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合仁堂的人往高家跑了五次,请楚先生回去看诊,楚先生都一一拒绝。
直到王弥的烧退下去,人醒过来,没什么大碍了,楚先生才拥着披风离开。
楚先生前脚刚走,孙大娘后脚就端着药进来。
王弥闻到药味,眉头微微皱着,胃里开始翻腾。
楚先生特意嘱咐过,这药一天三次,得看着你喝。
孙大娘把药端到她面前。
王弥知道自己这次病重了,不能不喝药。
想起早些时候吃的汤圆,甜淡相宜,十分好吃,便问:今早的汤圆还有吗?说起这个,孙大娘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有啦,公子说你生病不能吃汤圆,我都拿出去给街口的小乞丐啦。
王弥有些失落,盯着眼前的汤药,整个人都十分难受。
可再怎么难喝,为了身体着想,也必须要喝。
王弥接过药碗,试图憋着气一口喝完,想来应该也不是很难。
然而,喝到第二口,她还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孙大娘见她喝药这般困难,站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南香把被褥换了,拎着食盒进来。
孙大娘问她:这是什么?楚先生担心阿弥吃不下药,特意去万和楼订的甜食,刚才送来。
孙大娘忙走上前:快让我看看是什么?往后我来做,也不用天天往万和楼跑。
说着,两人将食盒里的甜食一一摆开,只看样子就知道十分可口。
就着甜汤,王弥终于把药喝了下去。
喝完药,困意上来,她便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
高柏晚上没有回来,连着四五天都不见踪影。
楚先生倒是每日都来看她,但绝口不提高柏的事。
孙大娘每天忙着研究菜谱,一到吃药的时候,就给她做各式甜汤,为了甜汤,她都要爱上吃药了。
南香笑她没出息,被几碗甜汤就收买了。
王弥捧着汤碗说: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在想,要是能天天吃甜糕甜汤就好了。
孙大娘笑道: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嗯,谢谢大娘!王弥笑弯了眼,脸颊上浅浅的梨涡十分惹眼。
南香收走她的汤碗:不可以,楚先生说,甜食吃多了,牙齿会坏的。
王弥见她故作正经的样子:若能天天吃甜的,牙齿坏了我也愿意。
南香笑道:你怎么比孩子还任性些?王弥说:任性的孩子才有糖吃呀,对不对大娘?孙大娘笑道:这么有精神,看来病是好的差不多了。
王弥晃了晃腿:还有一阵呢。
楚先生怕你在家里闷,特意让人去河西村报信,今儿下午你娘家人就该到了,到时候让他们陪你说说话,解解闷。
南香说。
王弥心里一阵暖意,道:阿爹他有心了。
那可不是。
孙大娘说:楚先生对谁都这般细致,若不是公子他……话没说完,南香朝孙大娘使了使眼色,打断道:公子有好几日没回家了吧。
孙大娘忙住了嘴,顺着说道:是啊是啊,都五天了。
王弥将她们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问道:他常常这样不回家吗?南香说:嗯,有时候武馆里遇到麻烦事,一两个月不回家都是有的。
王弥想起前半年,她与七郎初识的半年,七郎几乎日日来找她,与她在山头一坐便是一整天,那时候,她觉得七郎该是不忙的。
什么事要忙这么久?王弥随口一问。
南香收拾桌上的碗:武馆的事,我们也不清楚,只听哥哥说,要到外省去,一去一回,少说也要十天半月,若是去远一些的地方,来回一两个月,也是有的。
哥哥?什么哥哥?南香居然叫高柏哥哥?王弥又想起她扭到脚的那一夜,高柏和南香在书房待了好久……孙大娘突然问南香:你哥哥今年多大了?南香说:过了年就十六啦。
王弥:??!哥哥不是高柏啊……孙大娘笑道: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他可有喜欢的人?南香说:我们都是在公子跟前做事的人,能跟在公子身边一辈子就知足了,高家就是我们的家,哪还想着再成一个家?话虽如此,但男子到了年纪,总该是要找个合意的人一起过的。
孙大娘想起了往事,脸上多了些愁容。
南香说:这种事,哥哥他自有打算,我也管不了的。
说完,端着碗出去了。
王弥这才想起来,南香与小凡是亲兄妹,她刚嫁进来时,楚先生就告诉过她了。
她刚刚在想些什么啊……吃过午饭,娘家的人便到了。
阿娘带着二妹小妹还有小冬琴来看她。
小冬琴一看到她就朝她扑来:大姑姑,我好想你啊!孙大娘见小冬琴这般横冲直撞,忙拉住她:快小心些,你大姑姑伤了脚,不能这般不由不顾,知道吗?小冬琴抬头看着孙大娘,认真地点头:知道了。
