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准备就绪,姜临晴邀请彭寅过来。
彭寅说,他邀请了一个人。
用得上邀请这个词,可见对方是位贵客。
姜临晴到了门前,去等候,去恭迎。
彭寅坐了一辆网约专车,车里下来的贵客,是池翮。
姜临晴恭迎的腰顿时直了。
池翮没有穿咖啡馆制服,一件衬衫,一条裤子。
和彭寅的油画色彩不一样,池翮的是普通的白,普通的黑。
衣服沦为人的陪衬。
姜临晴带着彭寅和池翮在空间走了一圈,从一楼到二楼,再从二楼下来。
之后是她和彭寅的讨论。
贵客靠在咖啡桌,慵懒又放松。
他不说话。
彭寅有时候问他问题。
他就嗯、哦。
姜临晴知道彭寅欣赏这个服务生,却不料,彭寅这样看重池翮。
直到彭寅说:这是你们的艺术空间,还是要兼顾你们的想法。
她才明白,池翮不是贵客,只是服务生。
这是彭寅对有光的尊重。
不经意间,她发现池翮望着自己。
她继续和彭寅讨论,待到下一次抬头,又撞进池翮的眼睛。
池翮笑了:我给你们冲两杯咖啡吧。
彭寅很高兴:我最喜欢你的手艺。
他无需说明什么口味,一切有老规矩。
池翮望向姜临晴。
她说:谢谢,热拿铁。
讨论的事情完了,彭寅起了聊天的兴致。
他滔滔不绝。
姜临晴不好意思退场。
彭寅问池翮:你有没有意见?池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于香水,我是外行。
对于展览,我也是外行。
彭寅的咖啡空了,人就走了。
张艺岚要来,人还未到。
偌大的咖啡馆,剩下姜临晴和池翮。
她摆出工作态度,一本正经的:对了,池先生,店里的桌椅暂时用不上,能不能借给我当展台?池翮:你真是一分钱都不愿意多花。
空着也是空着,我给你补点租金吧。
他到了她的面前。
姜临晴立即直起身子,后退一步,腰抵上了吧台。
池翮伸出手。
她警觉,几乎以为他要抱她。
他没有,他把双手撑在吧台,将她围在一个闭合空间。
她见到他衬衫领口解了两个扣子。
他真是上天的宠儿,连锁骨都不输人。
她退无可退,吧台边缘如同金属枪支似的。
她强行咳了两下。
咳嗽没有逼退他。
她听到他在笑,那种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笑。
他问:你这样精打细算的人,舍得花钱买男人?精打细算是因为公司的预算卡得紧。
你自己呢?是个隐藏的小富婆?我不是。
她闻到了咖啡豆的味道,与高级香水不一样。
他令她有食欲,咖啡香馋了她的嘴。
哪来的钱买男人?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手机响起鼓乐。
她等到了救星:啊,我的电话!池翮退开了。
姜临晴接通电话之前,问:桌椅的事,你同意吗?他无所谓:行啊,期待你的展台。
电话是张艺岚的,下午公司有会议,她不来了。
姜临晴刚聊完。
池翮的手机也响了,他在讲钱。
她竖起了耳朵。
池翮说:免谈。
她听得模糊,似乎他要卖什么,对方来讲价。
他都沦落到倒卖家当了,还在那一分便宜不肯让。
禁止堂食,岛上的一日三餐只能叫外卖。
到了中午,池翮说:外卖送过来要一个半小时,我要出去吃。
展期将至,姜临晴不希望再出幺蛾子,哄了哄这位大爷:走吧,我请你去吃饭。
出租车的老大爷先是播了交通电台。
大中午的,并非高峰时段,没有交通要闻。
他切换了新闻电台。
主持人正在做一周热点。
那一天,正好就卡在了一周之内。
歹徒挟持人质,是和平社会的大新闻。
姜临晴一声不吭。
这件事好就好在没有人挖掘她的消息。
讨论集中在中年男人上。
她不关注网络,她早就卸载了纷纷扰扰的社交App。
末了,主持人大赞人质的冷静胆量。
池翮在这时笑了一下。
那天,是池翮将她约到那个地方,他肯定知道这件事,甚至可能认出,她就是人质。
他没有说,没有问。
他好像知道什么,比其他人更深一层地知道,她不愿多谈。
*池翮大爷穷归穷,享受也是真享受。
还没两个拇指宽的饭团寿司,一片生鱼片。
一口咬下去,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上次去江浙菜馆,是他仁慈了。
这是一家日料店。
池翮要了一间小包厢。
门一关上,没有话题的两人,安静近似冷场。
姜临晴端着茶杯,细数杯中的波纹。
因为安静,池翮再聊电话,她不得不听了。
他说:不谈了,这车不卖。
