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玉抿了抿嘴, 朝着远处掩藏在梅林间的落梅苑瞧了一眼,叹了口气,离开了。
梅林苑中,孙宛俞送走了李怀玉, 刚沐浴完, 就瞧见了渭川竟是回来了。
渭川!女子的嗓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欢喜。
夜色渐深,在这金丝掐线的苏绣荷花的被褥间, 女子长发带着水汽落在身后, 在那素色的丝绸寝衣洇开水渍, 那洁白细嫩的腰肢隐隐可见。
最近药膳不断,女子被养的胖了些,瞧着顺眼了许多。
男人并不坐过去, 而是反身随意的坐在南窗下, 继而神色平静, 伸手道:过来。
孙宛俞那里会计较这些,她起身踩着软鞋, 朝着渭川直接就扑了过去。
我还在想呢,你多久回来。
女子细软的手臂圈住了男人的脖颈, 小小的脸躺在胸膛里, 仰着头瞧着男人冷峻着的面容。
嗯。
男人似乎是有些怠倦, 他抱着女子,随意的拨着女子身后的发丝, 眼眸合上, 神色间逐渐的舒缓了起来。
孙宛俞瞧见他这般,也不多说, 只是乖巧的依靠在男人的怀里, 也跟睡了过去。
直到天边掀开了晨曦, 日光缓缓地铺洒在人间。
彩玉打开横窗,带着夜色的凉意缓缓的透进了屋里。
孙宛俞被惊醒,她一把抓住了被衾,失声唤道:娘亲!怎么了? 一双大手将她眼角落下的泪水擦净,低声问道。
孙宛俞还陷在巨大的悲伤和绝望中,她泪眼婆娑的望向了男人,那梦中的委屈和心酸顿时喷涌倾泻,她转身一把抱住了男人的精瘦的腰,由着那酸楚随着泪水大颗大颗的流出,缓缓的洇湿了男人的胸膛。
想家了?李渭川问道。
孙宛俞轻轻的摇了摇头,等着自个儿控制了情绪,她这才露出那双兔子一般的红眼睛,声音还带着点颤抖的说道:渭川,我最近连着做噩梦,梦见了自己的娘亲似乎是死了。
李渭川神色一顿,那双漆黑的眼眸竟是带上了浓重的诧异,接着他神色缓缓的敛起。
再次瞧着女子的神色带上了些探究。
女子双眼洇满了泪水,湿漉漉的,那挺翘的鼻头微红,那神情上除了残留的悲伤,还有的便是像小狗一样对着他完全的信任和依赖。
梦都是反的。
李渭川第一次安慰人,他缓了神色,轻轻的将女子揽在了怀里,低声说道。
嗯~孙宛俞依赖的靠在了渭川坚实的胸膛里,随后低声说道:渭川,我想我爹爹和娘亲了。
李渭川神色平静,顺口说道:等这段时间事情完了,你爹爹和娘亲会来长安的。
真的吗?孙宛俞抬起头,语气瞬间变得欢喜了起来。
孤何曾欺骗过你。
李渭川瞧见她就像是稚童一般,欢喜都在一瞬间,好笑的用手指点了点她通红的鼻头。
嘿嘿。
孙宛俞憨笑了两声。
就在此时,德云进了门,行了礼。
李渭川起身,对着还懒在床褥上的女子说道:这几日你就呆在苑里,别到处乱跑。
孙宛俞乖乖的点了点头,声音糯糯的说道:我从不到处乱跑。
嗯。
李渭川伸手展开,由着德云给他穿衣,又瞧了眼那女子,似乎是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说道:还有那崔氏女,如今由着她是因为她有大用处,旁的她说了了什么你你不信。
嘿嘿,我知道呢,我早就瞧出来了殿下不喜欢她。
孙宛俞邀功似的,抱着被衾坐在床褥上,语气傲娇的说道。
嗯。
李渭川到时并未有其他的言语。
反倒是一旁的德云,开口笑道:姑娘最是聪慧不过呢。
孙宛俞跟着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德云说道:德内侍,前几日瞧见了彩云,我看她颇有些辛苦呢。
德云手上动作一点没歇,神色倒也淡然,他说道:姑娘,有些人的心眼儿和心思全是坏的,也就仗着您心善,只是奴婢可舍不得姑娘受委屈,只得严酷一点了。
孙宛俞一听到他这么说,心下就明白了。
倒是李渭川开口说道:她这般性情哪里能做成什么事情?日后如何管控下人?就将那彩云放在她眼皮子底下。
德云猫了猫腰,说了声是。
