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菲在楼下客厅摆弄了好一会儿的花, 完全忘了江恕的存在了,等想到把花放在卧室,上楼后看到江恕, 这才想起来他这个人:你怎么还在?来我卧室干什么?江恕抿了抿唇:没什么, 一个人在下面待得无聊, 上来随便看看。
乔菲看到他手上拿着自己的手机, 皱眉道:你怎么拿我手机啊?江恕喉结上下滚动,却没说话。
乔菲也没放在心上, 笑着向他展示了她收到的那束星辰花:好看吗?江恕笑了一下:你更好看。
乔菲却没再理他,找了个琉璃瓶装花, 精心摆弄了一会儿才算满意:这还差不多……我摆得这么好看, 宴琛回来见了,一定会喜欢。
江恕走到她身边,看着那束被精心摆弄的星辰花, 若有所思地道:我也送过你这种花, 你还记得么?是么?乔菲随口道:不记得了。
不算意外的答案, 江恕苦笑了一下,他将手机放到乔菲手边,没关系, 他想,反正以后, 只有他送她花了。
——他相信只要宴琛知道了他和乔菲的事,他们之间, 就彻底完了——否则当日乔菲不会表现得那么恐慌。
至于宴琛要怎么对付他, 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最差不过是丢了性命, 有什么呢, 反正,他现在也已经生不如死了。
手机忽然突兀地响了起来,乔菲转头看了一眼,开开心心地接了电话:喂,琛琛,你到家了么?你送的花我收到了,我好喜欢……乔菲,说话的却不是宴琛,而是一个温婉宜人的女声,她想起来了,是秦宜人:你现在立刻来xx医院一趟。
秦宜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听着不太对劲,乔菲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宴琛呢?为什么他的手机在你这儿,为什么要我去医院?秦宜人,你……你哭过了是不是?秦宜人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小琛他……出事了。
乔菲身子一晃,碰倒了一旁的琉璃瓶,琉璃瓶砰地一声应声摔碎,碎片四溅,星辰花零落一地。
——在去医院的路上,乔菲一直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宴琛一定不会有事的,宴家那么有钱,可以为宴琛提供最顶尖的医疗资源——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还不到二十岁,他有那么完美的人生,她还没有嫁给他……他怎么可以有事?可等真正到了医院,情况却似乎不如她想象得乐观。
乔菲抓住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的医生,就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医生……宴琛,宴琛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我是他女朋友。
医生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充满怜悯,摇了摇头道:重要脏器破裂严重,失血过多……我们已经尽力了,他待会儿或许会有片刻清醒的意识,你们家属过去做一下最后的告别吧。
重症监护室的门被打开,宴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宴霆和宴柏光围在宴琛的身侧,宴柏光一遍遍抚摸他的脸,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琛琛,不要怕,爸爸一定会救你的……乔菲记得上回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一头黑发,精神抖擞。
宴霆握着宴琛的手,目光都是呆滞的,宴琛是他最爱的弟弟,他从小看着他长大,他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他或许会先一步离他而去。
乔菲的感官变得混沌,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太真实,连脚步都变得虚浮。
她目光所及,只能看到宴琛,他静静地躺在那儿,除了脸色较往常苍白之外,似乎并无别的不同。
宴霆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一回头,正好看到了失魂落魄、朝宴琛一步步走来的乔菲。
他猛地攥紧了拳,起身上前,一把扯过乔菲的胳膊,将她拽出病房,狠狠地掼在墙上。
这一下力道很大,乔菲平时是最怕疼的一个人,此刻却毫无反应,像一个被扯坏的玩偶娃娃,眼神空洞麻木、毫无生气。
她已经觉察不到疼了,整个人只是怔怔地,动了下嘴唇:我要见宴琛,——让我见宴琛……宴霆怒极反笑,狠狠扼着她的脖颈,咬牙切齿地道:你还想见他?你配见他吗!你这个贱人!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一千次一百次都不够!乔菲的脖颈那么纤细,仿佛轻轻用力就会折断,宴霆却并未留情,掐在她脖颈上的手一寸寸地收紧:宴琛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给他陪葬……乔菲渐渐呼吸不过来了,她却并未挣扎,只是缓缓闭上了眼。
