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发生的事乔菲其实记不太清了, 记忆仿佛断了片,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模糊影像……似乎病房里涌进了许许多多的人,他们都围着宴琛, 哭得声嘶力竭……她却哭不出来了, 眼泪早已流干, 她只是麻木地蹲坐在角落, 看着宴琛那些崩溃的亲友。
她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悬浮感,根本不能相信宴琛就这样永远地离开她了……怎么可能呢, 就在上午,他还将她嵌在怀里, 低头温柔地亲吻着她, 答应她晚上会回来陪她……她抚摸了自己的脸,上面还残留着宴琛的余温……明明还是温暖的……怎么可能呢,她的宴琛, 怎么可能会死呢。
她想这一定是一场噩梦, 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可怕的噩梦, 不过没关系,梦醒之后,一切都会回归原位, 宴琛还是会在原地等她,翘起唇角, 向她张开双臂:还不过来?可是宴霆的一巴掌把她打醒了,这种疼痛是迟钝但却格外清晰的, 原来会疼, 原来不是梦……比噩梦更可怕的, 原来是眼前的一切, 根本不是噩梦……她怔怔地抬头看向宴霆, 他叫嚣着让她把他的宴琛还给他……他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叫嚣……是她害死了他们的宴琛……可她怎么还呢,又有谁,来把她的宴琛还给她?那一巴掌力道不轻,她尝到了唇边的一点腥甜,脸上是木木的疼,那点疼渐渐传到四肢百骸,身上哪哪儿都疼,好疼啊,她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出声。
我疼啊,宴琛……怎么会这么疼……可惜宴琛再也不会回应她。
她把宴琛,彻底弄丢了。
后面似乎是秦宜人拦住了宴霆,宴柏光悲痛过度,晕了过去,宴霆情绪失控,她可能怕出事吧……她将她带了出去,带到了拐角的楼梯口,里面空无一人,光线昏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灯牌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乔菲知道,所有□□琛的人都恨毒了她,秦宜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她颓然地靠在墙面上,秦宜人站在她的对面,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印象中她一直是温婉宜人的,此刻却有些失控。
她上前握住乔菲的肩膀,一遍遍地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你记不记得,那天在静园林的别墅里,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你会永远爱他,你会一直陪着他……乔菲,为什么你永远都不懂得珍惜……你从第一次见到他,就无所不用其极地接近引诱他,他被保护得太好了,那些矜持的名媛千金,即使心有爱慕,也只敢小心地示好……只有你,热烈直白、胆子何其地大,也从不怕被拒绝,一次又一次,越战越勇……如果是别的女孩子,可能被拒绝一次就哭着跑开了……你真的很不一样,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不可否认,你对他而言是新奇的,充满吸引的……我看着他从一开始对你的厌烦不耐,到对你起了探究的心思,觉得有意思、好玩儿,再到后来开始对你的到来心存期待,刻意松懈周围的安保守卫……甚至主动制造偶遇……我看着他一点点为你沉迷,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那是我最痛苦的一段时间……因为是他喜欢的人,我当然要成全……可是我怎么会想到,你会把他害成这个样子!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早知道……她痛苦地呜咽出声:你得到了却不懂得珍惜……她看着乔菲,一字一顿地道:乔菲,你根本不配他的爱,你会有报应的……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最好有多远走多远,宴霆虽然答应了小琛不会迁怒别人,但我看得出来,他不会善罢甘休,他把宴琛当做性命一样,如果你不走远点,到时候他发起疯来,谁都不敢保证他会做出什么……秦宜人说完,最后看了乔菲一眼,擦拭掉眼角的泪痕,转身离去。
等秦宜人走后,乔菲再也支撑不住,贴着墙面缓缓滑落在地。
秦宜人的话仍在耳边回响,她说她一定会有报应……又是报应……好像每一个人都希望她得到报应……纪舒、江恕……他们都曾恶毒地诅咒过她。
她其实并不太记得和纪舒在一起的片段,那段有关于他的记忆,仿佛她只是一个麻木的旁观者,没有灵魂地参与其中,因此记忆也变得模糊。
唯有那次一向温顺的纪舒朝她发疯,令她印象深刻。
他笑得怪异,一字一句,对她发出最恶毒的诅咒:你这一辈子,都无法和你最爱的人在一起,你注定将永远地失去他。
她抱紧了自己,开始低声啜泣。
——乔菲不知道在原地待了多久,等到起身时,几乎已经站不稳。
她漫无目的地在医院里走动,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不知不觉,走到了天台。
她走到栏杆旁,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是s市规模最大的综合性医院,坐落在市区中心,在它的顶楼天台俯瞰,足以将整座城市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
乔菲眼神空洞地看了一会,扶着栏杆,慢慢站了上去。
耳边风声猎猎作响,她缓缓闭上眼睛。
纪舒追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乔菲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被夜风吹得四散飞扬,她看上去是那么地纤细脆弱,整个人仿佛深秋里的蝴蝶,颤颤巍巍地立在枝头,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落。
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拼命朝她奔了过去。
乔菲缓缓展开双臂,眼前却忽然浮现她母亲的脸,她痛斥着她的脆弱无用,她说她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是她生命的延续,她并不只是为她自己而活……她要替她活下去,从乔书良那里拿回属于她们母女的东西……乔菲迷茫地睁开双眼,下一刻,手臂被人从身后猛地拽拉,她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他紧紧地箍着她,语气中难掩焦灼,想要责备却还是不忍,只能一遍遍地质问道:你要做什么?你刚才想要做什么!乔菲抵住他的胸口,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她神情有些恍惚:宴琛?她忽然紧紧抱住他,仿佛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失声痛哭道:他们都说你死了!男人身子一僵,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手上动作温柔,说出口的话,却格外残忍:菲菲,我不是宴琛,他道:你看看我,我是纪舒。
