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大人, 假日准备去哪里玩?这一日,同僚问种苏。
随便逛逛吧。
种苏说。
种大人尚是第一次在长安庆祝陛下生辰吧, 城内就够热闹了, 倒可以好好逛逛。
同僚笑着道,继而朝种苏推介了几处值得一去的地方。
种苏笑着点头,表示记住了。
端文院上上下下弥漫着一股轻松之意, 早早处理好公务,只待一到时间,便下值回家,享受接下来的假期。
这假期乃休沐之外另外的假日,当然人人欢喜。
七月,乃李妄的生辰, 但李妄自登基后从不过生辰, 连官员们的生辰贺牒都一律免了,更别说生辰贺宴, 取而代之的,是放两日假。
于是这两日便变成民间盛会,民众普天同庆,遥祝天子生辰。
种苏从前在录州时也曾过过这一节日,到长安却是第一次。
这两日宫中如何过?漫长的假前午后终于过去,所有人欢欢喜喜下了值,离开皇宫,种苏去华音殿接猫儿时,随口问起李琬。
就那样过呀。
李琬说, 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皇兄那人, 你知道的。
李琬原本想要今年热闹一点, 叫上李和,一起陪李妄吃顿饭,或者与李妄出去宫外走走,却俱遭到了否决。
没必要。
朕很忙。
李妄头也不抬的回绝。
李妄一旦决定的事无人能撼,李琬只好放弃。
要么,我偷偷溜出去,阿苏你带我去玩吧。
李琬叹气道,宫中太无聊了。
种苏犹豫片刻,最近自己有事也没怎么陪李琬,李琬便又变成孤零零一人,然而想了想,还是狠心拒绝了,她如今身在悬崖,自身难保,可不敢再节外生枝。
到时给你带好吃好玩的。
种苏安抚李琬。
种苏抱着猫儿离宫,沿路走来,宫中什么特别的装扮都没有,的确跟平常毫无二致。
她回头遥望长鸾殿的方向,巍峨的宫殿屹立在夕阳中,一如往昔。
宫中平静无波,宫外却迥然不同,翌日种苏起来吃过饭出得门去,只见街头到处张灯结彩,白日里灯未点亮,却也足见盛况。
较之种苏初上京那日见到的杨相寿辰的光景,又自不同,是真正的普天同庆。
在录州时,这两日便像节日一般,而京城毕竟在天子脚下,那庆生的氛围便更浓烈一些。
种苏沿街漫步,到处可见什么天子祈福会,吟诗会,各酒楼茶楼也有相应的菜式与折扣,街边的商家门口皆挂着红色的灯笼,或贴上祝福贺词。
李妄不过生辰,他的子民却自发为他庆祝。
陛下还是很得人心的呐。
桑桑说。
这点说起来倒也颇为神奇,李妄几乎未在民间露面,民间至今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他也从未刻意笼络民心,民间更有种种传言,尤其对他继位之事颇有微词,更传他弑父害母,暴戾凶残,但总体来说,却仍拥护者众多,尤其近几年来,他在百姓口中威望与名望日甚。
种苏从前并不关心这种事,如今稍稍一想,便心中明然。
更何况,她是亲眼见到李妄所作所为的。
李妄似乎对什么都无甚兴趣,也并不怎么关怀天下万民,然则却未曾置天下于不顾,哪怕只是因身在帝王座依着本分的缘故,哪怕与王党周旋,却也确实每日忙于政务,甚至称得上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而天下渐趋太平,国力逐步恢复,日益繁荣昌盛,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俱是一代君王最好的展现与证明。
公道自在人心,百姓又岂能心中没数?种苏走在热闹的街道上,身周俱是笑脸,阳光普照,充满着欣欣向荣的气息。
她能感受到百姓们的心境,且与他们一样,对大康的未来充满信心与憧憬。
相信假以时日,在李妄这位帝君的统领之下,大康必将愈发繁盛强大,将再度迎来盛世天下。
种苏逛了足足大半日,于傍晚时分,陆清纯长剑两头挂满大袋小袋,如扁担一样挑着,跟在种苏身后,回到家中。
天色渐暗,种苏简单洗了洗,瘫坐在榻上,看桑桑整理今日所买的各种物什。
公子怎么了?桑桑忽然问。
什么?种苏道。
桑桑察言观色,打量种苏神色:今日逛的不满意么?感觉公子闷闷的。
是么?种苏拿着面小陀螺鼓,心不在焉道。
是不是累了?要么早点歇下。
桑桑说,太早了。
种苏道,你别管我了,我坐会儿。
也不知为何,种苏今日逛的也挺开心,却不若从前那样尽兴,心里始终有点闷闷的,仿佛哪里不太对劲一样。
