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 谢瑛果然变了脸。
昌河有些不忍,毕竟皇兄对谢瑛的宠爱近乎专宠,偏执, 自始至终没有将心分给任何女子, 她曾经纳闷, 怀疑,但又被皇兄一次次的虔诚说服。
他身为帝王,本就可以坐拥后宫, 享佳丽伺候,然这么多年,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似乎也只有一个谢瑛罢了。
得不到, 才最珍惜。
却没想,得到后,竟会起腻。
那日她碰巧听到皇兄与陆奉御说话, 却是让陆奉御备下打/胎的药物。
宫里只谢瑛一人,谢瑛又没有怀孕,那么皇兄要打/胎的药物作甚, 便只有一种可能,他幸了谁, 且不愿叫谢瑛知道, 但那人有了身孕,迟早瞒不住,皇兄便想赶紧了结了。
思及此处,昌河的眼神愈发同情, 上前一步, 拉住谢瑛的手轻声说道:嫂嫂, 你可千万要冷静点,莫被气昏头,或许是我猜错了,你...如何猜的,可是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他...谢瑛只觉一股热气直冲颅顶,站立不稳,昌河吓得不轻,忙搀住她,谢瑛摆手,兀自抵着案角撑住,稳了声线缓缓问道:他是不是跟谁亲密了?昌河摇头:没有,真的!谢瑛却是不信,犹疑的看着她,昌河脑子有点发麻,怪自己心直口快,藏不住事。
嫂嫂,你自己去问皇兄,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这般藏着掖着,谢瑛便愈发觉得不对劲儿。
翌日,周瑄晌午回来清思殿。
殿内帘帷闭合,光线昏暗,淡淡的沉水香伴随轻微的酒熏。
周瑄皱眉,大步迈到床前,本想撩开帐子,又怕惊扰帐内人,遂放缓了动作,只用食指和拇指捏住边角,轻柔掀起来。
谁知,对上一双睁的滚圆的杏眼。
当即心里一虚,手指跟着哆嗦了下。
谢瑛见状,竟生出股无名火,疯狂的沿着血液四散窜开。
是累了还是困了?周瑄坐下,抬手便去碰她的腮颊,谢瑛避开,径直看进他的眼睛。
周瑄覆下眼皮,捉过她的手放在膝上,瞥见床头小几搁置的酒盏,本想继续压下焦虑,可不知怎的,半点按捺不住,酝酿一番,尽量语气和风细雨。
如何想起喝酒的?你可知你自己酒量不好,喝一点便犯糊涂,自己个儿的身子,自己不用心,难不成指望朕时时盯在你面前,为你殚精竭虑,为你...纤细柔软的人儿陷在柔软的枕间,白皙的小脸压出酡红,像是透亮润泽的花瓣,每一缕呼吸,绵软如丝,檀口微张,瞧一眼便想啄一口,乌黑浓密的青丝铺展开来,压在细腻莹白的身下。
如此情形,周瑄便是一句话也问不出。
那宽大的寝衣,广袖垂落肘间,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手指抚在周瑄脸上,忽然瞎下滑,揪住他的衣领撑起身子。
周瑄被扯得往下沉身,怕压到她,双臂撑在两侧,躬着身体,脸面朝下望去。
明允,好热。
她蹙了蹙眉,黏糯的腔调令周瑄浑身发颤,只觉血液狂涌,咆哮着往某处汇聚,他舔了舔唇,反手握住谢瑛的手腕,往下扯。
朕给你宽衣。
他说,果真一丝不苟的褪去谢瑛的寝衣,脱到最后,只留下小小的一件里衣,只遮住胸口,然上下左右全盖不住,更衬的纤腰素素,雪白细润。
他嗓子都干了,刻意合上眼皮,喘着粗气想直起身来,又被谢瑛抱住颈子,拉到面前。
距离近的能看清她眼里的自己,每一根睫毛的弧度,以及,彼此心跳的狂乱。
谢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喝了酒,又如此主动。
周瑄绷紧了神经,青筋快要裂开皮肤一般,忍得快受不了。
谢瑛没有回话,只是用行动告诉他,她清楚明白。
湿漉漉的吻挟着女子特有的气息袭来,让周瑄跌落下去,沉浸不知抽/身,以至于被轻易模糊了意识,被小女子牵引着行动。
待衣裳被翻开,腰带被扯落,周瑄才猛然清醒过来。
他一把攥住谢瑛的手,后脊满是冷汗。
