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4 章

2025-03-22 07:36:25

你, 你.....崔屹城?!崔氏族长不可置信的开口说道,手中的酒樽不慎从手中滑落,酒酿飞溅,青铜的酒樽在地上滚着, 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穿着僧侣布鞋的脚将酒樽抵住, 那双狭长内敛的双眸从酒樽上略过,又瞧着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表哥, 这青铜器具用的是否早了些?青铜器具, 是专属于皇家所用, 旁的人哪里敢染指半分?崔族长已然当了十几年的族长,心胸谋略也算是称得上翘楚。

他姿态已然摆正,瞧着男人这身僧袍, 嘴角带了些戏谑的笑意。

这位圣僧, 既然已超脱世俗, 深夜又来我这里做什么?崔屹城目光不冷不热的瞧着眼前的男人,似乎是觉得有些可悲, 他从昏暗中走出。

那张俊美儒雅的面容露在烛光下,他长得很是多情, 那双狭长的睫毛犹如鸦羽, 浓密而修长, 每每眨眼,就像是刻意的诱人, 但那双睫毛下的双眸却是清冷而疏离的。

剃度了头发, 不会减少他的俊美,反而是因为没了青丝, 将其整张面容露出, 显得有几分的儒雅下的痞性。

圣僧当初就是用这张惑人的皮貌, 骗到了杨家杨锦瑶的心,是以想要吞下杨家的万贯家财来支持你,哦,不,崔家来收复这天下,做名正言顺的帝王。

只可惜你竟是自个儿将自个儿套进去了,为情所困,最后皈依佛祖,如今,我才是天命所归,将带领着崔家,走向人皇之巅。

崔族长越说,心中越是心潮澎湃,那双双眸早已被权利侵蚀殆尽,一丝一毫的清醒都没有。

崔屹城,走近。

男人丝毫未察觉。

屋子里的亮光,将窗外的月色都比了下去。

从屋外瞧,那僧人高大的背影将崔家的族长遮挡住,随后便瞧见那族长走到一旁,手舞足蹈的在说些什么。

这一幕瞧着就像是两位兄弟许久未见的兴奋和高兴一般,但楚二很清楚这位圣僧是要来做什么的。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身子缩了缩,手也往怀里踹了踹。

突然,原本就那么立着的僧人动了,手起刀落。

只见那僧人手中白光一闪,接着便是一股喷涌而出的血色飞溅到窗户上,像极了一副散开的梅花。

也算是完成了为孙姑娘报仇的第一步,那楚二叹了口气,死了人,反倒是放松了,他伸手接过身后小内侍端着的匣子。

屋内的门骤然被打开,那身穿僧袍的男人胸前横亘着鲜血,淡那张脸上却是干净如初,俊雅的面容瞧见了他手上打开的匣子时,露出了几分和煦的笑意。

楚内侍果真是个灵醒之人。

楚二竟是一愣神,这神情模样竟是像极了那孙姑娘,瞧见他的时候,对着他笑着的模样。

圣僧严重了。

楚二上前,接过男人手中捏着的头颅。

如今,我既是破了杀戒,那就不是佛门中人了。

崔屹城长叹一声,他这一生愧对妻女,当初将妻女陷于危难之中不顾,致使妻女阴阳两隔,如今瞧见了女儿不认,任其陷入泥泞之中,最后活活烧死,纵是死上千百遍,不足以弥补他做下的孽。

如今方然醒悟,原为陛下马前卒,只求将背后黑手杀个一干二净。

......若是说当初的李渭川只是心冷面也冷,如今的他眼底猩红,浑身的气势竟是带着肃杀。

崔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浑身的嫁服穿在她身上,竟是像极了木偶,那凤冠摇摇晃晃的,竟是要戴不住了。

在她面前,本属于她新婚之夜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原本被紧紧包裹住的布,此刻被人轻轻的拆下,露出那正早已漆黑混着血色的面容。

