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8 章

2025-03-22 07:35:47

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这句话宛如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成为了他往后三年挣不脱的梦魇,多少个午夜梦回,他想起乔菲对他说的这句话, 崩溃痛哭地从梦中惊醒。

他久久地看着乔菲, 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她。

心脏已经千疮百孔, 疼到麻木, 反而没有知觉了。

他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就这么恨我?恨我恨到, 不惜我去死?他吃吃地笑了起来:是不是如果我死了,能换宴琛回来, 你会毫不犹豫地让我去死?少女只是淡漠地看着他, 冷冰冰地道:没错。

她嗤笑了一声,看着他,不屑道:不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这还需要问么?江恕狠狠攥紧了手, 喉结滚动, 声音干涩得厉害:你是不是, 从来没有真正地喜欢过我?乔菲呵了一声:刚刚才说过,不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我再最后说一遍,我从来没有真正地喜欢过你。

我唯一动过真心的, 就只有宴琛。

你和纪舒,我不过就是玩玩儿而已。

一开始, 我只是想睡你,后来, 只是想利用你——唯独没有爱过你。

以前那些甜言蜜语, 都是骗你的, 我不是对你厌倦了, 我是压根就没真正喜欢过你。

你一直瞧不上纪舒, 讨厌我把他拿来跟你比较,可其实在我心里,你们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我拿来消遣、随便玩弄、用完就丢的男人……哦,不对,她突然怪异地笑了一声,慢慢凑到他耳边,那两片曾经吐露出甜言蜜语、在他身下婉转呻^吟的柔软唇瓣,此刻却幽幽地说着最恶毒伤人的话:你比纪舒还要下贱,纪舒至少是为了钱,你呢,上赶着当男□□,人当鸭子起码还知道收钱呢——江恕,你真贱呐。

江恕喉间一阵腥甜,耳边嗡嗡的,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她。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一点点碎裂开来,碎片扎进血肉里,五脏六腑生绞般地疼。

极致的疼痛似乎终于让他清醒了一点——他这段时间,到底干了什么?喜欢乔菲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是溶入了血的本能。

当她第一次甜甜地对他笑,第一次撒娇地叫他,第一次软软地抱着他,第一次笑着吻他……还有第一次,主动让他占有她……可能在她眼里,这些根本不算什么,没有任何意义,可对于他来说,每个第一次都弥足珍贵,他早就认定了她。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可笑,怎么就跟封建制度下的那些女人似得,跟谁上了一次床,就觉得这一辈子非她不可了,其实人家只不过是玩玩儿你罢了,从始至终,只有他当了真。

乔菲说得没错,他真贱啊,他怎么能贱成这个样子?从前他最看不上这种人,那天在树后面,他亲眼看到纪舒为了挽留乔菲,不惜下跪求她,当时他有多么不齿纪舒的作为,现在他就有多可笑——后来他的所作所为,比当初的纪舒何止下贱百倍。

这段日子,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没有尊严,没有底线,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他。

乔菲就像罂粟,美丽却致命,引诱着人沾染,可一旦碰了,就再也戒不掉了。

想要彻底戒断,似乎就只有一个办法……他在来之前,一直做梦宴琛走了,他帮着她慢慢走出来,总有一天,她会接纳自己的。

可原来一切都是他的痴心妄想——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没想到乔菲这么恨他,要说那样的话来侮辱他。

原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他,他原本以为,乔菲只是更喜欢宴琛,原来不是的……她的眼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宴琛一个,无论他做了多少,都比不上宴琛的一根头发,哪怕现在宴琛已经死了——他还是连一个死人都比不过。

真可笑啊,他以前怎么会以为,只要宴琛从这个世上消失,他就能够完全拥有乔菲?——宴琛的死,原来只会刺激她,刺激她让自己意识到,她到底有多□□琛,有多容不下其他人,甚至,为此迁怒他。

眼下他清楚地知道,这场梦终于到了醒的时候,他和乔菲之间,随着宴琛的死,再也无法挽回了。

好,很好……他笑得有些虚幻:你这么恨我,这么讨厌我,如你所愿,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乔菲的嘴唇动了动:好,滚吧——记住你说的话,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