谢瑛,朕的好谢瑛,朕忽然想起来,紫宸殿还有好些奏疏没有批阅,朕过去一趟,你不必等,早些安寝。
说罢便要起身,谢瑛忽地哼了声。
似有闷气。
周瑄回过头,坐在床沿。
谢瑛跟着坐起来,方才的缱绻浓热全然不见,却而代之的是冷淡不悦。
散落的青丝挡住起伏的峦线,雪肤滑腻如脂,周瑄却是一眼都不敢看,恨不能拿把刀割开口子赶紧放出那股子憋闷,省的胀死难受死。
他舌尖抵住上颚,压制着热意。
陛下,是真的要回去批阅奏疏吗?自然。
周瑄真诚的点头,给谢瑛拉高衣领。
那双杏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周瑄,直把他看的心内燥乱,无法思考,他站起身来,负手在后,很是沉肃的咳了声,说道: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准饮酒。
饮酒?谢瑛笑,指着小几上的空酒盏,只不过洒了几滴,何来的饮酒?.......周瑄走到半路,忽然回头,冷风吹来,他打了个激灵,问跟随的承禄。
方才皇后的话,可听出哪里不对劲儿?承禄琢磨着,附和:的确不对劲儿,不只是说话,今日清思殿种种迹象表明,皇后娘娘定然遇到不高兴的事儿了。
周瑄便将谢瑛前三日的行程一一问了遍,没有发现异常,他摸不准谢瑛究竟怎么了,话里话外都别有用心。
到底是在试探什么?他冥思苦想的同时,谢瑛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大案前思索周瑄近月来的古怪,似乎有迹可循。
今日她特意穿的单薄,又在身上洒了酒,作出引/诱的模样,像他这样生猛之人,怎么突然转了性子?除非在某人那儿得到满足,否则定是要纾解一番。
谢瑛捏着拳头,腮颊鼓起来,眉心更是紧锁不解。
依着自己对周瑄的了解,他若是有别人,定会告知自己,不会畏手畏脚,瞻前顾后。
除非,他是在某种情境下和某人发生了见不得人的关系,想到这儿,她忍不住胃里发酸。
微蜷着身子,喝了盏茶水。
若果真如此,她又该怎么办?大气的忍了,还是由着本心同他大闹一场,她无法抉择。
说到底,对于周瑄的信任,她有些拿不准底线。
对于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忽然便动摇了。
抬头,谢瑛望向漆黑的庭院,吩咐道:更衣,去紫宸殿。
她总要亲自验证,查清蛛丝马迹后,再同他摊牌。
此时周瑄将将跨入沐汤,整个儿赤/裸着坐在其中,挺拔的上身青松一般,每一块肌肉精健结实,谢瑛进门时,周瑄背对而坐,抬手往后伸了伸。
谢瑛瞧见,将承禄拿来的桂花香胰递过去。
他握住转而用力擦拭身体,桂花的味道漫开,一颗颗水珠沿着后脊滑落,在烛火的映照下,水雾升腾,只看背影,便挪不开视线。
谢瑛就站在那儿,盯着看了许久。
仿佛在这一瞬,周瑄是不一样的。
从前她知道他俊朗,可今夜的他又是截然不同的好看,想占有,想亲吻。
谢瑛这般想着,却依旧没有动。
深吸了口气,往四下扫去。
殿内侍奉的宫婢没变,黄门没变,且都是如惯例般,宫婢在外殿,没有应允不得近身伺候。
承禄,给朕搓搓背。
站在门口的承禄抬起头来,望见谢瑛冷冷的神情,当即躬下身去。
手指甫一触到颈部,周瑄眼神霎时冷厉,反手钳住谢瑛手腕,用力一扯,她撞到木沿儿,疼的嘶了声。
周瑄僵住,猛地回头,看见谢瑛,他噌的站了起来。
湿哒哒的身体,线条雕刻一般,露出水面的部分,犹如刷了层桐油。
让朕看看胳膊!他知道自己的力道,那一下至少脱臼。
他连衣裳都没穿,径直环过谢瑛的腰,托住她手臂抬起眼皮,满是焦灼:如此可有痛感?谢瑛皱巴着小脸,点头。
周瑄捏着她骨头,慢慢往上,忍一下,朕给你接上去。
谢瑛刚要说话,然听见清脆的两声响动,手臂忽然钝感传来,紧接着她曲了曲手指,脱臼的胳膊恢复如常。
周瑄松了口气,自衣桁上扯来大巾,胡乱裹住身体,便又各种询问,唯恐哪里撞到了,周瑄小心翼翼拂开她裤腿,见那腿根有道青色印子,甚至扎眼,不由屏住呼吸。
你怕黑,来时竟也不提灯笼。
谢瑛见他弯着腰,大掌捉着自己的裤腿,便往后退了步,扯下来。
