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葬]楼姝悚然一惊,她下意识转身想要去殿外看看,后颈却突然被一股大力牢牢捏住。
没了平日的暴戾狂躁,姬承钰此刻竟难得清醒,他面无表情抓住楼姝,仿佛捏住一只鸟儿般轻易,冷眼看着那人在自己手中挣扎,手下力道渐渐加重。
姝儿想去哪里?连你也要跑吗?见姬承钰这般不同寻常的神态,楼姝心中慌乱,却依然佯装镇定,她遂低眉垂目不再挣扎,反而顺势软倒在地,仰头去看姬承钰时,任由眸中清泪不断滑落。
除了陛下身边,臣妾哪里也不去。
姝儿此话当真?姬承钰半信半疑地放松手中力道,却似乎又担心楼姝会逃走,他环顾四周,寻来一条绸缎,三两下便将楼姝绑缚在了床纬之旁,自己则转身往殿中央那座巨大的香炉走去。
偌大的重华宫,几乎每隔几步便摆放着大小不一,制作精美的各种香炉,炉中所燃安息香是楼姝亲手所制,有助于安抚姬承钰越发狂躁的情绪。
姬承钰行至殿中最大的那处香炉,寻来火折,重新点燃炉中香料,待袅袅青烟自炉中升腾,殿中处处萦绕着安息香特有的气息。
姬承钰却犹嫌不够,继续往其余香炉也点燃火折。
此时殿门紧闭,纱幔窗棂也被姬承钰一扇一扇关上,不消片刻,太过浓郁的安息香令楼姝呼吸越发困难。
她开始剧烈地咳嗽,央求姬承钰停下,却听他状似癫狂地喃喃低语:多美妙的味道,姝儿不喜欢吗?陛下点得太多了。
楼姝眉头紧锁,见姬承钰神态越是平静,她却无端觉得越是危险。
多吗,可朕怎么闻不到?姬承钰神色有些恍惚,他随手扔下手中火折,任由鲜红的火苗开始向周围纱幔攀爬,看着那簇热烈的火焰顺势而上,终于吞噬悬挂在一旁的金丝鸟笼。
听着笼中雀鸟凄厉哀鸣,姬承钰脸上却露出越发狂恣的笑意,似乎是觉得看火焰一寸一寸吞噬活物异常有趣,他突然转身,在楼姝惊惧的眼神中,一脚踹翻殿内的那座巨大香炉。
砰地一声,随着那座庞然大物的轰然倒地,炉内火苗倾倒而出,开始迅速蔓延。
第一座香炉,紧接着是第二座,第三座,直到殿内所有香炉都被姬承钰推倒在地,火焰开始疯狂吞噬周围的一切。
楼姝被捆绑在床纬的柱子旁动弹不得,那些火焰虽暂时还没蔓延到她附近,但灼人的热浪和刺鼻的烟雾令她逐渐意识不清。
就在楼姝以为自己即将命丧于此时,恍惚中,却见一人手持寒光凛凛的匕首,跌跌撞撞自火光中走来,是姬承钰。
退下帝王朝服和冠冕的姬承钰,如今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此时的他再没了帝王的威严和矜贵,披头散发,形容狼狈,神色隐有癫狂,见到被绑在一处的楼姝时,他眸中瞬间燃起惊人的光亮,几乎踉跄着扑到了她的面前。
姝儿,你还在这里!他不顾楼姝的挣扎将人狠狠抱进自己怀中,仿佛是终于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姬承钰将下巴搭在楼姝的肩头,仿佛受尽委屈的孩童般,双目通红,隐约泛有泪光,却又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反是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道:他们都想让朕死,都想取朕的性命去讨好魏骁!朕却偏不如他们的意!他将手中匕首放入楼姝手中,喃喃道:姝儿,就让这座重华宫与我们一同殉葬吧……皇城之外,羽林军所守的九道城门节节败退,摄政王魏骁带领的黑甲军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待大军杀进皇城最后一道防线朱雀门,守城将士纷纷丢盔卸甲,不战而降。
十万大军攻入皇城,旌旗蔽日,声威大震。
训练有素的黑甲军队,如黑色潮水一般,一路畅通无阻,气势汹汹,直逼重华宫。
领头之人玄铁兜鍪覆面,身着战甲,骑于高头阔马之上,尽管兜鍪下的面容不辨喜怒,但透过兜鍪的间隙得以窥见,那双望向那重华宫的眼眸,炙烈,狂热,满含期待已久的强烈渴望。
重华宫此时已是浓烟滚滚,烟炎漫天,魏骁带领黑甲军赶至时,正逢宫人四处仓皇奔逃。
他稍微使了眼色,待九侍卫擒住一人提至身前,便厉声喝道:贵妃何在!那内侍早已被宫中变故吓得面无人色,又乍然被眼前甲胄将领所擒,更是几欲昏厥,若不是被横在脖子上的利器所迫,恐怕早已昏死过去。
