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渭川一来, 战场瞬间变化,堪称压倒性的胜利。
不可否认,这一刻孙宛俞是庆幸的。
直至战后,祖母带着杨家众人几乎是没有什么什么犹豫的, 叩谢李朝太子的圣恩。
李渭川下马, 紧紧的牵着她的手。
她轻轻的挣了挣,李渭川微微侧头瞧了她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 让孙宛俞瞬间胆寒。
轻描淡写, 但却掩藏着迫人的威压和泼天的愤怒。
祖母众人跪于地上, 他却不理会,整个场面比方才战斗时更为迫人。
祖母身子明显有些受伤,那张低垂着的面容苍白而疲劳。
孙宛俞顿时明白, 太子怕是在怪罪这里的所有人。
突然, 杨坤被人跌跌撞撞的压过来,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怎么?杨家未来的家主怎的就想这样悄声的跑了?男人那漆黑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地上神色狼狈的杨坤,恨不得啖其肉, 喝其骨血。
殿下,臣那里是想逃, 只不过是想沐浴换衣, 再来见殿下罢了。
杨坤神色倒是淡然, 跪在地上扬着脸说道。
也就是这一句话,那架在他脖颈处的大刀, 就往里处压了压, 瞬间冒起了血丝。
殿下!孙宛俞心中一惊,深怕表哥就这样死了, 还有那受了伤的祖母和姨母, 她猝然的开口道。
怎么?心疼了?男人的转过头来, 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眸犹如藏在林中的野兽,死死的盯着她这逃跑的猎物。
她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倒是李渭川细细的瞧着她,几月不见,她似乎是胖了些,那双水蒙蒙的双眸明亮了不少,就连素日里只是娇弱不过的身子,如今也是可以骑着马提着剑,想要上阵杀敌了。
这一切似乎都在说,离开了他,她过的更好了一般。
既然是孤的太子妃求情,那便都起来吧。
李渭川张开手,将女子放开。
果然,孙宛俞如今是瞧都不愿多瞧他一眼,直接跑着将那宋氏扶起,一众杨家人相互搀扶着。
李渭川转身,朝着杨家的殿宇走去。
宋氏轻轻的拍了拍孙女的手,无声的跟在太子的身后。
孙宛俞这时才恍然,他,他方才叫自己什么?太子妃?!发生了什么?又或者说,他真正的太子妃去了哪里?孙宛俞心中一顿,想起了崔舒那令人恶心的女子,心中因着这三个字顿时间浮起的波澜又恢复了平静。
不管李渭川在她死后做了什么,都没有了意义。
是她命好,上天愿意给她一次机会活下去,若是她命不好,即便李渭川给了她皇后之位,于她而言,也没有什么意义。
人死不能复生。
刚走到屋子里,杨家的大夫便拿着药箱,挨着挨着诊治。
而宋氏伤情最重,刚躺在床褥上,就昏了过去。
孙宛俞众人顿时受惊,神色慌张的等着大夫诊治。
德云。
李渭川立在门口,冷眼瞧着那双眼包着泪,却不肯落下的女子,冷声唤道。
殿下。
德云悄声的出现在李渭川的身后。
去,让太医给宋氏看看。
他声音不低,屋子里的众人自然是都听见了,孙宛俞瞧了瞧脸色灰败的祖母,心中顿了顿,还是朝着太子走去。
谢谢殿下。
她到底是心中害怕,男人并非是那等子容易欺瞒之人,他素来脾性刚烈,最厌恶欺瞒和背叛。
天子一怒,怕是要血洗这杨家。
说难听点,他们都是前朝的余孽。
甚至有胆小者,瞧见了李朝的太子方才让他们那般的跪着,瞬间晕了过去的都有。
殿下……孙宛俞想解释自个儿的生死之谜,但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药丸的作用。
行了,此次事了,你便跟着孤回去。
李渭川开口说道。
孙宛俞浑身一震,她不想回去,她大着胆子仰起头,瞧着男人那双倒映着她的身姿。
不…她话都还没能说出口,男人便朝着那床褥间挣扎着要起身的宋氏和一旁坐在凳子上的杨君欣说道:既然杨家立了功,孤也当赏,但此次胡人为何能入侵,我想永安王妃心中一清二楚。
不过,孤既然娶了孙宛俞为太子妃,也上了宗碟族谱的,那便是功过相抵罢了。