李渭川转而对着床上一脸茫然的女子说道:你也改锻炼锻炼了,如今连个下人都拿捏不住,到时候怎么去拿捏这些宫内宫外的人?孙宛俞虽然没懂,但她素来听渭川的话,便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但在场的无论是德云还是彩玉,两人极力的稳住了自个儿的神色,但那心中却是掀起了惊天骇浪!殿下这番话分明就是在说日后这孙姑娘怕是要母仪天下!等着渭川走了,彩玉高兴的说道:姑娘,殿下是真的很在意您了。
孙宛俞心中高兴,但嘴上却问着:你为什么这么说呀?彩玉哪里瞧不出姑娘这一副满脸都写着快说,虽然我都知道,但我想听你多说说的模样。
她那里知道自个儿被指派到此处来侍奉的是未来的皇后呢?最开始的时候,她其实心中也是不情愿来这偏僻的落梅苑的,东宫虽不和那些所谓的高门大户一般,都是纪律严明的,没有人胡乱的咬舌根。
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谁都知道殿下自江南回来后就带着一个神秘的女子,将她养在了落梅苑,甚至都不给个丫鬟,就像是养了只小狗一般,每日里只是派人去送些膳食。
彩云甚至告诉她,这女子怕不是淮阳的那些瘦马吧,太子用上一次也不好扔,于是干脆当个物件儿养着。
直到这女子差点病死了的时候,她和彩云一起被派到此处,来照顾传闻中的瘦马。
她一眼就瞧出来了,这哪里是什么瘦马,只是个单纯的姑娘罢了。
其实在这深宫里侍奉这样的一个主子也算是幸运了,只要她荣宠不衰,她这贴身的丫鬟定也是地位逐渐的高,日子也是体面的。
一开始她心中所想的不过是日后是个受宠的妃子,甚至可以是贵妃也不为过呢。
可未曾想过皇后之位,首先的便是孙姑娘的家世,江南的小官之女,其次便是她和殿下的这段关系,实在是不够的体面。
彩玉心情颇好的将寝衣收拾好,正打算洗了,就瞧见从殿门口走进来的彩云。
彩玉脚步一顿,反倒是彩云就像是和往常一样的朝着她走来,脸上带着些笑意。
彩玉。
彩玉也跟着松了口气,笑道:彩云。
毕竟是相处了很久的姐妹,虽然私底下有争执和小矛盾,但两人也算是相互在照应。
这次教训也望她日后老实些。
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彩玉和彩云边说着,就边朝着远处走去。
声音逐渐的就低了,孙宛俞心情也破是舒畅。
她打算起身去继续看昨日的书,打开匣子却没有找到,这个时候彩玉已经走到了殿外,她唤了两声,彩玉却未回头。
孙宛俞纠结了一瞬,还是想要现在就开始看书,她提着裙摆就朝着门外跑去。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她转了个弯儿,再走出一个扇形拱门时,才发现这东宫什么时候竟是这样的热闹了。
她好奇的走过去瞧了一眼,发现竟是满箱子的红绸缎。
人来人往的,全都在搬着各种家具和器具。
这是要做什么?她随意的拉着一个人问道。
但那人连忙摇了摇头,说是不清楚。
孙宛俞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多问,就瞧见远处德云脚步匆匆的走过来。
孙姑娘…德云对着孙宛俞周围的几个侍从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开。
孙宛俞也不在意,瞧见了德云,等着德云走近,这才问道:德内侍,这是在做什么呀?说着,她压了压心口的心慌,又说道:最近东宫是有什么喜事吗?哪里有什么喜事?德内侍笑着说道。
孙宛俞显然不会相信,她瞧着那逐渐铺开的红绸缎,说道:你别骗我…哎呀,姑娘,你还记得你给殿下在长生殿庭院的树下系着的那根红丝带吗?德内侍问道。
嗯~怎么了?孙宛俞问道。
前儿钦天监算出来了,说是在这宫里挂着红绸缎对殿下身子大安有益处呢。
德内侍叹了口气,又低声说道:鬼神之事,也不敢声张,是以旁的人都不知晓罢了。