我有话问你。
周瑄嗯了声,你问,朕一定同你说实话。
你瞒了我何事?怎么,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我要知道,告诉我。
谢瑛知道他有意回避,不由心间一凉,然面上不显,表现的冷静平淡。
你喜欢上别人了?她试探着开口。
周瑄忍不住嗤了声:没有。
谢瑛猜的没错,与此同时,心弦更紧,那你,是不是不小心和谁睡在一起了?周瑄沉默,半晌犹疑地回道:你是说厚朴?谢瑛气的瞪他:女人!这么不小心的事儿,朕做不出来。
他总算知道谢瑛今夜在气什么,她不睡觉,一而再再而三的恼怒,气愤,不过是因为怀疑自己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因为在意,才会一刻都等不了,巴巴跟来紫宸殿质问。
偏他很是享用,好笑又受宠若惊。
谢瑛,就因为这事?谢瑛被他圈住,潮湿的气息一阵阵扑入颈间,她推了把,没好气道:总之你不对劲儿,你...不小心看见他腰下,谢瑛脸登时通红。
周瑄却更高兴了。
弯腰侧脸,不舍得错过她脸上丝毫变化。
那是为他生出的嫉妒,恼怒,他喜欢的要紧。
朕不是不想碰你,是怕下手没轻没重,伤了你。
他捧着谢瑛的脸,又用力亲了亲她的唇,声音浓厚纯重。
朕不怕你怀疑,你大可将紫宸殿里里外外搜个彻底,朕问心无愧,也绝无欺瞒!一通话说的信誓旦旦。
谢瑛轻轻踩他一脚,终于转而笑道:好,那我便去搜,若搜出来,倒要瞧瞧你说甚胡话。
周瑄系着腰带,抬了抬下颌,意思是随意。
谢瑛心情舒畅,在听到周瑄这番话后,她便知道昌河猜错了,可既然来了,总要做做样子,于是她绕着博古架转了圈,又抬步往书案走去。
然听见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便觉眼前一道人影闪过,案上纸上被一把抽走,带的纸镇摔落在地。
周瑄攥着厚厚一沓纸,背在身后。
朝事。
方才的愉悦荡然无存,谢瑛敛起笑容,他分明是在堂而皇之的撒谎。
明明,她看见纸上一角,写的好似人名,他却说是朝事。
是激将法吧?说是让自己随便搜,然当真要搜的时候,他又不肯了。
谢瑛顿觉心冷,伸手朝他要:给我看看。
朕说了,是朝事。
周骁,周衡,周业...是在取名字吧,给谁取得?谢瑛觉得心不断往下沉,沉到水底仍旧没有着落,是她没有想到的结果。
倒是他煞费苦心了。
陛下要有皇长子了么,我是不是要恭喜陛下?她语调不变,竭力压制着情绪,然她觉得自己快要压不住,想冲上去质问他,打他,讨要公道。
可,她凭什么?不是你想的那般不堪。
周瑄知道她误会了自己,遂马上解释,可只说了一句,后头的不知该如何编排。
陛下怎知我心里怎么想的。
不管你怎么想的,总之都是错的!你同旁人生孩子,便是对了?毫不掩饰的讥讽,谢瑛觉得此时的自己不够冷静理智,她知道要忍耐,可无论如何都没法压下火气,就像烧起来一般,她不舒服,便要令周瑄同样难受。
她的脾气,仿佛变坏了。
不可理喻的坏。
不讲道理的坏。
她给自己内心梳理,然总会搅成乱麻,最终越来越烦躁。
周瑄上前,想抱她。
谢瑛退了两步,抬手闭上眼:陛下,你让我静静。
她好似有点得寸进尺,妄想最初没有奢望的东西。
所以才会不满足,不退步,被骄纵的不知身份。
她该三思后行的。
周瑄亦没有说话,殿内静谧无声。
半晌,谢瑛福了福身:陛下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你放心,我会善待他,善待他的母亲。
愈说愈荒唐。
周瑄不由分说打横将人抱起来,谢瑛不反抗,面色却很是灰败。
放在榻上,周瑄握住她双肩,逼迫她仰起头。
自始至终,只有你!谢瑛也好,谢瑛也好,朕身心如一,只你一个!你生气,但不该赌气,说什么混账话,要善待谁?!谢瑛抿着唇,心里头不受控制的难受,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泪珠就是往下掉,一颗接着一颗。
