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重华宫的大火整整燃烧了一夜,天刚破晓,随着最后一丝余火被扑灭,昔日华美威严的天子寝宫也彻底成为一片废墟。
那日魏骁在宫内遍寻楼姝未果,目眦欲裂,几度癫狂,九侍卫带人想要将他拉出火海,却被疯魔之中的魏骁拔刀连砍数人,最后还是九侍卫趁其不备,从后背将他打晕,这才将发狂的魏骁带离火海。
火海之中魏骁受伤不轻,全身各处都有被大火烧灼的伤口,昏迷了一天一夜才堪堪醒来。
魏骁从噩梦中惊醒,直愣愣盯着头顶上方藏青色的纱帐,脑中却不可遏制地回想火海之中,他明明已经看见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影!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便能救出他的阿月!啊!他猛地翻身坐起,咆哮着大声嘶吼,房间内的所有摆设物件,目之所及全部被他摧毁殆尽。
因魏骁全身多处被火灼伤,到处缠满了绷带,一动便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再加上他双目猩红,神情阴戾狂躁,仿佛从血池爬出的恶鬼,只消一眼,便令人不寒而栗!站在门外的九侍卫,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那人对王爷来说的重要性,若是那人此番真的去了,恐怕王爷也会就此疯癫。
他正了正神色,便要推门进去,门却从里面刷地一下被拉开。
猝不及防对上门内那人血红的双目,九侍卫心中咯噔一声,不待他有所反应,长刀带着猎猎风声,眼看着就要落在他的头颅。
王爷息怒!重华宫藏有密道!眼看着自己即将被长刀砍成两半,九侍卫迅速将刚得知的消息脱口而出,那刀便擦着他的脸颊险险而过。
不待心彻底落下,那把长刀再次横在了九侍卫的脖颈处。
魏骁眯着猩红充血的双目,想要努力看清眼前的人,他微微佝偻下腰,靠近九侍卫,仿佛想要再次听清他刚才说的话。
他开口,几乎是一字一句,句句带血,那异常沙哑的嗓音,细细听去,藏着满满的乞求与卑微,竟听得九侍卫心头莫名一酸。
你方才说什么?王爷,重华宫有密道,王妃或许已经从密道逃生!砰的一声!魏骁手中长刀重重落地,布满血丝的幽寂双眸霎时间燃起惊人的亮光!他顾不上此时的形容狼狈,带着满身的血迹,径直往重华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此时的重华宫废墟,已经有工匠正在清理密道,见了魏骁,纷纷跪地行礼。
都起来继续挖!魏骁匆匆赶来,步履如飞,带着声嘶力竭的怒吼,又似乎嫌那些人动作太慢,竟直接从一人手中夺过工具,开始疯狂挖掘那已经露出一半入口的密道。
王爷……突然被夺了工具的那名工匠,见王爷竟亲自挖掘密道,也是悚然一惊,还不待他想说什么,却被一双血红的双目瞪了回去。
天黑之前本王要看到这条密道被挖通!违者杀无赦!彼时已是深冬腊月,正是严风呼啸的数九寒天,只披着一件单薄外裳的魏骁,却感受不到丝毫冷意,汗水交织着血水,不断从他的额头滑落,落进眼中他甚至都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面前的一切就会消失。
血水融着汗水流入眼眶之中,酸涩灼痛,他费力睁着眼睛,不敢错过任何一丝可能发现楼姝存在过的痕迹。
溪水边的猎户棚中,两人相对而坐沉默无言。
你到底是谁?楼姝死死盯着王章脸上的那层□□,那双清澈双眸流露出的哀切与涩然,令她觉得眼前之人异常熟悉。
见王章半垂下头,视线不敢再与自己相触,楼姝心中一凛,眼疾手快竟直接扯出那面具翘起的一角。
只听撕拉一声,在王章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整个面具已经被楼姝狠狠扯下。
是你!似乎是不愿让自己的脸就这么暴露在楼姝面前,面具被撕下的瞬间,王章下意识抬起袖子想要再挡住,但奈何胳膊刚抬起,便被楼姝按住。
岑溪……楼姝眼中震惊之色无以复加,她愣愣看着眼前因长时间带着面具,而使得原本清隽温润的面容变得异常苍白的青年,几乎说不出话来。
月芽儿,我……似是一时不习惯用自己的脸去面对楼姝,岑溪张了张口,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他稍稍侧过身,只留给楼姝一个清癯消瘦的背影。
自从江都府雪夜一别,楼姝已是许久不见岑溪,如今再见他,明明面容并无多大差别,她却总觉得岑溪许多地方都不同了。
从前那双一贯的舒朗清润的明亮双眸,总含着温柔和顺的笑意,如今却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而是充斥着灰败与颓丧。