即便如此,崔舒在瞧见的一瞬间,心中竟是大快。

但下一刻便是惊骇。

男人丝毫不在意似的,轻轻地用手帕擦了擦女子烧烈的伤口里不断冒出的血水,然后将她放在床褥上,一层一层的将早就放在一旁准备好的嫁衣穿上。

孤的太子妃,只有一个,她姓孙,名宛俞。

崔舒不可置信的抬头,瞧着眼前堪称疯魔的一幕,低声喃喃说道:疯了,您疯了!殿下,吉时已到。

背后的门骤然被打开,白幡混着红色绸缎的迎亲仪仗队,从门口进来。

那唢呐的声音响起。

原本跪于地上的崔舒脸上是全然的惊恐和诧异,接着她想到了什么,一时间甚至顾不上害怕,猝然转头,瞧见那大红色的牡丹婚红绸将一个紫檀木的棺材包裹住,四台八轿,身后是绵延不绝的嫁妆。

但周围护着队伍的人却是身穿白衣,个个手中举着丧幡。

德云顿时下跪,朗声说道:吉时已到!不,不,不.....崔舒仓促起身,想要一拉拉住李渭川。

却被德云一把挥开,她瞬间跌落在地,那头上的凤冠顿时滚落在地上,女子发髻散开,犹如疯子。

那里还看得见崔家女半分的端仪。

殿下,殿下,您,您要和孙宛俞结阴亲,皇后,皇后娘娘知道吗?李渭川脚步一顿,扯了扯嘴角,并未答话。

他小心的将手中轻若无骨的女子放在明黄绸缎,涂着红漆,画满了喜字的棺材里,等着她头骨轻轻地枕在玉枕上时,他竟是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一口女子那焦黑的面容。

日光柔和的洒落在两人的脸上,同样也将男人自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水照的晶莹剔透。

德云猝然垂下双眸,朗声说道:起轿。

那欢喜的唢呐声又继续响起。

迎亲的队伍,从悄无声息的街道,一直走,一直走。

李渭川骑着骏马,身穿喜服,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方。

背脊挺直,迎着月色一路走出了皇城,长安城,直到那世代供奉着的李家皇陵。

素日紧闭,禁军把手的皇陵,此刻洞门大开。

李氏王朝,如今皇陵之中也就只有始皇一人长眠于此。

在他的两旁,一座皇陵早已修建好,另一座已然修建了一大半。

李渭川便朝着修建了一大半的皇陵走去。

皇陵宽大,即便是驾着马进去,也是很宽敞的。

直到走到了正中心,未来他的陵寝时,他翻身下马,侧身,由着众人将那棺材放在皇后的位置上。

棺材半开,并未合上。

李渭川立在一边,和躺在棺材里的女子行完了礼之后,这才挥手让众人退出去。

直到这座皇陵之中只留下他一人时,他这才开口。

孙氏,孤错了。

只这一句,他便猛地合上了女子的棺椁,随即抬步朝着皇陵寝走去。

脚步利落,身姿被传堂而入的烈风吹得婚服翻飞,但却丝毫不能阻碍男人的步伐。

与此同时,在皇陵寝殿的背后,一日光落在一个浑身泥土的男人面上,他手中捏着铁铲,眉目深邃,额间满是热汗。

他站在深坑之中,叹了口气,说道:只要位置选得好,盗洞一定浅!三日后,皇陵紧紧地合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而在皇陵的背后,只听见铁铲噗通的一声,竟是直直的落了进去。

也就是在这一日,被软禁的帝后终于是从长寿殿放了出来。

皇后满脸的泪水和怒容,当众职责太子品性不堪,不配大位。

反倒是皇帝,神色虽有些灰败,但他长久的看着早已比自己高大的儿子时,叹了口气,说道:你最像你的皇爷爷,无论是才干,心胸,还是性格。

朕既是成帝,那便稳妥的守着这方城池,你去做你想做的吧。

话落地,皇后便怒道:皇帝!即便太子是我亲儿,我作为皇后认为其子不孝,不配为正东宫,请陛下废了太子!滚开!成帝第一次对着皇后怒喝道:怎么,我儿不配为太子之位,谁配?你们崔家吗?!崔皇后顿时心中一凛,跪于地上,行大礼,语气苍然:不,陛下,请陛下明鉴!皇帝冷哼一声,只留下一句:若你不是我儿亲母,你以为你还当的了后宫之位?这一席话犹如巴掌扇在了崔皇后的脸上。