然后从王弥怀里起来,规矩地坐在一旁,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看着王弥。
王弥笑道:没关系,小冬琴就爱这样,让她闹一闹,屋里也热闹些。
南香端着点心进来,笑道:热是热闹了,若又磕着碰着了,受罪的可是你。
又不是花瓶,哪有那么容易受伤的?王弥嗔笑。
你在我们高家啊,可比花瓶还宝贝着呢!南香说这话时,看的是王家二妹和小妹。
南香对王家这两姐妹印象十分不好,当初她被公子派去王家伺候王弥出嫁,虽然只在王家待了三天,但着实见识了乡下女人的小肚鸡肠与恶毒刻薄。
王弥是她们的姐姐,忍得了她们,但南香忍不了。
王弥红了脸,正不知该说什么时,小妹突然说话:大姐,你们高家的仆人都是这般没大没小吗?南香冷笑一声:我倒要问问你,什么是大?什么是小?哟,不得了,你看看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正室,大姐才是佣人呢。
二妹的语气有些傲慢。
南香还要说什么,孙大娘忙按住她,朝大家笑道:南香年纪小,不懂什么规矩,还请几位娘子不要放在心上。
我们倒是无所谓。
小妹声音刻薄,说:只是看着你们高家随便一个人都可以骑到大姐头上,我们替大姐不值。
王弥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只淡淡笑着,说:哪来的那么多规矩,都是一家人,不必分的那么清,这些日子我生病一直躺在床上,多亏了南香和孙大娘照顾着,都不知要怎么谢谢她们。
孙大娘笑道: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阿弥不必放在心上。
小妹讥笑:毕竟大姐夫每个月给你们发着工钱,可不是你们应该做的吗?孙大娘听了这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人跟人啊,就是不一样。
南香实在忍不了:有些人即使不给钱,我也心甘情愿伺候一辈子,可有的人呢,即使黄金万两,我也不愿意伺候。
二妹觉得好笑:这当奴仆的,也能当出优越感了吗?你!南香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弥也觉得两个妹妹有些过分,脸色冷下来:阿雪,不可以这样说。
二妹王雪却说:事实就是这样,怎么还不让人说了?王弥在两个妹妹面前从来没什么威信,小妹二妹从来不会听她的话,这次也一样。
王弥皱着眉:大家都是一样的,不必分什么主仆……那可不一样,一个是给钱的,一个是拿钱的。
小妹说道,真是半句话不离钱。
好了!王大娘被她们吵不耐烦:吵吵吵,到哪都要吵,再吵你们就回去!不要!小冬琴一听要回去,瘪着嘴楚楚可怜地喊道。
王大娘的话终于起了作用,众人都闭了嘴,南香和孙大娘憋着一肚子气离开。
王弥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南香她们一走,二妹便道:大姐,你们家的佣人都这般吗?王弥叹了口气,说:阿雪,你刚才过分了。
一个仆人而已,不至于吧?二妹王雪毫不在意地说。
仆人也是人。
王弥说:你怎么也开始把人分起三六九等了?以前……话没说完,王大娘又冷声道:行了,还有完没完了?不说这些,说说你自己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又是崴到脚,又是受风寒的,在娘家那会,你可不会这样。
王弥如实说了一遍,隐去一些不需要她们知道的事情,比如南香和高柏在书房待到很晚。
不是因为高家人苛待,王大娘便放下心来。
几人在屋里坐了一下午,快到吃饭时,二妹又问:你生病这几日,大姐夫对你好不好?王弥愣了一下,只说:他武馆里有事忙……再怎么忙,晚上总该回家的吧。
王弥没说话。
难不成,大姐夫晚上也不回家?小妹问道。
王弥看着小冬琴坐在桌边吃点心,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也不问问大姐夫去哪了?二妹问,明面上是关心,可心里已经开始幸灾乐祸了。
王弥不想说什么,正好外面有人敲门喊吃饭,是周伯的声音。
诶,来了。
王弥应了一声,心下有些奇怪,周伯已多日不曾回来,怎么偏今日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起回来的还有谁?王家一行人扶着王弥往正院走去。
转过走廊,就见院子里三四个人忙里忙外,好不热闹。
只有一人坐在长椅上不动,身材挺拔,气宇不凡,正是高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