他颤颤巍巍指向身后即将被大火吞噬的重华宫,贵,贵妃和陛下……还,还在殿内……得知楼姝还在殿内,魏骁再也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他脸色阴沉地随手一挥,那内侍便被九侍卫拧断脖颈扔在一旁。
眼前的大火,于魏骁而言仿若无物,他面无表情提刀便要冲进火海。
王爷!自从攻入皇城,幕僚何郴便一直留心魏骁神色,见他提起贵妃情难自抑,此番更是第一时间觉察出他的意图,立刻抬手让人挡在他的身前。
魏骁被手下将士所挡,说时迟,那时快,没有人看见,此时一道黑影却比魏骁更快,以一种更决绝的姿态,不顾一切冲进熊熊烈火之中的重华宫,任由清瘦纤长的背影瞬间被火焰吞噬。
让开!还请王爷三思!魏骁没想到竟敢有人违抗他的命令,当即眼都不眨地拔刀砍下。
血瞬间溅了何郴满脸,他颤抖着手将脸抹净,却依然指挥人将魏骁死死拦住。
本王让你们让开!眼看着自己手底下的人,竟被区区一幕僚指挥得团团转,而一再罔顾自己命令,魏骁怒极反笑,何郴,看来是本王对你太过纵容,以至你忘了自己的身份!阿九!解决了何郴,魏骁一刻也不愿耽搁,眼看着重华宫大火愈演愈烈,他没有丝毫犹豫便冲进火海。
重华宫本就建造奢华复杂,烈火吞噬之下更是烟雾弥漫,魏骁因不熟悉地形而窘迫地在原地打转,他只能一遍遍地呼唤,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名字,乞求能得到一丝回应。
阿月!你在哪里!阿月!!可惜烟尘熏哑了他的嗓音,蒙蔽了他的双眼,直到他连名字也唤不出,只能发出一声又一声绝望的嘶吼。
重华宫的最深处,楼姝满身满脸血迹,屈膝跪倒在地,她神色冷然地看向倒在她脚边,此时早已没了声息的姬承钰。
身上浅色的宫装已被鲜血浸透,湿冷粘腻地贴在身上并不舒服,楼姝想起方才姬承钰将匕首放入她手中时,脸上轻松愉悦的笑容,姝儿,他们都想要朕的命,朕不想给他们,现在朕将它给你好不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给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原来人命在他眼中,真的只是不值一提的东西,连他自己的也不例外。
楼姝如姬承钰所愿,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匕首送入他的胸膛,等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她也仿佛浑身脱力一般,锵地一声,匕首滑落在了地上。
周围浓烟滚滚,火蛇燃烧着,噼里啪啦不断逼近,楼姝却没了力气站起来逃跑,或者说她也不想再逃。
楼氏的灭亡是楼姝的一块心病,始于君主的残暴和不作为,也有佞臣的步步紧逼,如今她亲手了结始作俑者的暴君,心中却依旧空空落落。
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魏骁带领的叛军即将攻入皇城,即便姬承钰已死,却是魏骁得了江山。
待他坐稳那把龙椅,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从前她那般欲置他于死地,待魏骁称帝,他能放过自己吗?等待她的,恐怕是永生幽禁,生不如死。
她再没有了力气算计,也不想继续带着面具伪饰,倒不如一死,求得清静。
这是楼姝第一次生出轻生的念头,她却仿佛突然理解了姬承钰方才的笑容。
如释重负,她再也不用带着枷锁和负累,每日在仇人身旁苟延残喘,她可以真真正正为自己做一次选择。
她觉得很累,很想就此睡去。
楼姝闭着眼睛倚靠在柱子旁,昏昏沉沉中,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月芽儿?月芽儿你醒醒!月芽儿?除了父母兄长,如今这世上,还有谁会这般唤她?还是她已经死了,梦见阿兄来接她了?耳边的呼唤越来越清晰,楼姝费力睁开眼睛想要看一看那人究竟是谁,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
咳咳,王章?你为何在这里?娘娘快起来,这里就快塌了!王章面露焦急,催促着想让楼姝起来,却见她神色ЅℰℕᏇᎯℕ泰然地倚柱而笑,顿时更是心急如焚。
