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2025-03-22 07:37:37

王弥的脚已不似先前那么肿了,但用力的时候还是很疼。

当她一瘸一拐地回到屋里时,虽是冷冬,但身上还是出了一身汗。

终于又可以和大姑姑睡了!我好开心啊!小冬琴一进屋就兴奋地扑进床褥里,像小猫一样蹭了蹭,说:大姑姑家的床好暖和呀!王弥靠坐在床边,看着她笑道:你要是喜欢,以后就在大姑姑家住吧,以后大姑姑养你,好不好?小冬琴从被子里露出半颗脑袋,认真地想了想,说:不行,爹爹会打死我的。

王弥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问她:是不是又被你爹打了?嗯。

小冬琴的声音不似先前精神,黑溜溜的大眼睛黯淡失神。

来,让大姑姑看看,打哪了?王弥看着心疼。

小冬琴捂着衣服说:不要看啦,很丑的。

王弥耐着性子哄道:没关系,大姑姑不嫌弃,让大姑姑看看伤的严不严重,若是严重,大姑姑也好给你擦药,这样好的快些。

小冬琴眨了眨眼睛,声音软软地问:那擦药的时候会不会疼呀?王弥摇头,柔声笑道:不会,你要是疼,大姑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嗯。

小冬琴重重地点头,从床上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把袖子卷起来,一直卷到臂膀,一条条的紫红色鞭印触目惊心。

王弥只看着,眼泪便模糊了视线:还有吗?问话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是心疼,小冬琴那么小,那么懂事,那么惹人疼爱,为什么要受这些苦?小冬琴摸了摸腰,奶声奶气地说:腰上还有,但是现在不疼啦!王弥把她抱过来,掀起来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小冬琴的腰上不止有藤伤,还有淤青和浅浅的刀口,血迹都还没有擦干净,刀口结了痂,干涸的血迹和痂黏在一起,看上去十分惊心。

大姑姑你别难过,我已经不疼啦!小冬琴看见王弥的眼泪如黄豆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便努力地安慰道:就是有点痒,晚上睡觉的时候老是忍不住去挠,一挠就出血了。

王弥擦掉眼泪,故作轻松地笑道:大姑姑最没出息了,老是哭,还没有小冬琴厉害呢,是不是?小冬琴认真地点头:我不能哭,要是哭了,爹爹会打的更凶。

王弥一把将她搂紧怀里:我知道,我都知道,以后你就在大姑姑家住,有大姑姑给你撑腰,谁都不敢再欺负你,好不好?不行。

小冬琴说:爹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王弥没说话,紧紧搂着她,眼泪断了线,顺着脸颊一直往下落,消失在小冬琴领子里。

小冬琴的爹爹,也就是王弥的大哥,王栋,原本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一个,街坊邻居谁不夸他人又长得英俊帅气,又有头脑有力气,赚的钱最多,早早便成了家,娶的是隔壁村最好看最贤惠的女子黄小月。

以前村里的人一说起王栋,哪个不竖起大拇指点头称赞。

后来,小冬琴出生了。

不知怎么,王栋和黄小月开始频繁地吵架,吵到后面更是大打出手,每次吵完架,黄小月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

小冬琴两岁半那年,黄小月终于忍不了王栋的暴力,偷偷跟着别人跑了,从此再无半点音信。

从那以后,王栋变本加厉,天天和家里人吵架,说话也开始变得语无伦次。

慢慢的,很多人都察觉出来,王栋的脑子可能不太正常,可王家的人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两年后,王家不堪重负,终于醒悟过来,王栋确实是脑子不正常,便由着他去,不与他较真。

王栋见没人与他吵架,心里愈加烦躁,便把所有的情绪发泄在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女儿身上。

那时候小冬琴才六岁,别的小孩还光着屁股满地打滚的年纪,小冬琴已经学着刷碗、打扫、喂猪了。

刚开始的时候,小冬琴被她爹打,她哭的很凶,家里人都忙上去拉,结果却是越闹越大,引来整个村子的围观指点。

后来,小冬琴被她爹打怕了,也被打习惯了,知道只要忍住不哭,就能少挨些打。

王家的人也不上去阻拦了,因为越阻拦,王栋闹得越厉害。

只能等着王栋发完疯,再将小冬琴拉过来,看看伤的严不严重。

不过王栋还算有分寸,小冬琴每次只是受点皮外伤,抹点药过些日子就好了。

上药的时候,小冬琴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只胳膊。

王弥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时不时便问她:疼不疼啊?不疼!小冬琴躺在柔软的被子里,舒服得直哼哼:大姑姑,你的床太舒服啦!我都不想起来了……王弥看着她宠溺地笑道:等擦完药,大姑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好!小冬琴笑铱誮起来时,两眼弯弯,脸颊粉嫩,肉乎乎的,十分可爱。

给小冬琴擦拭干涸的血迹时,王弥的手忍不住颤抖,声音哽咽地问:怎么这次还动刀了?小冬琴疼得皱眉,但依然笑着,故作轻松地说:不知道啊,爹爹这次特别凶,奶奶说他出去喝酒了。

王弥没再说话,低着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默默给她上药。

药上完后,王弥收起药箱放在一边,擦洗伤口的白色抹布沾着血迹,十分惊心。

小冬琴这次伤的厉害,身上上上下下共有几十处伤,有的轻,有的重,重的是淤青,估计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消下去,至于那些浅浅的刀口,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