孙宛俞神色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就想要回去了。
但德云到底是不放心,他问道:不若姑娘去寻殿下?果然,孙宛俞神色一绽,语调惊喜的问道:我可以去寻渭川,他没有在忙吗?德云給楚二挥了挥手,楚二顿时懂了,悄声的往前走了。
本是不可以的,但今日殿下定是有空闲的。
那好吧。
孙宛俞目光从那一箱一箱的红绸带收回去。
而彩玉和彩云走在路上,定然也是瞧见了这红绸带,和各种器物。
她们在这宫中呆久了,自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彩云瞧了一眼,低声说道:彩玉,说来,咱们日后怕是要更小心了,再也不比当初了。
彩玉本瞧着这满宫的红绸锻,心中很是为着姑娘高兴,听见了彩云这么说,所有积分疑惑,但一想也是,姑娘若是做了太子妃,确实不能这么随性了,须得时刻小心谨慎。
是啊,说起来,那里知道咱们姑娘有这样大的福气呢。
彩玉感叹道。
彩云一愣神,神色间的诧异一晃而过,她掐了眼神色间尽是欢喜的彩玉心中犹如惊涛。
彩玉,我走了这些时日,咱们姑娘如今是要…彩云说着,神色间很是有几分惊喜。
彩玉心想这事儿殿下并未避着人,于是低声说道:是呀,殿下亲口说的呢,要姑娘学习如何御下呢…◉ 39、一更御下?彩云低声喃喃说道。
是呀, 如今姑娘也要学着长大了呢。
彩玉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遗憾,但更多的都是期待和与荣有幸。
主子前途远大,她们奴婢也好过不是?走着走着人多了, 两人倒也没说什么了。
……德云带着孙宛俞朝着前院儿走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朝着这边走, 目光不由的带了许多的好奇。
这便是渭川每日生活、办公的地方。
一路上树木郁郁葱葱,百花齐放, 簇新红灯笼, 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着。
水上落花多多, 水清溶溶,曲折萦迂,顺着抄手游廊走去, 只见远处宫殿宽阔, 飞檐愈深, 白石为栏,环抱着殿寝, 房檐上龙飞腾空。
刚走到门口,德云退到一边, 由着女子自个儿推门进去。
东宫的书房被她大力的推开, 露出里面的情形。
两溜的金丝雕空玉花大檠灯, 五步一环保两人粗的漆红雕刻腾云的金龙房柱。
两旁柱子对称,房屋坐北朝南, 在房屋的正北方, 一张极为宽大的紫檀木四方案桌位于正中,案桌上放置着笔架、狼毫、镇纸、书籍若干, 无不及尊极贵。
北方的一整面墙上悬挂着巨大的舆图, 男人便立在此处, 那高大的身姿纤长笔挺,犹如参天的大树守护着这诺大的李朝。
渭川。
孙宛俞拎起群儒,朝着男人跑去,她今日穿着蜻蜓纹浅碧春罗衫子,一团娇纹郁金色绫裙,披春水色绿罗帔子,手上拿着心形团扇。
朝着男人奔去时,犹如那扑火的花蝴蝶,总是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劲头,那双水润的双眸从未瞧过旁的一眼。
她直直的扑进了男人的怀里,鼻息间盈满了男人身上的龙涎香。
李渭川一把将其抱住,那双眸光却瞧向了窗外满宫的红绸。
直到那眸光收回,有落向了那墙壁上挂着的舆图。
跑得这般着急做什么?男人声音清冷的问道。
女子因着跑动,脸色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红润,那额间的梅花印染上了粉红,瞧着娇艳欲滴。
疼吗?他问道。
女子一愣,瞧见了男人的目光,下意识的摸了摸额间,浑不在意的说道:早就不疼了。
她说完,似乎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着说道:若是我走丢了,殿下就可寻着这梅花印寻我。
