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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2025-03-22 07:35:08

音乐会定在了晚上八点, 地点就定在了上城的艺术馆里。

刘丛在圈子里已经是有名的大师了,陈泽铭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又是刘丛的学生, 音乐会自然卖座。

陆衡最终还是没来, 临出发前突然说京昭表姐那儿出了急事,连忙赶过去了。

阮星还有点担心,想着一起跟过去看看, 但是好像涉及到京家的事情,不好过去。

索性陆衡就没让她跟过去烦心了。

阮星去的时候, 已经坐满了人,因为是直接从陈泽铭那里拿到的票所以阮星的位置相对靠前。

穿过常常的甬道走到位置上, 阮星有段时间没看到这么多观众了, 一时之间还有些感叹。

她伸手拿过演奏单,看着上面熟悉的乐曲,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纤细的手摸了摸有着质感的节目单,沉默的没有说话。

灯光渐渐暗下,舞台上的光先行亮起, 主持人进场说了一些场面话以后快速下了场, 直到陈泽铭出场台下响起一阵掌声。

阮星和人群们一起鼓掌, 这样的掌声她以前也经常听见, 只是现在恐怕很难再听到了吧。

眼里的落寞瞬间溢出, 好像透过那架钢琴在回忆着什么。

灯光倾泻之下, 陈泽铭穿着演奏的西装,坐在钢琴前缓缓的弹奏, 一个音符一个音符连成了乐句。

阮星看的认真, 偶尔手指跟着动一动, 她真的很羡慕,也很向往,她对那个舞台充满了渴望,也不止一次再想站在那个舞台上。

她有时候在想,是不是那一次如果好好听妈妈的话没有那么任性的换掉曲子,自作主张,是不是那一次比赛她就不会出错了?她现在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换掉曲子?为什么?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换掉曲子的那个下午,她其实不适合弹奏李斯特的曲子,那次也是选择了自己最拿手的肖邦的协奏曲,可是为什么最后换成了李斯特的?为什么要换掉?她真的记不清了。

场上的曲子演奏完毕,陈泽铭缓缓从琴凳上起身,阮星从观众的掌声中回过神来,看向台上。

台上的陈泽铭正看着她这边,冲她笑了笑。

阮星扬起笑容冲他鼓了鼓掌,陈泽铭轻轻招了招手,她愣了一下,随即从座位上起身去了后台。

陈泽铭就站在后台门口等她。

阮星有些局促,她应该买一束花来的,现在两手空空的太不礼貌。

陈泽铭像是能看出她的局促,笑着打趣,你要是再拿一束花来我这儿开花店算了。

说着侧了侧身子,让阮星看到后面堆着的花,花篮花束的堆满了。

知道他是在替自己解围,阮星没再提这回事儿,她扬唇笑了笑,师兄弹得也太好了,让我来估计是想让我看了回去以后奋发努力吧?陈泽铭一笑,随即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目光流露出几丝担忧,你的手……阮星大方伸出来活动了下,没什么大问题,好得很。

不过都是场面话就是了,打击彼此都清楚,手上的神经脉络那么多,演奏级别的细致末微的差距都会有影响。

陈泽铭没再说什么,侧身指了指身后的一间休息室,我等下要上台,老师在里面。

阮星怔了怔,目光越过陈泽铭看向那间紧闭的房门,一时之间有些泄气,师兄,你知道我最怕老师了。

老师很担心你,他伸手想摸阮星的头,阮星却适时偏了一下身子,也不知是有意躲开还是无意。

陈泽铭的眸子黯淡了一下,嘴边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师兄那我先过去和老师打声招呼。

阮星和陈泽铭说完以后转身去了休息室。

背过身时,阮星脸上有些不自在,她觉得硬要这么想陈泽铭好像有点自作多情,可能只是出于对同级师妹的爱护吧。

但是她现在有男朋友了,尽管可能没什么意思,但是还是避开吧。

有男朋友的女人和别的男性避开一些引起误会的动作,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吧?这么想着,刚才心里的不自在瞬间消失了。

反之,看着现在眼前的休息室的门,阮星真是无从下手。

怎么办怎么办?老师会不会把她骂的狗血淋头?会不会放弃她?算了算了,死就死,好歹要进去和老师打个招呼。

敲门声轻轻响起,听到里头传来中年男人浑厚有力的进来,阮星才颤颤巍巍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刘丛戴着金丝眼镜在看乐谱,见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以为是谁送茶进来,没想到会看到自己那个小徒弟。