不用你善待,若有朝一日朕真的做出令你伤心难过之事,朕会亲手了结自己,用不着你善待!朕这辈子,只可能和你生孩子,谢瑛,你听明白了,朕只要你的孩子!一番话说得铿锵坚决。
谢瑛被抱住,大掌箍的温热,却不紧致。
留给她足够的呼吸余地。
谢瑛也抱住他,不满足:抱紧些。
周瑄反而松开,一字一句再度说道:没有别人,从来都没有。
你写的那些名字,是要做甚?谢瑛在他身上擦了擦泪,怔怔问。
周瑄回她:突然便想写了。
谢瑛摸到香囊,拇指捻了捻,忽然推开他,将香囊凑到鼻间。
随即便见周瑄变了脸。
她举起来,将香囊摔到他身上。
你告诉我,这又是什么!红花,大黄,附子掉落出来,谢瑛抬起手,似要打在他脸上。
她浑身哆嗦,眼泪直往下掉。
这是打胎的药材,就藏在周瑄香囊里。
周瑄望着她,亦在等那巴掌落下。
谢瑛没有打,周瑄扯着她的手来到自己右脸,哑声道:打吧,朕不还手。
谢瑛咬着唇,死死瞪着他。
你自己做的做事,何必杀死无辜的孩子!周瑄不做声。
沉默让气氛愈发凝重。
谢瑛肺脏如同刀割,撕裂一般,她捂住胸口,想要停止倒吸的气,可她还在抽噎,还在难受。
是紫宸殿的宫婢吗?她问,带着不甘。
周瑄冷冷望着她,忽然笑了下。
你笑什么?谢瑛胡乱抹了把泪,眼睛已经泛红。
你会喜欢一个疯子吗?他开口,答非所问。
谢瑛茫然,听见他继续说道:你不会的。
你会畏惧他,可怜他,但不会喜欢他。
你在说什么?谁又会喜欢一个疯子呢,你当然不会,所以,你也不会喜欢同疯子生下的小疯子!谢瑛愣住,手指下意识蜷曲,覆在小腹。
与此同时,周瑄的目光郁沉的投来,像是冰冷的潭水,不带一丝温度。
所以,我有孕了,对不对?谢瑛艰难开口,联想到陆奉御的隐瞒,月事的拖延,她忽然明白过来。
巨大的震惊,且带着惊喜。
她摸着小腹,不敢再同他置气。
于她而言,这简直太意外,是从未想过的意外。
谢瑛,我们会有很多孩子。
周瑄握紧她的肩膀,承诺一般。
谢瑛垫着脚,很不舒服,挣扎:疼,松开手。
周瑄似没听到,阴郁的眸光沁着森寒:瞧瞧,你总怀疑我,怀疑我对你的真心,在你面前的我尚且是个正常人,你都怀疑,更何况若我是个疯子。
你定会嫌恶我的,终有一日会因此离开我。
谢瑛,你是朕的,永远都是。
他眼神戚冷,说话间捡起香囊,将红花等物一一塞回去。
眼前人周身散着幽冷的气息,说话的语调与神情仿佛变了,谢瑛恍然大悟,这落胎药不是给别人准备的,是给她和孩子。
周瑄不要孩子。
他说他是疯子。
谢瑛不信,她走过去,仰起脸来柔声说道:明允,你是不是病了?高热或者烧糊涂了。
朕没病。
周瑄很清醒,但他不知该如何同谢瑛解释自己的清醒。
他问过陆奉御,虽渴望孩子的到来,但亦害怕孩子遗传自己和先帝的疯病,不致命,但足以令人胆寒。
就像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调理成如今这副样子。
他知道有多痛苦,他不愿让谢瑛和孩子遭受那种隐忍的痛苦。
从前从未顾及过,甚至报复性的想要孩子,迫切想要。
而今却很彷徨,他单膝跪地,握住谢瑛的腰,掌腹如烧灼一般,隔着衣裳温度清晰的传入。
谢瑛,朕骗了你。
朕有病。
朕是个疯子。
谢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抬起手,捧住周瑄的脸,所以没有别人,对不对?她微微弯起眉眼,你看看我。
握着他的手,拉到小腹上,周瑄蜷着手指,双眸紧闭。
他是我们的孩子,我要他。
我接受他所有模样,好的坏的,便是疯的又如何。
我就要他!潺潺如流水般的声音,将周瑄浸润在绵密的柔情中,他倒吸了口气,蜷缩的手指伸展开,覆在那依旧平坦的小腹。
甚是其妙的感觉,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他偏偏拿不开手来,仿若被无形的力量捕捉,他抬起眼皮,对上谢瑛明亮的眸子。
她很笃定,永远都这般笃定。
僵硬的躯体疲软下来,他单膝跪地,双臂环在谢瑛腰间,低声喃喃:谢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