皇帝负手离开,李渭川紧跟其后。

而被软禁在公主府的李怀玉也得了消息,只远远的看了一眼母后,便跟着父皇和皇兄离开。

天下最为尊贵的三人,朝着大明殿寝走去。

如今,西北边疆屡次被胡族侵犯,大战一触即发,特命太子为大将军,带领我朝三十万大军前往西北边疆,驱除鞑虏,还我大李一片清河!皇兄,皇兄,何不带上我!李怀玉一身的短打,脚步匆匆的跟在李渭川的身后,一起走进了东宫。

行了。

刚走到殿寝门口,李渭川转身,瞧着自个儿的皇妹,说道:如今内忧外患,你也是清楚的,而母后....我需要你盯着,以免出现意外,若是你自个儿支撑不住,张云意随时等着你消息。

这句话意味不可谓不深,李怀玉想着自己个儿的母亲,心中略有些犹豫,可那日当众斥责皇兄时的狠戾模样,还有自他们兄妹出生起,母后待他们远不如那崔家人。

她双眼含泪,但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在前往西北的路上,一辆马车却骤然停了下来。

杨坤撩开帘子,低声吩咐道:去,不直走西北了,先到一处县镇处,到了之后寻到最好的大夫。

等着那侍从离开,杨坤细细的瞧着孙宛俞被烧得漆黑的身子骨。

八日了,竟是不腐不坏。

甚至有时,他会偶尔听见细微的心跳声,但伸手把脉,却是丝毫气息也无。

半月后,等着孙宛俞和杨坤到杨家时,孙宛俞已然是有了明显的心跳,甚至整个身子的机理也恢复了许多。

接着便是一日一个变化,等着回到杨家七日后,孙宛俞恢复了容貌,整个人就只是像昏睡了过去一般。

第八日,孙宛俞醒了过来。

........边疆的消息总是落后的,等着孙宛俞在杨家已经是呆了三月有余的时候,才惊闻李朝的太子殿下要带着军队来打仗了。

带回消息的还是杨坤。

当日,将孙宛俞送到了杨家,他就立刻离开,回到了长安城。

当夜,太子殿下便召见了他。

这半月听说你回了杨家?李渭川一身的玄色衣袍,但手腕处却带着象征新婚的红绳。

这并非官方的习惯,而是民间新婚的夫妻带着红绳,意味相守白头的一种传闻罢了。

杨坤神色不变,恭敬的垂着头,回道:出来叙旧,有些想念我那一双弟妹罢了。

杨坤不怀疑李渭川能掌握他的动向,甚至他猜测如今的杨家,怕是也有这位太子殿下的眼线。

但也不会意味着表妹死而复生的消息就回传给他,毕竟无人知晓那位早逝的杨锦瑶,杨大姑娘之女,就是那位太子殿下真正新婚的太子妃不是。

正好,孤要北上,因着孙氏的面子,孤不会动你们杨家,回去告诉你们杨家,届时请配合我朝行动,战后必有赏赐。

杨坤浑身一震,心中浮现出几分的期许,杨家如今虽然避世,生活富足,但,整日屈居山野,和这世间越来越脱节,日后恐怕会越来越败落。

