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修长笔挺, 似也看到了兄妹三人,怔愣在原地,手里的行礼掉落在地上。
姜之遇瞪圆了双眼, 下一刻也冲了上去,抱着贝贝顿住脚步,不让贝贝冲过去, 他盯着村口的身影,嚎了一声:鬼啊!贝贝挣扎着要下来:爹从天上下来了!胳膊张开, 小手用力的挥舞着,爹,爹!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
姜之淮也愣在当场, 两年过去, 爹还是记忆中的那个爹, 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海军服, 五官俊朗, 如墨的眼神锐利深邃, 没有人能顶得住他的眼神注视。
原来人死了以后,真的还能出现。
他一步步的朝着姜海城走去, 在距离他还有五米的位置停下, 他仰着头看他,注视着他的双眼:爹,您放心,家里一切都好。
姜之遇也抱着贝贝走进,站在姜之淮的身后, 又激动又忐忑, 还带着丝惊悚:爹, 你肯定是神仙, 肯定不是鬼对吧!神仙也能下凡吗?你能不能也给我整个火眼金睛?贝贝激动的眼睛放光,爹,烤羊肉特别好吃,谢谢你给我们送的羊肉。
姜海城看着三个孩子,眼圈微红,虽然他听不懂孩子们的话,但此刻他心情激动,也没有多想孩子们的话,他看着三个孩子,之淮之遇长高了,长大了,已经是个小男子汗了,他目光定在了贝贝身上,三岁的小人儿,白白嫩嫩的如同小糯米团子,她长得非常可爱,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带着激动欢喜,小嘴张张合合的喊着爹,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还带着一个小花环,小胳膊小腿白生生的,就是瘦了点。
他在海盗窝里当卧底的两年里,天天想的最多的就是小闺女,她会走路了吗?她会跑了吗?她有没有长大长高?她会像小琴还是像自己?小闺女很会长,尽挑着两人的优势长,玉雪可爱十分漂亮。
他在岛上谨慎小心,坚持了一天又一天,他要漂漂亮亮的捣毁这群海盗,更要留着命回去抱小闺女。
贝贝。
姜海城一步步的朝着三个孩子走去,他想抱抱贝贝,亲亲贝贝。
下一刻,姜之淮挡在了贝贝身前,姜之遇也抱着贝贝后退。
他们渴望姜海城的出现,但也惧怕他的靠近,一个死了两年的人,无论是神是鬼,都是恐惧的。
只有三岁的贝贝,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给她送各种肉肉的爹从天上回来了。
姜海城顿住脚,之淮,之遇。
别怕,我还活着。
姜之淮盯着姜海城的影子,刚刚姜海城在树荫下,看不到影子,如今他从树荫下走了出来,他的影子又高又大,如同他一样。
你是人,你活着。
他盯着姜海城,看着他的双眼,那锐利深邃的眼神没有让他移开视线,他认真的盯着,你没死。
姜海城看着大儿子,认真的回答:之淮,我还活着。
我当初……就要解释当初的事情。
姜之遇大吼:你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抱着贝贝转身便跑。
贝贝被吓得哇哇大哭,哥,哥,要爹,要爹。
生怕一离开爹又没有了,头上的花环都掉在了地上。
姜之遇紧搂着贝贝:爹已经死了,变成了天上的大神仙,他不是咱爹,他不爱咱。
姜海城两步就能冲上去将臭小子揪住,把吓得哇哇大哭的小闺女抱过来,但他现在不能这么做,他向前两步,将地上的花环捡了起来,花已经有些蔫了,他将上面的浮土拍掉。
姜之淮: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姜海城:两年前的海战中,我确实死了一次,胸口中了一枪,落入大海,但我命大,被海豚送到了岸边,一位瞎眼婆婆将我捡了回去。
他一步步的走到姜之淮跟前,那小岛是海盗们的领地,第二年,我曾有机会回来,我混入了海盗的伙食营,跟着一起出岛采买,但是那么好的机会,能一举歼灭海盗,我不想错失。
他声音低沉微弱:之淮,对不起,我错失了这两年。
