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玻璃糖 > 第13章 花雕

第13章 花雕

2025-03-22 07:34:42

第二天一大早,姜临晴刚进办公室,听到刘倩的笑声:喜从天降。

喜是因何而降,谁也不知。

总而言之,香水展览的预算多了一笔。

姜临晴立即申请经费。

人逢喜事精神爽,张艺岚痛快地同意了。

姜临晴发消息:池先生,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谈谈合同?没有回复。

她只好用语音邀请。

对方未接。

半个多小时之后,他才说:今天我不在。

池先生,迫在眉睫,拜托拜托。

明天就要走流程了。

你在哪里?我拿合同过去。

晚上吃饭有时间。

好的。

你请客。

没问题。

只要能留住人就行,况且昨天她本来就要请他吃饭,池先生想吃什么?不挑食。

你去哪里方便?池翮说的地址,正好在姜临晴公司的这条路。

她挑了一间江浙菜馆。

*菜馆在公司对面,姜临晴却没有先到。

池翮已经坐在窗前。

他坐得有些歪,倚靠椅背,左右手各握手机一端,手指快速地滑动。

他在玩游戏。

她见到他的笑,偶尔笑得深了,眼睛跟着一起弯。

怎么有这样爱笑的人?姜临晴走过去:池先生,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没关系,是我早到了。

我比你还怕你跑单。

他就是有本事把所有话都说得不真诚,眼神像弄潮,常常是嬉戏的。

她把餐牌推到他的面前:你来点餐吧。

他不客气,点了五个菜。

姜临晴正襟危坐,一开口就是谈合同。

池翮这一次对价格满意了:我没什么要求,你们不能破坏咖啡馆的设计。

这个当然。

她把打印的合同给他过目。

公事聊完,两人又没有了话题。

池翮收到微信,和对方一句一句聊天。

姜临晴转向窗外。

这里一到四层是商场,五层以上是公寓。

杨飞捷就租在这幢楼。

来来去去的路人中,姜临晴注意到一个男孩。

他大概是高中的年纪,背了一个双肩包。

背影像极了年少时的杨飞捷。

高中的杨飞捷比较单薄,胳膊线条淡淡的。

打球热了,他常常把袖子挽到肩膀上。

这个男孩也挽了袖子,露出光洁肩膀。

绿灯亮了,男孩消失在人潮中。

姜临晴收回视线,转过头。

对面的池翮突然站起来,伸手过来。

这一幕令她想起高中毕业照片的那只手。

与当年不一样的是,她的头被盖住了。

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因为池翮的拦挡,没有砸到她的头。

她朝地上一看。

掉下来的,是一串流苏。

服务经理连忙过来道歉:抱歉,抱歉。

灯绳松了。

姜临晴有些呆。

直到池翮坐下了,她还是愣愣的。

服务经理清理了流苏,嘴上仍然是道歉,弓着腰退场。

姜临晴没有说话。

池翮望过来:没事吧?没事。

她这才点了头。

很是希望眼前的男人与宋骞一样,是个流连花丛的风流男人。

她急急喝了两杯花雕酒。

向蓓说的,她酒量奇差。

酒醉通常伴随勇气。

她觉得浑身冒起热潮,不知是花雕酒的温度,或是她猜想的,关于池翮的幻想。

她确实脸蛋红了:池先生,你有女朋友吗?她问得轻,声音跟蚊子一样细。

池翮耳尖,捕捉到了,挑起的笑暧昧至极:怎么?有?或是没有?他不直接回答,又把问题抛了过来:我如果有女朋友,难道还会到处流浪,差点露宿天桥吗?你……做兼职吗?你有介绍?正经的工作吗?他的神态可不正经。