大家都逃命走了,你为何不走?被困深宫的这段时日,楼姝已经很久没见过人的真情流露,所有人都带着面具,仿佛傀儡一般生活,眼下见这叫王章的侍卫这般焦急,楼姝倒起了几分逗弄神色,便故作严肃地道:区区一个侍卫,怎么,你也想抓住我去向新皇邀功?娘娘在说什么!这里就快塌了,快和奴才走吧!说着,竟也不顾楼姝的诧异,直接拉住她的手腕往外冲去。
只是外面火势更大,逼迫得两人不得不再次退回寝殿。
没用的,火太大了,逃不出去的。
楼姝喘息着在龙床前的空地上坐下,见王章仍不死心地试图再次拉着她冲出去,不得不出言泼他冷水。
即便逃出去了又如何?想必魏骁此时已经攻入皇城了吧,他不会放过我的。
倒是你,不过是区区一个小侍卫,若是逃出去了还有一线生机能活下去,你走吧。
王章对楼姝的话却仿若未闻,他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地看着楼姝,原本清秀平凡的面容,竟无端多了几分凛然之色,娘娘不走,奴才也绝不会苟且偷生!楼姝似是被王章的凛然之色震慑,张了张口,终究也没再说出任何话来。
她背过身,仿佛逃避一般不愿再看王章那双太过真挚的眼眸。
楼姝坐在龙床前的一片空地上,正对着四角床沿其中的一根柱子,柱子上雕刻数条蟠飞的真龙,其中一条龙眸用血红宝石镶嵌,在火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她下意识伸手按了一下,只听轰隆一声闷响,龙床之后竟缓缓现出一道密室!这里有条密室!密室墙壁上的长明灯一路燃烧至看不见的黑暗尽头,楼姝不知道这条密道有多长,王章搀扶着她,两人摸索着慢慢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王章面色一喜,先让楼姝坐下稍作休息,自己则快步上前查看。
找到出口了!密道的出口通向一处密林,待楼姝与王章从密道走出,才知外面天色早已接近子夜。
周围繁星点点,一片乌云吹过,掩住了皎洁的月,光线也暗下来。
不知道这处密林距离皇宫有多远,两人不敢停下脚步,只能继续往前走。
所幸今夜月色甚好,即便偶有乌云遮挡,倒也并不妨碍他们赶路,直到天色渐明,他们终于在溪边的一处猎棚中暂时落脚。
在林中走了一夜,楼姝早已发髻散乱,身上精美的宫装褪下,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也已经被树枝勾得破碎不堪,赶路时不觉得冷,此时停下,不多时,楼姝便忍不住打起了喷嚏。
正在一旁架火堆的王章听见响动,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要给楼姝穿。
等一下,你受伤了!王章刚一靠近楼姝,天光大亮的情况下,楼姝一眼就发现了他脸上被火烧出来的伤口。
楼姝作势要给他处理伤口,谁知却见王章神色慌乱地抬袖掩面,立刻避开。
他这般举动顿时引起楼姝的怀疑,她不得不冷下神色喝道:你在躲什么!奴才身份微贱,莫要脏了娘娘贵体。
王章!楼姝神色彻底冷下来,不顾王章的闪躲,强硬将他半掩在脸上的袖子拿下来。
他原本白皙秀气的脸颊上,左边下巴处赫然有一道被烧焦的伤口,只是看着,楼姝便觉异常疼痛,更别提用清水清理伤口,再将烧坏的烂肉剔除,王章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疼似的,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楼姝正要赞他的好耐力,目光却猛地瞥见那层烧红的烂肉之下,竟隐约露出一片光洁白皙的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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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珩身为当朝太子,自是光风霁月,芝兰玉树,是所有人心目中惊才绝艳的下任帝王人选,但他偏有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辛秘。
龙椅之上,那位斜倚靠在帝王怀中的兰贵妃,肤若凝脂,雪肤花貌,倾国倾城,他早已为她思之如狂,甚至不惜背上弑父杀君的恶名。
王章是阿兄吗?呜呜呜呜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