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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竹廊

2025-03-22 07:34:42

迟早是要面对池翮的, 但不是在犹豫不决的时候。

姜临晴没有回小公寓,她到了岛上。

已经过了营业时间,有光咖啡馆只剩盆栽在守门。

姜临晴学着周续那样, 从泥里掏了掏,摸出一把钥匙。

她关上门, 反锁。

她不开灯,借着窗户投来的月光,独自坐在吧台。

她希望池翮相由心生,真真正正是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那样的话,她就能毫无顾忌, 只当汲取生命的最后一缕氧气。

她不能连累池翮。

尤其,他是她心疼心爱的男人。

她用手当枕头,脑袋耷拉下去。

不知道几点了,她还没有吃晚饭。

她没胃口,不饿, 但是很累。

手机彻底没电, 早已关机。

无人能联系她。

她留在黑暗里,安安静静的。

也不是有了个无人打扰的环境, 人就能想明白。

她的脑子里还是天人交战。

直到她听到外面传来了车子的声响。

这车不是驶过去的, 而是停在了门外。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周续个混蛋!这是咖啡店老板。

姜临晴站起来, 走进操作区,低腰,猫着身子, 藏在吧台底。

门开了, 池妙旌摇了摇钥匙。

金属磕碰的声音非常清脆。

池妙旌: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 一个叫‘三水也’的艺术家, 才华横溢。

他也不去了解一下, 就说要办展览。

简直胡来。

灯亮。

另一人说:周续也是无心之过。

大老板夫人也来了。

吕薇又说:听你一路唠叨,其实周续也不知道‘三水也’艺术家是谁,他只是欣赏作品。

池妙旌哼道:‘三水也’,合起来不就是一个‘池’字。

我池妙旌就是姓池,周续不知道来问问我。

不怪周续。

吕薇问,而且,他不是放弃展览了吗?是啊。

池妙旌冷着声音,他如果不放弃,我揪掉他的耳朵。

吕薇:不要说周续是年轻人,就算是我们这一辈的人,也不是谁都记得‘三水也’。

三水也果然是池家人吗?姜临晴抱住双膝,紧紧缩着。

吕薇叹了叹气:事情过去二十年,很多人都忘记了。

记忆深刻的,还是池翮吧。

池妙旌:毕竟他是当事人。

吕薇:我以为他已经走出来了。

没想到,上个月,他又回到了当年,满嘴胡话,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姜临晴呆呆的。

池翮还是没有战胜他的恐惧?明明,池翮在小公寓里已经能平静地度过那个恐怖电影。

吕薇:我现在觉得,金医生的治疗也就那样了。

池翮根本没有恢复。

我了解了才知道,他一到晚上,就睡不着。

姜临晴听着。

池翮怎么会睡不着?他和小猪一样能睡。

就算他睡着了,还是会做噩梦。

我去温泉山庄那天,他陷入梦魇,又发不出声音了。

吕薇有些无奈,他这时不时的状况,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姜临晴觉得吕薇口中的池翮,仿佛是一个陌生人。