李渭川浑不在意的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女子的额间,并不言语。
渭川,怎的这东宫满是红绸,连灯笼都换成了红色的,是有什么喜事吗?李渭川目光从舆图上收回,最后才沉甸甸的落到了女子那张犹如海棠花一般的面容上。
这般的喜欢自己,若是说他李渭川心怀天下,只求励精图治、收复山河、安定边疆,内治理朝堂、整治贪污腐败,以此谋求李朝的鼎盛发展、歌舞升平。
那这怀中的孙氏女则是满心满意只求他喜欢,求他平安、在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他,只要他在身边,一切都是欢喜的。
李渭川敛了敛眉,那双犹如墨点的黑眸倒映着她娇嫩的面容。
你以为是有什么喜事?鬼使神差的,他骤然开口问道。
孙宛俞一愣,心中有些慌乱,她咬了咬粉嘟嘟的嘴唇,低声说道:瞧着,就像是渭川你要成婚了一般。
她不傻,她瞧得出来。
但却依旧是这样坦荡荡的问了,心中的猜测和忧虑她不会留在心底,只要他说了,不论是什么,她都会信。
因为他是渭川,她的渭川啊。
殿下。
突兀的,在门口传来一声轻唤。
孙宛俞蹙眉望去,瞧见了楚二跪于地上,说道:殿下,崔族长前来。
李渭川将女子推开,目光又落在了窗外的红绸上,低声说道:回去吧,别担心,等着这月过了,你的父母就会前来长安的。
孙宛俞想要开口,男人却已直接走向了门口,几步1之后消失不见。
她不知为何,心中突的变得很慌张,跟着追了几步,却被门口的德云拦下。
姑娘,咱们回去吧。
孙宛俞猛地顿住了脚步,她那张白嫩的脸不知为何在这喜庆的红绸缎下显得格外的苍白,即便是那粉红的唇,此刻也显得失去了血色。
德内侍,你是不是在骗我?她开口问道。
德云那样一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此刻竟是不敢直视女子那双纯稚如清水的双眸,他猫了猫腰,说道:姑娘,无论殿下要做什么,他身旁的女子只有您,这件事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孙宛俞一顿,她刚想说什么。
就被德云打断说道:一开始就有您,即便是皇后娘娘送给殿下的那些个丫鬟,殿下也未碰过哪些女子分毫。
殿下心怀天下,身上肩负着江山社稷,有时,他亦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您,却是殿下每每疲乏时,唯一的休憩处。
孙宛俞一顿,不愧是德云,那极为简短的话却将她那心中慌乱的就像是顷刻间就要失去渭川的胡思乱想压了下去。
她想,无论渭川要做什么,只要他身边只有她,只要他心悦与她,她可以舍弃一切。
当她跟着德云回到落梅苑时,瞧见了不知为何有些紧张的彩云。
她疑惑的顿住了脚步,对着彩云说道:你方才在做什么?彩云心中猛跳,她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没做什么,只是午间起的有些晚了。
孙宛俞蹙眉盯着彩云看了一会儿,接着缓缓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说,直接进了寝殿。
鼻息间总是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但细细闻,却又没有了。
孙宛俞正打算仔细的闻闻,却瞧见了门外走进来的崔舒。
她猛地蹙起了秀眉,什么时候崔舒进门都不需要传报了?她瞧了眼侯在门口的内侍,那崔舒早已走到了她面前,神色间是压抑不住的欢喜。
妹妹,几日不见,我倒是怪想你的。
崔舒那张端仪的面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崔姑娘寻我可是有什么事情?孙宛俞直言道。
没什么大事情,只是我和妹妹相识了这般时日,心中早已将妹妹当做了亲姊妹,只可惜妹妹似乎总是对我很冷淡。
崔舒瞧着女子,语气很是热切。