最后,你杨家如今隐世三世,如今已然是与这世俗开始脱节,且边疆北地的,似杨坤这样嫡出的前朝皇孙免不了被人胁迫,这你永安王妃也是没有办法的。
话已至此,孤想,如何抉择,你们杨家已经是很清楚的。
作为太子妃的母家,日后凡族中弟子有才能者皆可通过科举入仕,但有一点,不可性杨。
不光说别人,就是孙宛俞此刻跪于地上,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起来吧。
李渭川伸手牵住她,将她拉起来。
殿下,我何时变成了太子妃,那…那崔氏又去了何处?嗯…不着急,这些回去孤慢慢的给你讲。
李渭川转身,对着她说道:这一次,你可别跑了,孤明日午后来接你。
只这一句话,他便带着德云等人离开。
德云甚至不敢相信似的,转头又瞧了立在院中,神色慌张的女子。
杨氏一族如今早已没了前朝皇家的气魄,皆是行大礼恭送太子离去。
孙宛俞本就被男人瞧的心中一凛,又瞧着满脸高兴的杨家男儿,和对外面的世界期许不已的女子们。
只有祖母和姨母,挥退了众人,姨母起身,将她拉到了身边,说道:别怕,俞儿,若是你不愿意,咱们就不去。
孙宛俞扭着身子,下意识的朝外瞧了一眼,杨坤的那对双胞胎弟妹,此刻早已不复方才上战场时那般的严肃,他们喜开颜笑的,两个人围在杨坤的身边,缠着他讲着外面的故事。
祖母,姨母,我也是杨家人,我也该学着你们为杨家付出了。
两个女人听了,神色明显是不同意。
她瞧着,开心的笑了笑,语气是少有的洒脱和欢愉:祖母,姨母,你们果真是我最亲近的人了,这般的心疼我,即便殿下所说的事情是对于杨家是莫大的好事,也首先考虑的是我。
宋氏和杨君欣却是笑不出来,她们知道即便是在俞儿面前承诺了不答应,但是杨家众人却是不甘愿的。
即便是杨坤,为了他的双胞胎弟妹,他也定是要促成此事的。
一时间两人心中犹如大石紧紧的压着,让她们呼吸不过来。
孙宛俞却是见不得世间最后的亲人因为她如此伤怀。
她想了想,说道:祖母,姨母,我曾说过这辈子不再为情爱所累,那便是嫁给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况且太子殿下为人君子,处事公正,他也并非是为情爱所累之人,嫁给他,其实是对杨家最好不过的联姻罢了。
况且,我听了你们讲了一些母亲的事情,心中对她很是仰慕,我笨拙,虽不如母亲那般的天资聪颖,但也愿意为姨母为祖母做出我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日后,我便可以陪着姨母和祖母去江南看看,也可以给祖母和姨母介绍这长安城的风土人情呢。
她说的轻松惬意,但宋氏和杨君欣却是骤然红了双眼。
孙宛俞知道,她们这是同意了,或者说,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可见李渭川手段狠辣。
第二日,她穿着一身的骑射服,带着杨家的子弟们便朝着城池走去。
德云远远的便守在山坳的出口。
孙姑娘。
这一声到了无尽的叹息。
其实要他看来,孙姑娘呆在这隐世之地对她而言应该也是好事情。
德内侍,好久不见了啊。
孙宛俞知道德云对她其实很好。
殿下在书房等着您呢。
德内侍只说到此处,其实殿下从昨夜下了山,回到了边城里,就一直待在了书房里。
他自然是侍奉左右。
许久,直到深夜,男人竟是怔愣的朝着远处的的高山。
这边的山色不似长安,更不似江南。
山顶奇石凌厉,那圆圆的月亮挂在山巅,带着一种异世的美。
就连吹拂着的风,都带着北方的寒冷和狂躁。
你说,孤是不是该放将她关在笼子里,免得她又偷跑了?似是问句,德云一愣,不可置信的抬头望了一眼,只瞧见男人早已是看着手中的折子。
那张在烛光下的面容早已是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就像方才的那句令人惊惧的话是他的一场错觉一般。
…孙宛俞一行人骑马到城池的大门口,就自动下了马,步行走到李渭川的书房门口。
身后的杨家子弟们目光灼灼的瞧着远处训练的士兵,又瞧着巡逻的禁军。
直到走到了门口,德云先行入内,接着唤孙宛俞进去。
其余众人候在门口。