种苏在房中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会儿,起身来到院外,在院中驻足片刻,街上的灯都点了起来,火树银花,如天上璀璨繁星。
外头的欢声笑语隐隐传来,夜幕来临,夜晚的盛会即将上演。
种苏听着那喧闹之声,心中却想起巍峨华丽,而又寂静空旷的长鸾殿。
李妄此时在做什么?种苏抬头,一弯明月遥遥挂在天际。
走,跟我出去一趟。
现在?不是说歇会儿晚点再去吗?哎,公子你不累啊。
种苏已进屋,迅速换了身衣裳,再度出得门去。
今日街上行人如织,马车多有不便,种苏便租了马,打马前行,从近道来到东市门外。
此地马也不宜再行,种苏将马匹交给陆清纯到附近人少处等候,接着步行至熟悉的地方——君缘阁。
除却平日上值外,无召无奏不得随意进宫,种苏想着,不能进宫,书信一封,呈上祝语总是可以的吧。
不关君臣,只是友人间纯粹的祝福而已。
君缘阁这样的日子里客人居然还不少,门口便摆放着纸笔,还有各色信笺,以及一位先生,替人代笔书写信件。
今日所写,多为祷祝天子诞辰之词,写好之后,付一点钱,便由君缘阁统一收起,日后一起送往礼部官署,要么呈至宫中,要么送往各寺庙,或供奉,或做点灯烧烛之用,乃另一种形式的心意达成。
种苏与李妄的通信,自有专人送至,很快便能到达对方手中。
写祝词的人不少,种苏缓步过去,然则未走几步,却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
种苏蓦然转头,登时睁大眼眸。
李妄?!只见几十步开外,在那熟悉的地方,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李妄是谁?几乎是在同一瞬,于穿梭不息,来来往往的人潮中,他们发现了彼此,隔着树下悬挂的盏盏灯笼,隔着重重人群,一眼看到对方。
两人迈步,朝对方走去。
燕兄,你怎么会在这里?于中间处,两人顺利汇合,种苏惊讶问道。
李妄不答反问:你又怎么会在这里?种苏笑起来,指指君缘阁,说:本想来这里给燕兄送封信,以祝燕兄生辰。
种苏打量李妄神情,未见不愉,显然李妄虽不专门过生辰,却也并不避讳提起生辰之事。
正因如此,民间方敢大肆庆祝。
李妄伸出手,意思是信呢。
种苏小扇子抵了抵鼻尖,笑道:这不还未来得及写嘛。
既碰上燕兄,便不用写了,当面庆贺岂不更好。
李妄今日出宫来实在出人意料,种苏心口发闷的感觉却陡然消散,如此甚好,出来走走,好过一个人待在清冷的宫里,她也不必再写信。
不过方才那庆贺之话顺口便出,似乎有点冒犯,毕竟李妄是不过生辰的。
却听李妄道:你要如何庆贺?种苏放下心来,便一拱手,口中道:祝燕兄……却被李妄抬手截断,淡淡道:这些虚词就不必了。
种苏只得打住,倒不觉尴尬,李妄向来是这样的脾性,种苏还是了解李妄的,想了想,便道:燕兄原是打算去做什么?种苏与李妄站到街边,以防挡着行人,李妄说:随便走走。
顿了顿,又面无表情道:太吵了。
既然已经出来,两人又碰上了,自然不好就这么走掉,但李妄似乎又对今晚的长安盛夜无甚兴趣,种苏一时间倒不知要带他去哪儿。
我还未吃饭。
李妄看了种苏一眼,说。
那我陪燕兄去吃饭罢。
种苏忙道。
李妄却道:外头太吵。
种苏一想也是,今日各大酒楼大抵都人满为患,怕是没有清静之地。
种苏一时有些犯难。
种苏正要说让陆清纯去找找有无清静些的酒肆,或去离正街远一点的僻静街道看看,却听李妄开口说道:去你那里。
种苏微微一怔,只见李妄捏了捏眉心,仿佛有些疲倦。
好吧,寿星为大,今日便由着他吧。
于是乎,半个时辰后,种家小院中灯火亮起,李妄摘掉面具,无比自然,自如的坐到正厅榻上。
要命啊,公子,让我伺候你还行,这……这燕公子我可伺候不来。
桑桑简直要哭了,这可是皇帝,一个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种苏也有点发愁,没想到李妄会直接来到家中,今日几乎整天都在外头,屋里什么吃食也未准备,若换做平日,倒可去附近酒肆饭馆定桌饭菜,端来家中便可,今日各大店中只怕没这个闲功夫。
而今日好歹是李妄生辰,总不能像上回那样,太过随便。
无妨。
种苏想了想,在桑桑耳边吩咐了几句,说,按你平日那样做便是,没问题的。
她常与李妄一道吃饭,知道他的喜好,旋即又交待了几句李妄的口味与忌口,言毕,又让谭笑笑在旁帮着点桑桑。
