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晏是被司渊从小路送回司家本宅的。
这么多年, 司家本宅的的守卫大部分都换成了司渊的人,因而高晏顺利地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高晏走着走着忽然出声,声音软软的, 却带着无比的欣喜:你知道吗, 和你像刚刚那样并肩走在马路上, 谈着天说着地,看路灯照亮一程又一程,影子在脚底下打转, 是我想了很久的事。
谢谢你。
小姑娘忽然抬头,眼睛里亮晶晶的, 一如她刚来到战争前线的司宅的时候, 躲在门后那个试探又羞赧的笑。
都让他心动。
司渊把高晏揽入怀中, 下巴搁在高晏的脑袋上,深深地嗅过高晏身上温软的奶香,他喉结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只揉着高晏柔软的头发慢慢开口, 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了…你, 照顾好自己。
和高晏想的分毫不差。
可尽管已经做好了分别的准备,临了的时候,高晏还是忍不住瘪了嘴,声音委屈: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司渊听到了她的哭腔,心里就像被摁了根针似的难受, 他的眉再度蹙起, 浓到化不开的阴翳似乎又爬上了他流墨似的瞳仁, 三天后会有模拟演武,到时候帝都所有军官及其家属都会出席,我也会回来。
高晏吸了吸鼻子,点头表示了然,狠下心伸手推开司渊,你去吧。
司渊被猝然推开有些错愕,再抬头,高晏已经进了房间,而阳台门也已经被锁上了。
高晏手里正攥着窗帘,咬唇看向门外的司渊,清冷的月光宛转入她莹莹的泪光当中,几乎是瞬间就让司渊回忆起那夜里的绮梦。
高晏手上刚锁上阳台门,低垂的目光里是司渊的鞋。
——不是军靴。
高晏这才反应过来,司渊的衣服还在她房里。
看着门外司渊戏谑的目光,高晏颇有些尴尬地慢吞吞开了阳台门。
拿了唔……高晏开了门,原本想说拿了衣服就走吧,结果话还没说完,她的腰被男人的手臂一带,整个人都被圈进了男人怀里,下巴被抬起迎接狂风骤雨般的攫取。
你倒是狠心。
意识在涣散时,高晏迷迷糊糊地听到司渊轻哼了一句。
赤/裸的足尖离开了地上的绒毯,她被男人打横抱起,大步迈开不过几步就被抱到了卧室。
被放到床上时,高晏用尽全力撑开了她和司渊的距离,她越过司渊看向墙上的能源挂钟投影。
已经两点半了。
司渊伸手攥住高晏纤细的手腕,缓缓拉开,六点集合,路上半小时,还有三个小时。
你不睡觉啦?!高晏瞪大了一双杏眼,吓得腿踢蹬起来,你不睡我还要睡呢,明天我还要去宗祠祭祖。
那就带上我的这份心意。
司渊艳绝的丹凤眼显出克制的欲色,乖。
司临之...!别碰,别碰那里...啊!门开了怎么还有送客的道理?高晏再没了反抗的余地,像是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只能被身上这个化身饿狼的男人带着,在无垠的深海中不断起伏。
室内旖旎,清冷的月光肆无忌惮地扑撒入室内,描摹着床上的景色。
能源挂钟投影的分针不急不缓地走着,指向12时,玛格丽特率先推开了客厅的门。
客厅的窗帘拉了一半,长长的纱尾逶迤在地,她皱了皱眉。
——总觉得这模样和她昨日离开房间时有些不一样了。
她领着一众侍女穿过客厅往高晏房间走去。
越往里走,她就觉着氛围越发不对劲了。
她停下步子,端住若无其事的神态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先等等,让我先进去把夫人叫醒。
清晨起床多会有起床气,下面的人也不疑有他,只当是玛格丽特要把夫人起床时发脾气的丑态兜着,也就自认为善解人意地低下头,在房间外面候着了。
玛格丽特虽然年纪不大,不曾经历过人事,但她的直觉就告诉她,这里面不简单。
为了防止给她身后的侍女们上演一出大变活人的戏码,她觉着她有责任把这事儿先给司渊大人遮掩着。
甫一推开门,室内昏暗的光线让玛格丽特脚步一顿,等到好不容易适应了室内昏暗的环境后,她才继续往里头走去。
她边走边环顾四周——虽然有特意整理过的痕迹,但从皱巴巴堆成一团的被子和被子下睡得对她的闯入毫无所觉的女人来看,应当是和她的猜想一般无二了。
玛格丽特走近床边,看见高晏睡得熟,身上的睡衣也早就被换过一套了,而脖子、手腕等少许能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带着显眼的红痕。