你……为何扮成这般模样,又为何会去宫中?静默了许久,楼姝看着岑溪的背影,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家父因冤入狱,我九死一生方才逃出……从此便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岑溪声中带有浓烈的苦涩,他依然背对着楼姝,但微微颤抖的背影,已经泄露了他的所有情绪。
既如此,那为何还要去宫中?为何要留在长乐殿?楼姝想起那日长乐殿的刺杀,是他奋不顾的扑上来,为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还债罢了……听闻岑溪说起还债二字,楼姝心中一痛,她知道他说的债是何意,但那债又何尝因他而起?若不是因为我,你与旭之……都过去了,江都府之事……你不必再如此介怀。
想起江都府的过往,楼姝也忍不住哽咽,怪只怪造化弄人。
月芽儿,都是因为我!是我树敌太过,是我的莽撞愚蠢害死了旭之!让你们兄妹阴阳相隔!让你被禁锢在魏骁股掌之间,是我对不起你!像是内心紧绷已久的弦终于断裂,岑溪猛地转过身,他抓住楼姝的肩膀,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想要将那日日夜夜折磨得他不能入眠的话倾吐而出,月芽儿,我真恨那夜死的不是我!陪在你身边的应该是旭之而不是我,若是可以,我多想代替旭之去死!楼姝没有深究岑溪那句,陪在你身边的应该是旭之而不是我,只当他冒充内侍多日侍奉在侧,是为了赎罪,只是他又何罪之有?将心底埋藏许久的话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宣泄之后,岑溪才像是意识到自己方才举动有些失态,他急忙放下还握着楼姝肩膀的双手,颇为不自在地起身走出了猎户棚。
他们已经赶了一夜的路,都已经饥肠辘辘,岑溪见溪水中有鱼游过,便卷起衣袖裤管下水摸鱼。
曾经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不知何时也学会了这些营生的技能,很快便抓到了几条肥美的鱼儿,三下五除二处理干净放在火上去烤,又去附近找了几片青翠的植物做佐料。
待鱼烤好了,岑溪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耳朵叫楼姝出来。
月芽儿,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应该饿了吧,我烤了几条鱼,快来尝尝。
楼姝从猎户棚中出来,见岑溪只穿单薄里衣,还因为抓鱼而弄得湿漉漉的,虽然在寒风中冻得微微颤抖,却依然仰头冲她微笑,心中蓦地柔软下来。
衣裳湿了担心着凉。
说着,便脱下身上岑溪给她披上的外衫,动作强硬地再给他穿了回去。
我不冷……只是岑溪反抗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楼姝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你若是生病了我可拖不动你,到时被抓回去,你作为我逃跑的帮凶少不了皮肉之苦。
岑溪无措地眨了眨眼,只能将火焰拨得更大一些。
野外的烤鱼,没有佐料其实并不好吃,但是人一旦饿了肚子,什么东西吃进嘴里都是美味佳肴。
没想到你烤鱼的手艺还不错。
楼姝将一条鱼吃得干干净净,她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几片青翠叶子,突然道:从前我与阿兄出游山野时,他也会用银丹草的叶子来烤鱼,银丹草味清爽,正好可以解一解鱼腥味,但很多人不习惯银丹草的刺激气味,没想到你竟然也会用它?没想到楼姝会突然提起楼昀烤鱼的习惯,岑溪身子一僵,立刻道:我与旭之一同长大,从前也经常在山野之间游乐,这银丹草烤鱼也是他教我的。
楼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将鱼吃完,又将衣服烘干,起身准备继续赶路。
此地处于燕山群,离皇家猎场不远,不是久留之地,若是魏骁发现密道,早晚会追来。
前方是一条岔路口,岑溪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路,却迟迟不见楼姝跟上来,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她。
月芽儿你怎么了?见她的目光却是看向路的另一边。
楼姝知道若是魏骁发现她没死,定会派兵来追,若是不幸被抓,她不想连累岑溪,便想着在此地与他分道扬镳。
月芽儿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谁知岑溪却是个死脑筋,任凭楼姝怎么劝说也不听,死乞白赖非要跟在她身后,楼姝没想到,岑溪平日里看起来是翩翩清雅的公子哥,背地里竟还有这样缠人的一面。
