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总, 我下午一点左右把夫人送达目的地,现在四点, 夫人已经进去三个多小时了。
沈福光居住的小区外, 司机看了看手表,一脸担忧的对电话道:夫人进去的时候说最多一个小时就出来,我怕有事耽搁了, 就多等了一会儿,没想到现在都没出来, 我实在不放心,才给你打这个电话。
谢屿宁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准备晚饭, 虽然沈橘如说她回来再做, 但是他也不是坐着等吃的人,何况现在保姆不上门了, 平时基本上都是她做的多,他先把食材处理好, 等她回来也轻松一点。
他翻开信息, 果然一个小时前发的信息沈橘如没有回复,这不是她的风格, 她的信息总是回的很及时。
谢屿宁心里一沉, 对司机道:你把小区定位发给我,我现在过去。
你继续在那里盯着, 夫人出来了马上通知我。
好的好的,谢总放心,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挂断了司机的电话,谢屿宁马上收到了发来小区定位, 他想先回房间换件衣服, 经过落地镜的时候, 下意识的停下来脚步,落地镜里一个身材匀称的男人笔直地站着,可是他的小腹上明显的凸起,显得那么让人难以忽略。
这样出去,太明显了,谢屿宁皱了皱眉,犹豫了几秒还是下定了决心,翻出之前在公司用过就没有的束腹带,用力的缠在肚子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紧张的心情,肚子里的小生命轻微的动了动,谢屿宁用力拉紧束腹带的手一顿,安抚的摸了摸肚子道:乖一点,爸爸要去找妈妈。
-沈橘如醒来的时候,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她马上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坐直了身体,因为太黑了,她只能摸索了一下身边,只摸到几个纸箱子和一手的灰尘,她又在身上摸了摸,衣服都是完好的,也没觉得哪里痛。
沈橘如送了一口气,随即意识到这里是沈福光家里的地下室,高中时住在沈福光家里,她是知道这个地下室的,因为一些原因,她从来没有下来过。
周围实在太黑了,这个地下室是个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大门的小房间,只要把大门关上,里面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沈橘如跪在地上,一点点摸索,也没有摸到自己的包和手机,终于确信沈福光已经把这两样东西拿走了。
想想也是,他就是想要拆迁赔偿款,包里有身份证,手机也能证明身份,到时候去领钱,说不定真的能给他领到,说起来,法律上他们到底是父女关系。
沈橘如一直觉得,沈福光再怎么样,也虎毒不食子,所以他和王淑兰今天来这一手她是真的没有预料到,就为了那些钱,他居然迷晕了她,把她关了起来。
她并不觉得伤心,只是……夏天本来就闷热,这个房间又密不透风,黑暗的房间就像没有边际,沈橘如看着房间里隐约的轮廓,好像张牙舞爪的怪物潜伏在哪里,随时都会冲过来把她撕碎。
沈橘如的呼吸急促起来,她觉得自己变得很小很小,小到还没有凳子高,那隐藏在暗处的怪物一口就能把她吞掉,它们来了,已经咬上她的脚趾了,它们扑上来了,腥臭的口水几乎滴在了她的脸颊上。
沈橘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眼神开始空洞起来,痛苦的捂住肚子,慢慢坐不住了,倒在了地上,弦断了……谢屿宁赶到沈福光小区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一下车,司机就朝他走过来,谢总,夫人还没有出来,需要报警吗?说话间,他不露痕迹的看了老板一眼,最近都是老板娘用车,他也有段时间没看见老板了,怎么感觉老板胖了不少,尤其是肚子,年纪轻轻怎么就有啤酒肚了?他看了一眼手机,路上他给沈橘如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之后便关机了,小姑娘一定是出了意外,但是没有从小区里出来,那就是还在里面。
只是不知道沈福光家的具体地址,要是一家一家的找太没有效率了。
谢屿宁抿了抿唇角,最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请问哪位?姚窈看见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姚小姐,我是谢屿宁,橘如的丈夫。
谢屿宁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你怎么有我的号码?姚窈皱了皱眉,如如给你的?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想问你,你知道橘如父亲家的门牌号吗?谢屿宁没有回答,总不能说上次沈橘如醉酒,他偷偷记下来的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如如和她爸关系很差,已经很多年么有联系了。