姜之淮移开视线,低头看地,不想让姜海城看到他眼中的泪花,两人距离很近,姜海城的影子遮住了他的影子,而他完全的踩在姜海城的影子上。
他此刻不知道爹的选择究竟对不对,对国家而言,是对的,但对姜家而言,是巨大的磨难。
良久,他抬头:爹,回家。
姜海城伸手抱着姜之淮,有些艰难的问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他的牺牲不该让之淮之遇如此的,他们太排斥他了,之遇甚至不听他说话,而且三个孩子穿的太破旧了,贝贝穿着哥哥的衣服,又小又短,鞋子又大又不合脚,之淮的衣服勉强合身,之遇的上衣短了一截,露着肚脐眼,裤子也短,露着长长一截脚脖子。
他的抚恤金十分丰厚,足以支撑一家人富足的生活半辈子。
小琴怎么照顾孩子的?难道是不舍得花钱给孩子添置衣服?姜之淮身体僵硬的被姜海城抱着,他没有回应,就这么被抱着,脑袋贴在父亲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父亲胸口中了一枪,就是这里吗?他眸子里闪着泪花,吸了吸鼻子,就这么被抱着,他爹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不是神,不是鬼,是人!活生生的人。
良久,姜之淮后退了一步,他看向个姜海城:两个军人带着你的衣服回来,说你去世了,留下了丰厚的抚恤金,我想要将钱分成三分,余小琴一份,奶一份,我留一份。
我试图说服两个来送抚恤金的军人,可惜六岁的我没有话语权,奶大病一场,差点没缓过来,连夜送到了医院里,大伯大伯娘照顾着奶,贝贝也病了,发烧烧的浑身发烫,去医院里输了液回来,之遇和爷守着贝贝照顾,大家都在悲伤绝望中,我争取了抚恤金好几次。
两个军人批评我,说我叛逆,眼里只有钱,将余小琴气晕了几次,最后抚恤金给了余小琴。
两个海军离开的第二天,余小琴的娘家就来了,没过两天,余小琴卷着钱跑了,她改名换姓重新嫁人。
短短的一段话,道尽了当时的困苦。
姜海城的心脏一阵绞痛,痛,心痛,他皱着眉毛,眨着眼睛,克制着不让自己当着孩子的面掉泪,他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知道答案,但他不想问孩子,他道:这两年,你们怎么长大的?姜之淮摊手:就这么活的啊,吃不饱饿不死,总归能长大,就是贝贝太苦了,没爹没娘,懂事的不像个孩子。
姜海城想说,你也懂事的不像个孩子,但话到嘴边,也没有说出来。
他提着行礼,沉默的往家走。
姜之淮走在姜海城身边,他想问问姜海城的伤,但也没有问出口,他看向远方的月亮,赶在今天晚上回来,是要给贝贝过生日吗?嗯,贝贝三岁生日。
我以为贝贝会很高兴。
姜海城也看着月亮,去年的六月十五,他在岛上和一群海盗们参与劫掠,他救了海盗头子的小儿子,从此打入了内部。
六月十六,海盗狂欢,他也坐在了上席,那天的月亮也是这么圆。
姜之淮眼神温柔了起来:贝贝肯定很高兴,在她心中,你是她的神。
姜海城没明白这句话意思,以为贝贝是想爹,他的心软软的:贝贝很可爱,被你们照顾的特别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她的眼神清透单纯,笑容甜美,她大方活泼,整个人是明亮积极向上的,那是被爱裹着长大的孩子。
两个哥哥和爷奶的爱,让她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姜之淮摇头:因为有贝贝,这个家才有了生机。
她是我们的小太阳,在最难的时候,将阴霾照散了。
姜海城愧疚难过,他后悔没有将孩子们的未来安排好。
他知道余小琴不靠谱,但他以为余小琴是爱孩子的,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对三个孩子好。
结果,她并不爱啊。
姜之遇抱着贝贝往家跑,跑着跑着便不跑了,后面没有人追来,他抱着贝贝靠在一颗大树下,贝贝哭的打嗝:哥,我要爹,我想要爹,哥让我去找爹。