他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脸色惨淡,乔菲,你记住,你欠我的……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宋瑜接到江恕的电话,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立刻去接乔菲。

宋瑜听出他的不对劲,皱眉道:江恕,你怎么了?既然你知道菲菲在哪儿,怎么不自觉去接她?江恕却挂断了电话。

宋瑜心里奇怪,但接乔菲要紧,也就没有再去管江恕。

等到了静园,上楼去了宴琛的房间,宋瑜找到乔菲时,才发现情况比她想象得还要糟。

乔菲脸色苍白如纸,已经靠着柜壁晕了过去。

只是醒过来的乔菲目光空洞,只是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也不说话。

宋瑜从来没见过乔菲这个样子,握着她的手忍不住哽咽道:菲菲,你别这个样子,你别吓我,我知道,我听纪舒说,宴琛他……可事已至此,你也别太难过了,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乔菲淡淡地嗯了一声:我心里有数。

宋瑜这才松了口气:这就对了,宴琛他已经……但我们活着的人,也还是要好好活下去,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一定很难熬,但等过了这段时间,你有了新的感情,就会慢慢变好的,我也会跟以前一样,帮你留意长得像宴琛的男生……虽然挺难找的,其实纪舒已经是能找到最像他的人了,不过,也就那么三分像……不用了,乔菲淡淡地道:不用再找了,我以后,再也不需要了。

宴琛就是宴琛,独一无二,无人可替。

宋瑜叹了口气,也没再继续说话,转头给乔菲倒了杯水,刚要说话,就听乔菲叫了她一声:宋瑜,她缓缓地开口:帮我做一件事。

帮我给赵欣打个电话,你跟她说,宴琛的死虽然看似是个意外,但宴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当天车祸,宴琛的司机虽然坐在驾驶座,但伤势却比宴琛轻,虽然伤的很重,但活下来了,意识也清醒。

他告诉了宴家的人,当天宴琛之所以执意掉头,就是因为江恕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宴家的人有多疼□□琛,你让她去问问我爸就知道了,所以他们不会就这样轻易接受的,一切跟宴琛死因有关的人事,他们都不会放过。

而江恕的那通电话,自然首当其冲,s城的宴家,手可通天,更不用说宴霆在道上也有一些势力,他们要弄死江恕,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所以,她要是想让江恕平安无恙的话,最好带他立刻离开s市,有多远走多远,出国最好。

否则等宴家的人料理完宴琛的后事,想走就来不及了。

钱的话,到时候我会转你一笔钱,你再转给她,这笔钱,足够他们过下半辈子了……你让她,多注意一点江恕的心理状况,必要的时候,可以带他去看医生。

学校的话,用江恕的高考成绩再申请一所学校,凭他的分数,应该不难。

我让你做的这些,你不要告诉他们,就说……就说你知道的这些,全都是秦宜人告诉你的,她是个善良的女孩,不希望宴琛的死再牵扯到别人。

至于那笔钱,可以说是我给她的,但让她不要告诉江恕,就说是我欠他们的。

宋瑜点了点头:好,你放心,我会帮你办好的,你先安心养好身子。

说着不知道想起什么,忍不住问乔菲道:菲菲,江恕为什么要给宴琛打电话,那通电话……是不是跟你有关?乔菲嗯了一声。

宋瑜脸色就变了:不会是江恕把你们的事告诉宴琛了吧?他是不是疯了……那……那如果这样的话,宴家的人既然会迁怒江恕,她看了乔菲一眼,小心翼翼地道:那……会不会也迁怒你啊。

乔菲忽然就笑了,手指摩挲着杯璧,想起宴:当然会,一个都跑不了。

宋瑜一脸担忧:那……那你怎么办?你要不要也去国外避避风头?不用,乔菲缓缓地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她从没为她自己想过,无所谓了,宴琛都已经死了,她怎么样,还有什么所谓呢。

——出院后她就回了宴园,宋瑜担心她,帮她和自己请了假,跟她一起去了宴园照顾她这几天乔菲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的,做了许多梦,大多都是哭着从梦中醒来。