整张大床上只有高晏一人,玛格丽特心中惊讶,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
她蹲下身,轻轻道:夫人,该起床了。
高晏的睫毛颤了颤,没应声,甚至呼吸还是一如方才的平稳。
玛格丽特:……高晏睡得浅,又是少眠的人,平时她一进门,高晏也就听声醒来了,可现在高晏不仅没有发现这么一队人浩浩荡荡地等在门外,就连她的呼唤也听不见。
玛格丽特适应了屋内昏暗的环境之后,靠近了就看见女人浓密的睫毛下,是一片淡淡的青灰色。
高晏皮肤白,黑眼圈在她的面上便显得愈加明显。
玛格丽特。
门外的人等不及,探出半个身子轻轻地唤了玛格丽特一声。
玛格丽特转回身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半蹲着身子,伸手轻柔地拍了拍高晏。
高晏是趴着睡的,因而玛格丽特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玛格丽特看着高晏眉毛一蹙,心中一喜,以为是她要醒了,正准备出声,就看见高晏翻了个身,把自己胡乱地埋到了被子里。
边埋还边嘟囔着,不要了,我好累。
……啊这。
玛格丽特心虚地转过身,见房间外的侍女们没有反应,才又转回身。
夫人,是我,玛格丽特。
马上就好?我才不信你。
高晏说着,情绪上来了,还委屈起来了。
高晏说着,一个劲儿地往被子里缩。
玛格丽特听着高晏说的话,即便未经历过人事,也能明白一二,她红着脸,生怕高晏再说出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再嚷嚷大声了让外面的人听了去。
——这不摆明了咱司渊司大人玩得花?就这样,玛格丽特鼓足了勇气,手上加重了力度,声音也提上来了,夫人,该起床了。
高晏浑身上下酸胀无力,她难受得哼哼,又艰难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杏眼里雾蒙蒙的。
玛…玛格丽特?高晏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都是哑的,吓了一跳。
玛格丽特也机灵,赶紧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递过来。
高晏接过水咕咚咕咚没两口就喝完了,把杯子重新递给玛格丽特,再来一杯。
……嘎嘎连喝三杯水之后,高晏似乎终于有些清醒了,开口准确地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六点了?回夫人,已经六点零七分了。
高晏听了真恨不得立即昏厥过去,她感觉自己是狠狠地上了个夜班,刚准备休息一下,甫一沾上枕头,转眼就又被玛格丽特薅了起来。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干。
高晏头昏脑胀,感觉现在只要化妆师和她说一声闭眼,她立马就能睡昏死过去。
司临之……高晏在心里已经暗暗又狠狠地骂了他一万零一遍了。
为什么这种事总是女人受累?她看司渊离去的时候可是潇洒如风,满面春光。
虽然说,她也不是没有享受到吧……高晏回想起不久前的旖旎景色,瞬间一个激灵。
耳朵尖不受控制地烫了起来。
夫人,身体是有些不舒服吗?感觉您的体温也有些高。
嗯?高晏被问得尴尬,伸手作风扇状,欲盖弥彰地给自己扇了扇风,是吗,是有点热。
高晏干笑着,被极致的尴尬包裹后,困意已然消弭了。
她接下来做的事就无外乎跟着侍女的步伐洗漱化妆换衣服,以及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凌晨发生的那些事。
夫人,很抱歉我的不请自来,但我想我的任务不允许再在楼下毫无作为地干等下去了。
肖思夫人将银白的长发盘起,脖颈下一枚碧绿的翡翠,将她整个人的气质拔得冷傲华贵。
很抱歉肖思夫人。
高晏此时换好了服装,化妆师还在给她调整面上的妆容。
是我起晚了。
高晏认错认得快,态度也好,肖思夫人平白无故也挑不出她其他错,只是微微绷着的唇示意着她对于高晏起晚这件事的不愉快。
肖思夫人不苟言笑,这件事高晏在穿书之前就知道了。
在原著里,赵敏仪和司渊回了司家本宅后,肖思夫人将赵敏仪当做贵妾培养,其手段之严苛,当时高晏即便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都感受到了被肖思夫人支配的恐惧。
