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9 章

2025-03-22 07:35:33

司晟说完这些后, 徐徐收了声,视线从窗外落到了高晏身上,似乎是在等待高晏的反应。

他笃定自己的这位好弟弟不敢将自己沾满血污的过去告诉面前这位温室里长大、兴许还没见过死尸和鲜血的、像阳光一样温暖娇贵小公主。

当然不敢告诉了——挣扎搦战了十几年的野兽, 好不容易才从那个野蛮血腥的包围圈中脱离出来, 然后穿上挺括的军装、戴上锃亮的军衔, 收起了自己的獠牙,将自己隐藏得同其他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一样文明矜贵,他怎么敢告诉面前这个单纯的小新娘, 他昳丽清隽的皮囊下是这样的不堪呢?然后呢?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出乎司晟意料的是, 高晏没有害怕也没有崩溃, 像是早就知悉了司晟话里的故事一般, 杏眼当中平静而坦荡,像是水墨化开的山河。

司晟不自觉扣紧了轮椅手把,青白的手背上迸现青筋,你不害怕吗,和自己共眠的枕边人竟然是这样一个深不可测、杀人如麻的怪物!临之他不是怪物。

眼前原本气场温和的少女忽然激动起来, 他不是怪物。

高晏扬起脖子, 瞳仁迎着阳光显出漂亮的咖啡色,她的眼里有心疼, 有愤怒,有震惊,却唯独没有司晟想要的那种情感。

当初是你们一声不吭地抛弃了临之,后来也是你们一意孤行将他带回司家,又把他送进梵卡军校, 你告诉我, 这是当初年仅六岁的司渊能反抗得了的吗?司晟被高晏突如其来的反问问住了喉舌, 他哽了哽,我......是,他是杀人了,这是公认的事实。

可放逐游戏是一个多么残酷血腥的游戏你我皆知,如果司渊不反抗,别人就只会提着他的头颅当作武器,踏开走向未来的生路。

他杀了人,甚至被惨无人性的教育锻造成了杀人机器,他成了梵卡军校十年以来首个放逐游戏的绝对胜利者,为司家在艾瑟星球甚至在整个星际联盟扬眉吐气、摘下荣光,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而现在你托了临之的福,能够安逸地坐在这里,却以一位爱好和平的文明者自居,高高在上地指责临之是个肮脏的杀人机器,是个怪物,大哥,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可他的的确确杀了很多人......司晟难得感觉到了几分慌张,他没有料到原本木讷乖顺的高晏会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地说出叫整个司家难堪的真相。

他错过高晏的目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假面在这样明亮澄澈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所以他在受罚。

高晏的声音平缓,却带着莫名笃定的力量,你们,整个司家,都是他的罚。

司晟听到这里霍然抬头:我们司家千百年的世家,从古时代沧定立国之处就存在了,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不堪......司家这一代除了临之,大哥不妨给晏晏数数,还有几个拔尖的苗子?高晏这回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司晟的话,态度强硬,望向司晟的目光好似在观看跳梁小丑的表演。

再者,既然大哥知道杀人是不对的,是罪孽深重的,怎么不见大哥在帝国议会当中提出止战议案?大哥虽然腿脚不便不能为帝国荣耀在前线奋战,可身为帝国的子民提出公民议案想必不在话下吧?高晏说到这里,也自觉自己话已经说尽了,站起身朝司晟行了个礼,晏晏也累了,大哥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晏晏就先告退了。

或许,你还想听听司渊母亲是故事?司晟的目光追逐着高晏,抬头仰望着她。

高晏用膝盖想想就知道,面前这家伙见抹黑临之不成,就又要拿他的母亲做文章。

司渊的母亲是个没有异能也无法驾驭机甲的普通人类,可容貌确实绝顶的出色,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文明与野蛮交织的时代,美貌和任何一张牌一起都是王炸,可唯独单出,是死局。

就这样司渊的母亲柔姬自从成年后,便被转手辗转于沧定各个有权有势的世家主之手,直到后来遇到了司启明。

也许现在的司启明也想不通,当初追名逐利、汲汲营营,为了往上爬连自己的婚姻都可以拿来交换的他,居然真的爱上了司渊的母亲,一个卑贱的、普通的却又无比貌美且温柔的女人。

柔姬。

柔姬也爱上了司启明,并且自愿为他留下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现在的司渊,可是好景不长,司启明的正牌夫人姚芳盛嫁入司家后很快就发现了柔姬的存在。

姚芳盛并没有直接出面,只是让司启明自己选择,是要一个无权无势、空有美貌但真心爱着的女人,还是要她这个家族势力炳胜、能为他未来前途带来无限助力的正牌夫人。

故事当然没有按童话里那样发展,姚芳盛赢得轻轻松松,柔姬被赶出了家门。

以柔姬的绝世姿色,如果肯服软,想要寻得一位世家主的庇佑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当时肚子里已经有了司渊,她不肯亲手扼杀这样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就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沦落辗转在帝京各个见不得光里的贫民窟里。