不正经的工作……你接不接?姜临晴的耳根都红了。

因为灯绳的流苏滑落,这盏灯刚刚被熄灭。

她的四周暗了半个度。

池翮却在亮光下,亮得像盛放的树花,笑得也花:如何不正经?也许天底下没有人会比他更懂吧。

要说流氓,他这人倒不是,他的气质没有那样粗鲁。

他面相很俊,一双桃花眼好似浸湿了,带有几分轻狂,更有落拓不羁的意气。

是这样的。

姜临晴清了清嗓子,我觉得你长得也还行。

池翮点点头:明白了,我这样的叫‘也还行’。

我一直想找一个和你差不多的人。

她不骗他。

和我差不多?什么人?他笑,贼吗?她低下眼:你还有当贼吗?他摊开两手:已经金盆洗手了。

我想和男人说说话,谈谈情。

池翮的眉峰略高。

姜临晴索性直说了:我聘请你,行不行?你不需要动真感情,我不会喜欢你。

我就是想要一个陪伴。

假的,做做戏,算是自欺欺人吧。

*花雕酒大约十五度左右。

啤酒就五度。

姜临晴喝啤酒都能醉。

两杯花雕酒下肚,她觉得脑袋发涨。

醉是醉了,却记得池翮拒绝了她。

他说,有她这一场展览,他能快活一阵子。

暂时不兼职了。

那天,她走出店门,被风一吹,顿时醒神。

她是傻了。

她和他是商业合作,和工作伙伴搞男女关系是大忌。

这一天之后,姜临晴有意躲着池翮。

她负责前期策划。

布展交给了刘倩。

刘倩见到帅哥,就要嚷几嗓子。

奇怪的是,她去咖啡馆至今,从来没说过池翮这个人。

闲聊时,姜临晴才知道,池翮不在咖啡馆。

倒是女服务生经常在,很配合展览工作。

三月中的一天,姜临晴去送物料。

她去得早。

刘倩没到。

咖啡馆也没有开门。

姜临晴站在树下等了二十多分钟,不得不发消息给池翮。

很久没反应。

她发了语音邀请。

池翮接起来了,嗓子又沙又哑,仿佛刚刚睡醒。

姜临晴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池先生,请问今天你没有安排人过来吗?咖啡馆没开门。