肖思夫人腔调依旧端庄,优雅开口:没事的,夫人。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
高晏:……高·自知理亏·弱小·晏赶紧顺着肖思夫人给的台阶骑驴下坡,莞尔一笑。
也算是这茬勉强过去了。
肖思夫人坐在一旁,目光却不曾离开过高晏。
在高晏离开帝国去往安都之前,就住在司家本宅,那时候她和高晏打的交道,按道理也不算少,她也自认是这座宅子里最了解高晏的人之一了。
只是高晏这次回来,却好似变了个人似的。
虽说对她依旧是恭恭敬敬甚至战战兢兢的,但总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但她总觉得每一次和高晏对视时,她眼里总是坦荡荡的,折着一束光似的,让人不自觉地被那束光吸引。
干净又漂亮。
也爱笑了。
原来的高晏也笑,但从不露齿,给人的感觉总是畏畏缩缩,是温驯怯懦的。
肖思夫人吹开水面的茶叶,徐徐地抿了一口,如今的高晏更漂亮。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
但,作为司家本宅的当家主母,要统领起这么大一个家族的后方,她更希望她能如原来的高晏一般,安安心心,稳稳当当地做个当家主母就好。
当家主母身上不需要那些无谓的光。
她撑不起的威严,可以由她肖思夫人来撑。
看着高晏的妆上得差不多了,肖思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夫人,宗祠祭祖时司家一年一度的大事,它的重要性我想您是明白的,我也不再多做赘述,我的任务就是接下来为您梳理几个宗祠祭祖的要点,防止届时出什么岔子。
高晏乖乖地应声,我明白的,肖思夫人。
您请开始吧。
肖思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将自己总结的祭祖的一些注意事项都一一罗列下来,教给了高晏。
——她若此时这个乖顺的高晏,肖思自然是满意的。
只是高晏眼中的光,清楚地告诉她——高晏远没有面上看起来的乖顺。
高晏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做事的原则,并且让人清楚地知道,这些是无法被轻易改变的。
这才是让肖思真正忌惮的地方。
高晏被层层叠叠的民族服饰绕了一圈又一圈,耳畔又被别上了一朵缀着流苏的花钗。
高晏这次脸上的彩妆颜色用得深,阴影高光被分区一打,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见到了年轻版的肖思夫人。
如果她不说话,她自己都要觉得镜子里的夫人必是端庄大方、沉着贤良,妥妥的当家主母典范。
高晏目光微动,视线从镜子中自己的脸上,移到了她身后的肖思夫人身上。
后者端坐在沙发上,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压迫感已经比方才少了很多了。
显然她对高晏的这副打扮很是满意。
高晏将目光再度移到自己的脸上——脸上好似被敷了好几斤的粉,做表情都难受得紧。
她这样想着,下意识嘟起嘴巴又皱眉,朝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
然而她这个小动作却一字不落地落到了肖思夫人的眼里,肖思夫人没有犹豫,直接开口了:夫人,宗祠祭祖乃是严肃的大事。
说着,她的目光像扫描仪似的上下扫了高晏一圈,语气严肃,容不得你这般……蔑视。
蔑,蔑视?高晏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肖思夫人……她刚要开口解释,却见镜子里的肖思夫人的目光变了几变,由原本的不赞许变为嫌弃,听见她开口后,目光温度急转直下,骤然变冷。
高晏被她看得凉飕飕的,背上直起鸡皮疙瘩。
她默默把要解释的话咽回了肚子,明白了,肖思夫人。
她算是看透了,这女人根本不讲理,她要的就是挫挫她的锐气——即便现在她解释了这件事,待会儿一定还会有第二件、第三件这样的事。
更年期的女人惹不得。
高晏腹诽了一番,最终还是觉得在人家的地盘上别惹事比较好。
我知道错了。
作者有话说:司家的人蔑视司渊却又忌惮司渊,他们迟早会知道欺负晏晏是会遭报应的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