说完挂断。
姜临晴吃惊:你还有车?不会是电瓶车吧?嗯,代步车。
日子也不是太落魄嘛。
不落魄我会卖车吗?如今,衣食住行通通成问题。
又遇上市场低迷,车转不了手。
她静静看着他。
他一手撑在桌上,回望过来:你为什么不吃?她想说不饿。
但哪里不饿,她不装了,索性坦白:太贵。
一对寿司花掉了她三天的伙食费。
这还只是一对,剩下的二三四五六,她今天要把一个月工资搭在这顿上了。
小富婆心疼了。
我不是小富婆。
没钱为什么花钱买男人?花钱买的,听话。
她有理有据。
你选中我,是觉得我能听你的话?你不是要赚钱吗?出来工作就不能随心所欲,要听上司的。
你提醒我了。
池翮坐正了些,也不是太正,我如果不接你这工作,就对不起自己这张脸了。
她听出什么苗头:你的意思是?上钩了?我缺钱,特别缺钱。
当小偷太委屈我了。
这样吧,我来当你的男人,如何?他像三月枝头上的俏花瓣,十分招摇。
她问: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思前想后,我天生就懒,能傍着人过日子,再舒服不过了。
知道这男人不成德行,却没料到这般好吃懒做。
她追加条件:你听话吗?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我一个穷鬼。
你让我去东,我就不敢往西。
你要我上床,没你的命令,我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满嘴跑火车。
她只问:真的听话?当然。
他弯眼笑,我从不骗人。
她会信就有鬼了。
但他确实迷人,尤其这时,他定定望她,仿佛全世界都不在乎,他的眼里只有她。
男人的眼神是一个大骗局。
可她与他又不讲真心,她也不介意他是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面对这样一副好皮囊,她的心里能舒畅些。
规矩我还是懂的,我做了一份简历。
池翮拿出一张折了三折的纸。
她瞄一眼。
他煞有其事,附上了证件照。
能将证件照拍得上镜,确实是绝顶的好模样。
资料上有他的身高、体重以及……三围。
连简历都有,怕不是个资深小白脸吧。
姜临晴皱了下眉。
池翮问:你不满意?这只是基本资料,没有关键信息。
那东西儿童不宜。
什么儿童不宜的东西?比如第三只腿的尺寸。
我生性羞涩,比不上你的直白,不敢直接放上去。
……姜临晴的脸蛋红了红。
比不要脸,她是比不过他。
但我转念一想,你的这份工作,重点就是那个吧。
池翮若有所思,细节尺寸没量过,我给个预估范围吧,简直天赋异禀——你闭嘴吧!池翮啧一声,真的闭嘴了。
姜临晴板起脸:我把话说在前头,你别干偷鸡摸狗的事,否则我就送你去见警察。
他挑眉:我干什么不都听你的吗?招聘是有实习期的。
实习期不会没工资吧?咖啡馆禁止堂食,没有收入;展览的尾款还没结算;我的车卖不出去。
早上一睁开眼。
没有钱简直寸步难行。
有一个动作,姜临晴做得特别顺畅。
从酒吧那时就开始了。
她递过去两张百元钞:算是头款吧。
他吊儿郎当地笑:你养我啊?他在问,也在陈述。
嗯。
她点头,但养不了太久。
三个月吧。
成交。
*吃完饭回去,因为桥上发生交通事故,车行道全堵了。
出租车还没上桥,两人就下了车。
桥底一个卖艺青年,边弹吉他边唱。
吉他袋子摊在地上,里面装有一块钱、两块钱、十块钱。
边上贴了一个二维码。
池翮停下:听不听歌?你要听就听吧。
但姜临晴还没习惯有男人的日常。
池翮把刚才的两百块直接放进吉他袋子。
大红的钞票,把吉他青年吓一跳,他弹错了几个音,连声道谢:谢谢,谢谢。
池翮轻笑:请问能不能点一首歌?是我和她的定情曲。
没问题。
二位真是一对璧人。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天作之合,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
吉他青年调了几个音,诚挚地问,不知道定情曲是哪一首?对啊,我们的定情曲是什么呀?姜临晴仰头向池翮。
他和她一起听过的音乐,是古树下,哀怨的二胡。
莫非是《梁祝》?池翮侧头向她笑:《爱情买卖》。
姜临晴:……作者有话说:明儿入v,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