但孙宛俞却是没了应付她的心情,那双水光潋滟,犹如一汪清水一般的双眸直直的望进了崔舒那双眼里,就像是一张至纯的一面镜子,将人心的丑恶照的一干二净。
崔舒在这样的眼眸下显得无所遁形,她脸上的笑逐渐的消失了。
慢慢的,那张脸上完全的露出了厌恶冷淡和高傲至极的神色。
如此这般,你我才能真正的谈话。
孙宛俞声音亦是冷淡。
丝毫没有被她这副神态吓住,反倒是孙宛俞自己都不知道,她面前强势而又高傲的崔舒时,浑身的威仪和那姿态像极了李渭川。
崔舒冷下了一声,说道:那孙姑娘可知我....孙宛俞心中实在不耐,打断她直言道:崔姑娘喜欢殿下,这不必掩藏,是个人都能瞧得出来,但我素来是个粗蛮的,曾亲口问过渭川,是否心悦与你,渭川否认了。
崔舒顿时神色变得极为的难看,她甚至猛地起身,那双眼眸死死的瞪着孙宛俞,再次开口说道:你这不知廉耻的玩意儿。
孙宛俞心中已是气急,她冷声开口道:我虽不知礼仪,但也知道,同为女子,婚姻大都是身不由己,若是你崔姑娘堂堂正正的和我一较高下,那我输了也便是认了,可崔姑娘种种手段行径却愧对了你这世间人人夸赞的品行和礼仪。
虽字字为带有脏话,但每一个字都像是耳光子一般的扇在了崔舒的脸上,而且还是她最为瞧不起的低贱之女说道的。
你这个贱人!崔舒猛地将手中的团扇扬起,就要打在孙宛俞的那张脸上,孙宛俞细弱的手章一把捏住了崔舒的手腕。
顿时,即便是彩玉都神色紧张了起来。
崔舒的丫鬟在一瞧见了自家主子被捏住了,凶恶着脸就要上前。
彩玉将其一把拦住,两人争执之间,胡乱的推搡着,竟是跌出了门外。
崔舒也挣扎着,而孙宛俞被她一把推倒了地上,她自个儿一时间没站稳,也绊脚跌落在地。
那一股钻心的疼席卷了她。
孙宛俞瞧见她不打架了,正欲说什么,鼻息间那股若有若无的奇怪的臭味又出现了。
她猛地蹙眉,问道: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崔舒本脚腕疼的要死,闻言,也嗅了嗅,突然她神色一变,就要起身跑出去。
但那脚腕竟是骨折了,她一动就钻心的疼。
孙宛俞一瞧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事情定然是不对劲的,她想要出门去看看,却瞧见了门外猛地燃起了黑烟,一时间外面竟是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将屋内屋外瞬间隔开,屋外的众人神色大变。
孙宛俞瞧去,心中顿时犹如鼓击,她紧张的瞧着屋外除了神色慌张,乱成一锅粥的侍从和下人,还有彩玉神色焦急的对着她吼着什么。
孙宛俞神色一皱,就想要跑出去,去骤然被崔舒拖住了下腿。
她望下去,就瞧见女子那本来一脸高傲的神色早已是变得神色慌张,她那双眼睛因着恐惧,甚至肉眼可见的颤抖着。
带我出去,快带我出去!!求你,求你了!!!苏宛俞一脚踢开她,就想要跑出去。
她甚至看见了远处狂奔而来的德云,大声的嘶吼着让她快跑出来。
孙宛俞心中也更着紧张了起来,她提起裙摆就想要朝着屋外跑去。
崔舒被她踢的一跌,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站起了身子。
◉ 40、第二更孙宛俞本走到了门口, 那火骤然大了起来。
滚烫的火焰瞬间烫到了她的脸上,女子被吓了一跳,只能往后退了退。
呵。
崔舒瞧见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拖着脚走到了孙宛俞的面前。
她神色间隐隐带着癫狂, 孙宛俞并不想搭理她,而是朝着屋外瞧去, 想找个位置跑出去,她心中犹如鼓击, 那火实在是太大了,甚至她刚才闻到的那股子怪味道越来越浓烈了。
就在她打算踩着火跑出去的时候,崔舒一把抓住了她, 那双端庄的面容早已扭曲, 她似乎是知道自己个儿跑不出去了一般, 那双眸子死死的带着癫狂的瞧着她,说道:孙宛俞,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满宫的红绸带是给你铺的吧?!滚开。