家中统共就桑桑一个女仆,她不做没人能做,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这边厢,种苏便洗了手,煮茶与李妄喝。
家中委实简陋,今日又未备什么菜,眼下去买也来不及,只能做点简单的吃食,待会儿还请燕兄不要嫌弃。
种苏替李妄斟茶,笑着道。
虽然李妄的到来有点猝不及防,却非第一次上门,种苏知道李妄断然不会有嫌弃之意。
李妄进门后摘了面具,搁在一旁,人在榻上他之前来时坐过的位置坐上,整个人明显的松弛下来,慢慢的喝着茶,并不着急。
片刻后,桑桑与谭笑笑端着食盘进来。
桑桑将家中搜罗一番,能做的全做了,竟也捯饬出几道菜,主食则是面。
那面汤水乳白,用平日便吊在灶间的鸡汤煮制,整碗面由一根面条组成,呈螺旋状盘在碗中,似绵绵不绝。
汤面一点油花,香味扑鼻却不腻。
种苏与李妄面前各置一碗。
今日燕兄生辰,便陪燕兄吃碗长寿面吧。
桑桑与谭笑笑置好吃食已安静退下,房中仅余种苏与李妄二人,种苏笑着道:祝燕兄平安顺遂,从今往后万事胜意,再无烦忧。
李妄看着种苏,种苏的面庞在灯下熠熠生辉,目光澄澈而灵动,眉目盈盈间俱是笑意。
有心了。
李妄目光微闪,说。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便开始吃面。
两人晚上都未吃饭,此时方觉得饿了,就着几道简单的吃食,竟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埋头吃起来。
一盏灯,一弯月,一碗面,两个人。
普通的一间房,如同一方小小天地,宁静,祥和,温馨。
饱了。
种苏连汤都喝了个干净,差点打个饱嗝,燕兄可饱了?李妄点点头,嗯了一声,一碗面也吃的一干二净,显然十分满意。
这可是桑桑的绝活,我家每年生辰必吃,这么多年,总吃不腻。
种苏笑道。
手艺甚好,李妄说,该赏。
说毕,便从腰间摘了枚玉佩,叫来谭笑笑,让他赏给桑桑,无须来谢恩。
桑桑这可赚了。
种苏笑起来,说,我替桑桑谢过燕兄。
李妄不以为意,两人俱已吃好,便用清水漱过口,重新煮茶。
谭笑笑过来收拾好案桌,打开门与窗,令气味飘散,过会再关上,房中便只余茶水清香。
你们家中年年这般过生辰?李妄闲闲道。
差不多吧,种苏拨了拨烛芯,烛光跳跃,亮了些,说,长寿面总少不了的。
李妄继续问道:具体如何过法?种苏抬眸,看向李妄。
虽说与李妄过了这个生辰,但要说起家事,一则怕触及李妄伤痛,二则多少有点心虚,因而种苏心中有点打鼓,警惕着不敢多说。
李妄一手搁在案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一副饭后闲谈模样。
不过闲聊,不必诸多顾忌。
一语提醒了种苏,的确太过顾忌反而显得欲盖弥彰,李妄此话也表明他并不介意聊起这种家庭琐事,自身的陈年旧事并无影响。
像平日里一般交谈便好了,种苏想了想,便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大家坐在一起吃顿饭,席间便总有这碗长寿面。
小时候,除了面以外,小孩还能得一个红包。
种苏说道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一抚掌,啊,忘了。
李妄扬眉,等候下文。
忘了许愿。
种苏道,我们家吃面时会许愿。
种苏小时候还以为家家户户都如此,后来才知,别人大多对着星星许愿,只有他们家是雷打不动,对着长寿面许愿。
是母亲养成的习惯。
种苏笑道。
缘因小时候有两年比较穷,平日里便颇为拮据节省,唯有生辰那日,母亲会亲手做上碗长寿面,让当日寿星许愿,所谓许愿,不过是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抑或想要做的事,而后双亲会想办法尽可能满足他们。
小孩子的愿望往往都十分简单,一般都能轻易实现。
当然,像把我妹送人吧请打死我哥这种愿望则是无法被允许的。
后来家中富裕,搬去录州,这个习惯仍旧被保留下来,只不过母亲实际做饭手艺欠缺,桑桑来后,每年的长寿面便改由她来做。
种苏大概向李妄述说了些,说起家中之事,她的神情不由自主愈发明朗起来,更带着些许天然的温柔。
一晃离家数月,甚是想念。
李妄闲散坐着,目光始终在种苏身上,说:你双亲感情甚好。
种苏看着李妄,一时未说话。
但说无妨。
