。
胡覆辙摇头:应该不会,但谁又说得准呢,我是个喜欢重蹈覆辙的结婚狂。
高垣笑道:说得对。
胡覆辙说:你是万人迷,魅力四射,追求者众多,但总觉得天边儿还有一个更好的,后来发现,最好的那个其实···高垣脸色郁郁打断了他:少看电视剧,影响智商。
胡覆辙不服:那你还演呢?高垣朝他的凳子踹了一脚,胡覆辙手一歪,酒洒了大半。
这一踹倒把胡覆辙的脑子踹回来了。
他赶紧放下酒杯,正色道:发过来新剧本你看了吗?高垣点点头。
你觉得怎么样?高垣说:和过去的本子大同小异,角色也差不多。
胡覆辙道:你许姐说很好,建议你接,说接了绝对火,她眼光没偏过。
胡覆辙循循善诱,唉,其实我也知道这个本子没啥特别,故事很老套,但是你看看这个班底!绝对是一流的了,再比它牛的我们也够不上了。
为什么够不上?因为我只能演个花瓶?高垣冷不丁道。
胡覆辙一听急道:放屁!这谁说的?高垣没回答。
胡覆辙安慰道:你少上网,别看那些评论,那都是胡说八道。
说就说吧。
高垣脸上忽地有了斗志,我不在乎,花瓶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说得好。
胡覆辙热情的鼓起了掌,又跟他碰了几杯。
看高垣脸上泛红,他试探地问:那这个戏咱们就接了哈?高垣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这谁不接谁就是傻子!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