他正打算谢恩,就听见男人说道:只有一样,日后不得姓杨。

杨坤再次行礼,李渭川却是不再言语,挥了挥手,杨坤退下,书房中只剩下太子一人。

李渭川双眸于虚空中望了一眼,接着便陷入案牍。

直到拂晓之际,德云才敲开了门,恭敬的端着药膳进了门。

殿下。

德云心中心疼,面色上也带了几分。

殿下忙于案牍,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才是啊。

李渭川抬首,那双漆黑的眼眸如今是越发的叫不到底了,在没有遇到孙宛俞之前,太子其实也这般,但如今较之以往更多了几分的孤寂。

他起身,将横窗打开,夜色里的热浪席卷而来,吹拂在脸上,将心中的郁气也去了几分。

行了,你去休息吧,明日启程,收拾一下。

李渭川开口,德云yihua神色有些犹豫,但终归是一句话都未能说出口,只得心中叹了口气,无声的退下了。

直到没了声响,李渭川长久的伫立在窗前,从他的视线瞧去。

层层叠叠的屋檐,在满满当当的红白相间的灯笼下被照的格外的阴森。

一路延续到了皇宫,那巨大的屋檐上铺满了昏黄的月色。

她一定是很害怕黑暗的。

李渭川面无表情的想,不然为什么昨夜在他的梦里哭哭啼啼一夜,扰得他睡梦不曾安宁,心也跟着疼了一晚上。

竟是如此喜欢她了,只可惜悔恨的太迟。

东宫的风带着热气将灯笼吹得晃晃悠悠的,窗前无人,只剩下案牍上的半张残画被放置在桌上。

那幅画上男人被烧断了头,唯独女子坐在男人的怀里笑得灿若星河。

第二日正中午李朝的太子李渭川骑着铁骑,带领着三十万大军北上。

这一次德云并未立即跟随侍奉,今日晨曦李渭川令他打开皇陵,让彩玉每日侍奉香火,也好让她感受这世间的暖阳和月光。

.......消失了几月的杨坤,又回了杨家,还带回了李朝的太子征战西北的消息。

孙宛俞就当是听了耳边风,她更诧异的是那传闻悄无声息挖通了太子未来的皇陵的表哥,竟是在长安偶遇了两次的男人。

杨坤瞧着眼前的姑娘,心中再一次感叹,或许是姨母在上天保佑着她,不愿她再受磨难,又或许这张面容实在娇艳,上天也会怜惜。

今日的她上穿着浅绿衫子,下着红绿相间裙,肩膀搭着赤黄帔子。

发髻是杨朝时期最为流行的翻荷髻,头戴七钿花钗冠,肌肤本就白皙,尚未敷粉,双喜在脸颊饰以红妆,眉若细柳,额间点上一点朱砂。

也就是这一眼,瞧得他愣在了原地,只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娘亲,你瞧坤儿,竟是看的痴傻了。

