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不知时日过。
一转眼的功夫, 爱情买卖过了两个月。
姜临晴将这日子立了一个纪念日,哼唱了一首她与池翮的定情曲。
池翮竟然说:唱得还行。
公司发生了一件事。
据说运营部空降了一位高层。
奇怪的是,人事暂时没有通知。
策展部有刘倩, 她把网罗来的,四面八方的消息, 一一抖落:听说这是大老板的……儿子。
朱怡畅奇怪:先前的消息不是说,大老板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吗?对此,刘倩答不上来:据不可靠消息,有人传, 这是大老板流落在外的儿子。
反正,都有人喊太子爷了,来头大大的。
朱怡畅:哇,能力如何?刘倩:暂且不知。
上午,刘倩自告奋勇去运营部送资料, 恰巧见到这位太子爷。
一到午饭时间, 她迫不及待约上姜临晴、朱怡畅,聚在一起吃外卖。
太子爷帅呆了。
刘倩两眼发光。
朱怡畅见过刘倩这份神采。
去年她说起营销组的一位小哥, 就是这样。
但那位小哥是人工调整的, 近看的时候, 很不自然。
朱怡畅问:太子爷调整过吗?刘倩:我远远望了一眼,觉得很出色。
调没调就不知道了。
等以后有机会接近了,我再观察太子爷的美貌。
姜临晴:太子爷是学什么的?刘倩:听说他学商业管理的, 但是偏爱艺术领域。
艺术?姜临晴恍然大悟, 难道彭寅的艺术展是他的主意?刘倩点头:对。
有了八卦, 姜临晴又跟池翮分享:我们公司来了一个太子爷。
池翮:?姜临晴:大老板的儿子吧。
池翮:?姜临晴:听说蛮帅的。
池翮:哦。
我工作了。
上班摸鱼的姜临晴这样说。
池翮站在落地玻璃前。
自上旬以来, 天空没有放过晴。
玻璃上的水珠子或是一点一点的, 或是一条一条的,给世界镶上了裂痕。
敲门声响起。
池翮:进来。
柳长旭站在外面:池总。
池翮没有上任之前,柳长旭叫的是池先生。
一旦池翮有了职位,柳长旭立即改了口。
池翮转过身。
他难得穿西装,身形劲窄修长。
他没有商业精英的凌厉,他散漫,做什么都像是不经意。
柳长旭恭敬地说:池董事长请你过去。
*池巍事务繁忙。
妻子吕薇不是事事都和他汇报,尤其是家事,她处理即可。
但有些该讲的,她却拖到今天才告诉他。
池董事长。
池翮人在公司,连称谓也公事公办。
池巍对秘书说:你先出去吧。
秘书轻轻地关上了门。
没有外人了,池巍卸了雷厉风行的风范,多了家里长辈的慈祥。
他到沙发坐下:你也坐吧。
茶几上有一套纯手工制作的青瓷功夫茶具。
这时水烧开了,池翮倒了两杯。
池巍望着侄子:你伯娘说,前些天,你突然说不出话了?是。
池翮声音有些低。
池巍:有再联系金医生吗?池翮:金医生人在国外,他在网上和我联络。
现下他要诊断是偶发或是复发。
听到复发二字,池巍的眉头紧了一下:公司的人事调动都安排妥当了,你伯娘今天中午才跟我说这事。
我如果早知道,肯定让你好好休息。
是不是这段时间工作压力太大了?不是。
池翮笑笑,那天晚上,我服用了金医生开的药,睡一觉就没事了。
之后还有这类现象吗?池翮摇头。
池巍:金医生怎么说?池翮:他说也许是偶发。
池巍:不要‘也许’。
等金医生回来,你去见见他。
池翮:是。
池巍:工作方面,忙不过来就跟我说,别勉强,别强撑。
池翮:大伯,我让你们担心了。
我们池家的人一定是勇敢的。
池巍站起来,拍拍侄子的肩,另外,今晚一起吃饭,我给你介绍几个前辈,他们都是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的人。
是。
*饭桌上,前辈们知道池翮是池巍的家人,一个个过来敬酒。
池翮推三杯,喝一杯。
酒席散场时,醉醺醺的反而是前辈们。
一个前辈揽住池翮的肩,鼓着红彤彤的两腮:池总有才,有才。
这才上任第一天,有不有才,谁人能知?池翮笑而不语,推开了醉醺醺的前辈。
柳长旭滴酒不沾,他是司机,他提前离席,开了车过来。
池翮还没上车,脱了西装外套,直接扔到车里,才坐上去。
池翮没有回池巍那里。
为了方便上下班,他另购了一套大平层。
他到了家,解了两个衬衫纽扣。
人没有醉,他是清醒的。
他理解池巍的言外之意。
他有一个极端的弱点,如果遇到有心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摧毁。
金医生初步诊断,也许是偶发。
池翮知道,不是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
就连闻名的心理博士金医生,也不能。