万一,爹消失了怎么办?姜之遇:贝贝,咱爹没有死,他活着,可他不回来,他知道咱们的日子多苦吗?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最难的时候,家里没有什么吃的,母鸡和鸭子也不出息,加一起也不够五个蛋,哪里舍得吃,要攒起来给贝贝买药,贝贝一岁多的时候,身体很差,经常咳嗽发烧,大人们能吃野菜,但贝贝太小了,她吃野菜会拉不出来便便,一到拉便便的时候,就痛的哭,哭的时候还要跟哥哥们说,她不痛,一点也不痛。
他们也跟着掉眼泪,日子太苦了啊。
贝贝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起来,大家都怕养不活,村里人劝,实在不行就别看了,医院是穷人能去的吗?姜老太两口子存的钱花光了,家里的欠账也是那时候落下的。
大伯娘那时候也怕了,看到三个孩子就害怕,害怕借钱,害怕借粮,更害怕自己心软,看不见三个孩子,她的心脏就能跟铁一样硬起来了。
家里没钱了,看不起病,买不起药了,大家绝望的守着贝贝,姜老太每天给她炖一个鸡蛋,希望她走的时候,也能吃点好东西,贝贝反而慢慢的好起来了,等到两岁以后,身体健康的比其他两岁孩子更厉害!贝贝养活了。
也让这个家重回恢复了生机。
姜之遇抱着贝贝哭,贝贝,咱爹死了,两年前就死了。
贝贝哪里见过姜之遇这么哭啊,哪里还顾得上爹,她抱着姜之遇,小手给他擦眼泪,哥哥乖,哥哥不哭。
小手上湿漉漉的全是姜之遇的眼泪,她也跟着大哭,哥哥不哭,不哭了。
贝贝亲亲就好了,贝贝不要爹了,不要爹了。
别的孩子都有爹,她也想要爹,但如果爹和哥哥只能选一个,她会想也不想的选择哥哥。
她最亲爱的哥哥。
姜之遇:不哭了,咱们都不哭了。
姜老头看到姜之遇平平安安的捡了鸭蛋,三个孩子在路边玩,他就背着手往家走了,一边走一边唱着戏曲,吃了一肚子的油水,高兴啊,这日子又滋润起来,越来越有盼头咯。
等明天再把暗河挖出来,今年的庄稼可就有救了,收了粮食,肚子就不饿咯。
另外还有工分拿呢。
他们家怎么着也要加个上百工分吧。
他一边走一边晃,走的挺慢,过了一阵,忽然觉得有人在哭,他打了个寒颤,不会是脏东西吧,可别吓着贝贝他们了,他又拐了回去,走的越近,哭声越熟悉,这不是之遇和贝贝的声音吗?他瞬间慌了,难道出事了,朝着哭声跑了过去。
咋了?咋哭了?姜老头慌慌张张的跑来问,之淮呢?出啥事了?能让姜之遇和贝贝抱头痛哭的事情,再加上姜之淮不再,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家可不能再有人出事了。
姜之遇赶紧擦掉眼泪,不想让姜老头看到他哭了,他吸吸鼻子,看着姜老头:你儿子回来了。
姜老头:???你大伯在家啊。
姜之遇:你小儿子回来了。
爹都不想喊的。
姜老头:???逗我呢?你爹还从天上下凡了啊?姜之遇抱着贝贝没什么精神:活人,在后面。
贝贝小声道:爷,我爹从天上下凡了。
姜老头有些生气,这玩笑也是能开的?姜之遇,你皮痒了是吧?姜之遇抱着贝贝就往家走,低声说道:活了,却不回家。
姜老头看了看村口的方向,就这么看一眼,一股颤意从后脊背冲到了天灵盖,‘轰’的一声,他大脑一片空白,怔愣在当场,心跳声个在一瞬间停止,耳边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所有的景色也都退散,只有那远处的高大身影。
一个死去了两年的人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姜海城活了。
他牵着姜之淮的手缓步走来,跪在了他的跟前,爹,我回来了。
姜老头死死的看着姜海城,从脚底看到他的头顶,没有放过每一寸肌肤,他伸手搭在了姜海城的肩膀上,温热的肌肤透过衣服传到他的手心,活生生的人。
我儿没死。
他老泪纵横,扶着姜海城的手剧烈的颤抖着,他整个人都在发颤,激动的发颤。
姜海城:爹,我没死,我还活着。
姜老头哽咽着说道:海城,回家,咱们回家。
他扶着姜海城,将他扶起来,活着就好,活着比什么都好。
姜之遇在看到姜海城时,便抱着贝贝跑了,贝贝搂着二哥的脖子,看着后面的爹,她爹好高大,比村里所有人的爹都高大。
她有爹了。
她朝着姜海城笑,小手小心的朝着他挥了挥。
姜海城看着贝贝的小模样,要将这样的灵动的模样永远的记着。