高晏想到这里,卷翘浓密的睫毛微颤,眼睑微垂,拢过原本该映入瞳孔中的光。

司晟见状,以为是高晏终于想起了司渊那出身并不干净的母亲,趁机煽风点火继续道:想想吧,那样一个母亲剩下来的孩子......什么样的母亲?!高晏此刻居高临下,小脸瞬间收敛了温和的笑意,往前逼近了两步,突破了安全的社交距离,让司晟不由得有几分警惕。

当初是司启明抛弃临之的母亲在先,在这样一个因战争而资源极度倾斜的社会,手无寸铁的孤儿寡母想在最底层生存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就算这样,临之的母亲还是将临之保护得很好,让他平安、健康地成长到了六岁。

高晏边说边走,直到最后在司晟跟前站定,午后明烈的日光背在高晏身后,随后一束束地穿入书房,像是一柄柄长剑一起插入,凝固了时间,而她眼神中锁着薄怒,背光而来,似乎在代表天神的愤怒。

她是英雄。

——司渊通过长长的检测甬道,来到尽头后,几个高级军官已经聚在一起攀谈了。

他们一见司渊入场,纷纷围拢过来,其中虎背熊腰的岳福生今天也难得穿上了作战服,他腰间配着狼头logo的枪套,格外显眼。

哟,这不是我们的不世将军司渊少将嘛!这两年不见,在前线历练的是越发帅气了!恭维之声不绝于耳,司渊也只是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眼神淡淡地扫过前方的进场关口。

大演武的第二天,演武场的观众席已经人满为患了,许多吞口也被堵得水泄不通。

但今天的战场并不在他们脚下踏着的角斗场。

而是在星极境附近。

由各个军旅世家抽调这四年来训练出的精锐进入那片阴翳遮盖的密林,经过抽签各自划分领地后,就是各方主帅在控制室中运筹帷幄,各支军队各显神通的时候了,隐匿在密林各处的天宫摄影仪会随时传输战场上的情况,方便观众以及控制室当中的主帅知悉。

当然,这只是模拟作战,因此各个军队携带的设备枪支都没有攻击性,同时每人身上也装有特制的感应器,只要系统检测到士兵的生命力过低时就会当场冻结士兵的动作,判定战亡。

司仪宣判读完模拟战争的规则后,就立即有全副武装的机甲兵上前为这些帝国顶级军官们的状态进行最后的检查与确认。

而此时司渊黑沉的丹凤眼里虚虚实实地生出些云翳,遮盖过他狂悖的心思,再抬眼时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

——星极境啊,做那种事不是很方便吗?司渊抬步,柔软的皮革作战靴踏上光检台,随后从门后立即出来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抬头朝着光检台上的司渊恭恭敬敬道:司少将,国王今年新颁布的命令,光脑以及身上其余能够与外界联通的工具设备都需要上交。

司渊垂睇下目光,开口声色不冷不热,光脑也要?光脑在如今的星际时代几乎就是躯体的延伸,更有甚者直接将芯片填入了皮囊之下。

那男人微微颔首,司渊不过下意识多问了一句,然而那男人却被他生冷的威压吓得出了一背细细密密的汗,开口声音微抖,是,是的。

司渊顿了一下,划开光脑找到了高晏的头像。

——上午11:32S:「为了公平起见,大赛组委会说是要把光脑统一保管,我可能没办法及时回你的消息了。

」司渊输完这段后,动作微微一凝,目光轻飘飘地落到了等在一旁的男人身上,那男人立即九十度弯了腰,这是无声的放水,意思是司渊当然可以再用光脑做些事。

司渊面色冷峻地收回了目光,嘴角压平了弧度,唇线紧紧地绷起,长眉拧起,任谁看了都觉得司少将这是公务缠身,也许正在利用这空隙处理津言的数据。

修长的手指划灭屏幕,司渊面色不变,然而发出去最后一条消息却是——S:「昨天...对不起。

是我没克制住。

下次不会了。

」——将手上的光脑以及津言数据盘全部都放到了那男人双手呈上的圆盘后,司渊瓷白的手腕上仅剩一条纤细的红绳。

鲜艳的颜色撞击出别样的美感。

这是上次他带着高晏溜出去玩时,高晏在西凉河边亲手为他系上的。

想到这里,司渊的神色难得柔和了起来。

司少将......那男人开口有些犹豫,请问这是?普通的红绳而已。

司渊冷酷插兜,然而刻意折起的衬衫袖口以及那恰到好处的插兜弧度,无不昭显着主人的心思:我的夫、人亲手送我的,有问题吗?没,没问题。

司渊突如其来咬字下了男人一跳,男人躬腰擦了擦额头的汗,司少将请进。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是纯纯的恋爱脑修勾一枚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