杨君欣那丝毫不掩饰的调笑声在一旁响起。

孙宛俞闻言,顿时红透了脸颊。

她那双眼眸似水,害羞的往别处敲了敲,心中又惦记着自个儿尚未道谢,于是上前,声音似江南的烟雨,带着朦胧的水汽。

宛俞给表哥请安,感谢表哥的救命之恩。

杨坤倒也算坦然,被姨母调笑了两句,神色未变,姿态风流的还了礼。

表妹安好。

而在李渭川刚到西北边疆时,就受到一份密信。

堂堂皇陵竟然被人挖了盗洞,却没有盗取任何的物件,只有孙宛俞消失了。

李渭川看到的第一眼,只觉气血攻心,一时不查,竟是吐了一口血。

一旁的楚二心中一惊,先是猝然跪了下地,接着才惶然起身,想要吩咐太医进门。

李渭川却是不以为然,他紧紧的捏着那张薄纸,再次开口的嗓音沙哑:退下。

可...楚二瞧着男人嘴角的鲜血。

无事,退下。

李渭川挥手,他将那纸放下,双眸微微合上,整张面容从白日一直陷入了黑夜。

许久。

他将楚二唤进来,吩咐道:告诉你师父,孤死死地盯着孙克夫妇,彻查自孙氏去世后,接触的所有人,以及杨坤,给我查,他回杨家的半个月前后去了何处。

有胆子盗取皇陵、又只取走她尸身的,只有这些人了。

是。

楚二刚退下,就在门口碰到了一身僧袍的崔屹城,他行了个礼,转身就离开了。

身后高大的男人打开门,走进了屋子。

妄念师傅。

李渭川的声音冷淡而无情。

崔屹城恍若未闻,规矩的行了臣子之礼,并未佛礼,这才起身,对着冷眼瞧着自己的太子说道:是不是宛俞她,出了什么事情?那双素来沉湎于香火的双眸此刻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妄念,这两个字你确实给自己取得好,当初既然只顾着伤痛失妻之痛,今日又何必后知后觉的疼爱起了你早就不管不顾的女儿?我,当初,那样的场景,谁都不会认为她还活着。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问,就让崔屹城那双杀惯了人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那双见惯了风雪的双眸逐渐的通红了起来。

李渭川似乎是有些厌烦的挥了挥手,低声喝道:滚出去。

他冷眼瞧着崔屹城走到门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说起来,指不定杨家,有什么天才地宝的,能救人于生死之际呢。

崔屹城高大的身子一顿,随后不可置信的转头,许久,他摇了摇头,说道:杨家避世许久,早已开始走向了衰败。

李渭川不说话,只低头瞧着案牍。

只是那神色在烛光下是森冷迫人的威压。

孙宛俞,你最好不要死。

这话说完,李渭川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他扯了扯嘴角,屋子又重新的陷入了寂静。

半月后,一份密信又重新的送到了李渭川的手里,德云亲自带着信封北上。

他将信递上时,神色上都带着信封。

李渭川打开信,里面详细的描述了,孙宛俞当初从何人的手中买了药丸,那药丸如何在火堆中被彩玉发现,放置在了孙宛俞杨尚德屋子里,那盒子又是在孙宛俞死的时候空着盒子放置在身边的。

最后杨家在三月前,却是派了人去去寻过了孙克夫妇,在一些简单的手段下,那孙克夫妇招了。

说是三月前,那杨家派人核实了孙宛俞的身份,并且带了胧月亲自写的书信一路北上。

许久,李渭川盯着手中的书信,那双黑眸犹如深渊,眼底酝酿着泼天的风云。

许久,德云无声的跪在地上,旁人或许不知,但他知道,自孙姑娘那日被炸伤后,他的主子就一直紧绷着自己的神经。

当他犹如疯魔一般的抱着孙姑娘大面积烧伤,浑身淌血的身子时,似乎是知道了她即将离他远去。

挥开所有的人,不许有人接近他们,他低声呢喃道: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直至孙姑娘似乎是承受不住一般的低吟了一声,德云不顾掉脑袋的风险,上前苦求殿下让太医整治孙姑娘,她最是怕疼了。

后,太医整治无望,李渭川每没日没夜的守着,只偶然有事才会离开。

但即便是如此,孙姑娘就像是在惩罚他一般,每次偶尔有醒来,殿下都不在身边。

即便是去世,也要在殿下赶回家之前。

太子殿下知晓她心中对自己身份颇有些敏感自卑,又怕自个儿当不了太子妃。

是以在他大婚的当日,赐封她为郡主,然后在当夜告诉她,在李家的皇家族谱上,只有她一人的姓名。

崔家不过是皇权争斗中的一环罢了。

可,都迟了,一切都是那样的来不及。

作者有话说:◉ 45、一更!杨家的这段时日是孙宛俞自入长安以来, 最为畅快的日子。

这里几乎人人都待她很好,祖母虽腿脚不便,但每日晨时,总会带着家里的丫鬟还有侍卫们习武术。

她总算是知晓了为何这里的人都给她一种很有精气神的感觉。

她也被带着再也不能睡懒觉了, 每每晨露挂于树梢和花瓣时, 她那张被清水冲洗过的,鬓角还挂着湿润的脸犹如雨过晴天的芙蓉花, 漂亮的就像是天边的仙女。

表妹在此处显然是很畅快的。

杨坤从一旁走来。

他这一身也不似往日在长安城瞧见的模样, 他一身的白色短打, 束着袖。

发髻高束,整个人显得精神又利落。

那张在长安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深邃眼眸,和高挺的鼻梁, 在这里倒是很有种静谧的意境。