秦宜人这时跟了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连忙上前去拉宴霆:大少爷,你干什么!你会弄痛她的!宴霆转头看了秦宜人一眼,冷哼一声,手上松了力道。
乔菲脱力般地靠在墙上,贴着墙面缓缓下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秦宜人连忙过去扶她:你没事吧?宴霆冷冷地看着她们,讽刺一笑:宜人,宴琛就是被这个贱女人害成这样的,你还要关心她有没有事?你从小看着宴琛长大,小时候为了救他,你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现在那个你视若生命的人就要死了,就是被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害死的!秦宜人身子一顿,怔怔地回过头来看他:大少爷……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小琛的事……不是意外吗?意外,确实是意外,可如果不是这个贱女人,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宴霆深吸一口气,竭力平稳情绪道:王叔伤势要轻得多,命是保下来了,刚才已经醒了,我过去看了他,问了他一些事情。
我问他,为什么要中途转头,如果不是非要回去,根本就不会出事!他说,是因为宴琛接到了一个电话,知道那个贱女人出轨了,他这才非要回去,回去问清楚……他说到这里,情绪终于崩溃,攥紧拳头狠狠砸在墙上,神情痛苦道:我早就让你离那个女人远一点……为什么就是不肯听哥哥的话……为什么……话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
秦宜人整个人怔怔地,等反应过来后,猛地转身抓住乔菲的手臂,质问她道:宴霆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乔菲耳朵嗡嗡的,嘴唇颤抖着,迷茫地摇了摇头道:电话?我……我没有给他打电话……你没有打,可你那个奸夫能打……宴霆死死地盯着她,目光阴毒,仿佛毒蛇吐信,令人生寒:你们这对奸夫y妇,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正说话间,忽然从病房里传出宴柏光的喊声:宴霆,快进来,你弟弟醒了!宴霆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正要进去,一回头,瞥见身后跟上来的乔菲,他目光一凛,朝一旁的两个黑衣保镖使了眼色,两人立刻上前按住乔菲,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丝毫。
宴霆进去的时候,宴柏光正贴着宴琛的脸,轻轻摩挲,泪水却已经淌了一脸。
宴琛看上去似乎有了一点精神,除了脸色过分苍白,跟以往每次生病并无不同,以往每次生病,只是虚弱了一点,等病好了,人就自然好了。
可宴霆知道,这次不一样。
眼前的这点精神,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他强忍着眼角的酸涩,走到病床边,弯下腰来看他:醒了?宴琛虚弱地笑了一下:医生和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哥,对不起……宴霆眼眶泛酸,他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像小时候那样,轻声哄他道:傻瓜,跟哥哥说什么对不起。
哥,爸爸身体不好,妈妈去世得早……以后,你要多照顾爸爸……宴霆手上动作一顿,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道:你长大了,照顾爸爸也是你的责任……你以后要和我一起照顾爸爸,知道吗?宴琛脸上笑意虚浮,缓缓地道:好。
秦宜人站在宴霆身边,红着眼眶,一瞬不瞬地看着宴琛,她有太多的不舍——她多怕,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宴琛也看到她了,叫了她一声:宜人姐姐……他笑得有些虚幻:对不起,可能不能送你出嫁了……宴琛一向把秦宜人当做亲姐姐,曾经答应过她,等到她结婚的时候,一定会亲自送她出嫁。
秦宜人握住他的手,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没关系的,她只是一遍遍、不断地重复道:没关系……这场旷日持久的暗恋,迎来了最绝望的结局。
她跟宴说没关系,是真的没关系,她从来都不需要他送她出嫁,因为在她心里,早就把自己嫁给他了——一场属于她一个人的,盛大的婚礼。
她喜欢他,从来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一个不需要他知道和参与、属于她自己的梦。