乔菲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慢慢地从纪舒的怀里退了出来。
纪舒皱眉看着她,她脸色惨白,眼睛通红,整个人失魂落魄——他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在他印象中,乔菲一向是漫不经心的姿态,游戏人间,仿佛对所有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她变成这样?她刚才说宴琛……纪舒脸上神情复杂:菲菲,你怎么了,宴琛他……乔菲猛地抬头,冷冷地看着他,身子却有些颤抖,仿佛一只受了伤、时时做出防御姿态的小兽。
纪舒喉结滚动,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天台风大,我们回去吧,好不好?也是巧了,今天我本来在陪靳如萱逛街……靳如萱是我现在的女朋友,或许你们认识,我听说,乔家和靳家,也是有过来往的……她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疯了似得叫司机掉头来这家医院,我因为在车上,也就跟着来了,一下车她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间病房,我就在医院里随便走走,刚好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很像你,我就跟上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他说着看了她一眼:菲菲,幸好我跟上来了,他握着她的肩头,恳切道: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告诉我,好么?我能不能帮你?乔菲摇了摇头:没有人能帮我……谁都帮不了我……她转头看了一眼他握着她肩膀的手,面无表情地道:放开。
纪舒担忧道:乔乔,你……放心,我不会再做那种蠢事。
纪舒这才慢慢地放开了她,甫一松手,她便越过他往前走了。
纪舒转身望着她的背影,慢慢跟了上去。
——宴家已经把宴琛带走了,秦宜人是最后一个离开医院的,她离开医院的时候,远远地在过道上看到了乔菲,她还是往之前的那个病房方向走,可能是想再看一眼宴琛吧,真是不知死活。
她摇了摇头,忽然注意到乔菲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男生,等看清那名男生的长相后,她一时居然有些失神。
——跟在乔菲身后的那名男生,与宴琛有三分相似。
不过,也仅仅只有三分罢了,气质更是相去甚远。
——乔菲远远看到重症监护室外面已经空无一人,就意识到宴家的人已经走了。
之前在icu里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宴琛,她连她的葬礼都没办法参加,往后漫长的年岁里,她都不会被允许看望宴琛——宴家的人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绝望从每一个毛孔里渗透出来,她想她的报应真是到了,她怎么能一直以那种无所谓的姿态肆意玩弄感情呢?原来是真的会有报应,但她没有想到报应会来得这么惨烈,没有人告诉她,代价会是永远失去宴琛。
她想她真的是错了,她什么都做错了……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宴琛……又或许,不应该接近江恕……她不该和任何人扯上关系,包括此刻站在她身边,试图搀扶她的纪舒。
她冷冰冰地转头看向他:你跟着我干什么?我……菲菲,我担心你。
不需要,你走开。
纪舒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摇摇欲坠的纤细身形,皱了下眉,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搀扶:菲菲,我送你回去吧?却被乔菲狠狠甩开:我叫你走,你没听见吗?她情绪骤然失控,像是要把所有崩溃的情绪一起发泄出来,声嘶力竭地道:滚啊!全都给我滚开!纪舒眼神暗了暗,慢慢攥紧了拳,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乔菲独自走到病房门口,贴着墙面缓缓滑落,将脸埋进膝间,开始低声啜泣。
——纪舒一直联系不到靳如萱,也不知道她无缘无故来这医院干嘛,现在还在不在医院,他对她实在没什么耐心,打了两个电话后打不通,他便准备先回去了。
医院门口刚停下一辆出租车,他正要过去,却被人从后面叫住了。
他一回头,见是个清丽温婉的女生,女生久久地看着他,有些出神,似乎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他皱了皱眉:请问有事吗?女生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道:你是不是认识乔菲?你和她,是什么关系?纪舒怔了一下:你也认识乔菲?女生嗯了一声:我和她……总之她现在惹上了麻烦,宴琛他……他走了,宴家可能不会放过她,你要是是她的朋友,这段时间就多注意着她点,如果发现情况有什么不对,可以来思南公馆找我,我叫秦宜人。
纪舒注意到秦宜人在说到宴琛走了的时候眼眶泛红,声音不可自抑地变得哽咽,于是可以推断出宴琛走了的意思应该不止是字面上的走了,再联想到天台上乔菲把他当做是宴琛,说的那句他们都说你死了,他可以确定宴琛真的死了。
——宴琛死了,他一时间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觉得不太真实。
——他曾嫉妒他嫉妒得发狂,可他居然就这么死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同时也不免觉得恍惚,他总算明白今天乔菲为什么会这么失态,原来,是宴琛死了,她可不就得疯了么。
他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快意,可转而又不免担心起乔菲。
秦宜人又问了一遍他和乔菲的关系,问他是不是乔菲的朋友。
他喉结滚动,顿了顿道:我……我是她前男友。
他说这话时不免心虚,因为乔菲并不承认,但不管怎么样,在他心里,他曾经就是她的男人,是她的男朋友,而且将来也一定会再是。
秦宜人怔了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我早该想到,你这张脸,的确很容易能成为她的男朋友。
她说着忽然皱了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问他道:今天中午,给宴琛打电话的那个人,不是你吧?纪舒楞了一下:什么电话?他的神情不似作伪,秦宜人点了点头:不是就好。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道:记住我说的话,如果乔菲有什么状况,就来找我。
纪舒点了点头,发自内心地道:谢谢你这么关心她。
关心她?秦宜人摇了摇头,目光眺向远方,清丽的眉眼笼上一层淡淡的哀色:我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小琛罢了。
作者有话说:早说过这本文可以又名乔菲和她的三个男人……宴琛下线了,除了男主之外,后面纪舒也还是会有戏份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