他哪会做噩梦?他是一觉到天亮的。

他可是她家的池小猪。

妙旌,你多跟你弟弟聊一聊,劝劝他。

他对他自己,什么都无所谓,跟混日子似的。

如果不是我们大家族用亲情留住他,可能他……至此,吕薇说不下去了。

池妙旌笑了笑:妈,你别悲观。

池翮就是性子淡,他小时候不了解生命意义,才嚷嚷要跟着他爸妈去。

他长大了,就不会再乱来的。

姜临晴又是一愣。

吕薇:对了,你过来这里拿什么?池妙旌:六一儿童节那天,我说好要给池翮送一份礼物,结果东西落在这里了。

我一直没过来,这都过了两个月了,今天顺路来拿。

她踩着高跟鞋,走上楼梯。

旋转楼梯慢慢转换角度,如果池妙旌低头回望,就能见到吧台下躲了一个人。

姜临晴不敢抬头,掩耳盗铃,闭上了眼睛。

楼上传来池妙旌的声音:找到了。

池妙旌没有留意吧台,直接下了楼。

吕薇:什么东西?我见到池翮有一张穿着加菲猫T恤的自拍照,我就托朋友去国外买了个加菲猫的玩偶。

池妙旌笑哈哈的。

池翮喜欢加菲猫啊?吕薇跟着笑了,你弟弟真是个孩子。

池妙旌揽住吕薇的肩膀:对啊。

他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好孩子,他体谅你的苦心,你别愁眉苦脸的。

吕薇:再说吧,走了。

灯关了。

窗外车子启动的声音呼噜噜直响,响着,渐行渐远。

咖啡馆里又没有人了。

姜临晴还是蹲在吧台下,许久许久都不动。

她由始至终都不知道池翮的往事。

从刚才吕薇和池妙旌的只言片语,她捕捉到些许信息。

三水也是池家的人,这人和池翮有莫大的关联。

池翮从来不说父母。

曾经,姜临晴信了刘倩的话,以为池翮是池巍的私生子。

后来才知池翮只是董事长的侄子。

三水也是艺术家。

池翮和彭寅、熊令锋来往,那个CD展览的策展人也认识池翮。

连刘倩都说,太子爷是艺术领域的人。

姜临晴猜测,三水也或许是池翮的父母。

上次在温泉山庄,池翮明明是上位者的姿态,但他仍然深陷恐惧。

姜临晴突然想听一听池翮的声音,譬如那首走音的《爱情买卖》。

然而,手机关了机。

她从吧台底下钻出来,坐在椅子,扶着额头,揉了揉。

她猛地想起,她看见宋骞的那个夜晚,就已经遇到了池翮。

对了,那道黑影是池翮。

竹廊才是她和他起缘的地方。

*茶馆老板的单身聚会,真是聚个没完了。

池翮来到的时候,这里的人比上一次更齐。

宋骞又在。

无人邀请池翮,他是不请自来。

众人见到池翮,觉得古怪。

池翮的唇角略略弯着,面上深沉。

茶馆老板干笑一声:你这是干嘛啊?一副来寻仇的样子。

说起来,古怪的不止池翮一个。

茶馆老板瞥向沙发。

往常都是池翮窝在那里睡懒觉。

今天,风度翩翩的宋骞换了性子,半靠在那里玩手机。

骞翮表兄弟,一个比一个怪。

池翮:你们玩你们的,我要去酒吧。

啊?哦?茶馆老板发出疑惑的两声。

茶馆和酒吧紧紧连着,因为这就是同一个老板经营的。

茶馆老板附庸风雅,常在清净的茶馆逗留,其实年少时,他也是泡吧的人。

但池翮从来不去酒吧,因为他嫌吵。

茶馆老板看着池翮去了竹廊,他喊:宋骞,别玩手机了,过来,我给你泡一壶清心茶。

宋骞站起来:你早喊我,我就能脱身了。

茶馆老板扬起眉:你在干嘛?宋骞:听歌。

茶馆老板:嘿,喜欢上音乐了。

宋骞:有人练了歌,非得录下逼我听进去。

茶馆老板:谁还能逼宋大少爷做你不喜欢做的事。

没办法,那是大红人。

宋骞对清心茶不感兴趣,他去了竹廊。

池翮叼着烟,打火机的盖子在他手里一开一合,就是没有烧上烟丝。

宋骞走上前:听说你和秦家的那位打得火热?池翮嗤了一下:谁说的?宋骞:到处都在传。

池翮又是一声的嗤。

宋骞:你和雀神是不是没戏了?池翮横过来不满的一眼。

宋骞笑了:我是不是可以叫她来打麻将了?池翮:你除了打麻将,能不能有别的出息?你那个‘吴嘉克星’呢?她去参加综艺了。

宋骞笑着,进了所谓的总决赛,乐坛的一匹黑马,不知多风光。

池翮追综艺只追到八强,之后不再关注。

他对尤月舞没兴趣,他关注向蓓仅仅是因为,她是姜临晴的初中同学。

宋骞衔上了烟,从池翮手里抢过来打火机,点上了烟:怎么,你戒烟了?一时半会还戒不掉。

不过,倒是可以忍着不点,就这样咬几口,也当是抽了烟。

我就是在这里遇到了雀神。

宋骞意有所指,她这个人,感情太认真,和我们不一样。

池翮沉默。

宋骞侧过头:你也不一样了。

池翮笑:哪里不一样?宋骞:你有了人气。

接手了公司事务,大大小小的人盯着我,开会连哈欠都不敢打。

才说完,池翮打了一个慵懒的哈欠。

宋骞还想说话,电话却响起来——是尤月舞。

他静了数秒,转去了另一条走廊。

临走前,他将打火机抛给池翮。

池翮看也没看,一手接过,放在手里把玩。

过了一会,有人从酒吧那边出来。

池翮狠狠咬了一口烟,又按下打火机。

火苗在夜里变成一朵花。

只一瞬,这朵花又枯萎了。

*半个小时前。

姜临晴拦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给手机充了电。

她和池翮断了联系以后,他又发了消息过来。

只有一条。

他说:我们冷静一个晚上。

他给的期限只有一个晚上。

车窗外,人来人往。

姜临晴的思维没有人来人往,只有一个人。

她从来不知道,池翮只有在她面前才能克服恐惧,酣然入梦。

他不说,她哪里猜得到,那些噩梦连连的夜晚,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她的心,疼得像被剜了刀子。

出租车停在那一棵古树之下。

酒吧那钉歪了的铁皮子,亮着白色的一圈小灯泡。

酒吧舞台上的主唱,唱功依然是靠吼。

向蓓早已离开,但她又回到了大家的世界。

姜临晴听见有人问:之前那个打鼓的是不是跑电视上去了?灯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摇来摆去。

姜临晴经过吧台。

调酒师的记性出奇地好,居然记得她:嗨,你相中的那个男人好久不来了。

他指指宋骞曾经坐着的角落。

姜临晴笑了笑。

哦,你也很久没来了。

调酒师一手撑在吧台,低腰,扯高嗓子,是不是跟他勾搭上了?她喊:我有另外的男人了。

调酒师挑眉,擦拭着手里的玻璃酒杯:看不出来啊,你移情别恋的速度还很快。

姜临晴没有接话。

移情别恋之所以快,是因为那不是对的人。

她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喧闹。

她转身要走。

一个男人到了她的身边:嗨,美女。

他摇了摇酒杯。

碰巧,向蓓来了电话。

姜临晴连话都不用说,直接向着竹廊而去。

推开门,这边又静了。

她在黑暗里见到微弱的火光。

常常有人站在那里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