姜老头背着手领着姜海城往家走,他时不时的看一眼姜海城,他儿子真的活着回来了,这一天,他做梦都不敢想啊!他此刻真想敲锣打鼓的喊大家都出来,快看一看,我小儿子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但现在已经九点了,大家都关门睡觉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碰到。
姜老头刚开始激动,现在已经咧着牙花子在笑了,看到你活着回来,就是让我现在死了,也值了。
姜海城:咱们都活着,好好的活着。
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了姜老太,她靠在院子门口打哈欠,姜之遇刚刚硬是拉着她去门口看看,也不说原因,姜老太便过来了,等就等吧,正好吹吹风。
猛然间,姜老太打哈欠的动作僵住了,张着嘴瞪大眼睛看着走来的人,海城?她揉了揉眼睛,自嘲自己真是老眼昏花,想海城想疯了,可再看一眼,那人依旧在,他跪在自己跟前,喊着:娘,我回来了。
姜老太:海城也知道娘想你了,来娘梦里了啊。
她伸手摸摸姜海城的脸,你个没良心的,说走就走了,我们苦啊。
姜海城眼泪再次落下,他跪在姜老太跟前:娘,你没做梦,我还活着,我回来了,儿子不孝。
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
手上的温度是热的,眼前的景象也过于真实,她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她能感受到疼,她颤巍巍的问道:这……不是梦?她拉着姜海城抱着他痛哭,你个不孝子,你怎么才回来啊,两年了,两年了啊,你怎么才回来?你干脆在外面好了,你还回来干啥?她伸手拍开姜海城,你干脆别回来了啊。
说完,跑回屋了。
姜老头扶着姜海城起来,回家,你娘这两年过得太苦了。
姜老头回头跟姜之淮道:去你大伯家,喊你大伯一家来。
姜之淮看了一眼姜海城,朝外走去。
姜老太进了东屋,便看到姜之遇抱着贝贝坐在大床上,贝贝紧紧的抱着相框。
姜之遇:贝贝,你要是想去看爹,你就出去看吧。
贝贝便将相框放一边,抱着姜之遇的脖子:哥最重要。
贝贝陪二哥。
姜之遇抱着软乎乎的妹妹,摸摸她头发:贝贝。
姜老太也坐在床边,拿起一旁的相框,摸着上面的人,两年了,一个消息也没有,不管我们一家的死活。
她眼睛里含着泪,哽咽着:到底是什么事情比我们一家人更重要。
刚要进东屋的姜海城瞬间僵住,姜老太继续道:我差点没挺过来,贝贝断断续续的病了一年,如果我们都没有熬过来呢?家里借钱买药,两孩子的学费年年欠着,这日子绝望啊,一眼看不到头的苦。
姜之遇在旁边掉眼泪,他不想哭的,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可他忍不住,那一年,他六岁,每天睡觉前都害怕第二天贝贝就不再了。
他伸手抱着贝贝,幸好贝贝如今健康快乐的活着。
姜海城跪在门口:娘,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
我该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好。
但凡抚恤金能到姜老太和孩子的手中,日子也不会这么苦。
他看着被姜之遇抱着的贝贝,这是他的宝贝,如果她没有熬过来……他不敢想,想一想都觉得痛的撕心裂肺。
姜老太抬手抹眼泪:儿啊,到底是什么事比我们更重要。
娘不记儿过,但之淮他们会对这个父亲怨恨的。
她不能让孩子们与海城有解不开的疙瘩。
姜海城看着母亲和孩子,如果这样的解释机会他还不解释,那他就是真的蠢了,他解开了衬衣上的扣子,露出了胸口上的伤疤,狰狞的伤疤跟贝贝的拳头一样大,他指着自己的伤疤:两年前,我这里被海盗一枪击中掉在大海里,我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但阎王爷不收我。
他将和姜之淮解释的话,又说了一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伤疤上,已经过去两年,还留着这么大的疤痕,当时,该有多危险?贝贝哇的一声大哭,爹,疼不疼?姜海城含泪点点头,疼,很疼,但现在这里更疼。