李妄说,我偶尔也想听听这种事。
是还不错。
种苏道,不过天底下没有不吵架的夫妻,我父亲母亲也常常争的面红耳赤。
说起父亲母亲,种苏忍不住笑起来,种父乃一介商人,平日里与人打交道自是口若悬河,能以一敌十,却说不过母亲,往往母亲一句话便能叫父亲哑口无言或面色涨红。
不过这么多年来,每年父亲生辰时,都只吃母亲亲手做的长寿面,哪怕味道完全不如桑桑做的。
种苏与种瑞,包括母亲本人的长寿面都由桑桑所做,唯独父亲那碗,一定是母亲亲手所做,否则父亲便闹着不吃。
父亲平日里是长袖善舞的商人,伙计眼中精明强干的主家,旁人眼中厉害的种老板,然则有时候在母亲面前却像个小孩儿般。
他与母亲各自生辰这日,吃过长寿面后,一定要带着母亲单独出去走走。
也不做什么,就随意去走走,如同年轻时那些相会的情侣或小夫妻般。
这时候种苏与种瑞便被充分嫌弃,坚决不准他们打扰。
我那时尚不懂事,只觉父亲怎的如此霸道,一个人占着母亲,于是偏要跟着。
种苏想起童年囧事,忍不住好笑,结果燕兄能想到吧。
李妄眉头轻扬,被打了?非常惨。
种苏重重点头,尤其是……话已到舌尖,种苏蓦地反应过来,迅速停顿,继而不动声色继续道:……我,被打的那叫一个惨,手心疼了足足好几日,从此再不敢了。
实际被打惨的是种瑞,她是女孩子,种父终究下手不重。
方才一不小心脱口而出尤其是我哥,脊背都吓出一身冷汗。
尽管种苏已万般注意,然则多年习惯已深入骨髓,眼下氛围过分轻松慵懒,不经意间差点暴露这习惯,当真就要祸从口出了。
好在李妄神色未动,并未注意到那短暂的停顿。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也只兄妹二人。
李妄说。
是。
种苏答道。
官员们的籍册朝中都有记录,李妄知道这点并不奇怪。
你们乃是双生子?……是。
倘若心中无鬼,这样的问话实际非常寻常,毕竟正聊着家中之事,顺着话题问上这一句很正常,然则种苏却不由心中一咯噔,不得不小心起来。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稳住,不可乱了阵脚。
想必你与其妹长的很像。
李妄的目光在种苏面上打量几眼,不咸不淡道。
种苏镇定的点点头,说:颇为相像。
你叫种瑞,你妹名唤种……李妄微微拧眉,似在思索。
名唤种苏。
种苏不得不答。
种苏。
李妄薄唇轻动,重复了一遍。
种苏心中微微一跳,不知为何,这名字自李妄口中念出,有股莫名说不清的意味,又仿佛有着另一种危险。
想必与你感情甚笃。
种苏不敢多说,只笑着点点头,说尚可。
这个话题似乎有点危险,多说多错,还是谨慎为好,种苏正想岔开话题,却听李妄接着问了一句令她大为七上八下的话。
可曾婚配?李妄喝了口茶,问道。
这是一个正常的问题,种苏的理智告诉自己,只是聊到了这里,顺口问问而已,然而李妄终究是男子,又未曾婚娶,如此一问难免令人心生联想。
同时,他是皇帝,君关心臣中家事,一方面似乎很合理,一方面却又仿佛蕴含着其他意味。
他要做什么?难道要赐婚?抑或有其他想法……种苏脑中倾刻间冒出从前看过的戏本与茶馆里听来的故事,无数念头铺天盖地,倏忽飞过。
……假若他对种瑞的所谓其妹有想法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并非断袖,那自己就不用担心了……啊不,那她就更危险了……种苏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不能怪她,实在是因为那秘密一直压在心头,一点风吹草动便令人变色,不得不多想几分。
还未曾婚配。
种苏心里波涛汹涌,表面却仍维持着镇静,如实答道。
李妄眼角不动声色而克制的微微一挑,闻言点点头。
种苏生怕李妄会冒出诸如可要朕帮忙赐婚你看朕如何这种听起来虽荒唐却不是不可能的话,一颗心高高悬起,孰料李妄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高悬的心放下,但不知是不是看错,种苏看见李妄似乎笑了一下,那笑意迅速而短暂,转瞬即逝。
李妄什么不清楚?只是亲耳听见,又是别样感受。
你呢,李妄未再问其妹,转而问起种苏,也还不曾婚配?……是。
种苏答道。
为何?李妄说,你这个年纪,正是好时候,为何还不曾婚配?此言疑之有理,的确,对男子来说,若无特殊原因,按种苏的年纪,即便未正式成亲,家中多半也已有婚配,定好中意的人家。