也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梦到她的母亲。

原本为了勾引江恕,她回去那个家住过一段时间,可现在没这个必要了,她也不想回去看到乔书良那张让人生气的脸,可最近频频梦到她妈妈,她想起还有一些她妈的遗物在那个家里,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她特意没在晚上回去,她想应该不会撞上乔书良,可一开门,管家一看到她,就对她暗暗使眼色,她就知道,乔书良也在家,而且多半心情不怎么样,她这个时候进去,恐怕会触霉头。

不过她来都来了,也不怕多触这一回霉头了,大不了待会儿不去理他就是了。

她安抚地对管家点了点头:我心中有数,便走了进去。

乔书良正坐在客厅里喝茶,看到她进来了,远远地就把手里的茶杯砸了出去,茶杯碎在她跟前,碎瓷四溅,滚烫的茶水溅到了她的小腿,白嫩的皮肤瞬间红了一片。

乔菲脚步停顿了一下,并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乔书良却骤然起身,发狠似得掀翻了面前的茶几,气冲冲地走到了她的面前,扬手就给了她这一巴掌:你还有脸回来!他这一巴掌力道不轻,乔菲本就虚弱得摇摇欲坠,被他这一巴掌的力道直接带到了地上。

她擦拭了唇角的血渍,只是神情麻木地看着地面,整个人毫无生气。

乔书良似乎是有些意外,冷哼一声,蹲下身去看她:怎么,今天倒是学乖了?是知道宴琛死了,再也没有人能为你挡开这一巴掌了吗?乔菲像是忽然受了刺激,抬头冷冷地看着他,撑在地面上的手狠狠攥在了一起。

乔书良哼了一声:怎么,我说错了?那个时候,也是在客厅,宴琛也在,我本来想讨好他,替他教训你,可他却握住了我的手腕,将我一把甩开了,我哪敢得罪宴家的小少爷,自然得唯唯诺诺,眼下他死了,你自己送上门来,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说着叹了一口气,乔菲在他面前一贯是嚣张骄横的,今天这一副失魂落魄,不懂反抗的样子实在反常,他难得起了一点不忍,乔菲,你毕竟是我的女儿,好端端的我也不想打你,这二十年来,我一共也没打你几次,哪次不是你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就说这次,你看看你把人家江恕害成什么样了,他回来后不吃不喝,你赵姨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她整天守在他身边,晚上他一直做噩梦,她才知道他是被你甩了才这样……你赵姨前两天说要带江恕出国,我不想她走,但她说宴家有人通知她,如果江恕继续留在这,宴家的人不会放过他,我能怎么办?我当然只能答应,看看到时候抽空了去国外看他们——他们可以走,我的公司都在这,一时半会走不了。

乔菲,这可都拜你所赐……他说着又逐渐变得气愤,情绪上来了,捏着她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提。

乔菲被迫抬起脸,两边的头发往后拂落,露出一张完整的脸。

乔书良愣了一下,手上力道更大了,狠狠捏着她的下巴:乔菲,你可真够能耐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把感情当玩儿,你从来不听,你玩男人也就算了,现在玩出人命来了,你满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碎瓷,抵着她的脸道:我真该把你这张脸划花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闯了多大的祸!死的是别人也就算了,我能帮你摆平,可死的人是宴琛!赵欣告诉我这事或许会牵扯到江恕身上,我心里就有数了,江恕跟宴琛能扯上什么关系?多半是你和江恕的事被宴琛发现了是不是?!那江恕既然逃不了,你难道就能安然无事?万一连累我怎么办,我真要被你拖累死!乔菲却忽然嗤地一声笑了:乔书良,你怎么有脸指责我?我变成这样,还不是你言传身教?你让我对待感情认真,你呢,你是怎么对我妈的?这全都应该怪你,但凡你给我做个好榜样,宴琛他今天就不死!她眼中隐隐有些疯狂:该死的人,应该是你,我们都会有报应的,都应该下地狱!乔书良怔了一下,似乎有些被乔菲的疯劲吓住了,手上一个没留神,瓷片滑落,在她脸上划出一条血痕。

他心里一跳,连忙过去察看,好在伤口很浅,过几天就好了,应该不会留疤。

却有鲜血从伤口处缓缓渗出,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被新雪似得皮肤一衬,愈发扎眼,美得触目惊心。