我的爹娘和儿女,没有人会帮我照顾,我要活着,将你们照顾好。
以前,他不怕死。
现在,他怕了,他要活着照顾他的亲人。
贝贝从姜之遇的怀里滑下来,走到姜海城的跟前,小手小心的碰了碰,低头呼呼的吹气:贝贝呼呼,痛痛飞飞。
姜海城很高,便是跪着也比贝贝高,他看着眼前的闺女,能稳稳拿枪的手在发颤,他抓住贝贝的小手:不疼了。
贝贝便看着姜海城笑,眼圈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泪花:我有爹了,活着的爹。
她爹不是神仙,她爹是活生生的人。
但无论是神仙还是人,她都喜欢。
姜海城伸手抱着贝贝,软乎乎的小身体,仿佛羽毛一样,他不敢用力抱,贝贝,我每天都在想你,你比我想象中的样子更可爱。
贝贝也伸手抱着他,小手摸摸他的脑袋,又摸摸他的眼睛,还揪了揪他的耳朵。
姜老太擦了擦眼泪,上跟前将他扶起来,这可是心啊。
我儿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摸摸贝贝头发:你今天有口福了,我给你去做饭。
姜之遇:咱们成天吃两顿,要不是最近得了野物,晚上能有饭吃?我们饿得了肚子,他就饿不了肚子了?他看着姜海城:你怎么受的枪伤?如果是你的失策,那干脆别去部队了,在家干农活就挺好,省的丢了性命。
如果……是你帮人当了枪子,那你的命可真够轻的,救人一命,一家子的老弱幼小都没人关照。
姜海城惊住,八岁的半大孩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明,还要嘴毒。
姜之淮喊了大伯一家后,走了进来,之遇!姜之遇便闭上了嘴巴。
姜之淮跟姜老太道:奶帮爹做饭吧。
姜老太也愣在当场,眼圈红红的去灶屋做饭。
姜老头挡着姜海荣一家,没让进去,将房间留给了姜海城和三个孩子。
姜海荣急急慌慌的穿了衣服跑来,脸上都是汗,他抻着脖子往里看,激动的脸都红了:海城没事?活着呢?姜老头领着姜海荣一家去旁边说话。
姜海城抱着贝贝站在房间里,他看看姜之淮两兄弟,苦笑一声:是我对不起你们。
姜之淮:你是军人,你没错,只怪我们太小,而余小琴太狠。
他笑了笑:来送抚恤金的两个军人,一个叫潘毅,一个叫程爱军。
我想知道,他们是真傻,还是装傻。
姜海城抿着唇,之淮之遇,我在回来之前,从不后悔当初的每一个决定,但我现在悔了。
这些,我会调查清楚。
姜海城生平第一次后悔,挡子弹要死的时候,他都不后悔的,现在,他悔!悔恨没有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好。
姜之遇将相框放回了桌子上,你的伤,好透了吗?姜海城抱着贝贝,正好挡着伤口,姜之淮看不到,他便接过贝贝,看到了那拳头大的疤痕,距离心脏那么近!姜之淮:疼吗?姜海城的眼睛再次蒙上了泪花,他用手背擦了擦:现在不疼了。
儿子女儿的一句疼吗,让他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姜海城抱着贝贝出来见姜海荣一家人,他道:大哥,这两年,辛苦你了。
姜海荣高兴啊,眼泪止不住的流,他道:哎呀,眼睛里进沙子了。
侄子和侄女也围在姜海城的身边,兴奋的喊着小叔。
他们的小叔活着回来了。
汪琴看了一阵姜海城后,高兴的合不拢嘴,今天可真是喜事连连,才喝了羊肉汤,刚躺下睡,就听有人来拍门,她吓得赶紧将堂屋里腌着的羊肉藏得更严实一些。
等开了门,是姜之淮过来了,他就两句话:我爹回来了,在家。
汪琴被吓得后脊背发寒,额头冒汗,颤颤巍巍的道:鬼魂回来了?别找我啊,我可没做亏心事。
去找余小琴啊。
她们俩名字还重合了一个字,晦气!姜之淮:我爹还活着。
汪琴足足反应了半分钟,等姜之淮离开了以后,她狂喜:都别睡了,赶紧起来,海城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老姜家的好日子来了。
她走进灶屋里,帮着姜老太做饭,娘,海城回来了,做点好吃的啊。
姜老太煮了甜鸡蛋,又炒了葱爆羊肉,将杂面馍也热了热。