哦,我想过去。

他懒洋洋的。

她怀疑,他还赖在床上。

请问,什么时候能有钥匙开门呢?池翮说了一个地址:你过来吧,我一时半会去不了。

通话结束,姜临晴突然觉得,他的这把声音好像在那个雨夜之前,就已经听过。

他没有杨飞捷的清朗,不如宋骞的磁性。

池翮有鼻音,像是感冒生病的人。

姜临晴打车去了这个地址。

她到了。

池翮说:等我十分钟。

意外,就是在这十分钟里发生的。

对面是一间小学,正是上学的时间,家长们送孩子过来。

也有同学约上伙伴,三三两两地走。

有什么轰地响起来。

姜临晴转头,见到早餐店的铁皮炉子上,蒸笼热气腾腾。

她偏了偏身子,随即注意到一个男人。

男人穿一件深蓝外套,敞开了拉链。

年纪四十出头,头发浮着油,长长的刘海一缕一缕地垂下。

下半脸的胡须像是和刘海连上了。

他从早餐店走出来,手抵在腰上。

姜临晴的眼前闪过晶亮的金属光芒,仿佛在她的眼皮上割了一道。

不是皮带。

她发现,是刀光。

天是阴的。

这把刀比天更阴,森然冰冷。

这一把刀也就是在这一个瞬间才闪了光。

之后,男人用外套遮住了刀。

同时,他的一只手藏在外套下摆。

他快步走着。

他的前方有三个小学生。

白衣小男孩正在大声嚷嚷站在光里的算不算英雄。

三个笑闹的小男孩,没有家长陪同。

其他家长和学生,全都向着校门口走,没有人留意这一个中年男人。

姜临晴猜到了他的目的。

她拔腿冲了上去,不料被人流挡了一下。

她没拦住中年男人,仅是用手扒开了他的外套,她死死地拽紧他的衣角。

中年男人被衣服绊住。

外套被掀开的时候,他腰上的匕首,以及他握住匕首的姿态,被一个家长见到。

这个家长尖叫:危险!陆续有人反应过来。

大家的第一动作都是护住孩子,远离中年男人。

离中年男人最近的,只剩姜临晴。

他长长的刘海下,眼睛又细又长。

他抿紧唇,横着刀向前冲。

尖叫四起,众人纷纷散开。

姜临晴拽着他不敢放,生怕一松手,他就冲出去了。

男人恶狠狠地回头,猛地反扣她的手肘。

这下,不止她不肯放了,男人也不肯松开她。

他把刀尖转向她。

短暂的时间,姜临晴想了很多很多。

刀光冷冽,或许男人出门之前精心打磨过。

这样的刀刺过来肯定很痛。

她很怕痛。

一个高大男人松开自己的孩子,挑起一家店门前的长竹竿,向这边走来。

男人的眼睛转了一个方向,原本刺向姜临晴胸口的刀,突然向上。

他推了她一把,拽起她退到墙边,把刀横在她的脖颈上:不要过来。

他冲高大男人喊。

中年男人目露凶光,已经失去理智。

周围群众不敢轻举妄动,全都在后退。

高大男人只能放下杆子,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

有人报警了。

姜临晴望着人群。

大家安全了。

幸好她刚才跑得足够快,拽住这个男人。

否则,那把刀就要插进白衣小男孩的后背。

她救了人,是值得的。

哪怕如今陷入危险处境,也是值得。

这是伟大的善举。

不是平铺直叙的死亡。

是牺牲,慷慨的牺牲。

尖锐的刀锋抵在皮肤。

她想开口,喉咙被一把痰哽住。

她咳了下。

中年男人箍住她的力气更大了:不要耍花招!姜临晴:你想怎样?你是逃不出去的。

中年男人:我逃不出去,但你也逃不出去。

对比二人,中年男人是疯狂的。

姜临晴很平静:你这么想死,为什么不自杀呢?能干出当街捅人的事,他肯定是冲着想死去的。

中年男人说了一句很好笑的话:自杀是懦弱的表现。

但是,欺软怕硬是懦弱的N次方。

男人可能是第一次,或者没有想到,自己挟持的人质,还有勇气跟他辩论。

他双目睁开,使劲瞪着她:你懂什么?我就算死,也拉你去陪葬。

警察来得很快。

中年男人的情绪爆发得更快。

他扯住姜临晴的长发,逼得她仰起头。

她真的怕痛,只能咬牙忍着痛。

一个警察上来谈判。

男人不听,大喊大叫。

他坐下,扯着姜临晴也坐下。

警察:我来替她给你当人质。

姜临晴却喊:不要管我,快抓住他!紧接着,刀锋刮破了她的皮,颈上渗出点点的血迹。

警察停住,后退了:冷静!冷静!姜临晴冷冷地说:我怕痛。

但如果你的刀法够快,我就不怕。

中年男人听了这话,反而愣住。

一个潜伏的警察翻上围墙,逮住这一个空档,扑下来,夺走男人的刀。

刀一落地,中年男人再也捡不回来。

他被警察拖走了。

姜临晴仍然坐在地上,想去摸脖子,手指颤个不停。

一个警察上来,关切地问:怎么样?没事吧?她摇摇头。

刚刚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自己真的会死。

救护车赶到了。

医生立即为她止血。

姜临晴茫茫然的,仿佛颈上还抵了一把锋利的刀。

只一下,就能一了百了。

*小学对面的四楼,有一间通宵营业的VR科幻空间。

池翮伸了个懒腰,正要走,被喊住了:出事了,出事了。

一个蓝衫男人站在落地玻璃前:有人挟持了一个女人。

路人自动散开。

中年男人和人质成了半圆的中心。

从落地窗望去,一目了然。

蓝衫男:这女人一句一句的,不是在跟歹徒讲条件吧?胆子真大,临危不惧。

池翮听到了警笛响。

蓝衫男:勇敢市民!这女人真有意思。

池翮望着,望着,好半晌才说:是啊,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