她唇角挂着一抹讥诮的笑,眼神隐隐有股疯劲,乔书良咽了一口口水,从地上站了起来,后退了几步。

他觉得乔菲似乎是真的有点疯了,他心里清楚,乔菲是真喜欢宴琛,当年追宴琛的时候,他从没见过她对谁这么上过心,眼下宴琛死了,对她的打击应该不小,看样子已经疯了一半了,他纵使有满腔怒火,这会儿也还是不要刺激她为好,省得真把她弄疯了。

一来她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可不想有一个疯女儿,二来攀不上宴家这棵大树,他至少也得用她攀附上别的豪门,就凭她这张脸,怎么也能给自己换到不少利益,要是疯了岂不是浪费了。

他想到这里,低头看了眼坐在地上的乔菲,咳嗽了一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懒得再这里跟你多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把错推到别人身上,错的都是别人,这样你就不觉得是你害死了宴琛是不是?你不如自己好好反思一下,以后乖乖听我的话,虽然没有了宴琛,但我也能给你找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保你下半辈子富贵无虞。

他说完转身上了楼。

乔菲收拾完她妈妈的遗物后就回去了,又在宴园浑浑噩噩过了几天,这天却忽然接到了乔书良的电话,电话里乔书良亲热地叫着她菲菲,与几天前对她的态度判若两人: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爸爸在这里给你道歉,你今天回家一趟吧,爸爸给你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我们父女俩也很久没有好好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了。

乔书良,乔菲面无表情,冷冰冰地道:你又在搞什么名堂?电话那头的乔书良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自从你赵姨来我家后,我们父女之间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也说过很多伤人的话,这里爸爸跟你道个歉。

你回来一趟吧,我知道你上回是来拿你妈妈的遗物的,她还有些东西在我这儿,我一直保管着,我知道你很想她,你回来我就把东西交给你。

乔菲抿了抿嘴,没说话,她最后还是回去了一趟。

乔书良果然做了一大桌子菜在家里等她,见她推门进来,立刻笑容满面地上前迎接,又贴心地为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乔菲声音淡淡的:我妈的遗物呢?先不要着急,先坐下来吃饭,东西晚点自然会给你。

席间乔书良一直为她布菜,乔菲却没怎么动筷。

酒过三巡,乔书良大概是喝上头了,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对着乔菲笑得神秘:菲菲啊,是爸爸错怪你了,爸爸就知道,你的手段高,怎么会让宴家抓到把柄呢?他们估计把全部的错都归到江恕头上了,并没有一点怪你的意思……不光如此,他们说宴琛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所以他们要帮他好好照拂你,菲菲,我沾了你的光……之前我在环城那边看中了一块地,本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投资,我自己还是很看好的,但是董事会也有一些股东持反对意见,认为这个项目的投资风险过大,所以我们就一直在观望……谁知道昨天传来消息说,我那块地被恒力看上了,恒力的李泽楷是我多年的老对头了,这我可咽不下这口气,他追加了两个亿,那我想拿到那块地,就也得追加,可是资金方面,银行也不一定愿意贷了……谁知道宴家的人找上我,说可以帮我跟银行打声招呼,一定帮我拿到那块地,就这样我用公司的项目作抵押,又从银行那里批到了好几个亿的贷款……这回我终于从李泽楷那里抢回了那块地,虽然投资超出了预期,风险也增加了不少,但我仔细想过了,那块地的地段很好,附近的配套设施也很完善,加上最近那边在修地铁,等修好了房价必然上涨……总之我往那块地上投资,到时候得到的利润绝对丰厚……等项目完成,资金回笼,就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乔书良越说越高兴,又仰头猛喝了几口酒,只有乔菲知道,那块地绝对有问题。

——宴家的人恨毒了她,乔书良作为她的父亲,他们怎么可能帮他?八成是做的一个套,而乔书良急功近利,已经上钩了。

但她并不准备管这件事,无所谓了,宴琛死了,什么都无所谓了,乔书良会落到怎么样的下场,甚至于自己会有怎么样的下场,都不是她所关心的。

一切的一切,于她而言,都已变得毫无意义——无所谓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