若是留下疤痕,等小冬琴长大成人,到了成亲的年纪,定会让夫家嫌弃的。

回头她去找楚先生问一问,若是有祛除疤痕的药膏,那就再好不过了。

睡觉的时候,小冬琴看着床头的油灯,问王弥:大姑姑,今晚睡觉不吹灯吗?王弥把她搂在怀里:你不喜欢黑,今晚不吹了。

小冬琴说:可是以前都不留灯的。

现在在大姑姑这里可以留。

王弥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以前在王家时,为了节省灯油,一到睡觉就要把灯吹灭。

可现在在高家,灯油多的几年都用不完,为小冬琴留灯一两夜,倒也不碍事。

王弥给小冬琴讲故事哄她睡觉,故事还没讲完,两人便已睡着。

屋里的灯亮了一夜。

高柏也在书房坐了一夜,直到四更天,才熄了灯。

第二日一早,楚先生刚回来,就往王弥屋里来,给她换药。

拆开纱布时,楚先生看着她的脚踝轻轻皱眉:怎么又肿起来了?王弥也不觉得十分疼,只说:昨日我感觉好多了,便自己试着走了一会儿,不碍事吧?楚先生娴熟地给她上药:不碍事,只是好的慢些。

王弥:……藏在被子里的小冬琴探出半颗脑袋:以后大姑姑不要走路啦,我昨天扶的好辛苦!楚先生是第二次见小冬琴,淡淡笑道:那你要好好看着大姑姑,知道吗?嗯!楚先生这日回来,取了些药便离开,直到王弥脚伤彻底好了,都没有再回来。

高柏倒是天天一到晚就回家,每次关小凡跟着回来,手里都拎着李记的糖点。

关小凡一到院子里,就朝屋里喊:小冬琴,快来吃糖啦!小冬琴便放下手里的针线,欢呼着跑出来:吃糖咯!吃糖咯!今天是什么糖呀?关小凡把糖包举得高高的,揉揉她的脸,说:你猜?若猜对了,明天叔叔给你买烤鸡吃!自从上次关小凡给她买过一次烤鸡,小冬琴一直念念不忘,这次来高家,一看见关小凡,就追着他屁股后面叫他烤鸡叔叔。

我猜不出来,叔叔每次带回来的糖我都没见过,今天肯定也是我没有吃过的。

小冬琴眼巴巴地望着糖包,咽了咽口水。

猜不出来可就没有烤鸡吃咯。

关小凡拿着糖包在她眼前晃了晃。

糖包里的糖太香了,浓郁的甜味渗透纸包,飘散出来,味道淡了几分,小冬琴鼻子特别灵,只嗅了一下便猜出是什么。

是酥油枣!小冬琴真聪明!关小凡把糖包塞给她:明儿叔叔给你买烤鸡,你可不能再叫我‘烤鸡叔叔’了,知道吗?嗯!小冬琴一边拆着纸包,一边说道:以后叫你小凡哥哥好不好?不行,得叫叔叔。

关小凡纠正道。

为什么?小冬琴拿了一颗枣子往嘴里塞。

因为你大姑姑的丈夫是我的师兄,你叫我哥哥,辈分就错了。

关小凡说的认真:知道了吗?小冬琴只顾着吃,那点小脑瓜子哪听得懂这些,只囫囵地点点头:知道啦,小凡叔叔。

这一声软软的叔叔,叫的关小凡心都化了,对小丫头的喜爱又增了几分。

高柏一进院子就往厨房去,到了厨房,见火上还炖着药罐,便问孙大娘:阿弥今天按时吃药了吗?孙大娘一边忙着灶上的炖汤,一边说:早上吃时吐过一次,晚上的药还在罐子里温着呢,等吃了饭,再让她吃吧。

高柏没说什么,看了看灶台上已做好的菜,又问:今日可有甜食?孙大娘指了指火上正煮着的百合莲子粥:今日去武馆拿了些莲子回来,正好可以做百合莲子粥,阿弥很喜欢。

这个季节,莲子可稀奇着呢,恐怕只有咱们武馆才有!嗯。

高柏看了一眼,淡声嘱咐:多放些糖。

孙大娘露出为难的神色:楚先生说,阿弥的身体不能吃太多糖……我知道。

高柏耐心地说:偶尔吃一次没关系。

孙大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着高柏冷沉的脸,最终什么都没说,默默往锅里添了一勺糖。

亲自看着糖加进锅里,高柏才转身离开。

此时王弥还在屋里做针线,前些日子被高柏收走的针线,是被小冬琴要回来的。

小冬琴是找关小凡要的。

关小凡还回来的一大盒针线,都是上好的品质,色彩比她自己买的丰富很多。

这让王弥很意外,但细想之后,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高家嘛,吃穿用度都比在娘家时强,这一盒针线对高家来说,可能也算不上什么。

大姑姑吃饭啦!小冬琴抱着酥油枣跑进来喊她吃饭。

王弥放下快要绣好一半的花鸟图,抬头朝小冬琴笑道:今日小凡叔叔又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小冬琴高高举起手里的糖包:酥油枣,可好吃了!大姑姑你要尝一个吗?虽然楚爷爷不让你吃,但我知道你很想吃,只吃一个,我不告诉其他人,悄悄的!王弥心里一阵暖意,小声说:那就吃一个。

嗯!两人像做什么坏事一般,小冬琴轻手轻脚地打开糖包,又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颗枣子递给王弥,王弥看了看门口,确定没人,这才慢慢塞进嘴里。

你们在干什么?门口突然出现的男声把两人吓了一大跳。

咳咳咳!王弥被枣子噎得剧烈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