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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低烧

2025-03-22 07:34:42

一只凉凉的手贴上了姜临晴的额头。

掌宽, 肯定是男人。

沙发床的床单被单,已经全部洗过,洗掉了池翮留在这里的痕迹。

但只要他回到这里, 她闭着眼睛闻上去,就认得是他。

走吧, 送你去医院。

不止味道一样,梦里的这个人,连声音都和池翮的一模一样。

姜临晴对着枕头说:我不去。

她才不要去惨淡苍白的地方。

她在那里待了太久太久,她见过的,不只母亲走了, 还有同病房的其他人,一个,两个。

安静的医院,混杂着家属的哭声,太沉重了。

她用鼻子去嗅面前这人的气息。

是独一无二的。

她弯了弯嘴角。

去医院。

那个人又说话。

她听不见了。

人睡过去, 咳嗽跟着停止。

过了一会儿, 又咳了起来。

池翮给她量了体温。

低烧,幸好温度不高。

他向李书南要了一个风寒感冒的药方。

池翮出去买了药, 再回来的时候, 姜临晴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除了时不时地咳嗽, 她仿佛静止了。

不过她扬着嘴角,似乎做了一个美梦。

即便是美梦,池翮也要打扰她:起来吃药。

睡梦中的人, 当然听不见。

起来吃药。

他重复一遍。

姜临晴皱了皱眉头, 有人在吵, 吵到了她梦里的人。

她不满意, 向上挥挥手, 又抱紧池翮的枕头,把脸埋进去。

池翮抚了抚她额头上的碎发。

抚了一会儿,她没反应。

他不得不去捏她的脸颊:起来吃药。

声音近在耳边,她回了神,迷茫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是一张俊脸。

这不还是在梦里吗?她松开了枕头,抬起手。

他捏她的脸颊,她也去捏他的脸。

他捏的,她不疼。

她的手上有些用力。

池翮没有喊疼。

两人互相捏着,捏了好一会儿。

他没有如愿在她的脸上见到红润,她还是病态的。

他松开她的脸颊:起来吃药。

直到这个时候,姜临晴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手上的触感传到了她的大脑。

她迷茫的眼睛终于睁大了,她想要说话,发出来的却是咳嗽。

她怕自己喷到池翮,连忙别过去。

她用手捂住嘴巴,咳了好几下。

她记得自己回到了家,之后的记忆就是在梦里了。

不是梦吗?池翮真的回到了这里。

他端着一杯水,手上有一个小药盒,装了三个白色的小药片:这是我问医生拿的药方,对普通的风寒感冒很有效。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刚才的梦里,他是在公司的。

他们在公司的电梯里相遇,她是梦回到了五月二十日那天。

那是他们男女朋友的纪念日。

哦。

池翮冷淡地说,我过来拿点东西,正好见到你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

我担心住过的地方会变成凶宅,勉为其难去买了药。

姜临晴似乎还无法消化他的话,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翘班了?池翮:公司是我们家的,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确实是无懈可击的回答。

哦。

池翮:吃药。

姜临晴:哦。

池翮倒的那一杯水,水温刚刚好,不烫也不凉。

姜临晴不知道那三片是什么药,就着水吞了下去。

她坐在那里,望着他。

他应该不会骗她,他只是过来拿东西。

这里留了许多东西。

比如,她的衣柜里,还有他的六套西服,六条领带。

外面的这一个柜子,也有他日常的休闲服饰,以及他的老年款棉质衫和大裤衩。

他的漱口杯,他的牙膏牙刷,他的剃须刀,他的剃须泡沫。

除了没有他这一个人,这里和以前一样。

但他们已经是分手的男女。

对比之下,她落了下风。

她穿着通勤装,松松垮垮的。

池翮脱了西装外套,穿着一件白衬衫。

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腕的名表。

他是比她潇洒多了。

你的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

她的声音又沙又沉。

嗯。

这里除了这一张沙发床,没有别的椅子。

他只能站着:吃了药,你就休息会儿吧。

姜临晴很疲惫。

他是怎么来的,她懒得去想。

反正他有钥匙。

单调了很久的公寓,突然又有了缤纷的色彩。

因为多了一个人。

要说她在世上有什么舍不得,就是池翮了。

如果她能和他一直快乐,那才叫无憾吧。

也就是说,她安慰自己的了无遗憾,其实有一个天大的遗憾。

姜临晴躺下,借着枕头遮住自己的脸,其实目光偷偷追着池翮去。

不久,她睡着了。

这一次,她的梦不如原来的那一个。

她梦到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要走,她拉不住。

她又梦到一个自称是父亲的男人。

他要走,她也拉不住。

她的家碎了。

之后有无数个鬼脸,嘴上涂着乱七八糟的红漆。

他们的脸各不相同,唯一共同的是都有一个大大的嘴巴。

嘴巴裂开来,冲她发出叽里呱啦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在鬼脸的簇拥之下,向她走来。

