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菲失联了。
整整两天, 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得上她。
江恕之前一直是从宋瑜那里了解乔菲的近况的,当宋瑜告诉他已经整整两天没联系上乔菲时,他以为她是骗他的。
这两天他的确没在学校看到乔菲, 但他以为是她为了跟宴琛厮混请假了——她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所以他并没有往别的方面想。
但结合宋瑜的话, 他也不得不怀疑起来, 照理宋瑜也没道理骗他……难道是乔菲这么迫不及待,已经跟宴琛去了国外?可这么短的时间, 学校的手续能办好么?而且就算去了国外,安顿好后也不会不联系宋瑜……如果宋瑜说的是真的话, 那乔菲到底怎么了……他一时间思绪乱的很, 决定去找宋瑜当面问清楚,如果是真的,作为乔菲最好的闺蜜, 宋瑜应该会知道乔菲最有可能去哪儿了, 他可以和她一起去找找……再严重点, 他都想到报警了。
却在路上遇到了纪舒。
他只是淡漠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却在经过他身边时, 听到他轻嗤了一声。
江恕停下脚步,皱了一下眉。
纪舒挑了下眉, 唇边噙了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踱步绕到他的身前, 打量了一番道:我说江恕, 你怎么还苦着一张脸?他眯起眼睛, 以一种探究的姿态仔细打量他的神情, 一边慢慢地开口道——宴琛死了, 乔菲就是你的了——你不是,应该额手称庆么?江恕瞳孔骤缩,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纪舒:你说什么?纪舒眉梢微挑,似乎有些诧异:怎么,你还不知道?他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就是两天前的事情……靳家和宴家是世交,靳如萱到时还要去参加他的葬礼……我听靳如萱跟她爸打电话,好像宴琛是车祸死的,连他死了都不知道——你这个情敌,做得可有点不太称职了。
想了想又道:也是——宴家把消息锁得很死,除了亲友,外界现在还不知道,信不信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宴氏的股票都会下跌几个点——宴琛可是宴氏吉祥物一般的存在——到时候,可有的热闹看了。
他说着又看了江恕一眼:不过,难道乔菲也没告诉你吗?你没看出来点什么?江恕只是怔怔地——的确,他曾经无比希望宴琛从这个世界上消息,但他并没有真的想让他去死。
——毕竟是那样一条鲜活年轻的生命,他相信只要是见过宴琛的人,没有一个不会感到惋惜悲悯的。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纪舒仔细观察江恕的反应,当看到他眼中流露出叹惋同情的神情时,跟见了鬼似得:不是吧江恕,你是圣父吗?居然还可惜起情敌来了?你同情他做什么?他冷哼一声,诡秘一笑:他这种人,注定是要短命的。
江恕皱眉看向他,纪舒嗤了一声,不以为意道:怎么,我有说错吗?上天有时候就是那么公平,没有人会一直被命运眷顾,他众星捧月了快二十年,享受到了别人一辈子没有的爱意和荣光,也该够了。
要怪就怪宴家的人对他过分溺爱,不止是宴家,是那些所有爱他的人……万千宠爱,他承受得起么?可不就得折寿了?江恕低斥道:够了,人都走了,嘴巴放尊重点。
纪舒轻嗤道:你清高什么,你敢说宴琛死了,你心里没有一点庆幸?你扪心自问,他要是还活着,乔菲会再看你一眼么?江恕收紧了下颌线,抿唇不语。
纪舒哼笑了一声,转而道:既然人都死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何至于跟一个死人计较……至于你,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菲菲吧,她这一下打击可不轻,不过我相信她不会再做什么傻事,但你也要多看着她点,听说宴家的那个大少爷疯得很,搞不好会迁怒乔菲,她那边要有什么状况,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江恕怔了下,猛地醒悟过来——原来是宴琛死了,怪不得,怪不得会联系不上乔菲!他喉结滚动,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纪舒道:乔乔失踪了,你有办法能找到她吗?——江恕站在静园的一栋别墅门口,抬手按响了门铃。
一个小时前,纪舒告诉他,乔菲或许会在这儿。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纪舒认识宴琛和乔菲的一个共同朋友——秦宜人,他告诉纪舒,宴家最近都在忙宴琛的后事,根本无暇顾及乔菲,宴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报复乔菲,所以乔菲的失踪,只能是跟她自己有关。