楼姝实在招架不住,无法,两人只好一同上路。
楼姝与岑溪逃出宫时,身上并未带银钱,赶路之时方知窘迫,幸好路过一户农家小院时,主人家心善,见他们寒冬腊月却衣裳单薄,便施舍了两套棉袄子。
多谢两位老人家!为了表达感谢,岑溪去山中猎了几只野兔奉与那对老夫妻。
我瞧着两位面相不俗,举手投足也不像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怎么会如此狼狈?楼姝心中一紧,在对方探寻的眼神中,却突然觉察到手上传来一阵温热。
大娘有所不知,我与这位姑娘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不料却遭家中反对,非要将她嫁去官宦之家求得高升,不得已才私奔至此,恳请大娘能替我们保密。
果然岑溪此话一出,楼姝便见那对老夫妻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又似乎是极为同情小两口遭人棒打鸳鸯,不由得忿忿,颇有几分同仇敌忾之意:小郎君你放心好了,大娘我最是瞧不上那些攀龙附凤的勾当,定然替你们保守秘密!多谢大娘!似乎是被岑溪编造的经历打动,那对老夫妻感动得几乎流泪,直言与他们年轻时的遭遇相似,同情怜悯之下,又额外多赠送了几枚铜板和盘缠。
不得已,岑溪只得再次进山又多打了几头猎物。
楼姝站在一旁,忍着笑去看岑溪被那对老夫妻一通念叨,见他实在招架不住了,不断回头向自己挤眉弄眼地求救,这才出声提醒。
多谢大爷大娘好意,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急着赶路,就不继续叨扰了。
对对对,郎君与娘子还是快些赶路要紧!直到那农家小院彻底落在身后,楼姝这才任由脸上笑容越来越大,直到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枯枝落叶的山林间一片萧条,本是冷清肃然的严冬之景,却因为多了楼姝的笑容,瞬间进入了万物复苏的暖春。
空气中处处充斥着楼姝重得新生,自由畅快的清脆笑声。
出了燕山群便彻底离开盛京范畴,两人戴月披星地奔波赶路,终于在一个月后抵达了位于盛京西南方向的青州。
一路上靠着岑溪打猎,楼姝采摘药材,两人倒也攒下了一些银钱,在青州的下属子城,扶风城中租了一间小院暂时住下。
刚安顿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累了一天的楼姝早早便睡下了,第二日清晨她去敲岑溪的门,想和他一起去府衙办理户籍,只是门敲了四五声,里面却久久不见回应。
楼姝觉察出了不对,便推门进去。
明璋?你在吗?房间内空无一人,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看样子是早已离开。
楼姝心中疑惑,转眼却在桌子上看见一封信。
她将信细细读完,清丽白皙的面容之上不辨喜怒,只是在凳子上坐了良久。
终于,她叹息一声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好几日,她却仿佛没事人一般,自己一人采买日用品,请来工匠修葺屋顶,闲暇时去附近的药棺转一转,却独独没有去府衙办理户籍。
这日清晨,楼姝因为着了风寒起得有些迟,待她起床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昏昏沉沉地要去伙房准备早餐,冷不丁却见前厅的桌子上早已经摆好了清粥小菜。
她却没有太过惊慌,反而是沉默着走过去坐下,自己动手盛了一碗青菜粥。
粥很好喝,可惜还少了一样东西……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楼姝把目光转向院子里的那颗常青树,果然从后面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来。
◎作者有话说:果然不幸中招了,痛得我一夜没睡着瘫在床上哀嚎……救命……◎最新评论:搞错了,重来!可以评论置顶啦,放个古言强取豪夺:《金殿欢》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祁珩身为当朝太子,自是光风霁月,芝兰玉树,是所有人心目中惊才绝艳的下任帝王人选,但他偏有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辛秘。
龙椅之上,那位斜倚靠在帝王怀中的兰贵妃,肤若凝脂,雪肤花貌,倾国倾城,他早已为她思之如狂,甚至不惜背上弑父杀君的恶名。
大大,试试吃橙子,生吃或煮水都可以,只有吃这个才能感觉到自己有味觉大大,一定要注意身体啊,我也中招了,一定要记得喝退烧药,多喝水,多休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