姚窈更疑惑了。
谢屿宁压了压自己的急躁道:沈橘如下午来沈福光家里,已经五个小时没有从小区出来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沈福光家的门牌号?你说什么?姚窈一听也惊慌起来,好像是10-101,我马上过来。
谢屿宁挂掉电话,转头对司机道:要是我一个小时没出来你就报警。
说完,就往小区里面跑去。
小区里面很大,谢屿宁饶了十分钟才找到沈福光家的门牌号,深吸了一口气,他才按响了门铃,过了很久,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开了门。
沈梦星还以为是爸爸妈妈回来了,一打开门看见一个陌生男人,不由的一愣,马上要关上门。
谢屿宁伸手撑住门,问道:沈福光是不是你爸爸?我爸爸不在家,你晚点过来吧。
一听认识沈福光,沈梦星松了一口气,哪里想到眼前的男人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直接推开了大门,走了进来,她顿时慌张起来,你干什么?沈橘如在哪里?谢屿宁没看见大人,环顾了一圈,直接开门见山道。
是来找沈橘如的,下午爸爸妈妈做的事情她都看见了,脸上顿时慌乱起来,眼睛看着地面,不敢直视谢屿宁,我不认识什么沈橘如。
沈梦星拙劣的演技在谢屿宁眼里完全不够看,他心里一沉,失去了耐心,弯下腰抓住小姑娘的肩膀道:你最好告诉我沈橘如在哪里,不然你将永远见不到你的爸爸妈妈。
沈梦星虽然在学校里是小太妹,但那是面对同龄人,现在面对成年男人,而且还是明显在生气的谢屿宁,她顿时被吓到了,带着哭腔道:在地下室。
地下室在哪里?带我过去。
谢屿宁松开了她,推她走了两步。
沈梦星很快领着谢屿宁来到了地下室入口,要哭不哭的道:沈橘如就在里面,只是被关起来,人好好的。
钥匙。
谢屿宁看着紧闭的大门,眼底堆起一层寒冰,要不是看沈梦星是个小女孩,他现在已经动手了,根本不可能好好说话。
我没有钥匙,钥匙在爸爸妈妈身上。
沈梦星看着一脸阴沉的谢屿宁,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沈橘如。
谢屿宁走到大门前叫了一声,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她真的在里面,我没有骗你!沈梦星连忙解释。
谢屿宁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退后了两步,抬腿就向大门踹去,好在家里是木门不是防盗门,他踹了两脚,门锁一下子断了,门砰地一声打开了。
沈橘如。
外面的光照进地下室里,谢屿宁走进地下室,一眼就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地上满是灰尘污渍,身边也都是各种杂物,她就那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失去了生命力。
谢屿宁感觉有一瞬间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他离小姑娘只有几步之远,却有点不敢上前了,膝盖一软,几乎跪在地上,伸手小心翼翼的抓住她的衣角,轻声唤道:沈橘如……躺在地上的沈橘如好像被关进了一个盒子里,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她不断地撞不断的跑还是逃脱不了,忽然,一个熟悉是声音传来。
是谢屿宁!刹那间,眼前的迷雾,身上压着的重物好像都消失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下一秒,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是谢屿宁!沈橘如拼尽全力抱住眼前的人,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谢屿宁,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因为大量出汗,沈橘如浑身都湿透了,谢屿宁心疼的抱紧怀里的小姑娘,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许久,怀里再没有传出什么声音,谢屿宁低头一看,沈橘如已经晕过去了,他心里一沉,连忙将她抱起来就往外面走。
即使是晚上,小区里也是人来人往,突然看见一个大男人抱着一个女孩子从屋子里出来,都停下来看热闹,谢屿宁此时无暇顾及这些,他抱着沈橘如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往外跑。
这是怎么回事?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姚窈刚好从车上下来,一看见沈橘如这个样子,担心的扶着她的头道。