当时纪舒很焦灼,一个劲地追问:那乔菲到底去哪儿了?你不是说她有什么状况就马上找你吗?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电话那边秦宜人停顿了一下,许久才道:你去静园找找吧,她应该在那,那一片是宴琛名下的别墅,他回国后就住在那儿,乔菲还过去陪他住了几天。
宴家她是进不去的,她想最后感受一下宴琛的气息,就只可能去那儿。
纪舒恍然大悟:对,没错,她一定在那儿!他原本是要和江恕一起去找乔菲的,可靳如萱忽然来了电话,她似乎是喝醉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醉意:纪舒,过来,过来陪我……她喃喃地道:我想看看你的脸……江恕见他明明一脸厌恶与不耐,但却隐忍道:如萱,我现在有点事,晚点再过去陪你好不好?靳如萱的语气却算不得好,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叫你过来,现在。
纪舒,你以为你是什么玩意儿,认清你的位置,别给我摆谱。
纪舒脸红一阵白一阵,咬了咬牙道:好,你等我,我现在……他话还没说完,对面便传来了忙音——这是挂断电话了。
纪舒目光阴鸷,收起了手机,抬头看向江恕道:怎么,是不是很看不起我?你以为我想这样?谁叫我没宴琛那么好命呢?如果我是宴琛,靳如萱敢这么对我吗?我需要这么做小伏低吗?江恕语气淡淡:可是你不愿意,没有人能逼你。
你懂什么!纪舒情绪忽然变得激动:没有舍哪有得?总有一天,我不用再看那种贱女人的脸色,我会得到一切我想要的,他深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道:包括乔菲。
他最后还是不得不立刻去见靳如萱,因此没办法和江恕一起去找乔菲,临走前叮嘱他要是找到乔菲,千万记得告诉他一声。
——门铃按响后,管家很快过来替他看了门:是宜人小姐的朋友吗,她已经跟我说过了。
他看上去精神面貌不太好,眼睛有些浮肿,大概是哭过,可见宴琛平时对佣人应该不错,他的意外离世,让所有人都感到难过。
他带着江恕上了楼,一边说道:乔小姐知道房子的密码,小少爷还亲自为她录了指纹和人像,所以她进出是畅通无阻的。
两天前我确实看到她来过,我当时还叫了她,但她似乎没听见,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我也就没再上前搭话。
后来我一直没见她出来,可各个房间都找了一遍,也没看到她,我以为她是在我没看到的时候走了。
江恕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管家带他来到一间房间门口,对他道:这就是小少爷的卧室了,您要进去的话就小心点,别碰坏了他的东西,尤其是那些模型和乐高,那些都是他亲自搭建组装的……他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江恕轻轻嗯了一声。
管家走后,江恕推门走了进去。
宴琛的卧室很大,风格是中性调,偏性冷淡,他一眼看到了落地窗旁的一面木柜,他走了过去,见是灰色木质柜体,做了一扇玻璃金属柜门——这必然是不能藏人的,因为全透明,一眼便能看清柜子里的陈设。
他随意看了一眼,见是满满一柜子赛车的车模型和乐高,乐高大半也是车模型,还有一小半是机甲战士,他从前也玩儿过这个,只是远不如宴琛那么狂热——他认出几个模型是绝版,有钱也未必能买到。
目光旁移,见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辆遥控四驱漂移车,他怔了一瞬,想起小时候江文翰也给他买过类似的——在不知道他身世之前,他爸爸其实一直对他很好。
只不过他八岁后就不玩儿这些了,没想到宴琛现在还在玩儿——车没收起来,显然是最近才玩儿过的。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对宴琛的年纪有一种实质感——其实他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小男孩罢了。
某种意义上人生才刚刚开始,可他却永远不能再感受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遥控器就放在车旁,他想起往事,鬼使神差地拿起遥控器,轻轻按下操控,车子很灵敏,很快就在桌面上开始漂移,一不留神,就掉下了桌面。
江恕一时忘记松了操控,车子掉下桌面,翻了个身后继续向前漂移,一不留神撞到了衣帽间分区的一个衣柜上,他这时松开了遥控,四驱车翻了之后,轮胎在空中徒劳地旋转,最终慢慢停了下来。
衣柜里却突然传出一声细微的动静。
江恕目光微动,他放下了手中的遥控,一步步、慢慢地走向那个衣柜。
