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人见高柏进来, 忙住了嘴,各自忙开去。
高柏只觉得屋里的氛围让人不适,皱着眉扫视了一圈, 不见王弥的身影,开口问道:阿弥呢?语气十分生疏。
王大娘坐在门口择菜, 指了指厨房,朝厨房大声喊道:阿弥,你别忙啦, 快出来!王弥卷着袖子匆匆跑出来:怎么了?刚问完,便看到高柏站在院子里看她。
高柏一眼就看见她红彤彤微肿的双手, 忍不住蹙眉,冷声道:跟我过来。
王弥不明所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站在原地问:怎么了?高柏耐着性子将她拉到堂屋, 堂屋里坐着三哥三嫂和大哥,三哥和三嫂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衙门的稀奇事, 自始至终只把大哥当空气。
见阿弥家小两口手牵着手进来,三嫂抬眼看过来, 笑道:诶哟哟,屋里还有人呢, 你们也不收敛着点?王弥一听, 脸颊涨红, 低着头想挣开高柏。
高柏却不管这些, 直接将人拉到长椅上坐下,笑道:让三嫂见笑了, 阿弥在家里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 眼下又是冬天, 一碰冷水就发红,我看着心疼,给她捂捂。
三嫂叹了口气,一副谁也不怕的姿态,看着高柏笑道:真是看不出来啊,你当真是千水镇上传说的那个恶霸吗?高柏把王弥的小手捧在自己手里,笑道:三嫂你看我像吗?三嫂认真打量着他,片刻后摇头:不像,一点也不像,倒像是话本子里讲的潘安宋玉。
高柏轻笑:三嫂说笑了,我谁都不像,我只是千水镇上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不惹事,不怕事,谁想到,到了别人嘴里,就成了恶霸,我至今不明白,‘恶霸’这个帽子是谁给我戴的?三哥拿了纸笔在一旁抄着什么,三嫂也拿笔跟着写,边写边说:怪只怪你做的那些事,太惊涛骇俗了。
高柏无奈地笑了笑:在我眼里,不过是寻常事……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王弥的手逐渐暖和起来。
王弥悄悄凑到高柏耳边问:潘安宋玉是谁?三嫂为何说你像?高柏也凑到她耳边,悄悄说:回去的路上,我再慢慢讲给你听。
王弥稍微与他拉开距离,轻声说:好。
高柏见她这副乖巧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偷偷去吻她的手。
吻还没落下来,小冬琴凑过来:大姑姑你们在说什么呀?高柏的动作顿住,王弥立即撒手,不自在地朝小冬琴笑道:我们在说你呀。
说我什么?小冬琴歪头问。
王弥看了看高柏,不知该如何往下接,有些着急。
高柏定定看着她,眼底带笑,片刻后,目光移开,看向小冬琴,缓缓开口:我和你大姑姑说你很聪明,今天教给你的武功,你一学就会,来,练给大姑姑看看。
小冬琴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拿余光看向屋里众人,犹豫着开口:一点都不好,还是大姑夫最厉害……小冬琴学武啦?三嫂听得一句,忙大声嚷嚷出来:耍给我们看看。
小冬琴害羞,缩在王弥身后,小声说道:我还没学会。
王弥见她这么为难,便护着她,朝众人道:才第一天学,如何就会了?慢慢来,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顿了顿,看向高柏:等过完年,让她到武馆跟着学吧。
高柏点头,问小冬琴想不想来,小冬琴重重地点头:想!三嫂在一旁道:小冬琴你可要好好学,以后做个女将军,咱们王家可就发达咯!做什么女将军?正在专心抄书的三哥抬起头来了一句:那都是话本子演出来的,小冬琴练武功强身健体便可,不可想着去当什么女将军,知道吗?小冬琴似懂非懂地点头,脑海里已模糊有了女将军的样子。
吃完饭,天色已渐渐暗下来,王弥他们准备动身回高家。
临走前,王弥悄悄把自己身上带着的三百文钱给了阿娘。
阿娘推拒着不要,说:你的钱你留着吧,刚刚高柏已经给过我了,给了十两银子,我都存着,以后你们有需要,我再拿出来还你们。
王弥有些诧异地看向高柏,高柏骑着马,等在院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王弥收回目光,对阿娘说:眼下先把年好好过了再说,不该省的地方不要省,小冬琴爱吃肉,过年多买些肉也好……知道啦。
王大娘自收了那笔钱,脸上愁容散去,笑意不减:你快回吧,天马上黑了。
又唠叨了几句,王弥才不依不舍地离开。
他们是骑马来的,来的时候王弥跟着装货的马车一起坐,马车到王家卸完货便走了,于是现在,她只好和高柏同乘一骑。
上了马,高柏抖开披风将她包在怀里,轻挥马鞭。
出了村,便是一片旷野,夕阳未落,薄雾迷蒙,在天际晕染开来,绚丽深远。
王弥仰头看着他,高柏低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远方,低笑着问:看我做什么?王弥说:想谢谢你。