姜老太端着甜鸡蛋汤和杂面馍馍,又指了指案板上的饭:搭把手。
汪琴便端着葱爆羊肉,还拿了双筷子,今天可真是双喜临门。
姜老太眉眼舒展,尽是欢喜,是啊。
大家在堂屋里说话,方桌上点了煤油灯,灯芯子忽明忽暗的晃动着,姜海城抱着贝贝和大家说话,问着最近家里的情况。
姜之杭欢脱的讲着最近的喜事。
他捏着自己的脸:我最近都胖了,前几天跟着之淮之遇哥堵了一个兔子窝,前天吃了烤鸡,今天还吃了羊肉汤,顿顿都有肉!我们还在山脚下挖到了暗河,挖出来的土都是潮湿的呢!姜之书补充:我们在挖暗河,就准备走了,天降肥羊挂在了小枣树上!一百多斤的大肥羊,我们一起分了大肥羊!姜之旋看着不吭声的姜之淮和姜之遇,也没有说话。
端着饭走进来的汪琴将饭放在了方桌上,娘,不是说海城给爹托梦说那儿有暗河吗?海城好好的啊,那你们咋知道那儿有暗河的?真有吗?姜老太:……大儿媳妇变聪明了,她反问:你觉得有暗河吗?明天还挖吗?汪琴:挖啊!今天都挖两米了!而且那砂土潮潮的,肯定得继续挖下去啊。
姜之杭:风水宝地!必须得挖!姜海城低头看着贝贝抓他手指玩,眼神越发的柔和,不过,这个家里似乎有秘密啊,还是不小的秘密。
神仙下凡、火眼金睛、送羊肉、托梦……似乎挺神奇的。
姜老太将筷子递给姜海城:你是有口福了,先吃饭。
姜海城赶了几天路,没吃好没说好,但此刻也感觉不到饿,他舀了一勺子的鸡蛋,吹了吹,贝贝喝。
贝贝其实不饿,但爹喂她吃饭,她又忍不住想吃,不是想吃饭,是想被爹喂饭。
汤甜滋滋的,似乎从口中甜到了心尖,她咯咯的笑着:好甜。
姜海城还要再喂,姜老太道:贝贝喝两口就行了,晚上吃的挺多了。
别撑着了。
姜海城摸摸贝贝圆鼓鼓的肚皮,便也不喂了,他抱着贝贝将她放在地上,爹包里有吃的,贝贝自个儿去拿。
贝贝甜甜的笑,然后看向姜之淮和姜之遇,能拿吗?姜之淮点点头,贝贝便跑过去,一手牵着一个哥哥,咱们一起去看。
姜海城的包里装的全是吃的,包上挂着她的花环,她先将花环戴在头上,喜滋滋的晃了晃,爹给她捡回来的呢。
至于零嘴,她只认识糖,剩下的她都不认识,倒是有一块果丹皮她见过:我见星星吃过!胡老师要给贝贝一个,贝贝没要。
姜之淮便拿了果丹皮,拆开包装后撕开一小块喂给贝贝吃,好吃吗?贝贝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很有嚼劲,贝贝重重点头:比糖还好吃。
姜之淮一样拿了一些分给姜之旋三人,几个人围在一起吃零食,贝贝眯着眼睛靠在姜之遇的肩膀上看着姜海城,哥,好甜。
果丹皮甜,日子也甜。
姜之遇露出了笑容,今天晚上看到姜海城后的第一个笑容,他喜欢看贝贝笑。
贝贝侧头亲了一口姜之遇的脸颊,悄咪咪的说道:哥,贝贝最喜欢哥哥。
姜之遇也悄咪咪的问:比喜欢之淮还要喜欢我?贝贝咯咯的笑着,将手里的一块沾了口水的果丹皮喂给姜之遇吃,哥,吃!姜之遇知道,这个哥哥里,一个哥是他,另外一个哥是姜之淮呢。
这小姑娘,聪明着呢。
贝贝没有贪吃,吃了些果丹皮便不吃了,她道:留着慢慢吃。
姜海城一边和大人说话,耳朵也听着孩子们的说话声呢,这么懂事的贝贝,更让他心疼。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日子太穷了,才会让贝贝这么懂事。
姜家热热闹闹的说了半夜的话,孩子们哈气连天,大人们这才散了。
姜海荣和汪琴领着孩子们回家,三个孩子都拿着大把的零嘴,正好走到姜富强家门口,她哼了一声:我倒是看看明天这家人是什么表情。
还有姜海民和赵翠萍,真想看看他们的嘴脸,哼哼。
姜海荣也跟着道:那要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谁能想到姜海城还能活着回来啊。
他背着手往前走,汪琴笑着说道:幸好咱们一直帮衬着几个孩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攒零花钱往娘手里塞。
哎呀,这些都是福报啊。
姜海荣愣:你知道?汪琴嗤了一声:就那么多钱,我还能不知道?有时候你以为我忘了给你要找零啊!姜海荣高兴的挎着汪琴的胳膊,心中感动坏了。