又看见沈橘如身上都是灰尘,连米色的裙子都变成灰色了,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道:她是不是被关在地下室里?你知道怎么回事?沉着脸的谢屿宁终于回了一句。
如如小时候经常被关起来,她非常害怕封闭没有光的环境,只要进入这种环境,她就会觉得有怪物在咬她。
姚窈解释道,我知道最近的医院,现在马上送医院。
谢屿宁跟着姚窈往外走,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三人都是生面孔,周围的邻居都停下来指指点点。
这小姑娘是什么病啊,怎么出这么多汗?救护车来了没有?这男人是谁?不像我们这栋楼的住户啊,新搬来的吗?我觉得这个小姑娘眼熟的很,是一楼姓沈的那户人家的女儿吧……一个老住户认出了沈橘如。
他家女儿不是才十三还是十四,我早上还碰到了,不长这样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谢屿宁抱着沈橘如出了小区大门,在门口等了许久就要准备抱紧的司机一看,连忙迎了上来,把车门打开方便他们上车。
谢屿宁把沈橘如小心翼翼的放在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声音焦急道:去最近的医院,尽量快一点。
他的话说完,姚窈也上了车,坐在了前排。
她扭过头担心的看着沈橘如隆起的假肚子,忍不住骂道:沈福光那个畜生,如如还怀着孕,他居然做出这种事!谢屿宁听到姚窈的话,眼底划过一抹冰冷,他将沈橘如扶正靠在自己身上,小姑娘从刚刚在地下室里的呼吸急促,现在呼吸已经平稳多了,只是双手还是下意识的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连掰都掰不下来。
他心里涌起一抹心疼,抽了张纸巾细致的将沈橘如沾着灰尘和汗的脸一点点擦干净,又将她抱进怀里,只希望能给小姑娘带来一点安慰。
谢屿宁本来就裹着肚子,现在抱紧沈橘如更是把肚子压得严丝合缝,忽然,他感觉到肚子里的小东西动了动。
要不是这个小东西,今天他也不会不能陪沈橘如过来,导致发生这样的事,谢屿宁顿时觉得有些不耐烦,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你今天最好乖一点!前排的姚窈将谢屿宁不说话,一回头正好看见他正在给沈橘如擦手,他一只手托着沈橘如,另一只手细致的将一根根手指擦干净,垂着眸子看不清脸色,却觉得温柔又虔诚。
得了,这还叫不喜欢?姚窈讪讪的转过头,沈橘如这丫头脑子全用在学习和工作上了吗?怎么好好的一个人愣是个木头。
看来她得早点走,不打扰人家小夫妻恩爱,姚窈惆怅的看了一眼车窗外,觉得自己显得很多余。
-病人的心跳和血压都在正常的范围,初步估计是收到了惊吓,精神比较紧绷才陷入昏迷,具体的检查可以等病人醒了再做……迷迷糊糊中,沈橘如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她猛地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站在一旁听医生讲话的谢屿宁马上在床边坐下,扶住沈橘如的肩膀问道。
一旁的医生也围过来道:你有什么不舒服吗?肚子怎么样?刚刚还没来得及做B超,等会做个B超检查一下。
沈橘如定了定神才看清楚眼前是谢屿宁,又环顾了一周,看见一个女医生要伸手摸她的假肚子,顿时一惊,连忙道:我没事,没有任何不舒服。
谢屿宁今天被沈橘如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现在看见她鲜活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晕倒了,检查还是要做的,而且你是孕妇,现在感觉不到什么,要是觉得不舒服了就严重了。
一旁的医生尽职尽责的劝道。
我们等会就去做检查,麻烦医生了。
一旁的谢屿宁声音响起,才算是打断了医生的话,既然病人家属都这么说了,医生也只好先出来了。
见谢屿宁把医生送出去还关上了门,沈橘如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她才松了一口气,又看见谢屿宁走近的身影,目光落在他明显隆起的小腹上,他身上穿了件宽松的外套,还是遮不住那隆起的弧度。
谢屿宁这样出来被人看见肚子怎么办?她虽然昏迷了,但是还是有意识的,只是好像被什么东西盖住了动弹不得,她知道是谢屿宁把她从地下室抱出来,又抱着她走了一大段路,他有没有不舒服?沈橘如张了张嘴,却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明明应该是她照顾谢屿宁的,却好像自己处处需要他的照顾,又想到沈福光明明是她的父亲,却在中秋节这种日子,为了钱不顾她还怀着孕用麻醉剂把她迷晕,还把她关起来。