表哥又是如何知晓的?孙宛俞语调轻松, 因着几个月不间断的锻炼, 身子骨也不似往日的那般娇弱,倒是显出了几分的灵动。

在长安城, 我一共见过表妹两面,第一次是在长安城繁华的西市, 表妹当时虽然是对着西市满脸的好奇, 但眼底的悲伤和茫然却是压抑不住的。

孙宛俞神色一顿, 眼底不由的带上了几分的惆怅。

杨坤就像是未察觉似的,他继续说道:第二次便是在圣泉寺的深夜, 当时我就想, 竟是让放任你至此?这般的容貌性情,他竟如此这般放心?孙宛俞那神色倒是只停留了一瞬, 她闻言并未看男子, 似乎也并未听出男人的暗示之语, 她抬首朝着远处看去。

那山边奇形怪状的山石,还有高高悬挂的太阳,以及身旁那郁郁葱葱的洋槐树,这一切都是代表着她的新生。

表哥,日后可不必特意的提起李朝的太子殿下,当日的孙宛俞已然随着那场痛苦的火灾死去,如今的我不想再拘泥于往日,只想好好的活在当下。

说完,就不管男人是如何的神色,她快步的朝着祖母和姨母跑去。

就像是娉婷的蝴蝶,再也不受人拘束。

…………炎炎夏日,虽然呆在深山中倒也算是避暑,但孙宛俞始终相恋一月前在酒肆里买到的那酒酿,等着可以下山那日,她骑着枣红色的骏马,跟着族中的姐妹们,一同下了山。

沙漠又是许久未下雨了,漫天的风沙卷过,那深色衣褥的肩膀上瞬间落下薄薄的一层灰。

方才远远的就瞧见,那远处和胡族交界的城墙上似乎多了许多的兵。

走近了,这平日里人本来较多的市集,如今人眼寥寥。

再加上那重兵把守的国门,整个边疆的氛围显得格外的危险。

老板,我要四壶葡萄酒。

孙宛俞说道。

周围的族人也都是先要早点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准备离开。

突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国门外,大漠的另一边一整整的马蹄声响起,那漫天的沙雾显示着来人定是人数极为多的铁骑。