孙宛俞心中大恸,但那火实在危急, 甚至她瞧着屋外那些试图不要命扑进来的侍卫和下人, 走到了半路又退了出去时, 心中隐隐觉得再不跑出去,恐怕就跑不出去了。
别跑了。
崔舒猛的将孙宛俞拉住了, 两人顿时滚落在地, 她一把将孙宛俞盖在了身上。
孙宛俞虽不懂她为何要这般,但她撑住身子挣扎着要起身。
她已经听到了渭川的声音。
渭川!她嘶一开口竟发现自个儿的嗓音竟是粗哑的。
崔舒显然也听见了, 屏息一瞬, 即便是心中知晓他怕是从未正眼瞧过自己, 但如今听见他只字半语的未提自己,心中凄凉一片。
瞧见眼前女子眼底的惊喜和逐渐消散的惊慌时,她一把将孙宛俞揪住,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即便是满脸脏污也是难言秀丽的面容。
你这张脸我早就想一寸一寸的剥了下来,如今就这么烧成了灰也好。
也就是在这一瞬,突然,只听见噗呲的一声,孙宛俞心中猛的一跳,而崔舒捏在她胸前的手猛的筋挛了一瞬间。
嘭!!!孙宛俞只听见耳边一声巨响,那泼天的火猛的朝她席卷而来,这时,她下意识的转头,竟是那门窗早就不见了,她一眼就瞧见了门外的男人的身影。
知识这一次不知为何,她竟是瞧不清男人的面容了,但她就知道那是他。
突然她似乎被什么东西掀了起来,全身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整个人瞬间陷入了黑暗。
最后,她想的是,他是安全的,这就好了,只是她怕是不能伴着他了。
也可惜一月后也见不到爹爹和娘亲了。
落梅苑的屋顶直接被炸飞,浓烈的煤油混着火药的味道刺的人头昏。
……唔。
嘶…孙宛俞从长久的黑暗中被疼痛惊醒,她刚有点意识,就被全身的剧痛占满了所有的思绪。
甚至连眼珠子都是疼的,世界混沌一片,她口中犹如火炙。
疼的实在受不了时,想要动一动,却发现那手指似乎也被什么包着,她动都不能动。
但那身子实在是疼,她不由的呻,吟了起来。
姑娘,姑娘你醒了?突然,耳边传来犹豫隔着屋子的声音,隐隐约约的。
水,水。
她干渴的都快张不开嘴了,甚至弧度略略的大些,都撕扯着伤口。
太医,太医,姑娘要水喝。
彩玉连声说道……但也就只有这一句,孙宛俞就再也听不到人声了。
她昏昏沉沉的,又陷入了一阵猛烈的剧痛之中,无边无际…也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不痛,那自骨头里发出的阵阵疼痛连着她那皮肉犹如蚂蚁寸寸啃食。
她的双眸隔着一层东西似的,只能感受到黑夜和白日。
饥渴席卷着她,无尽的疼痛缠绕着她。
有时候甚至恨不得死去。
那一日,她疼的昏了过去,又醒来。
在一片白光之间似乎瞧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渭川,渭川。
救我。
我疼,渭川。
话都未说完,男人就顺着那白光走了出去。
她心中一急,竟是想要起身,甚至身子已经是已经习惯了疼痛,撑着那被包裹的僵直的身子立了起来。
但也就是那么一瞬,接着她便就像是撑不住似的,瞬间跌落会被辱,也就是这一个动作,竟是疼的她脑袋一昏,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在她昏过去之后,那她以为离开的男人背对着她,那身骨挺直,在一片的光亮之中,男人那双漆黑的眼眸却犹如寒潭。
地上跪了一片的人。
其中一位年老的太医花白了头发,浑身的冷汗打湿了官服。
殿下,臣等无能。
只这一声,太医就像是被锁住了喉咙一般,再未说出半个字。
九月炎热的酷夏,这东宫却就像是被落入了冰窖,冷的人骨头都在疼。
甚至在这迫人的威压之中,有的人恐惧的都以为自己见不到日落。
许久,男人似乎是动了。
德云跟在身后,低声说道:殿下,那崔氏…李渭川那双黑眸犹如利刃,阔步朝着苑外走去。