他更有评估偶发和复发,自己的方法。
池翮一个人坐在影院室,挑了一部恐怖电影。
这像是以毒攻毒。
人惧怕什么,需得去挑战什么。
池翮提前倒了一杯热水,把金医生的那盒药放在面前。
电影发展到三分钟左右,一个女人被一个背后的黑影勒住了脖子。
池翮猛地一震,左手想要往旁边抓些什么。
哪有人,除了他这里,其余座位是空的。
熄了灯的影院室,响起凄惨的歌,像幽魂的叹息,久久不散。
女人的尖叫仿佛是刀片,一刀一刀切割他的听觉神经。
那一圈圈的绳子,那个套在绳子上的头颅,跟着哀戚的歌,刺激观众的感官。
池翮能看得见麻绳的细节。
淡黄色,旧的,上面有几点灰点污渍。
女人的皮肤相当白皙,白得像玉。
这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才有的莹玉。
是高贵的雪白。
麻绳重重地在她的脖颈勒出两道痕,镜头向上,是她惊恐万分的脸。
她的眼珠子几乎要突出来。
渐渐的,尖叫变沙。
又慢慢的,女人发不出声音了。
池翮剧烈地喘气,他要咳嗽,干干地咳。
但,他也发不出声音了。
接下来,电影里响起尖利的玻璃碎裂声,也有咚咚咚的,一下一下,能把观众的心给敲得跳起来的鬼乐。
池翮的衬衫上渐渐出了水。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他像从冷水里泡过,白衬衫沾湿了,粘在他的背。
他的面色如电影里的女人一样,惨白。
他逃出去了。
巨大的屏幕上,端出来一张凶手的脸,露着狰狞的笑。
四周全是阴惨森然的白光。
光照亮那杯水,以及药盒。
池翮忘了吃药。
*池翮仓皇开车的时候,姜临晴正在家里炖汤。
常有最后一顿的说法,她对美食的追求,一直存在,也将延续。
雨季潮湿,她炖了黄芪乌鸡汤。
池翮耳边听得到车的呼啸。
与此同时,姜临晴又哼起了歌。
她突然沉迷那首定情曲了。
黄芪乌鸡汤已经炖了一个半小时。
她揭开盖子,闻了闻,夸自己说:真香。
她撒上盐,关掉了炉火。
正要舀一碗汤,外面的门传来一个撞击声。
她立即放下碗,走出来。
谁在开锁?除了她,有钥匙的只有池翮,但他开锁是利索的。
现在的那人,拧了好几回也没有打开门锁。
姜临晴心中狐疑,刚要从猫眼里去瞄。
忽然,门开了。
她吓了一大跳。
见到是池翮,又放下心来:你不是今天出差吗?难道闻到香喷喷的鸡汤,回来了?池翮不说话,他喘着气,惊喘,大喘。
姜临晴注意到,他的衬衫粘着身子。
近来常下雨。
可他身上的不是雨珠。
她立即握住他的手。
他像失了温度,冰凉冰凉的。
她再一摸,他的手心全是汗。
她立即拉他进来。
她见过这样的池翮,眼里没有了生气。
姜临晴拉他,到他喜欢的沙发。
她在想,他还有什么喜欢的?对了,香茅盒子。
她要去绿植盆拿挂篮,刚想松松手。
池翮捉住她,不肯放。
她只好牵着他,走到绿植边,把香茅盒子放到他的鼻尖。
他轻轻嗅了嗅。
她大概知道他吃饭的口味,偏不巧,她今天没有做饭,她在外面吃了盒饭才回来的。
她突然想到那件十九块的棉质衫。
池翮把她捉得紧。
她只好又牵着他,去找他的加菲猫棉质衫。
她把衣服披到他的肩。
池翮似乎只喜欢这三样东西。
她拉着他,回沙发床坐下。
跟上次一样,从刚才到现在,姜临晴什么也没有问。
她拍了拍池翮的背。
湿的,冷的。
降雨又降温,天气湿冷湿冷的,在风里能浸人的骨头。
她问:要不要去洗个热水澡?换上这件衣服?池翮没说话,他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紧紧握住她。
我在,我不走,我一直在。
姜临晴用纸巾,一下一下吸干了他脸上的汗,要不要吃碗热汤。
我炖了一个半小时呢,健脾补气汤。
池翮由始至终都不愿放开她。
她拉着他去厨房,把碗放在汤煲边,单手舀汤,哄他说:吃碗热汤,暖暖胃。
池翮单手端碗,吃完了,他放碗不放人。
姜临晴望着他和她交握的手。
男人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
他攥得太用力,指节泛了些青白。
来,去睡觉吧。
她把他拉回沙发床。
被子就在旁边,她一扯,要给他盖上。
池翮不愿躺。
姜临晴问:不睡觉吗?他摇摇头。
他的刘海因为冷汗而粘成了一小撮,贴在鬓边。
她给他拨了拨刘海。
池翮寒冷且生硬。
他看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陌生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