因着绵延而高大的城墙,孙宛俞等人并未看清外面的清醒。

酒肆匆忙将酒递给孙宛俞边关了门。

杨坤带头,招呼着众人回家。

孙宛俞也收回了视线,勒紧了马缰,朝着回家的路跑去。

杨坤有意等着她,等着她再一次转头时,身边响起男人的声音。

这守住了国门的城墙是你父亲亲自监工修建,而策划的是你的母亲。

孙宛俞一愣,目光逡巡这绵延不绝的城墙。

他们都是为边疆,为中原的百姓付出心力的人。

孙宛俞不由的点了点头。

就在骏马要飞驰进山坳时,她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城墙。

即便是隔着几百米,她也一眼瞧见了那穿着披风,身穿铁甲的男人。

他屹立于城墙的正中间,手中拿着一把红缨枪,背脊笔直高大的站在那里。

狂风将他猩红色的披风猎猎作响,露出他高大的身姿。

但面对着就像是破天儿来,滚滚的黄沙,他依旧是那样的坚定,整个人就像是这国门口的定海神针,无人敢进犯。

孙宛俞也就只这么仓促的看了一眼,便随着众人消失在了边疆集市。

是以她根本不知道,在她转过头之后,男人侧头微微的朝着她看了一眼。

随后,一支斥候悄然的从城门跃下,朝着山坳处悄然行来。

杨家还是一处世外桃源的安乐恬然之感。

孙宛俞心情颇好的进了门,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首位的祖母和下位的姨母。

许是因为天然的血缘关系,她对着两位长辈总是有很强烈的亲昵感。

祖母,姨母。

孙宛俞也不管自个儿浑身的黄沙,朝着祖母遍扑了过去。

拢月熟练的将蒲团放在老妇人的身边,就等着孙宛俞跪坐在上面呢。

累不累?宋氏拿出绣帕细细的将她鬓边的汗珠擦去,慈爱的问道。

孙女不累。

孙宛俞摇了摇头,声音似江南的雨雾,带着甜腻的气息。

你真真的是像极了你母亲,但又比她多了许多江南女子才有的婉约和精致。

宋氏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限的怀恋。

江南水乡,女子是比北方的较为温柔些。

孙宛俞想起自个儿的祖母是江南大家的嫡女,心中虽疑惑为何不见祖母说起过自个儿娘家的事,但也不会主动提及。

她想到了今日瞧见的城墙,那样的高大,漆黑,但却给人巨大的安心之感。

祖母,今日表哥说那隔开胡族和中原的城墙是母亲策划的?她不禁开口问道。

这是她几月以来,第一次主动提及那早逝的母亲。

宋氏和杨君欣自然是愿意多说的。

是呀,你母亲自幼便是不爱女子闺阁内的那些,反倒是很喜欢钻研一些器物制造。

宋氏说道:我说了她许多遍,她也不改。

一旁的杨君欣开口是满满的崇拜:别瞎听你祖母胡说,你母亲呀,最是能干,小女儿家的那些哪里能拘束着她呢,她是为着天下安定而生的,心中谋划的也是安稳和乐,那城墙自修建起,边疆少了多少的烦恼,多少百姓安居乐业?就是连那集市也是那城墙修造后才慢慢成型的。

那一日,宋氏和杨君欣说了杨锦瑶许多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是孙宛俞从未听过的。

突然,她想起了在江南时娘亲说的,她母亲最是喜欢喝若下酒。

哪知宋氏和杨君欣听到了,都是缄默了一瞬。

接着,还是宋氏开口说道:当初国破后,你的祖父永安王带着杨氏一族来到这隐居。

但并非是所有的杨家人,有的人称得上是国破家亡,心中不甘,满含仇恨要报仇复国。

而有的人心思复杂,不甘荣华富贵如烟云过眼,于是这表面看似平静而安乐的杨家庄,其实暗地里又多股势力暗潮汹涌。

你母亲又早慧,对于这些事务很是明锐,当即我和你母亲便处置了一些人,这才将逐渐躁动不安的氛围安抚了下来。

但你母亲当时也就比你大了几岁,那些素日里整日一天玩乐的伙伴们,那样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她心中或许也有许多的愧疚吧。

孙宛俞那里听过这些,她心中想起那早些年看过的话本子,那些英勇伟岸的女子,总归是下场都不会太好。

一想到此处,心中不免的有些伤怀,也对那早在记忆中残存着些许的模样的母亲逐渐的有了惦念。

我的孙儿,你也是受了许多的苦楚,在祖母和姨母这里你只管做个天真烂漫的姑娘。

所有的风雨,有祖母呢。

谁知,一语成谶。

起先,先是消失了几日的杨坤带来了好消息,说是因着殿下胜勇的指挥,那些胡人不光是打了败仗,更是损伤惨重。

杨家人面上都很欢喜,甚至晚上祖母他们一家三口都还欢庆的喝了点葡萄酒。

孙宛俞心想,即便渭川负了她,但他的确是这世间最有本事的男人。

当得天下之主。

过了几日,孙宛俞习惯的沐浴后,拿起了一本书靠在床上瞧着。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林间过于的安静了些。

