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渭川脸色苍白, 他到底是没能在此处呆下来。
仓促的吩咐着德云将药膳递给女子,就说是忙于公务就离开了。
德云也跟着李渭川走出了殿寝,但男人显然是不会回到了书房,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 他早走在军营里, 周围的官兵都纷纷行礼,但却不拘谨。
军营里不比朝堂, 若是能用武力和军事才能征服的, 无需那些鬼魅技巧, 何况李渭川本就是磊落之人。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军队上下早就对他一心一意,尊崇有加。
就连殿下身边的几个内侍, 也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奸魅, 或是不男不女, 反倒是个个勇猛能干,和军营里的男人们打成了一片。
直到李渭川走到了一处无人的湖水边时, 一抹黑色的身影悄然的落在了一旁,简单的行了礼之后, 那人yihua嘶哑的声音直接说道:殿下, 如今全长安城都知道太子妃宁死不屈, 为了不耽搁军情,不服用救命的药物。
而崔家嫡女串通胡人给太子妃下毒一事, 也都知晓了, 陛下震怒,当庭要彻查崔家谋逆一事。
李渭川轻轻地呼了口气, 一股呵出的热气顺着河岸飘散不见。
德云却是浑身一震, 随后心中顿时了然。
殿下哪里不知道崔舒在何处, 他这般纵容,不过是用崔舒的命为太子妃造势罢了。
等着那黑影说完话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后,李渭川负手立于在夜色里犹如一潭蓝黑色的深渊一般的湖水。
方才在屋子里的淡然和镇定,此刻都在这夜色里逐渐的崩溃。
方才和宋坤在一起的模样,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许久都不能消散。
夜长漫漫,不论李渭川如何,孙宛俞倒是睡得很好。
第二日启程时,她甚至都不用坐马车,而是骑着骏马跟在了部队的后面。
满山的翠绿,和一路的各色景象,看得她眼花缭乱的。
反倒是李渭川不在前面带兵,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旁,却也不说话,就这么跟在她身边。
直到孙宛俞一脸疑惑的瞧过来时,李渭川这才开口说道:宛俞,下一站便是肃州,我听闻当夜有灯会,不若咱们可去游玩?孙宛俞当真是心动,可...她瞧了一眼绵延不绝的大军,到底是开口说道:这样耽误大军吗?李渭川似乎是心情很好的模样,他如今凡事都不会避着她。
军队先行离开,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路可能行程较慢,我忙事情,你便可慢慢的玩乐,你与我一起?孙宛俞闻言,神色一顿,明显有些纠结,她如今是太子妃,若是进了长安城恐怕日后难以再这般看四处的山河了,这是难得的机会,可若是答应了,这恐怕日日和李渭川一起呆着,多有不自在。
俞儿,你快瞧!杨君欣先前就骑着马往前跑了,如今不只瞧见了什么,跑回来,高兴的对着她说道。
孙宛俞本就不知道如何答话,姨母喊了正好有借口先转移注意力,然而她转头顺着瞧去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远处一座雪山被晚霞笼罩住,散发着明黄色的亮光,天空布满了深红色的火烧云,雪山底下又云雾缭绕,瞧着竟像是佛书中的西方极乐净土一般。
女子瞧得怔愣,双眸里竟是不可置信和难以言喻的惊喜。
李渭川马匹落后在女生身后,她只知道山河锦绣,却不知道自己在这晚霞之中也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女子面容白皙,在这晚霞里甚至有些透亮,目光犹如最顶级的琉璃珠,倒映着远处的山色和晚霞,鼻梁挺翘,杏色的嘴唇微微张开。
即便是只有一个侧脸,李渭川也瞧着愣了起来。
孙宛俞答应他和他同路,李渭川丝毫不意外,女子那神色分明是将他当做了契机,满心满意的只想着玩乐,并非在意的是两人同路,没有旁的人打扰。
就像是以往在江南巡视时,只有李渭川、孙宛俞和德云,周围一队的护卫,以及看不见的暗卫。
肃州风土人情显然又是不同,即便是街边的一处小吃,都带着红油的辛辣。
他们一行人先去了客栈休息了一下午,只等着晚上时,去看灯会。
肃州也算是繁华,因着灯会,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是摩肩接踵了。