只是……还说我呢,你自己呐,种苏心道,反正是在宫外,便略带调侃道:燕兄还不是一样?哎,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妄眉头微挑,道:你与我又如何一样……未婚配,心中可有数?或者说,中意什么样的人选?种苏一颗心又悬起来,抬眸看李妄,李妄拈着茶杯,不紧不慢的微微晃动杯子,杯中一片茶叶上下浮沉。
这个,我倒没细想过,种苏保持着笑容,也喝了口茶,说,温柔贤淑,知书达礼这种吧——这样的女子大抵无人不喜吧。
种苏做了从男子角度来说最保守最大众的回答。
温柔贤淑,知书达礼。
李妄无甚表情的重复道。
当然,也不绝对,种苏想了想,接着道,其实中意什么类型并不重要,最重要在于两情相悦,互相欢喜,强扭的瓜儿不会甜,否则一生大概也不会幸福。
这是种苏关于感情的真实看法,此际大胆言明,一则表明自己的态度,二则也做隐晦的提醒。
而这一点先帝先后是再好不过的前车之鉴,说不定能对李妄更有所触动。
李妄始终不曾有太多神情波动,话语都在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又目光深邃难窥。
他的声音亦平静无波,先帝先后关系交恶,至死未曾和解,因他们之故,我对成婚无感,曾以为会终生不娶。
这是李妄第一次如此明确的提起先帝先后,亦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谈起先帝先后留下的阴影,虽只寥寥几语,却显然是内心深处不曾与他人言说,不为人知的最真实想法。
而这寥寥几语,云淡风轻的背后,又曾铭刻了多少黑暗与孤独,唯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陛下。
种苏轻轻道。
如今想法却有所改变,李妄眼眸微垂,又抬起,望着种苏,接着道,但如果成婚,正如你所言,两情相悦最重要。
除却两情相悦,朕心中所想的,还有从一而终。
李妄与种苏对坐,彼此眼中倒映出对方身影,在那灯火闪烁间,模糊又清晰。
两情相悦与从一而终,换而言之,便如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对普通人来说都不容易,不见得能有几人遇见,做到。
对于一个帝君来说,更可想而知。
而自古以来,能够轻易而理所当然拥有三千佳丽后宫的皇帝,又有几人能够生出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念头。
烛火之下,李妄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沉稳,从容,如磐石一般。
种苏一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听见寂静中,不知谁的心跳,噗通,噗通,似江河海流汇集一处,卷起漫天浪花,又似千军万马翻山越岭奔腾而来。
想说什么?李妄看着种苏双眼,问。
种苏轻声道:燕兄定能得遇佳人,如愿以偿。
李妄注视着种苏,缓缓点头,嗯了声,借种卿吉言。
作者有话说:今天有七千多字哦,相当于双更了哈~周末愉快~感谢在2022-07-14 17:28:36~2022-07-15 21:0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苏晚眠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行、折竹雪无 2个;任幽然、小朋友、古语常言道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leven_ 20瓶;落落清欢、数学写完了吗 10瓶;隔壁大叔 6瓶;喜你.、流光易碎、57778129、古语常言道、贰拾壹. 5瓶;白鹿鹿、46882340、sylvia、麻辣烫、财猫子咕咕机 2瓶;水月無間、楸树、一盏尘欢、差不多、肖春生老婆肖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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