往日里总有各种鸟鸣虫叫,甚至是苍鹰盘旋归巢的声音。

可如今竟是连树林被风吹的莎莎的声音都没有了。

她心中猛地提起,想要起身,但书都还未来得及放下,她的殿寝门就被大力挥开。

拢月姑姑,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拢月脚步利落的进门,拿出姑娘素日喜欢穿的骑服,一边给姑娘穿着,一边说道:姑娘快些穿上,你别怕,是后山那些胡人绕了进来,咱们杨家包括女子都是勇士,一下子就解决了。

孙宛俞虽然天真,但瞧见拢月在月光下难看的神色,还有进门之后仓促的行动,哪里会真的相信没有事情呢。

祖母和姨母呢?她起身主动地位穿上衣服,连声问道。

拢月拉着她朝门外跑去,骑上马,刚跑了一会儿,就瞧见了整装待发的杨家人。

都是早晨刚拂晓时和她一起晨练的熟悉面孔。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脸上没了往昔的笑容。

我们杨家人,誓死不让胡族踏入中原半步!!!宋氏骑着骏马,手中拿着长剑,朗声吼道。

杨君欣纵马走到孙宛俞的身边,目光灼灼的看向带头的母亲,她低声说道:母亲是江南大家的嫡出女,听父王说,她刚来北方的时候,父亲说话声音略大一些,母亲腿都会软。

孙宛俞一愣,微微侧头朝着自个儿的姨母瞧去。

她想起了第一次伸手牵住祖母的手时,那满手的老茧,还有那拄着拐杖,行走飒爽的背影。

过了几年,父母诞下了我们姊妹,正是一家和乐的时候,但当时风雨飘摇,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国破家亡,在一次父王不在,王府差了点被流民冲进去,□□烧,杀了我们母女三人的时候,母亲那样温柔婉约如水的女子,硬是护着我们姊妹,一直等到了父王的援救。

祖母的腿……孙宛俞不禁开口问道。

对,你祖母的腿就是当时伤的,太医都说母亲的腿保不住了,但母亲便不,自那日后她日日苦练,一个连一点重物都未曾拿过的江南大家女,在国破时,她骑着马手中挥着长剑,护着我们姊妹一路北上,直到这隐世之地。

杨君欣那张美艳的面容上是全然的敬爱与孺慕。

所以,俞儿别怕,祖母和我一定会护着你的!杨君欣侧头,孙宛俞恍然觉得那张在月光下的面容竟就是她的母亲。

就像是当年逃难时,阿姊紧紧的护着我一般。

这话一落,孙宛俞手中紧紧的捏着那她晨练时最习惯用的一炳细剑。

我也会保护祖母和姨母的!但这一声,恐怕只有她自个儿听到了,因为孙宛俞已经瞧见了远处犹如鬼魅一般的胡人朝着他们扑过来。

孙宛俞被紧紧的护在中间。

她远远的望去,只瞧见祖母那矫健的身影,和姨母纵马厮杀的背影。

漫天的血雾。

胡人就像是杀不干净一般,反倒是杨家人这边负伤的越来越多。

怎么办,怎么办! 孙宛俞瞧着姨母和祖母身上逐渐的也开始有了伤口时,她心中顿时间开始慌乱了起来。

她的亲人,她就这么两个亲人了。

突然,她恍然想到了那城墙上挥斥方裘的男人。

拢月,你快去边疆防守的城池里寻太子殿下!话说完,孙宛俞乘着护着她不让她前进的拢月愣神时,猛然打马前行,直接朝着最前方奔去。

这一次,她也要像她祖母,姨母,娘亲那般,护着自己在意的人。

但就在她快要迎上那直直朝着她面容挥来的弯刀时,一杆红缨枪直直的越过她,插入了那胡人的胸膛。

接着一双大手猛的将她揽腰抱起,放在身前,抽出那杆枪,喷溅而出的血瞬间溅起。

那人一手牢牢的将她护在身前,女子只觉身后飞溅而来的热意星星点点的落在她的身后。

她的面容整个陷入了男人的怀里,熟悉的宽阔感和那淡淡的龙涎香将她淹没。

一时间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