宴琛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宴霆能感觉得到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地流逝,他握紧他的手,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你二哥正在拼了命地往医院赶……还有最疼你的爷爷,你的叔叔伯伯、你的那些兄弟姊妹……你还记得我们的小表妹么,她知道你回国后高兴坏了,她一直想见你,来了家里好几次,可是你一直不回家,你回国后,她连你的一面都还没见上,你等等他们好不好……宴琛费力地点了一下头:好……他看着宴柏光和宴霆,断断续续地道:爸,哥,你们能不能……最后答应我一件事……我出车祸这件事……这只是意外……除了对面的肇事司机,该负什么责就负什么责……你们不要迁怒任何其他人,好不好?宴柏光不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对宴琛一向有求必应,更何况到了这种关头:好,爸爸答应你,爸爸不会迁怒任何人,你放心……宴琛又将目光转向宴霆:哥……你答应我……宴霆为人一向偏执,小时候他跟别的孩子玩闹,不小心被推了一下受了伤,其实那孩子根本不是故意的,宴霆却阴了脸,再也不允许那个孩子跟宴琛玩儿。
宴琛此刻,最不放心的就是他。
永远不要迁怒任何人……他知道爸爸他们不会为难王叔,他说的任何人,从始至终,就只有乔菲而已。
他不直说,只是怕说了她的名字,反而引起注意。
——他太了解宴柏光和宴霆,他们接受不了事实,就一定会找人为他的死付出代价,对面酒驾的肇事司机可能还不够,他怕他们会迁怒乔菲。
他又叫了宴霆一声:哥,答应我……宴霆目光沉沉,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看着宴琛愈发焦灼和不安的眼神,他绷紧了下颌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哥哥答应你。
宴琛笑了下,他看着天花板,眼皮越来越沉重,但他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不散,动了动嘴唇:哥,他慢慢地道:让她进来吧……乔菲在外面哭得声嘶力竭,他听到了。
宴霆狠狠攥紧了拳,片刻后站起身,走出了病房。
乔菲进来后,是哭着扑到了宴琛的身上,因为哭得时间太久,嗓音都嘶哑了: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抽噎着道:宴琛,不要丢下我……别这么对我……我求你……宴琛看着她,唇角牵动了一下,他道:你自由了。
或许……是上天替我做的决定……乔菲……你从此以后,自由了……乔菲只是哭着摇头:不,不要,我不要什么自由,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她胡乱地抓起宴琛的手,让他的掌心贴着她的脸颊,她轻轻摩挲着,感受属于他的温度:我真的知道错了……宴琛,我真的爱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用余生来向你证明……我不能没有你的,琛琛,你相信我……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很爱你的,我只爱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这样的话真好听……宴琛似乎是笑了一下:只是可惜……他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乔菲,他最后问了她一句:你会永远……记得我么……乔菲怔了一下,哭得愈发厉害了: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宴琛似乎是笑了一下,他缓缓地闭上了眼,贴在乔菲脸上的手掌随之滑落……手臂落在病床上,发出一声细微的、沉闷的动静,乔菲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竟连哭声都发不出了……周围的景象不复存在,一旁撕心裂肺的哭声也变得遥远而混沌,在宴琛的面前渐渐显现出一条白色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乔菲。
他变回了十七岁的宴琛,万千宠爱,矜贵高傲,他在晚宴上第一次见到乔菲,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包括乔菲。
他缓缓朝她走来,周围的人自发为他让出了一条通道。
他毫无阻碍地来到乔菲面前,姿态矜贵,目下无尘,在车祸中丢失的那枚戒指,此刻完好地戴在他手上。
他将那枚戒指摘下递给乔菲,矜傲地道:给你,他道:我不要了,我要走了。
作者有话说:感觉为了写宴琛这条线,我把男主写崩了。
好在翻篇了,希望后期可以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