他是死神。

她慌张地转身要跑,发现身后有一道修长的背影。

她立即抓住这一个人。

背影静静地向前走。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她心甘情愿跟着他。

走了不知有多久,鬼脸和死神都不见了,四周只留下他和她。

他把她拽离了死亡之地,可他一直不回头。

她想看一看他是谁。

他却突然松开手。

她要去追,一脚踏空。

摔倒的时候,死神又飞过来,面具上的黑色,比刚才更深。

她要逃,偏偏逃不掉。

醒醒。

这是一个带有鼻音的声音,醒醒。

姜临晴没有睁开眼,手却猛然捉住这个人。

他问:做噩梦了吗?她紧紧闭着眼:池翮,我可能要死了。

我见到了死神。

他知道,这是梦话,她没有真正醒过来。

我还没有见过死神。

你怕的话,我跟你一起去会会他。

她没有听到这句话,再次睡了过去。

*姜临晴的人枯了,连阳台上的小盆栽也枯了两盆。

池翮捻断了泛黄的叶片。

他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

一抬头,就见到晾晒的衣物。

她的衣服是从前的,套在她的身上,宽大空荡。

姜临晴说起死神。

对于死亡,池翮看得不能再开。

大家都是同类。

他没有太大的执着,留这条命是顺其自然。

如果未来有一天,他意外离世,他也坦然。

他和姜临晴一起时,世界是美好的,轻松自在。

遗憾的是,她以一种他最不能接受的方式,收走了他的光。

池翮光是想着,忘了抽烟。

他最近常常点烟,但又不抽,只是夹在指间燃烧。

好半晌,他弹掉了堆积成块的烟灰。

丢了烟,他伸手去抓她的内衣带子。

还能箍得住吗?恐怕已经瘦了一个码。

他回头,望见她还在睡。

生病的人只能吃清淡的。

池翮打开冰箱。

他记得以前的冰箱总是满满的。

现在,空了大半。

他关上冰箱,去淘了米,煮了粥。

就像他无法回忆童年一样,他命令自己,刻意回避姜临晴的事情。

思想和行为是两码事,他还是忍不住过来了。

池翮以为,自己来到这里,又会出状况。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个熟悉的小公寓让他舒心。

从这里蔓延的焦躁,来到这里,回归平静。

池翮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依赖药物就谈不上什么睡眠质量了。

为了治疗他的失眠,金医生几乎也要失眠了。

池翮先是坐在沙发床上,接着随意地躺下。

姜临晴有咳嗽声,这里不安静。

但是,他很快睡着了。

*身体不适,就算是吃了药,姜临晴睡得也不踏实。

她醒得比池翮要早。

她一睁开眼,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

池翮在身边。

长长的睫毛投影在他的眼下,画出一道道的细线。

她细看,他眼下的肤色有点深?工作繁重,睡眠不足吗?她忍不住咳嗽,又连忙捂住嘴。

池翮睡得沉。

是了,他是池小猪,特别能睡。

姜临晴坐着发呆。

她刚才又做了一个梦,梦见池翮和她殉情了。

她庆幸这只是一个梦,她才不要拖累一个无辜的人。

她不想吵醒他,但她控制不了咳嗽。

连续咳了五六次,池翮醒了。

他清醒得迅速,直接用手梳一下头发,站起来。

她见到他的白衬衫被压得皱了。

池翮拿了体温计,给她量体温:退烧了。

生病期间,不要大鱼大肉,你吃些清淡的,同时补充维生素。

知道了。

说实话,姜临晴没什么胃口,我不饿。

池翮问:你吃了午饭吗?她摇头。

他去厨房,端了一个大碗出来:吃粥。

姜临晴愣了一下:你这是哪里来的粥?池翮冷淡得很:煮的。

谁煮的?你在这里还养了别人?谢谢。

别光嘴上说谢谢,真要感谢就起来吃粥。

哦。

她掩嘴咳了好几下。

池翮不得不缓缓语气:医生说,咳嗽没那么快能好。

不过,退烧了,病就能慢慢好转。

谢谢池总。

既然你叫我一声池总。

池翮又冷下调子,池总亲自煮的粥,你推推搡搡做什么?她就不推辞了。

这就是米加水的白粥,但是放的盐刚刚好。

姜临晴觉得是一道美味。

她一勺一勺,吃得很慢。

池翮整了整皱巴巴的衬衫: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她的动作停在半空:你要走了?不然呢?留下来给你洗碗?池总应该是心情不佳,语气很冲。

哦。

池总慢走。

刚说完,姜临晴被一勺粥水呛到,连连咳嗽。

池翮:你好好休息。

好的。

她低头吃粥。

池翮拿起领带,以及之前脱下的西装外套,到了门边,他回头望她一眼。

瘦过头了。

*姜临晴吃完粥,自己洗了碗。

然后躺回沙发床。

一个下午,她昏昏沉沉,似梦似醒。

到了晚上,她听到门响,惊讶不已。

来的人没有开灯,修长的身影隐在昏暗中。

她当然知道这是谁。

见她已经坐起来,他说:醒了?她问:你怎么又来了?池翮开了灯。

姜临晴见到他拖了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他一手搭在拖杆上:我留了很多东西在这里,过来收拾一下。

有理有据,理所当然。

哦。

她说,我太忙,没有帮你整理。

他第一次走的时候,她可是很利索地,把他所有东西都给打包了。

池翮把行李箱推到角落:知道。

我自己来。

哦,对了,你记得把钥匙留下。

等我的东西收拾干净,我一定把钥匙还给你。

他说得比她决绝。

姜临晴一时间,接不上话,只能憋出一句:你先收拾吧,我回房了。

晚饭吃了吗?没有。

几点了,还没吃?刚醒……池翮把提着的一个饭盒,放到餐桌:这是蜂蜜雪梨水。

有止咳润肺的功效,你趁热吃。

姜临晴:哦。

他到厨房热了热粥,又端了一个大碗出来:你多少吃点,空腹吃药容易伤胃。

哦。

她今天说的最多的,是这一个哦字。

二人现在不知究竟是什么关系。

蜂蜜雪梨水,味道很清。

舌尖尝上去,甜甜的,但有一种相反的味道漫了出来。

姜临晴问:池总,你吃饭了吗?嗯。

池翮在小公寓里到处转转,大概要先区分哪些东西是他的吧。

她望一眼行李箱。

如果他搬走他的东西,这里就更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