高柏微微蹙眉:谢我什么?钱的事,我娘跟我说了。
风声在耳边簌簌,王弥声音不大,但字字都落在高柏心里:十两银子真的太多了……话没说完,高柏勒住缰绳,两人停在空旷昏黄处。
高柏低头看着她,许久之后,缓缓开口:你我之间不必这么生疏,那点钱在我这不算什么,你看了家里的账本已有好些日子,也不明白这些?王弥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十两银子对高家来说可以就是三套衣裳,一两顿饭钱,可对于王家来说,可能是一整年的收入。
她没想过高柏会拿这么多钱出来,毕竟二妹和三妹家拿了六百文银子,对于王弥来说就已经算多的了。
可十两银子对于我来说实在太多了。
王弥看着远处:就算你觉得会生疏,但我还是想对你说谢谢。
高柏见她这般认真的模样,忍不住逗她:那你要怎么谢我?王弥认真想了想,实在没办法赚那么多钱还给他,一时有些窘迫。
高柏看着她微微蹙眉,心中微动,挑起她的下巴,原本只想轻啄一口,分开时,王弥微微往前,似有主动索吻的意图,高柏便忍不住,将人按进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吻得缠绵悱恻,恋恋不舍。
这个吻,就当是谢我了。
高柏拿手划过她微红的双唇,再次将人圈进怀里,一扬马鞭,骏马载着两人飞奔出去。
过了一会儿,王弥从宽大的披风探出头来,看了看四周,忍不住问:这不是回家的路?高柏声音低沉: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高柏没回答,只将她塞进披风里,低声嘱咐:别乱动。
王弥想了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高柏竟会带着她奔了五十里路,去延州最大的夜市撒钱。
对,没错,就是撒钱。
整个延州最纸醉金迷的地方——天香阁。
高柏带着她一进去,就往二楼雅间走。
迎上来的店小二似乎和他很熟,一见到他,便熟络地喊道:可把高公子盼来了!都半年多没来了吧?高柏没应话,只带着王弥往里走,看样子对这里很熟。
接待他的小二一路点头哈腰:高公子预定了一年的雅间每天都有人打扫,就盼着高公子过来呢,今儿可算是把您盼来啦!他们所过之处,人来人往,胭脂水粉混着酒香,处处透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小二看了一眼他护在怀里的清秀小娘子,言语间暧昧轻浮:高公子终于开窍了?这位小娘子是哪家的?怎么从未见过?高柏狠狠瞪了他一眼,把王弥揽进怀里:我家的。
小二先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莫非是高夫人?高柏很喜欢这个称谓,脸色缓和下来,淡淡道:嗯。
高公子当真用情专一。
小二捡着高柏爱听的说:以前您虽常来,但都是一个人坐,从不点人作陪,我们一直猜不到其中缘由,原来是家有娇妻。
说着,店小二看向王弥,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接着说:高夫人这般清雅素净的人,倒是和高公子极般配的,原先我还想到底要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高公子,今日见过高夫人,才算是知道了,就是要高夫人这样的。
高柏很是喜欢他说的话,看向王弥时,嘴角忍不住微扬。
说话间,两人已至雅间,高柏点了些甜点小食,小二退下去的时候,高柏特意给他塞了银子。
会说话的人,就该有些奖励。
王弥与他对坐,楼下歌舞丝竹,声声入耳,繁华绮丽,如梦幻一般。
这种地方她第一次来,虽有高柏护着,依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不知道高柏为何要带她到这种地方,刚刚她看了一眼,这里的东西简直贵的离谱,一碟寻常花生米,便要三百文钱,一壶龙井十两银子,一壶女儿红二十两,比黑店还黑些,竟也有这么多人愿意来。
以往送茶的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粉水扑香的姑娘,而这次,店小二十分有眼力劲地挑了店里为数不多的两个男子过来送茶。
天香阁的点心很别致,也是一等一的好吃。
王弥只尝了一块,便十分喜爱,连着吃了三块,还想在吃时,高柏便拦住她:够了,不许吃了。
王弥看着碟子里粉粉嫩嫩十分可口的点心,咽了咽口水,点头道:好吧。
高柏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为她斟茶:你若喜欢,以后常来吃就是,不可以一次吃太多,来,喝口茶,解解腻。
王弥接过去喝了一口,只觉得这茶清香甘甜,与她平日喝的茶不一样,果然是十两银子的茶,就是不太一样。
看着她喝了茶,高柏移开目光,看向楼下,淡淡开口: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