书房自是不比长安东宫,小了许多,就连陈设也都称得上简陋。
男人并未端坐在案后,而是背对着她立在窗户口,那背脊依旧笔直挺拔,就像是她记忆中一般,但不知为何总有些他瘦了的感觉。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袍,束口,整个人贵气不减,更多了些利落感。
发髻高高的束起,简单的白玉冠固定住。
即便是一个背影,也称得上俊美无双。
殿下。
孙宛俞脚步顿住,站在离他大半个书房的距离,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李渭川眼底一震,骤然转身,瞧着那立在原地神色平静的女子,低声问道:你在怪孤?孙宛俞立着没动,只行了礼,说道:草女不敢。
李渭川往前走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男人能闻见她身上浅淡的冷香。
你真的不怪孤?孙宛俞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抗拒,她微微的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不欲纠结以往,她低声说道:殿下,我真的是太子妃?李渭川嘴猛地抿起,他那双漆黑的眼眸紧紧的盯着眼前神色明显有些疏离的女子。
许久,直到门外巡逻的禁卫军走了一圈又一圈。
是。
孙宛俞明显是松了口气,继续说道:那,殿下,我如今在这边城又该做些什么?做什么?李渭川问道。
嗯,日后我定是要随着殿下回长安的,若是在这边城里没事儿做的话,我想要回去侍奉祖母。
孙宛俞一字一句的说道,那语气之间的担忧不言而喻。
李渭川瞧着她,自见了面对他格外的冷淡不说,那神色间对于做了太子妃,更是丝毫没有波澜。
她不爱他了。
李渭川的脑海中猛地浮现出这句话。
怎么没事儿?男人再次开口的嗓音竟是有些沙哑。
孤这次征战,除了德云并未带任何的侍从,太子妃既然在此,就劳烦你照顾孤的日常起居吧。
孙宛俞一愣,随即听话的点了点头。
李渭川喉咙一哽,竟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随后他见了杨家的子弟们,夸赞了几句,并赐他们为宋姓。
宋坤带头给李渭川行了大礼,甚至不少子弟在双眼含了热泪。
孙宛俞瞧着,心中感叹不已。
等着宋坤带着子弟们退下之后,已是夜深。
孙宛俞跟着他回到寝殿时,茫然的立在屋里,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甚至她看着那宽大的床褥时,心中又浮现出了抵抗之意。
李渭川瞧见她这副模样,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发什么呆?不去洗浴做什么?殿下,您是太子,您先去吧,我…我不累,我等会儿去。
李渭川是何人,一眼就能瞧出女子那张如画一般的面容下极力掩饰的抗拒。
倒是较之以往那般学聪明了,不再是一张天真烂漫什么都往外说的样子了。
分明是他当初想要孙宛俞从崔氏女哪里学到的东西,但不知为何,此刻竟是觉得刺眼无比。
李渭川那自第一次知道她还活着时,就压在心底的那股骇人的冲动,席卷着他。
既是如此的不听话,那便将她囚。
禁了又如何?这一辈子只许自个儿一人瞧见她,无人,无人再将她藏住。
殿下…孙宛俞被他这陌生的眼神死死的盯住,竟是吓得浑身一软,她下意识的跌落。
却被男人一把揽住了腰肢,瞬间落入了男人的怀里。
谁知她心中一惊,徒然忘了自个儿应该装作乖巧懂事的样子,她双手胡乱的隔挡着,将自己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开。
不…不…不什么?男人铁一样的手臂紧紧的捁着她,低声问道。
孙宛俞猛地一顿,这才恢复了些心神,她身子一僵,随后慢慢的放松了自己的身子,就像是做了莫大的努力一般,那原本抗拒的手臂,也慢慢的松懈,圈住了男人的脖颈。
殿下,俞儿,俞儿还没有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