想到这些,沈橘如心里的酸涩和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谢屿宁走到床边,看沈橘如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坐着,刚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的话音刚落,坐着的沈橘如忽然转过身,一把抱住他的腰,这个高度,小姑娘刚好把脸贴在他的肚子上。
谢屿宁只觉得腰上一紧,肚子上贴上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刚刚的紧张和不安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心里划过一丝吃惊,嘴角却不由自主的上扬。
这一刻两人谁也没说话,安静的出奇,过来一回儿,谢屿宁只觉得肚子上一片温热,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沈橘如哭了,顿时慌乱起来,这事一想就明白了,因为几百万的拆迁款被亲生父亲关起来,沈橘如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其实是最重感情的小姑娘,初中的时候,养死了校门口卖的染色小鸡都难过好几天,何况伤害她的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谢屿宁心疼极了,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也知道安慰的语言是苍白的,只能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谢屿宁身上带着一种独特的檀香气味,这是和他相处这几个月来沈橘如最熟悉的气味,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谢屿宁的手从发顶摸到发尾,他的指节分明,像是梳子,轻柔又温和的划过她的发丝,沈橘如忽然想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常常这样给她梳头,每次她都会觉得很安心。
没想到平时在公司雷厉风行的谢屿宁,安慰起人倒像是个老干部,沈橘如的心忽然定了下来,不由的笑起来。
这一平静下来,她就感觉到了自己脸贴着的地方有一种硬硬的紧绷感,明显是束腹带的触感,她的手下意识在谢屿宁腰上摸了摸,隐约摸到了魔术贴的粗糙感。
谢屿宁感觉到腰上沈橘如的手动了动,在这样安静环境里,又刚刚经历了紧张到平静的心情,那触感仿佛被放大了好几倍,他不由的抿了抿唇角,知道那双手越来越过分,要探进束腹带里,才忍无可忍的按住那双作乱的手道:沈橘如,你在干什么?你后面都没绑平,这样绑久了会不舒服的。
沈橘如终于摸到了不平整的地方,刺啦一声扯开束缚带,用手抚平了褶皱,才重新贴回去,心疼的摸了摸道:今天辛苦爸爸啦,你也是个乖宝宝。
今天出门的时候比较急,谢屿宁也没有仔细看,现在被沈橘如提起,果然腰上有一块地方涨涨的不舒服,他本下意识的想说没事,听到沈橘如的话,忽然心里一软,话锋一转道:是有点疼……沈橘如听到这话心里更内疚了,她绑着硅胶的假肚子走路久了都累得很,何况谢屿宁不仅挺着肚子,还要抱一百多斤的她,连忙伸手在谢屿宁腰上揉了揉道:我已经没事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家吧,你在这里也不好休息。
医生说还需要观察几个小时。
谢屿宁不同意,之前在地下室的地上看见躺着的沈橘如,就像被丢掉的流浪猫,浑身都脏兮兮的蜷缩着,他感觉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现在虽然好像什么事都没有,难保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不用观察了,而且……他们要是检查她的肚子怎么办?那不就穿帮了吗?沈橘如话还没说完,病房门口就响起了开门声。
你这丫头,来我们医院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要不是刚刚在楼下碰到姚窈,我都不知道……几秒种后,肖定阳走了进来,正巧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要说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
沈橘如看见走进来的肖定阳,才注意到病房墙壁上的海市第一医院的标志,下意识的松开抱着谢屿宁腰的手,却被谢屿宁一把按住,她疑惑的看向谢屿宁。
小如,你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我都不知道?姚窈有事急着要回去,也没说什么,肖定阳先是吃惊,而后又觉得有点生气,自己从小把沈橘如当亲妹妹看待,这个丫头居然这么大的事都没和他说,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不知道人品怎么样!肖定阳看向谢屿宁的目光顿时不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