——宴琛的卧室虽然大,但陈设简约,能够藏入的地方并不多,放满赛车模型的灰色木质柜是一个,另一个,就是衣帽间分区的衣柜。
——如果乔菲在这个房间,那她也就只能藏在这两个地方。
他屏住了呼吸,慢慢伸手打开了衣柜,但衣柜还未完全打开,下一刻,却又慌乱地从里面关上。
——可他已经从刚才柜门被打开的缝隙里看到她了。
乔乔,他温柔地叫了她一声,哄慰道:你别这样,你先出来,好么?短暂的静默之后,从衣柜里传出一声沙哑微弱的滚。
——她看来是真的虚弱到极点了,连叫人滚都这么轻飘无力。
江恕叹了口气,伸手按上了衣柜的把手,乔菲能有什么力气呢,平时没有,更何况现在,连听声音都这么虚弱。
他不顾她的反对,轻易就打开了柜门。
房间里并未拉上窗帘,阳光透过玻璃窗肆无忌惮地照射进来。
乔菲太久没见阳光了,一时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只觉得刺眼至极。
她狼狈地偏过头,眯起眼睛,用手虚虚地挡在眼前。
江恕见状连忙过去拉上了窗帘,屋内的视线顿时变得昏暗。
他于是又重新走回乔菲面前,蹲下身,伸手抚上了她的脸,他仔细地端详着她——她脸色苍白如纸,平时鲜红水润的唇瓣此刻也因为过分缺水变得干燥脱皮,整个人怔怔地,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布偶娃娃,漂亮却又破败。
他皱了皱眉,脸上写满了心疼:乔乔,你在这里待了两天?他拨开了她脸上凌乱的发丝,难得对她加重了语气:你怎么能这么作践你自己?乔菲只是冷冰冰地别过了脸:滚开,别碰我。
江恕下颌线紧绷,有些僵硬地收回了手。
宴琛已经死了,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她道:难道你要一辈子把自己困在这间房子里么?仿佛被重新撕裂伤口,心口处又泛起密密的疼,乔菲瑟缩了一下,痛苦地捂住耳朵:住嘴,别说了,别说了……江恕却摘下她的手,强迫她听他讲话,乔乔,不要困住自己,人都应该向前看不是么?向前看?乔菲却忽然吃吃地笑出声: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我怎么向前看?我们本来可以过得很幸福的,是我亲手毁了这一切,是我害死了他,你叫我怎么向前看?!不对……她忽然死死地盯着江恕,想起宴霆对她说的那番话,质问他道:两天前的那通电话是你打的对不对?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上来的时候,看到你拿我手机了……是你,是你偷偷拿了我的手机,给宴琛打了电话是不是……她情绪忽然变得异常激烈:说啊!是不是!江恕愣了一下,目光变得有些闪躲:乔乔,我……他不知道乔菲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他明明删除了通话记录,而宴琛既然已经去世了,那应该没人会告诉她这件事才对,她怎么会知道?乔菲质问得突然,他一时根本没想好说辞:我……乔菲观察他的反应,忽然冷笑了一声:是你对不对?江恕喉结滚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是我打的,我把我们的事告诉他了,乔乔,我不想这样,是你们逼我的,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不想失去你而已……乔菲极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不想失去我,所以你就让我失去他?江恕,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江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可是乔菲还是不肯放过他——她慢慢靠近了他,双手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拉至眼前,一字一顿地道:是你害死了他!——她根本没办法接受宴琛的死,她陷入深深的绝望和后悔中,在自责的泥沼里无法自拔,她太痛苦了,于是她逃避似得将宴琛的死推脱给江恕,仿佛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好过一些。
还不等江恕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就见乔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着他慢慢地开口——她的声音其实很轻,语气也不算激烈,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世上最尖锐的箭簇,刺穿他的耳膜,直达他的心脏,在他的五脏六腑来回绞弄,不啻于最残忍的刑法。
她说: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