阮星心虚的探进来一个头,目光与刘丛对上,心尖一颤。

好害怕。

像是中学下课被数学老师喊去办公室一样。

刘丛叹了一口气,摘下眼睛,还站在那儿干什么?进来。

听这语气好像没有很生气?阮星轻手轻脚推开门,磨蹭的走到刘丛跟前,局促的站着,像个等着听训的学生。

刘丛摇摇头,无奈道,坐下。

阮星立刻坐去一旁的沙发上,身子端正的像个小学生一样,清了清嗓子,老师……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刘丛声音骤然拔高,阮星一听赶紧闭紧了双眼,紧张的坐在沙发上不敢动。

做好人好事老师不反对!但是!刘丛将乐谱拍在桌子上,你的手是怎么回事!救人反被人推倒?这种倒打一耙的事我老刘早八百年就没见过人干过了!阮星吓得一哆嗦,老……老师,我……当时情况紧急……刘丛将茶几拍的震天响,你是最近信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晓不晓得要是情况再不好点你的手就毁了!阮星缩了缩肩膀,当时好几条人命,我想着万一车子爆炸怎么办……刘丛长叹一口气,阮星,你没做错事情,老师不是骂你,老师只是担心你将来。

刘丛默默的拿起眼睛擦了擦,我听说那些被你救得不仅没有知恩图报反而反咬一口?阮星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刘丛语重心长,这个社会变了,人的心也不都是暖的,你去救她们伤了手,反而没有人感激你还反咬你一口。

他目光落在阮星的手上,语气软了下来,手还疼不疼?阮星坐在那儿,突然有些绷不住,一股酸意冲上来,老师……我的手……说着语气带着哭意,老师,我的手现在不疼了,但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弹好琴。

豆大的眼泪落下来,到底是刘丛亲自挑中的学生,刘丛又是真心想培养她,喜爱这个学生的,看她和自己的女儿一般。

阮星啊,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他伸手拍了拍阮星的肩,带着安慰,老师有个朋友,当年十八岁的时候就拿了全国声乐大赛的金奖,一度都觉得他是天才。

结果大三的时候突然声带坏了,几个月不能正常说话唱歌。

刘丛语气之中皆是惋惜,多可惜啊,当时都以为他以为他的路子一定更远。

但就因为那场意外,失去了很多机会。

之后呢?老师的朋友放弃了吗?刘丛摇摇头,没有,怎么可能放弃呢?他当年家里穷,十几岁大的时候为了找老师教他亲自跑去艺术学院找老师,带着钱求老师教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怎么可能放弃啊?他似乎是在回忆,眼睛眯了眯,因为音乐,他挣到了自己的大学四年的学费,能给家里寄钱,叫他放弃绝不可能。

叫我放弃也一样不可能。

阮星稳了稳声音,我也不想放弃。

刘丛笑了一声,没人叫你放弃。

那老师……我和你说我那个朋友的事情是想告诉你,在他恢复的期间,因为心急,曾经不顾自己还在恢复的嗓子,坚持练歌,差一点导致永远无法再唱歌。

阮星心里一跳,紧张的看向刘丛,刘丛望过来,那双经历过世事的眼睛仿佛能洞穿阮星心中的想法。

阮星,你报名了什么比赛?这一句话打过来几乎是从头浇了一盆凉水下来。

阮星的脸色有些白,双唇打抖,老师……刘丛沉声,你要知道,现在国内的很多比赛我都是评委,我的学生名字出现在里面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将桌上的乐谱翻过来,正是阮星的母亲为她选的参赛曲子。

告诉老师,你为什么要报名?那个比赛只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你想你的手再也弹不了钢琴,你想再也摸不了琴,上不了台?一连串的问题将扔过来,阮星被问的心里发慌,她摇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刘丛按下心中的火气,那年告诉老师,究竟为什么要报名?阮星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绞在了一起,心乱如麻。

是你自己还是……他顿了一下,还是你母亲?阮星倏地抬头看向他,眼中有些震惊,您……您知道我母亲?你母亲曾经打电话和我说过你不能上台的事情,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从来不带你去上台?阮星没有想过母亲把这个事情告诉了自己的老师,她觉得有些难堪,竟然被老师知道了。

刘丛不知道她心中想的,当时我很惊讶,也明白了你为什么在开学考试表演的时候错了音。

那甚至不算一个舞台。

阮星闭了闭眼,对不起老师,我一直没和你说过……她像是自嘲笑了下,也不知道怎么和人说,我一上台手会发抖,会缺氧……甚至在台上晕倒过……阮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因为一次失败,所以好像不能上台这种事,真的难以启齿。

她看向一旁的窗户,外面的光连成了一片,她看着好像这些光全都模糊在了她的眼里,就像是那年她站在台上,台下的人模糊在她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