汪琴也忍不住的笑,家里的事情,有啥是她不知道的?若是他们家很富裕,她愿意帮衬更多,可穷啊。
汪琴:这可真是苦尽甘来啊。
-姜海城陪着三个孩子洗漱刷牙,看着三孩子用着炸毛得不能用的破牙刷,心道明天就带着孩子去县里添置。
等洗漱完,贝贝已经撑不住要睡觉了,她眼睛半眯着,眼神都没有焦距了,她搂着姜之淮,看向姜海城,爹,不走。
这是害怕一睡着,姜海城就不见了。
姜海城想抱贝贝,贝贝搂着姜之淮不撒手,姜海城便牵着她的手:我不走,我看着你睡觉,我保证,你明天一睁开眼睛,还能看见我。
贝贝这才放心睡觉,趴在姜之淮怀里就睡着了。
姜之遇拉开蚊帐子,姜之淮将她放到床上,拿起蒲扇给她扇风。
三个人坐在床边,姜之遇:你晚上睡哪儿?姜海城沉默一瞬,看着两儿子:要不,我在堂屋搭板凳睡。
姜之淮:……睡床上吧,挤了点,也睡得下。
姜之遇脱了鞋躺床上,躺在最里侧,姜之淮躺在中间,外边是贝贝,床边留下一片正好够姜海城睡觉的位置。
三个人也没有说话,两年的隔阂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但现在能躺一个床上,那就是最好的开始。
姜之遇以为自己睡不着,他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姜海城的呼吸声,他爹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他很生气很生气,但更多的是开心。
听着姜海城的呼吸,感受着姜海城拿着蒲扇给他们兄妹三扇风,他的唇角忍不住的上扬着,等他发现后,赶紧收敛起来,但隔一会儿,唇角又上扬了。
这会儿有些憋不住了。
幸好是晚上,他就算是笑了,也没人能看到。
他偷偷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姜海城,见他看着自己时,赶紧闭上眼睛!姜海城给三个孩子扇着风,看着两儿子一个个的熟睡,他依旧没有睡,就这么看着,怎么看都看不够,想要把这两年缺失的时间,都补回来。
他忍不住的伸手挨个的摸摸,姜之淮平和,姜之遇嘴毒,两孩子都非常的聪明,这两年的困苦,并没有让两孩子性子长歪,反而让他们更加沉稳懂事。
这些都是因为贝贝吗?他握着贝贝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小小的软软的,能化了他的心。
等天蒙蒙亮时,姜海城才有了些睡意,觉察到里面有动静,下一刻,贝贝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小脚丫子蹬蹬蹬,哥,尿,贝贝要尿尿。
姜海城忍不住笑,翻身坐起来,小贝贝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的,脑袋枕在姜之淮的肚子上,横着睡呢。
她眼睛没有睁开,小脚丫子继续蹬:贝贝要尿床啦。
姜之淮瞬间醒了,姜海城已经抱起小丫头,你继续睡,我抱她去尿。
姜之淮迷糊的睁开眼睛:堂屋有尿桶。
他撑着手臂看姜海城抱着贝贝把尿,他有些不会抱,僵硬着身子怕弄醒了贝贝,等贝贝尿完,他又小心的将贝贝放在床上。
不睡了吗?姜海城看看手表,还不到五点,再睡会儿。
姜之淮摸摸贝贝,翻身又睡了。
姜海城觉得有些热,便拿了蒲扇,继续给三孩子扇风,贝贝感受到了凉风,翻个身往这边挤过来,小脸蛋贴着他的胳膊。
姜海城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姜之淮正好看到,他重新闭上眼睛,他们有爹了呢。
作者有话说:祝老板们七夕快乐!一般更新就是晚上九点,如果我能提前写完,我就提前发。
如果我有事情没写完,会在评论区说更新时间,如果当天不更新,会放请假条。
有好多评论,激动!!谢谢老板们订阅。
本文基调就是亲亲热热一家人,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快乐生活,极品少,但很快就解决,不虐贝贝,咱们贝贝就是团宠人生。
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