李渭川和孙宛俞此刻倒是没去凑热闹,两人坐在庭院里,李渭川煮茶,孙宛俞在一旁拿了一本书闲散的瞧着。
她想,这样其实也不错,既不相爱,也不怨恨。
孙宛俞将书放下,有些饿了呢。
德云机敏的上前,说是这肃州的面食算是一绝。
孙宛俞自是要尝尝鲜的,李渭川此刻也有些事情,于是只让德云陪着,他起身阔步走向了客栈外。
到了夜色里,李渭川先行回了趟屋。
他随口问道身后的德云:准备好了吗?德云那里知道殿下竟是如此在意自己的穿搭,忙了一下午,终于是弄好了。
直接上前将月白色的衣褥呈上。
李渭川心情顿时好了几分,又不由得在心里嘲讽自个儿,如今竟是到了以色侍人的地步了。
但他却甘之如饴。
他将溅了一滴血的衣服褪下,想了想又简单的沐浴了之后,这才穿上准备好的衣服,准备寻孙宛俞,嘴里还念叨着要去哪些地方。
结果刚走出门,竟是没寻到孙宛俞。
侍卫上前,眼睛根本不敢看殿下,只垂眸低声说道:殿下,太子妃说殿下若是忙,就不用特意陪她了。
李渭川身子僵硬,原本脸上的舒坦和欢喜顿时褪了个干干净净,在这暖色的灯笼下,瞧着竟是格外的青白。
她去了何处?那内侍更是垂下了头,低声说道:太子妃先去灯会了。
.....殿下。
德云想说些什么。
但李渭川却开口说道:退下吧。
德云等人猫了猫腰,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李渭川心口疼的紧,但却不是因为自己,他突然想起今年春日时,他曾许诺要带着她去圣泉寺踏青。
可他当时如何做的?分明是应了她,却偏偏在她打扮的那样好看时,在太平巷装作不认识她的模样,带着崔舒纵马朝着圣泉寺走去。
肃州极少下雪,但隆冬里,却是干冷的狂风刮着脸,心也被一刀一刀的磨着。
他立在门口,就在德云等人都以为殿下或许是就那么立在哪里的时候,李渭川却骤然动了。
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错了,那便改就是了。
等着他顺着暗卫留下的踪迹寻到女子时,她正拿着花灯提着笔写下自己的愿望。
李渭川脚步一顿,女子面容上带着的笑意是那样的灿烂,就像是真的要梦想成真了一般。
他顺着那花灯瞧去,密密麻麻的小楷,都是关于祖母姨母,甚至有彩玉的祝福。
他挨着挨着瞧过去,终于看到了他,李渭川心中一喜,瞧见的是:愿殿下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儿孙满堂?!不知为何,李渭川心砰砰的跳着。
忽然,写完了所有愿望的女子似乎是有些累了,将笔交给侍卫,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略有些遗憾的说道:只可惜,我这一辈子却是不想生儿育女了。
那侍卫显然也是看到了她写的,跟在太子妃身边久了,也知晓她并非是那等高傲之人,反倒是随和温柔。
几人跟在她身边,也是敢开一二玩笑的。
太子妃日后定是也会儿孙满堂的。
但孙宛俞却想差了,她如今是太子妃,日后不论李渭川的那个妃子生的孩子,按理来说确实都也是她的孩子。
如此....回去后,殿下若是要纳妃子之类的,也应该注意品性,这样,教导出来的孩子品性不至于太过执拗。
一众侍卫:?反倒是立在远处的李渭川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那本欢喜的面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不愿给他生孩子,还要给他寻妃子,让他儿孙满堂。
李渭川一口心血涌上喉咙,接着又缓缓地坠下,心腔子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似的,疼得他动都不能动了。
反倒是一旁的孙宛俞注意到了他,小跑着上前,用欢喜的语气说道:殿下,您忙完了?李渭川瞧着她这如画一般的笑颜,心中顿了顿,就如被刀割,但却甘之如饴。
是,灯会好玩吗?孙宛俞显然是很快乐,但也有些累了。
很好玩儿,可就是太累了。
孙宛俞正想说殿下您自去玩儿,她想要回家休息了,可男人似乎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先行开口说道:既然累了,咱们就回去吧。
孙宛俞一愣,李渭川却是已经拉起她的手指,扣在手心,转身一步一步的朝着客栈走去。
在这热闹的万家灯火下,高大的身影却无端的显出深深的孤寂。
孙宛俞动了动被牵住的手,男人手心松了松,但却依旧是将她牵着的。
竟是这般的伤心吗?她想,为什么呢?作者有话说:该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