……知道那日之后,孙宛俞再未见到过那身影。
她也未曾提过,长久的日子里,她如今早已习惯了醒来便是万刀刮骨割肉一般的疼痛,又一次从昏迷之中被疼醒。
但意外的是,竟是也不似往日的那般疼,她甚至能瞧见那屋子里有一处圆圆的小小的亮光。
她加叫了一声,周围寂静无声。
似乎是过了许久,她缓缓的撑起了身子,这几日浑身都湿漉漉的,鼻息间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孙宛俞知晓,自己怕是时日无多了。
她鬼使神差的,缓缓的起身,迈着那残破的步伐朝着那处亮光走去。
伸手拿出那盒子,她隐约瞧见那犹如月光一般温润亮意的盒子染上了血色。
但她去像是为瞧见似的,只是看着那小珠子一般的药丸。
啊,是那个波斯人说的神药呀。
孙宛俞轻轻的拿起,使劲的张开嘴将那药丸塞进了嘴里。
她本以为难以下咽,大但那药丸竟是一瞬间化作无物,她甚至来不及吞咽,就从口中消散。
孙宛俞也不愿再回到了那躺的厌倦了的床褥间。
她缓缓的撑着身子,坐在了南炕上,就这么依靠着关着的横窗上,窗户缝隙透露着夏日里的夜风,暖暖的,吹的她骨头疼。
但她也不在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感受到了一阵缓缓的白光,她知道这便是天亮了。
她微微的侧头,手指摸索着用力将窗户打开了一点缝隙,虽然只有一点,但也足够了。
窗外传来阵阵的唢呐声,似是带着无尽的欢喜。
哎,当初咱们都以为是屋里这位就是太子妃呢。
孙宛俞听得出是以往院子里洒扫的丫鬟。
是啊,当初满东宫的丫鬟那个不羡慕我们?另一个丫鬟说道。
哎,只可惜姑娘伤的这般重,就连太医掌院都说无能为力了。
谁知竟是那崔姑娘,倒也是她命好,先是有那般大的火焰,房屋都烧焦了,就她只是受了些轻伤,还如愿的做了太子妃。
要不是这场火,这太子妃本就是咱们姑娘的!快别说了,你知道什么?我听说啊,太子在那场大火前太子就向陛下求赐婚崔氏,那里是我们姑娘,当初满东宫都知道,就咱们院子里的被瞒着呢。
哎呀……那咱们姑娘怪可怜的啊。
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
咱们好好活着才是,别想的有些没得,你看,当初那位如此宠爱咱们姑娘,可是自姑娘病了,哪里来瞧过姑娘一眼,也就是那掌院说姑娘不行了,殿下也就是远远的瞧了姑娘一眼,便走了。
这世间,哪有什么情情爱爱的,当初也就是姑娘那般的姿容,和那满心的痴心罢了。
两人丝毫不知窗户后,静悄悄靠着的女子,直到那唢呐声越来越近了,两人才放下扫帚,仓促离开。
突然,那原本万里无云的,被钦天监算了一整夜的好日头竟是平白无故的下了一场暴雨。
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压住了整个长安城,就像是要将这繁华的都城吞噬一般。
电闪雷鸣,迎亲的队伍将将走到门口,众人都被淋湿,即便是坐在骏马上,一身大红喜服的太子。
将将到了门口,那骑着骏马的男人勒住马缰,顿住。
怎么不走了?半晌后,一身嫁服,头戴盖头的崔氏舒,悄声靠着窗户问道。
无人回答,她欢喜的笑脸一僵,悄声撩开喜车帘一角。
队伍的最前面,她瞧不清男人的面容,只能看到男人的笔直的背脊,还有那白日间突然如瀑一般的暴雨。
滴滴答答,犹如坠落的石子击打在车窗顶上,密密麻麻的,扰的她心也跟着乱了起来。
远处,一队宦官模样的人骑着骏马挥雨而来。
宣召!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江南孙氏女,孙宛俞性情淑德,品行端淑,特封为永安郡主。
啪。
落梅苑中,在大火中残存的一株梅花树,骤然从中间劈开,在铺天盖地的雨幕中,坠落入泥土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